只端端正正地置了一个方形的黑色木盒,傅灵佩一时辨不出材质,雕刻也不似大家手笔,倒像是随手得了这么块木料,随便制了个木头盒子似的。

但两人均不敢小觑它。

能将元婴修士的神识都阻隔在外的木盒子,能被尤水儿这等大能修士都珍而重之的木盒子,必然不是凡物。

“凌渊,你可看得出这木盒的材料,是取自何物?”

其实论理,傅灵佩这个新晋元婴修士的底蕴尚算不错,一些奇珍之物,便是没见,但只要她曾听闻或见过,也能辨出一二来——可到底玄东是贫瘠小界,修真资源资料俱是垫底的,是以到这个时候,这见识,便是半瓶水晃荡了。

“此物,我约莫听陆天行说起过一些。”

丁一抬头,正好见傅灵佩诧异的眼色,不由笑了笑:“莫这般看我,陆天行虽对我另有企图,但他心情好时,也还不吝啬为我解些惑的。”

“哦。”这大约就跟猪要养肥了宰,是一般的道理。傅灵佩腹诽道。

丁一已经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子捧了出来,置于二人面前,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极是愉悦:

“此物名汎心,是云昬界独有之物,取自万年荞奇木的木心制成。”

“世上可隔绝神识之物,虽稀罕,但也不算太过难得。但普通的隔绝神识之物,只是让这等物品不被神识扫见,而这汎心,不仅不会被神识扫见,更能将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与我曾见过的一兽类很相似,可随时改变周身颜色,以适应环境以便将自己更好地隐藏起来。若用其藏物,除非早先知晓,或直接被肉眼见到,不然便怎么也找不着。”

“藏物极有用。”

“看来今日要多亏小妙前辈了。”傅灵佩不禁点了点早跳到盒子上的小白人脑袋。

“莫动我头!”

“头发丝儿都乱了。”

尤妙别着头,一脸不快,傅灵佩笑了起来:“好,好,好,不动你脑袋。”

丁一瞥了滑溜溜的尤妙小光头一眼,嗤了一声,不说话了。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轻轻一弹,汎心便“咔哒”一声,开了。

傅灵佩原以为这样的一个盒子估摸是装不了什么东西,不料打开竟发现别有洞天,“空间扩容术?”

“有甚稀奇?”尤妙鼻子抬着轻轻瞥了她一眼,“这等术法,在云昬界极常见。”

“……”

傅灵佩有些呆,“云昬界当真如此之好?”

“现时的云昬界妙儿已经不甚清楚,不过万年前的嘛……以凡人国打个比方,沧澜界与之比起来,不过是个乡下小庄,连个镇子都算不上。云昬界,便属天子国都,繁华富丽。至于玄东……大约算是泥沟土窖?”

小白人毫不客气地嘲笑了她一番。

傅灵佩发觉,她又不欢喜这个爱翻白眼的小白人了。

“白云苍狗,时移世易,你又如何确定那云昬还是你记忆里那个云昬?”丁一拍拍傅灵佩脑袋,似顺毛般揉了揉她发顶:“莫与小孩子多计较。”

“你才小孩子!你全家小孩子!”

尤妙炸毛,孰料两个无良的“大人”已然垂头清点此行收货了。

一共四样。

一只幽蓝圆球,一只古朴小鼎,一把天青色素伞,还有一个白玉净瓶。

这圆球傅灵佩认识,显然丁一也认出来了,他率先挑了出来丢给她:“接着罢。”

傅灵佩只觉体内须弥境的强烈叫嚣在圆球到手后瞬间停了下来,她还是先将圆球塞到了玉戒中,打算等找到安全之处,再将其给须弥境吸收,也不知这么一大枚下来,须弥境会成长到何种境界。

“乾坤造化鼎,曼罗伞,涅槃丸。”

“她竟留了这些……”

尤妙有一瞬间恍惚,见丁一和傅灵佩两人均好奇地盯着她,也不吝解释道:“此物,该是她预留给她自己的。当年那场大战,她诸多珍藏都在战斗中损毁了,便是藏在妙儿肚中的,也损毁了不少。逆旅中的大阵,所需灵材靡费,几乎将她仅剩的一些珍藏也损耗干净,只这几样被她养在丹田,是她成名之物,还留着。”

“乾坤造化鼎,炼器炉鼎。”

“罗曼伞,防护法器。”

“涅槃丸,近法宝的一种宝丹。”

她匆匆解释完,便倏地一下消失在了两人面前——面上神情不算好看。

傅灵佩知晓尤妙必是被这些旧时物件给勾起了心绪,便是了断了,但陪伴如此久,该难过还是会难过,也不去管她,只与丁一将另外三物收起,找起出路来。

——这既是尤妙给自己准备的后路,自然该有出路才是。

“我有个想法。”

“我有个猜想。”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出口,傅灵佩弯弯眼:“凌渊你先说。”

“尤水儿既然是战败匆匆,如何有时间精力布置如此大的一处遗府?”丁一支着下颔道,“所以……”

“所以,这该是她随身洞府。”

傅灵佩补充道,“之前小妙儿还说,那些孩童似的涂鸦是她幼时所作,那便更说明此点。”

“若是不靠明世境,那么,只要将这遗府炼化了,我等便可自行出去了。”

傅灵佩虽觉得这遗府膈应,死了那许多人,程无趋的躯壳也陨落在此,但并不妨碍她做出理智选择。

“凌渊,还是你炼化了罢。”

丁一摇头,“不,你炼化。”

“可……”

傅灵佩直觉想拒绝,却被丁一劝服了:“我知你必是想到近日种种,心里不舒坦。不过此时炼化带走也好,出去你大可将其解除了,送人自用皆可。这偌大的随身洞府,防御一流,隐藏亦是极佳,或是手头不趁了卖掉,也可换来一大笔余财。”

余下之意,很明确:放弃岂不浪费?

“如此,便等出去后卖一笔花销花销。”

傅灵佩挥袖一拂,逆旅小楼倒塌所致的废墟尽数被她收了个干净,果不其然在下方找到了一道圆溜溜的中枢阵纹,元力一震将其灌输进阵纹就这么直接炼化起来。

丁一负手看了一会,发觉没出什么岔子,这才寻了处地方,背对着傅灵佩席地坐了下来。甫一坐下,喉间便窜上来一股腥甜——此前被他强压下去的阵法反噬终于发了出来。

他勉力咽下,默默往嘴里塞了粒疗伤丹,调息起来。

……

傅灵佩这一炼化,就是一日夜。

“起!收!”

丁一只觉脚下一晃,人已然出了遗府,腾空站在了浮岛上,旁边站着言笑晏晏的一人——傅灵佩正弯眸浅笑。

“好了?”

“自然。”她摊开手掌,掌心矗着一座微缩版的遗府,桃林碧水,跃然而上,观之便不俗。

“收好吧。”

傅灵飞手一覆,先暂时将其收入了丹田,看丁一面色还有些苍白,不由道:“我们自去流云岛寻处居所歇息两日再说。”

丁一捏了捏她手心:“你不去寻你那玄道友叙叙旧?”

斜眼飞来,丹凤眼微挑着,偏眉梢有股恣意流淌,傅灵佩愣是看呆了呆:“叙……什么旧?”

话落才反应过来是在遗府的一约,嘴角不禁翘了翘,情知这人必是又暗地里给自个儿灌了一大缸的醋,便哄他:

“玄道友谁家的,我是不太知晓。但你是哪家的,我却清楚得很。”

“谁家的?”

傅灵佩睨了他一眼,长袖下的手指勾着他:“本君家的凌渊道友,先随本君回家罢。”

“嗻。”

丁一作势拱了拱手,便乖乖地被那一小指勾着往前走,一路往流云岛飞,很快便到了流云岛,寻了处仙盟出租的洞府租了一月。

傅灵佩拉着丁一两人相携回了洞府,一路走来,面上无遮无拦,郎俊女俏,艳惊无数。

有不少男修士暗中将其与那芳名远播的流云仙子作比,认为流云仙子多有不及,容貌尚且输她一段艳,气质更输她一段净直:

“此女合该上群芳谱首位才是!”

更有女修士对丁一暗送秋波,地上一时纱巾落了无数,可惜均被两人无视地了过去,碎了一地芳心。

丁一的脸一路黑到了底,到最后几乎是扯着傅灵佩奔进了租来的洞府。

“你害羞了?”

傅灵佩打趣他,不论前世今生,她相貌俱都出众,对路人眼光是熟悉透了,便是沧澜界之人更露骨更开放了些,她也能安之若素。

丁一转向她,猛地擒住她唇狠狠亲了口,半晌才将下巴磕在她肩上,赖着不动:“就是不喜欢那些人的眼神。”

“嗯。”

“你是我的。”

“嗯。”

“谁都不许看。”

“嗯。”

“我不喜欢玄宇。”

“嗯……啊?”

傅灵佩愕然看他,“他帮了你我不少。”

“但他偷看你。”丁一咕哝道,声音委屈:“他老是偷看你,我不喜欢他。”口气与那未长大的吃奶孩儿一般,理直气壮又胡搅蛮缠。

傅灵佩笑出了声。

见丁一将一双凤眸努力瞪大,腮帮子也气鼓鼓得可爱,心中顿时爱得不行,话便软了下来:

“罢,那我不去寻他了。”

丁一立时就弯眼笑了起来,眼里像是浸了碎光,欢快又淘气,身后仿佛有尾巴在摇:“么么哒!”

傅灵佩:“……”

么么哒是什么玩意?!

第309章 308.307

“罢了, 你既是想去同他聊上一聊, 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不过到时你得让我一同陪着去。”

丁一腻了一会,自顾自地离开傅灵佩,将之前寻得的三样宝贝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傅灵佩也随他走到了桌前:“自然是与你一同去的。”

丁一薄唇一弯, 顿时露出了个笑模样:“甚好。”

他率先将天青色素伞给了傅灵佩:“此物约莫是女人用的, 你且先看看。”至于那鼎,他很有些兴趣,便将其放在面前,研究鼎上铭文和法阵,一时屋内静了下来。

“别看啦。”

尤妙跳到了傅灵佩肩头, “你们这样看, 一点儿用都没有。”

丁一耸耸肩, 见傅灵佩手中还拿着伞柄把玩,便问她:“这伞,你看出什么来头没有?”

“曼罗伞。”她将指尖在伞柄上一抹,元力输进去,伞柄上便浮现这三字,“我原以为这是柄防御法器,如今看来,却与我想的不同。”

“只这两样,明明主人已然陨落,为何不能祭炼?”

尤妙踢着腿玩得欢快:“你们求妙儿呀。”

傅灵佩突然觉得,或许之前那个小黑人尤妙性格中的恶劣成分,大约还是其来有自的。

“求你。”

丁一笑嘻嘻地道,高鼻梁薄嘴唇,线条由凌厉转柔和,傅灵佩捏了他一把:“你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尤妙欢快鼓掌:“好,妙儿这就与你们分说。”

“这乾坤造化鼎,乃当年云昬四尊之一陆鼎尊主最富盛名的一个宝贝,后玉刹尊主看上了,略施了些手段叫那陆鼎迷上了她,好好的一尊仙宝也便被她吞了占为己有。”

“仙宝?!”

傅灵佩诧道。

仙宝灵光与别个不同,她曾在明世境上见过几回,对其气机熟的不能再熟,可这乾坤造化鼎除了名字响亮些,还真找不出特别来。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云昬界有种法宝封印术,为十二宝禁,特意针对这等珍贵法宝设定的,主人陨落,若无相应口诀,这宝禁便解不开。”

“也就是说这曼罗伞与这造化鼎,俱是被宝禁封住了?”

“自然。”尤妙哼哼了两声,傅灵佩知晓有门,轻声问道:“看来我们的妙前辈自然是知晓这宝禁怎么解了?”

“妙儿确实知道,不过……”她话音转了个圈:“天下可没有白来的午餐。”

“这倒也是。”傅灵佩起身一揖到底:“不知妙前辈想要何物?只要我二人能办到,便必定办妥。”

尤妙促狭一笑,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了丝调皮:“倒也不难。”

“只是你二人总欢喜在妙儿耳边哼哼唧唧做些敦伦之事,有时一连许久都不结束,忒地打扰到妙儿睡眠,此后不许再让妙儿听到见到。”

人修,可真是不嫌烦——尤妙也不知这事为何这两人食髓知味似的弄个没完,她一不小心见着了吧,也没甚感觉,只觉无聊。

傅灵佩和丁一两人的脸不约而同地红成了猴子屁股,面子被透了个底儿掉也不知往哪儿搁。傅灵佩只讪讪地道:“妙前辈,你是……都见着了?”

“废话,妙儿又不是瞎的。”尤妙没好气地瞪了这两只红脸大螃蟹一眼:“何况时不时来那么一回,频率如此之繁,便是妙儿想不听,偶尔也能听上两句。”

幸得她多数在镯子里,每回不小心瞥到,还知晓些非礼勿视的道理,不过这等行为对她这玉石成灵的小器灵而言,真真见了不知多少回,也不知有甚害羞的。

丁一垮了脸,他每回都还记得设阵法,这小器灵怎就见到听到了?索性他脸皮子厚,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似模似样地做了个揖:

“妙前辈,人之敦伦,便如你之打盹,这要求……恕晚辈实在不能满足。”

傅灵佩听着,忍不住探手在他腰间狠狠扭了一把,丁一“嘶嘶嘶”假意痛叫了一番。

尤妙在一旁拄着下巴,柳眉皱成了老大难,要让他不打盹不睡觉,那简直是人生噩梦,敦伦之于人修竟然也是如此?可怜,可怜。如此看来,这要求委实强人所难,自己便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罢罢罢,既如此艰难,妙儿便不为难你们了。”

尤妙叹了口气,一挥手,两个光团便唰得蹿入丁一和傅灵佩识海中:“你们将这宝禁弄明白了再解不迟。”

“多谢妙前辈。”

傅灵佩笑嘻嘻,与丁一各自消化,不过一会便根据口诀将封禁住的两样法宝给解了封,立时室内灵光耀耀,满室华光。

乾坤造化鼎不愧是仙宝,甫一解封,便见不凡。

鼎四足,古朴铜色,上雕乾龙,细密的道纹一闪便隐入鼎中,峥嵘初显。丁一祭炼足足用了半月,待傅灵佩将手中曼罗伞祭炼完全了好多日后,他才堪堪醒来。

“可是祭炼好了?”

对她自己,得了件上品灵宝,傅灵佩已是心满意足。毕竟仙宝难得,便是云昬界,想来也是稀罕之物。

曼罗伞攻防一体,伞骨取自七阶腔骨兽尾椎一段炼制,这样一把伞炼制下来,怕是要上百只腔骨兽才可炼制完全,防御性极强,便是寻常的化神修士,有这么把伞在手,也轻易伤不得她。最关键是,其伞骨可随时化作根根利刺,与从一剑相配合,攻其不备。

而这些日子里,傅灵佩已将那幽蓝圆球给须弥境吸收了,只可惜过了这么些日子尚不得进出,也不知这次能给出什么惊喜。

丁一得意一笑,薄唇翘得老高:“自是好了。”

他顺手一招,一座四足小鼎已然出现在掌中,仙气氤氲,古色古香,那眼神柔和得就跟看情人似的,傅灵佩不由暗中撇了撇嘴。

“看你面色已有好转,莫非这造化鼎,对主人也有造化之功?”

傅灵佩伸指,柔滑的指腹轻轻揩过俊面,丁一面上再无前些日子的苍白,反多了些许血色,她心中绷紧的弦松了松,嘴角便不由带出些笑意来。

丁一摇头:“乾坤造化鼎,不愧为仙宝,我祭炼之时,仙气润脉,确实好处良多。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其炼器之功。一会将你的从一与我的紫电用这造化鼎重新炼制一番,去伪存真,届时你我的本命法宝,要再上一个层次。”

“如此?!”

“如此。”

丁一将她拥住:“不知为何,在你身边,我的运气,总要格外好些。”

傅灵佩得意地挑挑眉,勾着他下巴,做了个轻薄的姿势:“破军星,你既护我,我自然也得旺旺你才是。”

色若春晓,满室生辉。

丁一看得眼眯了眯,手置于她腰间使力将她一揽,薄唇便将她叼了住,磨了磨,又嘬了嘬,直到那嫣红成血,才不甘心地放开:“等小爷好了,再狠狠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