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约用电,除了炎热的夏天,她都是一大早就煮好一大锅粥,每餐舀一部分出来,再放到小锅里稍微加热一下。

“好香啊!”夏方莲陶醉地闻着饭菜的香气,眨巴着双眼。

“好吃就多吃一些。”夏遥不住地给母亲挟肉。

但是夏方莲成天呆在家里,没有运动,没有消耗,这几天饮食趋于正常,每餐的饭量都很少,只吃了一碗就满足地摸摸肚子,喟叹了一声,“真好吃。”

“以后我想办法让妈妈吃得更好。”夏遥微微一笑,她会努力让这个家越来越像样的。

“遥遥,是妈妈没用,害你年纪小小就要受这么多苦…”夏方莲突然想起自己是个母亲,又开始嘤嘤哭泣,“是妈妈不好,对不起你,妈妈应该照顾你的,却让你来照顾妈妈…”

“妈,你别哭了,我就愿意照顾妈妈。”夏遥暗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冷硬的人,面对夏方莲这样如水一般的女人,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夏方莲的神智本来就不清醒,她又不是个会劝人的,见夏方莲哭个不停,只得想法子分散她的注意力。

“妈妈,你看。”夏遥掏出一根绳子,在双手上摆弄着。

“这是什么?”现在的夏方莲就是个小孩子,哭着哭着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哭,被夏遥的动作吸引住了。

“这是翻花绳呀,妈妈,你小时候一定也玩过吧?”夏遥笑嘻嘻地将手中的绳子慢慢地翻给她看。

“翻花绳,我会。”夏方莲也跟着笑了起来。

翻花绳也分为单人翻和双人翻,夏遥小的时候没人愿意和她玩儿,她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自己拿着一根绳子玩翻花绳,后来进了训练营,她还是三不五时地玩这个游戏。

这个游戏主要依靠手指操作,每一个造型图案都需要撑、压、挑、翻、勾、放等一系列精微动作,需要左右手配合一致,也需要每根手指的巧妙分工,对手指、手腕、双侧肢体的灵活性、精确性和实际操作能力的发展有很大的好处。

夏遥已经把这个游戏玩到极致,只见手指,不见绳子,手指十分灵活,因为从小到大都喜欢玩这个,所以在组织里也是以手快灵巧著称。

今晚被公鸭嗓拦住的事,让夏遥有了一些心理压力,她现在的力量还是太弱了,身体素质不行,反应能力也跟不上,如果不是担心会镇不住公鸭嗓,她大可不必使用小刀的。

如果不是在公鸭嗓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用了一丝巧劲,让他的注意力被疼痛分散,两个人真要拼蛮力的话,她恐怕是制不住公鸭嗓的。

连对付一个小屁孩儿都要费上一些心机,如果对手换成普通成年人,她真就如砧板上的鱼,没有一丝反击之力了,对习惯了枪林弹雨的她来说,这是一件很没有安全感的事情。

这段时间她的营养慢慢跟上了,但是体质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有训练营里长达五年的魔鬼训练。

现在的她没有那样的训练条件,身体也不能允许她进行一些高强度的训练,只能够通过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将那些东西一点一点拾起,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恢复到前世的水平,那无疑是不可能的。

好在这一世她不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那些技能大部分已经失去了用处,只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就足够了。

像翻花绳这样简单的技巧性训练,可以提高她的反应能力也可以提高她手指的灵敏度,而且还很适合在这样饭后进行。

夏方莲瞪大双眼看着夏遥双手十指翻飞,动作越来越快,快得让她都看不清了。

“小遥,你是在变魔术吗?”夏方莲好奇地瞪大双眼,常年木讷无神的双眼中迸出神采,“我最喜欢看魔术了。”

夏方莲经常看到夏遥一个人在玩翻花绳,可从没有见过她玩得这么好。

“魔术?算是吧。”她微微一笑,双手的灵活性无论对练魔术的人来说,还是对她这样的人来说都是基本功,“妈妈一个人在家也可以玩的啊。”

“好啊好啊。”夏方莲立刻点头如捣蒜。

夏遥停下手中的动作,手把手耐心地教了起来,夏方莲常年被关在家里一个人独处,没有事情做,也没有人和她说话,除了发呆就是睡觉,就算没病都要被关出病来。

如果能给她找点儿事情做,哪怕是这样的小游戏,也许有了专注的事情,她发呆失神的时间能够有所减少。

夏方莲虽然精神失常,但是专注力远胜一般人,也正因为她成天关在家里,所以心无旁骛,一个人坐在床头安安静静地翻起花绳来,刚开始还有些笨拙,后来就越翻越快,进步的速度远胜一般人。

夏方莲那温柔专注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美感,夏遥不禁叹了口气,这样好的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疯了?

关于夏方莲的遭遇,她知道的并不清楚,江大妈之前说过她是因为被人糟蹋而疯的,可是她依稀记得外公曾经含糊不清地提过似乎有个男人辜负了夏方莲,她被刺激得神志不清,结果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趁机侮辱了她,从而生下了夏遥。

既然她已经疯了,就不会再有人会去计较,究竟是她因为疯了而被糟蹋,还是因为被糟蹋疯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夏遥一直都是众人眼里的野种,只有夏方莲始终坚持她是她和她最爱的男人所生,在神智清醒的时候,还会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说,“小遥的头发真黑,和你爸爸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所以一直以来,夏遥对夏方莲心中的男人的唯一印象就是头发黑。

可是大部分华人都是黑头发,这样没有指向性的线索,完全是没有意义的。

她很想问一问夏方莲她心中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可又怕刺激到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加重她的病情。

前世的她一开始也曾想要好好地查一查这件事,为夏方莲讨一个公道,可是那时候的她任务太重,在组织里一点地位都没有,根本没有能力查探这些事,等到她有能力查这件事的时候,又因为爱上了那个男人,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早就将曾经的心愿忘得一干二净了。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恍惚,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为他心爱的女人而死的疼痛至今历历在目。

第二十八章 疑点

方耀明…

那个男人那清冷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轮廓,高贵倨傲的神色,曾经让她着迷的一切,此刻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似乎只过去几天,又似乎过去了一辈子。

只有临死前苦苦挣扎的疼痛始终烙在她心中,无法抚平。

这条命已经还给他了,重生一遭,她便不再欠他什么,现在的她有更需要她守护的人,所以她不想为了他出生入死,双手沾满鲜血。

这一生,能不见便再也不必相见罢。

她想要彻底和过去的恩怨做个了断,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前世她临死前,天机那句语焉不详的话。

“只怪你挡了宋小姐的路…”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宋语嫣和她,一个是高贵的白天鹅,一个是人脚底的污泥,她何时挡了宋语嫣的路?她这样的人,连颗绊脚石都算不上,又如何有资格挡住宋语嫣的路?

这一瞬间,她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雪白。

当时的那颗子弹角度并不刁钻,按照她的判断,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推开宋语嫣,而且自己不大可能会受伤,这么多年枪林弹雨里过来的经验告诉她,冲出去的路线一定可以完全避开子弹,这些经验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靠着这种本能她不知道解决了多少比当时还要危险的困境,怎么也想不到会在那个时候马失前蹄。

为什么会中枪?她仔细回想起现场的一切。

似乎在那个关头,有人轻轻推了她一下,这才导致她偏离了自己原先设想的路线。

那个力道十分巧妙,只是偏了那么一点点,让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几乎都没有发觉,却正好让子弹击中她的要害,而宋语嫣毫发无伤。

那时候她的身边只有三个人,他,宋语嫣和天机。

宋语嫣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这样的事情只有身手极好,经验丰富的人才能做得到,她显然不可能。

那就只有他和天机了,难道她的死是他们有意为之的?

冷硬果敢如她,这一刻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她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曾经爱过的人和那些她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同僚们。

可是这件事发生得太过诡异,再加上天机的那句话,这些天来她刻意想要遗忘前世,所以不曾细细思考过自己的死。

而如今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种下了,生根,发芽,她很确定这根刺会一直根植在她的心中,让她一刻不得安宁。

她站到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用潮湿冰冷的空气让现在的自己冷静下来。

天机这个人和她一样忠心,没有他的密令,他是绝对不敢做出伤害同僚的事情,那就很明显了,答案只有一个。

他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她临死前奋力挣扎着要看清的眼神,却一直印在她的脑海,有些不耐,有些怜悯,还有什么更多的情绪吗?

是不是会有一丝愧疚?是不是会有背弃一颗棋子时的不舍?

她该怨恨他的,为了他,她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所有,乃至生命,他却用残忍的背叛要走了她的性命。

她该感谢他的,如果不是他,她没有机会和母亲重聚,弥补前世的遗憾。

“小瑶,你怎么了?”她身上森冷的气息吓到了正在玩翻花绳的夏方莲,她坐在床角,怯生生地看着她。

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前世的一切已经过去,就算她曾经死得不明不白,今生也没有机会解开这个谜题了,她要做的是好好把握当下,再也不要和方家扯上关系。

“妈,我没事。”她回头对着夏方莲安抚地笑了笑。

前世是怎么被方家看上的?

方家每年都会在全国寻找合适的孩子送进训练营,那时候的她似乎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孩子打得头破血流,恰好被方家的猎头看中,从此进入了训练营。

现在想想,当初进入训练营也有些蹊跷,为什么方家的人会出现在小小的云留市?

她并不认为方家是冲着她来的,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可怜虫,并不值得全国顶级豪门之一的方家派人来接触她,在那段时间里,云留市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惊动了方家,而她应该是随手的小收获。

在组织里待了这么多年,她很明白组织里选人用人的标准,她所认识的同僚几乎都是孤儿,他们这样见不得光的身份,只有孤儿适合,因为他们没有背景,无人关注他们的存在,他们这样的人说消失就消失,毫无后顾之忧。

她这样的人在组织里也算是异数,但是她的母亲疯了,外公遗弃了她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孤儿。

不过前世她被选中,到底她身上的可取之处是什么?是所谓的不屈倔强?那时候的她体质孱弱,在进入训练营的时候,不少人打赌她活不过一年。

最终她还是活了下来,靠着她的桀傲和倔强。

强抑下心中关于前世的一切疑惑,她很清楚现在的她根本不可能解开这些谜团,甚至有些谜团她恐怕是终此一生都解不开了。

现在的她要抛弃当年那唯一的可取之处,将二十二岁的灵魂装进十岁孩子的身体,经过最残酷的打磨和历练,她注定会变得比一般的孩子圆滑世故。

这样的她绝对不会是方家所期待的,从一开始就不符合他们的条件,她应该也无须再担心会被方家选中了吧。

第二天一上学,易小奇就兴高采烈地凑了过来,“你昨天下午走得早,知道我们几个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夏遥一脸问号,马丹也得意地八卦,“六年级的王东华被人打了,在小树林那里嚎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被我们撞见,他不知道有多丢脸,我看今天他都不敢来上学了。”

“他还在那儿装呢,非说不是被人打的,是自己摔的。”

“哈哈哈哈,瞧他那蠢样,脸上那巴掌印肿得老高呢,自己摔的?摔到手套堆里了?”易小奇他们几个笑得前仰后合。

“王东华?就是那个公鸭嗓?”夏遥若有所思。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傻大个儿,公鸭嗓…哈哈哈…”

“你们和他有过节?”不然为什么笑得这么欢。

“他霸道着呢,要不我们下课为什么不敢去操场打篮球,易小奇那次不服,被他揍成猪头了。”马丹快人快语。

“妈蛋!你闭嘴!你才被揍成猪头!”易小奇恼羞成怒。

“不准喊我妈蛋!”

这群幼稚的男孩子,平时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一旦一言不合又动手打了起来,全班同学都见怪不怪了。

第二十九章 王子病

夏遥捏捏眉心,“你们知道文静吗?”

“谁不知道啊,四年三班的,咱们学校的大队长啊。”易小奇大大咧咧地说。

“我得罪过她吗?”印象中文静看她很不顺眼,经常让人来找她麻烦,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和这个女孩子有过什么交集,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

“你得罪过她?”易小奇反问,“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也敢惹?你牛!”

看着男生们嘻嘻哈哈的样子,她就知道这几个人什么都不知道,过去的她是班上的非主流,从来没和他们玩在一块儿,彼此互不关心,易小奇当然不会在意她过去的事儿。

“好像有一次你把她的新裙子弄脏了。”一直沉默得没有存在感的严溪忽然细声细气地说。

“弄脏她的裙子?”夏遥一点印象都没有,“我都不知道她是哪个。”

严溪抿抿唇,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就是有一天升旗式上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蓬蓬裙,你跑过去的时候正好蹭到她,那时候你身上…嗯,把她的白裙子弄黑了。”

严溪说的很含蓄,但夏遥清楚过去的自己是多么邋遢,几天没洗澡不说,还经常被人打得一身泥,那时候文静的脸色肯定很“好看”。

“她当场就哭了,老师都去劝她,本来要你赔的,后来也就算了,但是罚你在教室外站了三天。”女生对这种八卦有着无与伦比的记忆力,易小奇他们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在严溪嘴里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新鲜事儿。

“你都忘了?”严溪奇怪地看着她,她身为当事人怎么会把这么大的事情给忘了。

“早忘了,”她抓抓头发,“我三天两头被老师喊到外头罚站,怎么会记得是因为什么原因。”

严溪终于忍不住笑了,“文静可没忘,还吵着要你退学呢,那时候她在楼上哭得可大声了,咱们班的陈老师都上去向她道歉呢。”

“弄脏一条裙子而已,被罚站三天还不够,还得被退学?!就因为这么点儿事我的班主任还得向她道歉?”夏遥瞠目,“架子这么大,学校是她开的啊?”

“好像校领导真的是她的亲戚。”别看严溪平时话不多,但看事情还真透彻,并不像同龄人那么幼稚。

“还真是够霸道的。”夏遥微微勾唇,这种刁蛮千金她见得多了,文静这种段数也就只能算是初级吧,她只是奇怪,既然这么娇贵为什么不去读重点校,非要和他们这种菜场小学的泥腿子混在一块儿,以此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吗?

夏遥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

下课铃响,她正准备出去疯玩,一个衣着得体时尚的小男孩挡住了她的去路。

“夏遥,你把文静的钱还给她!”

“什么钱?”夏遥茫然地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依稀想起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蒋亮。

之所以会记得他,是因为蒋亮的父母也是纺织厂的下岗工人,在她小时候,大院里的孩子总爱欺负她,但就是这个蒋亮从来不欺负她,每次看到别人欺负她,都只是不屑地走开,那时候的她曾经还对他有过一丝卑微的仰慕。

蒋亮的父亲聪明活络,之前在厂里就是负责销售,和不少供货商都有联系,下岗后便在外头开了家小服装厂,生意还不错,他们家的日子也过得十分红火,蒋亮在小学里也算是高富帅了。

蒋亮自己成绩也不错,还是个运动健将,很受女生们的青睐,连男生们对他都很服气,他在学校里很有号召力,论人气的话应该不逊于文静吧。

夏遥暗自好笑,小时候的自己还真够幼稚的,蒋亮不欺负自己不是因为怜悯,而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上她邋遢肮脏的这个小疯子,就连欺负她都会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看看他此刻望着她的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吧,她一阵腻歪,又是文静,她和文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不就是脏了条裙子吗?至于这么没玩没了吗?

“好狗不挡道。”夏遥同样不屑地看着他。

她身后的易小奇他们,原本还慑于蒋亮那响亮的名头不敢作声,此刻全都哄笑出声。

蒋亮向来顺风顺水,哪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嘲笑过,尤其这些人还是他最看不上的小屁孩儿,顿时被气得满脸通红。

“你偷了文静的钱,快还给她!”他指着夏遥,手指发抖。

“你有病吧,我根本不认识那个文静,怎么偷她的钱?好歹你也是个五年级的小孩了,说话做事要负责任,要么你就拿出证据来,要么就闭嘴,被人当刀使了还不知道,还真当自己是护卫公主的白马王子啦?那个什么文静是公主病,你是王子病,可惜你们不是公主王子,就是有病!”夏遥一脸鄙夷,嘴上更是不饶人。

现场一片安静,蒋亮被骂得脸色发白,他从来没被人这样刻薄地骂过,尤其是被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儿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骂了一顿,他气怒交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夏遥回头一看,易小奇他们几个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发什么呆?走了啊。”

“靠,夏遥,你太猛了!”

“说得太好了!”

“这骂人的水平没的说了!”

“下次有这种场面都交给你了!”

易小奇几个很不给蒋亮面子,竟然还大声鼓起掌来。

夏遥翻了个白眼,这些小孩儿还真幼稚,不过再看看蒋亮那张青红交错的脸,心里阵快意,没想到说出自己想说很久的话,是这么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