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抽出帕子擦眼泪:“母亲哪里是生气啊,母亲开心啊。只要你们姐弟都能够好好的,母亲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见母亲跟弟弟都好好站在自己跟前,林琬心中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薛氏又悄悄望了女儿一眼,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可是这样的女儿,她更喜欢。

林晁沐完浴从净室走出来,见自己姐姐就坐在外间喝茶,他脚下步子滞了一下,然后伸手抓了抓头。

“姐,你刚刚说找我有话说,是什么事情?”林晁大跨步坐在一边,自己也倒了杯茶喝起来。

林琬瞄了弟弟一眼,漫不经心道:“臭小子,什么时候去书院念书?你还想逃到什么时候?”

林晁一口茶喷了出来,老大不高兴了,黑着一张脸道:“我不想当文官,我将来就想做武将,就想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姐,当将军不需要念多少书的,连祖父都随我了,你又来说我,女人就是烦人。”

林琬板着脸道:“那你《孙子兵法》看到哪一篇了?”

林晁一噎,拔腿就想逃,却被林琬一把拽住。

将弟弟拉坐下来,林琬道:“好了,这件事情暂且先搁在一边,往后再细细与你说。”她顿了顿,又道,“苏姨娘被父亲打发去庄子上的这个消息,让父亲给封锁住了,所以在凌云书院念书的二爷还不知道。”

林琬话才出口,林晁就反应过来了,接了话道:“姐是想叫我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二哥?”可是他不明白,若是二哥回来了,他肯定是不愿意苏姨娘被打发去庄子上的,到时候肯定会在祖父祖母跟前求情,那岂不是......林晁很不爽。

“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姐姐暂时不能跟你说得很清楚,你只先按姐姐说的去做。”林琬叮嘱弟弟道,“记住,打发你的心腹去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消息是你传出去的,明白吗?”

林晁一双入鬓剑眉紧紧蹙起,虽然心中百个疑惑,可还是乖乖地点了头。

凌云书院在京都城外的凌云峰,能进去念书的,都是一些世家子弟。林晁是世家嫡子,身边肯定是有不少一样门第出身的朋友的,出门汇朋友的时候雇心腹之人故意将消息散布给跟二爷林晖交好的人听,自然有人将消息捎带过去。

这事情内宅之人办起来困难,可于林晁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

果不其然,消息才将悄悄散出去,数日之后,林晖就赶回来了。

他一颗心都扑在生母苏姨娘身上,来不及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直接就来了苏姨娘住处。

苏姨娘接连几番遭遇打击,虽然有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瞧,可身子还是元气大伤。数日过去,她还是只能吃一些流食,根本下不来床,只成日静静躺在床上,或是默默淌泪,或是愣愣发呆,哪里还有平日半点风采。

她这辈子算是完了,被老爷亲自下令打发去庄子上,不能随时在老爷跟前伺候着,老爷哪里还能记住她?她肯定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林玥这几日也低调很多,成日只呆在屋子里陪着自己姨娘,她心中没有愧疚与懊悔,只有对林琬的怨恨。

“姨娘,该吃药了。”林玥接过小丫鬟送来的汤药,吹了吹,“姨娘,您别伤心了,女儿不会让您一辈子都回不来的。还有二哥,姨娘您想想二哥吧,有女儿跟二哥在,不会让您败给旁人的。”

“晖哥儿......”听得女儿提到儿子,苏姨娘脸上有了些神采,她一把抓住林玥手道,“晖哥儿如今在书院专心念书呢,这事情暂且不能叫他知道,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会跑回来的,到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念书。”

林玥安抚道:“您放心吧,女儿心中有数,所以一早便求了父亲,将消息给封锁住了。二哥如今在书院专心念书,是不会知道的。来,女儿喂您将药喝了,喝了药养好了身子,咱们一切重头再来。”

苏姨娘低头喝了一口药,那手习惯性地就往小腹摸去,可如今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没了,孩子没了。”她忽然表情痛苦起来,方才还好好的,一想到已经怀胎近七个月的孩子没了,她就心痛如刀绞,“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林玥喂药的手忽然顿住,那双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阴狠的光,她声音很低,却是咬牙切齿道:“姨娘,您要记住,是林琬害得您这般痛苦的。要不是她,咱们此番已经如愿以偿了,哪里会是这般凄惨境地?一切都是她害的!”她阴狠的眸子中闪过一团火焰,仿佛是有火在燃烧,“我比她强实在太多,我的哥哥也比她弟弟强太多,我不甘心,不甘心往后整个侯府是他们的!我要我的哥哥当世子!”

话才说完,门倏地被打开,林晖高大的身子出现在门前。

009暗中周旋

009暗中周旋

“姨娘!”林晖一打开门,就见自己姨娘一脸憔悴病态地半歪身躺在床上,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丝毫没有往日的风采,他心中大痛,举步就朝床边走去。

苏姨娘见到儿子,方才还只是眼含泪珠,而此刻,已经是放声大哭了。

“晖哥儿,我的儿,姨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苏姨娘一把将儿子紧紧抱住,她虽然不希望儿子为了她的事情而耽误念书、耽误前途,但是待真正见到儿子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但哭了一半,她忽然觉得不对劲,泪眼婆娑问儿子道,“晖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是啊,哥,你不是在书院里念书吗?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林玥站在一边,此刻她秀眉微微蹙起,相比于苏姨娘,她倒是冷静很多。

林晖这才道:“我是听一个交好的同窗说的,他此次回家去探亲,无意中听见这样的消息,就赶着回书院告诉我了。”林晖面上表情十分痛苦,他望着自己姨娘现在这副憔悴的模样,再看她已经平坦下去的小腹,咬牙道,“是谁害的姨娘这般?”

苏姨娘抬眼望了女儿一眼,林玥却有些恨苏姨娘不争气,忙坚定道:“还能有谁?”

林晖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眸中喷火,倏地站起身子来,就要出门去。

苏姨娘一把拽住儿子袖子道:“晖哥儿,你这是要去哪里?你这次回家来,可有去老太太那里请过安?晖哥儿,姨娘已经成了这样了,你再说什么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姨娘的命运。姨娘只要见你好好的就行,你答应姨娘,别再闹事,赶紧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林晖面如黑灰,他是在极力忍耐,才将忍住心中那口恶气的。

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才觉得心中稍微好受一些,他重新又坐回床边去,问自己生母道:“姨娘,那儿子如今要怎么做,才能够救得了您呢?儿子不能眼睁睁瞧着您就这样遭人陷害,然后被打发出去还束手无策啊。”

苏姨娘也默默哭泣,儿子说的这些,她都懂,只要她出了侯府大门,以后就再不会有翻身余地了。

林玥冷眼站在一边,缩在袖子里的那双纤纤玉手早就绞成了团,她一双漂亮的凤眸微微眯了眯,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光来。

“哥哥,说到底,还是咱们无权无势。”她也轻轻在床边坐下,轻蹙着眉心望着林晖道,“太太的娘家是忠勇将军府,就算三爷做得再错,只要他们搬出将军府来,老太太都会站在他们那边的。”她眸光阴狠狠望着某处,一双粉拳倏地缩紧,咬牙道,“若是咱们也有一方势力可以倚仗,也不至于会受这样的气!”

林晖见妹妹此刻脸色也十分不好,似乎再没了以往冷傲的姿态,此刻竟然也像个深宅小怨妇一般,他心里那股子火气又蹿了上来。同时也很痛苦,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连姨娘跟妹妹都护不住,他还能够做什么?

林玥望了自己哥哥一眼,见他表情痛苦,赶忙安慰道:“哥哥不必自责,这事情,又不是哥哥的错。”她稍稍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哥哥,妹妹倒是有一计,只要哥哥愿意,咱们就能得一方权势可以倚仗。并且咱们可以倚仗的这方权势,只会比忠勇将军府强,不会比忠勇将军府差。”

林晖挑眉:“什么?”

“哥哥且附耳过来。”林玥轻轻笑了笑,然后凑到林晖耳边说了几句。

这些日子,林琬一直呆在后院,每日除了给老太太跟太太请安外,平素就只呆在自己小院落里养伤。

秦大夫给她开了药方后,林琬有差画堂出过一次门,是去城里药铺抓药。

本来伤口就不算深,好好养了几日后,林琬脸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她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算是满意的。

“姑娘。”画堂快步走了进来,在离林琬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身子,微微弯腰说,“正如姑娘所预料的,二姑娘才将安分几日,就去上房求老太太去了。老太太方才打发人来说,咱们侯府桃园里的桃花开得甚好,打算在府里办个赏桃宴,让姑娘也下帖子请几个平素交好的小姐妹来玩儿。”稍稍一顿,画堂抬眼望了林琬一眼,才又继续开口说,“奴婢听说,大姑娘跟四姑娘......都已经下了帖子了。”

林琬一脸平静,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起身说:“之前的事情,虽然老爷有竭力封锁住消息,尽量不让人将消息传出去。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零星细碎的,还是会传出去一些的,这样一来,对府上姑娘们都不利。林玥聪明,知道她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所以才敢只安分几日就去求老太太的。对老太太来说,几个都是她的孙女儿,她不会特意偏帮着谁,她只会考虑整个侯府的利益。至于大姑娘跟四姑娘,既然老太太都发了话,她们也没有不请的理儿。”

画堂道:“姑娘,那咱们怎么做?老太太这般依着二姑娘,岂不是叫姑娘您矮人一截么?显得她才是正经嫡姑娘似的,还要咱们迁就着她。”

林琬想到了前世,在弟弟被父亲打断了双腿之后不久,忠勇将军府有人来侯府闹过一次。之后好一段时日,苏姨娘母女受到冷落,然后不久,林玥也是寻了个借口在家举办过一场赏花宴。

那次宴会上,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是因为那件事情,后来苏姨娘母子才算是得了一方可以倚仗的势力。

之后许多年,林晖在仕途上能够平步青云,不能说没有那个人的功劳。

想到这里,林琬手指骤然一缩,心中还是愤恨不平的。但是转念一想,成败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既然她琢磨心思叫回了林晖,难道还怕自己会失败吗?

赏桃宴?林琬心里轻笑,真是龌龊卑鄙的手段。

“画堂,我们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林琬又对着铜镜照了照,见衣着整洁,这才领着画堂往外面去。

上房内,老太太才将午睡醒来,就听贴身大丫鬟喜鹊说三姑娘来了。

她赶忙让喜鹊将人叫进来,然后招手要她坐到自己跟前去,慈爱地瞧了她好一番。

林琬做娇羞状用一双小手紧紧捂住脸,羞涩道:“我知道额头上肯定还是留了一块疤,现在肯定丑死了,祖母肯定也觉得我变丑了,所以就不疼我了。”

老太太素来喜欢温婉懂事的三孙女儿,此番见她这般,笑将起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说:“谁说咱们三丫头丑的?谁敢这样说,祖母一定不轻易饶恕她。”又伸手去轻轻掰她白瘦纤细的手指,“不信你问问喜鹊跟黄莺,三丫头如今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再过两年,上门提亲得人肯定要踏破咱们贵安侯府的门槛。”

“祖母取笑我。”林琬脸红了红,捂住小脸的手也松开了,然后嘻嘻笑着扑进老太太怀里去。

老太太笑道:“你们瞧,这丫头可是害羞呢?”

喜鹊端着一杯茉莉花茶过来,放在案几边道:“三姑娘先喝杯茶吧,老太太可是最喜欢您的呢。”然后抬眼细细望着林琬一会儿,笑着说,“正如老太太所说,三姑娘年岁渐大起来,出落得越发清丽脱俗了。”

林琬故意娇嗔一声道:“可是祖母都不疼我,只疼二姐姐。”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林琬纤瘦的肩膀,拉她好好坐在一边,这才又说:“喜鹊,你去瞧瞧小厨房里的糕点蒸好了没有,拿些三姑娘爱吃的来。”

见喜鹊应着声音去了,林琬也对画堂道:“哪里能叫喜鹊姐姐亲自给我拿吃的,画堂,你还快去帮忙。”

“是,姑娘。”画堂心中自有数,朝林琬抚了抚身子,便随着喜鹊去了。

将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人都打发走了,林琬知道,老太太这是要跟自己说一些重要的事情,于是她乖乖坐正了身子来。

“三丫头,那天是不是你故意激怒你父亲打你的?”老太太虽然还是和颜悦色,但是到底当了这么些年的当家主母,如今虽然渐渐不想掌事了,可是身上那股子凌厉劲儿还在,她话才出口,林琬就起身跪了下来。

“孙女知道瞒不住祖母,可是孙女也是逼不得已的。”林琬静静跪着说,“若是孙女不将祖母请出来的话,依着父亲的性子,他定然会打死弟弟的。孙女知道父亲不是处置不公的人,只是父亲耳根子软,而苏姨娘又才将小产,父亲肯定会偏疼一些。”

“好孩子,你且起来说话。”老太太弯腰拉林琬起身,又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来,“祖母知道,你性子虽然软,可也不是一味任人欺负的主。不过,二丫头也是祖母的孙女儿,这件事情,祖母也已经严厉训过她了,想来她是不敢的了。”

林琬静静听着,点头说:“孙女明白的,祖母一切都是为了孙女们考虑。二姐姐肯定也是知道错了,所以这才想要将功补过,特意求祖母应她在府上办赏桃宴的。不过,既然咱们侯府桃花开得好,何不由祖母您亲自主持,办一个大型的赏桃会呢?到时候,不但小姐妹们可以来,各府太太公子爷们也可以来,还可以顺带着办个诗会。”她停了一会儿,悄悄望了老太太一眼,才又继续道,“大姐姐已经到了议婚的年纪,平素大伯母一直都不怎么出门去,所以便是大姐姐及笄了,也鲜少有人见到,更别说是说门好的亲事了。二来,孙女也是有私心,孙女不想又叫二姐姐占了风头。”

林玥求老太太办赏桃会,自然是由林玥亲自主持,倒是其她三个姑娘成了她的陪衬。

老太太原没有多在意,可是此番见三丫头既然已经提出来,自然就应了下来。

黄莺来向林玥传话的时候,林玥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快的表情,只是亲自送黄莺出了院子门,转身回来之后,她才狠狠锤了一顿桌子。

010桃宴闹剧

010桃宴闹剧

三月中旬的一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一阵阵微暖的风吹向贵安侯府的那片桃园。京城宽阔的街道上,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往贵安侯府驶去,自也有那翩翩如玉的儿郎,打着马儿往贵安侯府来。

外人都言道,贵安侯府有四朵娇艳明丽的金花,可除了二姑娘林玥素来小有名声外,其余三位都是鲜少有人见到的。

有林玥的才名在外面撑着,林家其她三位姑娘的品貌才情就算不如林玥,想来也是差不到哪儿去的。

林玥再好,可终究不是嫡女,很多想跟贵安侯府攀亲的世家,自然不会优先考虑到林玥。

贵安侯府四位姑娘中,只有三姑娘林琬跟四姑娘林琼是嫡女,可林琼年岁还小,如今左不过十岁左右年纪,因此,更多人自然将目光落在林琬身上。更何况,林琬的外祖还是本朝军功赫赫的忠勇将军,老将军这辈子只有一个闺女,就是如今贵安侯府的二太太薛瑛。

毕生只得一个女儿,老将军夫妻自然是将独女视为掌上明珠的,再加上薛家孙辈中又无女儿,连带着,老将军一家都偏疼外家孙儿孙女。

若是能够娶得林三姑娘,也相当于变相拉拢到老将军府,真是一石二鸟。

众世家夫人都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来贵安侯府赴宴,奈何林琬根本没有打算去桃园,外面已经热闹开了,她只是还坐在自个儿房间里,靠在窗户边,手里握着一本医书在看。

“姑娘,姑娘,周家大姑娘来了。”韶光笑眯眯跑了进来,许是因为太开心了,一时间竟然忘了规矩,待得见林琬朝她使了眼色的时候,她才稳稳当当站住,然后规矩道,“姑娘,周家大姑娘来找您了。”

“还不快请周姐姐进来。”林琬早已合上书卷,起身往门边迎去。

周大姑娘周华如,乃是周国公府嫡出姑娘,跟林琬也算是表亲。

林琬的外祖母周氏,乃是周华如的亲姑奶奶,周氏素来疼爱女孩,两人小的时候,曾经都被周氏接到身边养过几日,所以,私下感情自然是深厚的。虽然后来两人稍大一些都回了自己家,但打小的情分还是在的。

因为周华如渐渐年岁大了些,轻易不出门,只这次林琬亲自下了帖子,她才过来。

对于林琬来说,周家姐姐似乎早就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对周姐姐的记忆,还停留在上辈子两人待自闺中的时候。乍然又见到,林琬不自觉红了眼圈,完全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了,只一把将周华如抱住。

周华如笑着说:“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这么黏人,也不怕画堂跟韶光两个笑话你。”她疼爱地拍了拍林琬瘦弱的肩膀。

“她们敢!”林琬冲着画堂韶光两人撇撇嘴巴,又拉着周华如往一边坐下道,“周姐姐,咱们姐妹许久没有说话了呢。”

“胡说,咱们上次见面,不过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情。”周华如拉着林琬的手,细细瞧着她,见她个头似乎长高了些,眉眼也长开了些,而且妆扮也不同了,如今整个人瞧起来,说不出的灵气逼人,点头赞许道,“咱们家琬丫头就是个美人胚子,越长越美,再过两年,怕是要将京都城里所有的世家贵女都给比下去了。”

林琬娇笑道:“周姐姐惯会取笑我,我哪里如周姐姐一根手指头呢。姐姐老实说,如今没空寻我去玩儿,是不是在忙着备嫁妆呢?”

“你又胡说。”纵是周华如端庄大方,也被林琬闹得红了脸来,只伸手戳她脑袋。

闺中小姐妹又笑闹一番,林琬才将冲画堂道:“将那衣裙拿来吧,我换了就随周姐姐出门去。”

周华如见画堂捧着一套三等小丫鬟穿的裙衫来,不由蹙眉道:“琬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怎生还寻了丫头穿的衣裳来?”

林琬站在一边,任由画堂跟韶光两个帮自己换衣裳,她只扭头道:“一会儿与姐姐细细说,姐姐,有人想在赏桃宴上耍心思,你只等着看好戏就行。”

林琬换了府上三等丫头的装束,跟在画堂身后,随着周华如一道出院子去。

因为林琬身量小,此番又是留了层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小脸。她走在路上也是一路都低着头,所以,根本没人刻意去看她,也没人认出她来。

避开府内一众人后,周华如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拉住林琬问道:“妹妹,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她见林琬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她面上露出些许不屑来,只轻哼一声道,“素来知道林玥心气孤傲,又聪明有手段,却不知道,她竟然也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一面。”

林琬道:“姐姐,虽然咱们与神武将军府的大姑娘素来无甚交情,可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她被人陷害了去。这位崔家姐姐说来也是可怜,打小母亲就离世了,不到三岁,她父亲就续娶了一位夫人,待得这位新夫人生下哥儿之后,他们夫妻、父子就是真正一家人了,哪里还有崔姐姐什么事情?”

虽然前世崔氏的确是给林晖兄妹的前程添砖加瓦,可她也是可怜人,娘家人唾弃她,夫家人也只是将她当成一枚可以稳固自己地位的棋子罢了。虽然她的存在的确是给林琬姐弟带来一定威胁,但是林琬其实不怪她。

崔灵处在那样一个位置,她必须向着她的夫,她没得选择。

若不是两人姑嫂的关系有些特殊,林琬觉得,她倒是能够跟崔灵处得来的。

这辈子,她定然不会叫林玥兄妹奸计得逞,定然要叫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周华如虽然心中有百般疑惑,可此时人多眼杂,又事关紧急,真的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她只能按捺下心中疑惑,只往桃林深处那热闹的地段去。

林玥见周华如来了,忙笑着起身唤道:“周姐姐来了,咱们在作诗呢,周姐姐要不要也来一首?”

周华如一袭紫色裙衫,端庄大方,翩翩然站在一群世家女当中,将周围一众姑娘都衬得灰头土脸起来。

就连林玥,站在周华如跟前,也逊色了些。

周华如冲林玥笑道:“玥妹妹的诗做得最好,姐姐就不凑热闹献丑了,只是瞧这边热闹些,就过来瞧瞧。诸位姐妹继续,我只坐在一边喝茶就好,你们不必管我的。”

林玥道:“周姐姐实在谦虚了,有姐姐在,林玥的诗哪里上得了台面。”

如今京都城内,差不多大的姑娘中,就数周华如跟林玥最有才名。没有周华如在,林玥自然是众人追捧奉承的对象,可周华如一来,那些世家之女眼中自然只有周华如,对林玥,也就都冷淡了些。

见诸位姑娘都围在周华如跟前,素来与林玥交好的陆荃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凑到林玥跟前压低声音道:“一群势力的小人罢了,玥姐姐可不要放在心上,她们此番奉承周大姑娘的话,方才不是对玥姐姐也说过么。”

林玥心中十分嫉妒,她自认为哪里都不比周华如差,只是因为周华如乃是国公府嫡女,所以她才会在才名上高出她一等的。这群攀炎附势的小人,且等着吧,总有一日,她林玥会压过周华如一头的,到时候,且叫她们哭着匍匐在自己脚下。

心内怒气冲天,可林玥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自然强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

冲陆荃露出一个十分强硬的笑,林玥违心道:“周姐姐无论品貌还是才名,都比我好,姐妹们爱跟她玩儿,也是正常的。”话毕,目光顺着一众世家之女望了一圈,最后落在只呆呆坐在一边的崔灵身上,她唇角边的笑意更甚。

崔灵崔灵,这便是她迈上高处的第一步,她要利用她给哥哥跟自己铺路。

这般想着,林玥便冲伺候在崔灵跟前的一个丫头使了眼色,那丫头会意点头,然后垂头对崔灵道:“姑娘,这茶都要凉了,姑娘喝一些吧。”

崔灵鲜少来参加这样热闹的场面,她三岁的时候生母就病逝了,之后没多少时日父亲便续娶,继母进门只一年,便诞下一位哥儿,自此以后,她成了外人。继母姜氏虽然是小门户家的女儿,可最会使手段,明着一套暗着一套,总能既叫她不顺,又不落人话柄。

她如今十四岁,可在京城贵女圈子里,根本说不上话。

继母出门赴宴总是寻各种理由不带她出门,她没有机会结识小姐妹,如今瞧着她们这般笑闹玩耍,她心中真是好生羡慕呢。她一个人在家,总是呆在自己屋子里,闷得慌,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说来也是奇了,平素一向不带自己出门赴宴的继母,今儿竟然带着她来了贵安侯府。

而且,在这里她还认识了不少姐妹,虽然她们都不怎么搭理自己,可只要这样静静坐在这里看着她们,崔灵就觉得心满意足。

心内叹息一声,崔灵端起茶盏来,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一口饮尽。

那丫头见状,唇角微微挑起,冲林玥露出一个邀功的微笑来。

011偶然邂逅

011偶然邂逅

崔灵喝了茶,渐渐觉得头晕,身边伺候着的丫头赶忙扶住她道:“姑娘,您怎么了?”

“有些困,莺儿,不若我们去跟母亲说一声,咱们先回府吧。”崔灵只觉得眼皮子沉得都快要睡着了,方才赏花的兴致哪里还有,恨不得即刻就歪倒睡了去。

丫鬟莺儿又悄悄朝林玥方向望了眼,见林玥狠戾瞅了她一眼,她连忙缩回脑袋。

“姑娘,夫人好不易带您出来一趟,这赏桃宴才将开始,您怎么能这个时候就走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将崔灵扶起来,尽量撑着她身子让她站稳,“姑娘,许是您累着了,奴婢扶您去那边坐会儿子,等您不困的时候,咱们再来跟诸位姑娘吟诗作对。”

崔灵是将莺儿的话听进去了,她好不易才能出来一趟,可不想扫了兴致。

“莺儿,我实在困,你扶我去一边眯会儿吧。”崔灵上下眼皮子似要黏在一起,站也站不稳,只歪歪倒倒,完全靠莺儿撑住她身子。

崔灵不惹眼,坐在角落里,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可周华如虽然在跟一众小姐妹吟诗,眼角余光却是一直瞥向崔灵的,见她被丫鬟扶走后,周华如隐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方才琬妹妹说的那些,她还是将信将疑的,毕竟这么恶毒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出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家能够做出来的。

可林玥就是做了,甚至还收买了崔灵身边的丫鬟。

目光状似不在意朝林玥投落去,只见林玥气色十分好的样子,那张漂亮得张扬的脸上此刻全是灿烂笑意。

林琬没有随周华如一道进桃园深处夫人姑娘们呆的地方,而是留在了外围,外围一圈则是一众世家公子们呆的地方。

她老远就瞧见了陆渊,她怕被陆渊瞧见,只敢一直低着脑袋。

伺候在外面的丫鬟,见到几乎全京城的皇家贵胄、世家公子都来了,哪个不心动?可偏偏有个丫头,一直低着头,连眼皮子都不翻一下。

路过林琬身边的人,只觉得好奇,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可她头一直低着,瞧不见脸,只看见一层厚厚的刘海。

林琬只静静站着,一动不动,直到眼瞅着有个丫鬟扶着崔灵往外面来了,她才赶紧迎上去。

“姐姐可需要帮忙?”林琬身量小,又是刻意留了厚刘海,那两道秀气的眉毛也化成了粗树枝形状,穿着一身淡粉色的三等丫头的衣裳,此刻只是中等姿色,她冲莺儿谄媚笑道,“姐姐,你们家姑娘是累着了吗?”

莺儿一个人扶着崔灵,本来就吃力,此番见有小丫头主动帮忙,自然乐意。

“我们姑娘是神武将军府的大姑娘,素来身子不好,方才坐得太久,累着了些。”莺儿只当林琬是侯府小丫头,于是对她说话都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你们府上二姑娘说了,让我扶着我们姑娘去芙蓉院偏厅先歇会儿子,等我们姑娘睡饱了,再与其她姑娘一道作诗赏花。”

“原来是神武将军府的姐姐啊。”林琬故意惊讶道,“我说怎么瞧着姐姐与旁家的姐姐不一样呢,能在将军府大姑娘跟前伺候的人,铁定是不一样的人物。”

莺儿被夸得有些飘起来,也冲林琬露出个笑意,想着林玥跟夫人给她的承诺,她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好妹妹,你此时帮我,将来姐姐忘不了你的好。”莺儿望着林琬笑,“来,你帮我一起扶着我们姑娘进歇息吧,事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姐姐一定帮你。”

林琬唇边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有些阴森森的,她只脆生应着。

芙蓉院是离桃园最近的一处院落,因为地方有些偏僻,所以平日都空着。

偶尔府上有贵客或者远房亲戚前来小住时,府里就会将其安排在芙蓉院,故此,这里虽然没有各房主子在住,但是一直都有打扫得干净。

林琬跟莺儿一道扶着崔灵进院子去,才将跨进二门,画堂韶光两个就用木棍将莺儿敲晕过去。

丢下木棍,画堂冲莺儿的脸呸了一声:“背弃自己主子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韶光也气愤,伸腿过去踩了她两脚。

“好了好了,时间紧迫,呆会儿有她受的。”林琬吩咐两个贴身大丫鬟道,“你们两个将这丫头抬进房间去,记住了,将她外衣剥了塞进被子里去,头发也散了。”见两个丫头应声后开始动手,她又问道,“房间里的香可点上了?”

画堂道:“姑娘放心吧,奴婢一早就准备妥当了。”

林琬这才点头挥手道:“那快些将她拖进去,省得我看着碍眼。”

待得画堂跟韶光离开后,林琬则一个人扶着薛灵,从芙蓉院偏门往外面去。

从芙蓉院偏门出去,只走几步路,就是一大片桃林。旁人许是不知道,可林琬却是知道的,这里的桃花开得最好。

人间四月芳菲尽,此时才三月中,正是桃花开得最美最盛的时候。

林琬将薛灵扶坐到一边粗壮的桃树下,让她背靠着树干,她则也席地坐了下来,双膝弯起,然后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静静看着这片桃园美景。

一阵暖风吹过,粉色花瓣簌簌而落,远远瞧着,真像是下起了一场桃花雨。

这景色真美,林琬心中感慨,不过这里再美,也比不上赵邕在仪王府为她建造的梅兰桃菊四大园林。

赵邕以为她最爱的是梅花,其实她起初最爱的是桃花,只是后来经过许多事情,她才渐渐爱上梅花的。梅花高洁,不与群芳争艳,傲雪独立枝头的不屈精神值得她欣赏。她要学梅花一样,即便生活再坎坷,即便命运再多舛,她也要顽强地活下去。

只是可惜,前世的她,最后还是没能做到。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林玥赐予的,虽然临死前她也毁了林玥容貌,叫她生不能死不得,但并不能完全消除她心中恨意。

林玥终究是害得她,没能跟相爱之人执手一生,而她死后,她的夫一辈子都形单影只,只带着儿子慎儿过。

待得将慎儿培养成才后,他再不留恋人世,只一门心思寻自己来。

想到这里,林琬忽然流下泪来,她想她的丈夫了,她也想儿子了。她真的好想永永久久都陪在他们身边,一家三口长久快乐生活下去。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埙声,幽深旷远,低沉浑厚,旋律熟悉而美妙。

林琬倏地站起身子来,她目光四处搜寻而去,就见不远处,一位少年公子正倚在一颗粗壮桃树边,唇边放着一个埙。

“子都......”林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泪水早已打湿了眼眶,泪眼模糊间,她见那少年转过身来,她看清他脸的那一刻,泪水抑制不住地拼命往外流淌,那湿热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充斥着她整个眼眶。

她想过无数种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也期待过,可从来没有想到,初见会是这样一种她毫无准备,甚至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来为了装丫头装得像一些,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白粉,眉毛画得比树枝还粗,甚至还夸张地在嘴边点了颗黑痣。她见少年正举步朝她走来,则赶紧伸手捂住了脸。

赵邕一身月白绸衫,玉冠将一头墨发束缚在头顶,只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与身俱来的贵胄之气。

前世的时候,林琬起初对赵邕的印象是不好的,只觉得他是浪荡子弟。

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他为了做给刘太后一党人看而装出来的。他作为仪王府次子,打小便被接到宫中养着,美其名曰是得太后疼爱,其实不过是一人质罢了。只要远在仪州的仪王有任何动静,太后便会对赵邕不利。

他掩藏自己的才能,故意成日与酒为伴,寻欢作乐,到哪里都带着一只埙。

走近林琬的时候,赵邕脚步停了下来,目光静静落在了她身上。

方才他就注意到这奇怪的丫头了,旁的丫头都是拼命凑到各家公子爷跟前伺候,她倒是好,只呆呆站在一边不说,连眉毛都不抬一下,似乎是不敢看人?

后来一路跟来才知道,原是她事先就有预谋的。

一个三等丫头,预谋什么?他平静看了林琬一眼,因为她一直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圆乎乎的脑袋。

赵邕平静收回目光,又将目光落在倚靠在一边树干下的崔灵身上。

林琬见状,抬手轻轻擦了把眼泪,低着头说:“公子,我家姑娘累着了,我怕打扰到其她姑娘的雅兴,又见这里桃花漂亮,就带着姑娘来了。公子千万别说出去,否则怕是会影响我家姑娘声誉。”

赵邕闻言回眸望了她一眼,见她一张脸都哭成花猫,只觉得好笑。

“既然是你家姑娘,就好好照拂着些,如今虽然已是三月,可也不能在外面睡觉啊。”赵邕声音低沉却有磁性,说出来的话乍一听是安抚,可却夹杂些许揶揄。

林琬猛然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并不十分好。

赵邕看着她的眼睛,不由一怔,随即眉心轻轻蹙了起来。

不远处有人寻了来,只听那人唤道:“子都,你躲去哪里逍遥快活去了?真是叫我找一番找啊。”

说话的人是明王之子赵德,与赵邕一样,是被刘太后软禁在皇宫中的州王之子。

赵邕应了一声,又望了林琬一眼,这才大步离去。

林琬着实松了口气,可望着那挺拔的背影,她恨恨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脸懊悔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