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宋青程虽则有在乡下私塾念过书,识得一些字,算个读书人。可再怎么着,到底是八尺男儿、家里头的顶梁柱,乡下农忙季节,他自当是要跟着父母长辈一道下地干活的。常年风吹日晒,又经常干些体力活,少不得要比那些身娇肉贵的富公子黑壮一些。

人也老实巴交,原这样的场合他是不想来的,可耐不住林老太太与妹妹思妍好一番劝说。

来是来了,却一直低着头,明显是十分局促的,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是如旁家公子小爷一般熟络地相互说话了。

林老太太见这侄孙儿这般小家子气,不由蹙眉,略微严肃地对他道:“青程,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你别总呆愣在这儿,得与人说得上话才行。你妹妹思妍就是比你出息,你瞧瞧她,都知道机会难得呢。”老太太实在觉得这侄孙儿有些过于木讷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愚笨,在她跟前倒是还好,只是一见着陌生人,就跟哑巴似的。

“姑奶奶,我知道。”宋青程应一声,终于抬起头来。

见有公子爷打从身边经过,他想上去攀着说些话,本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临了还是退缩回来。

林老太太唉声叹气道:“罢了罢了,这样不怪你,天性使然。”

想了想,也是不为难他了,还是忙正经事来的重要。

这般一思忖,便唤了宋思妍到跟前来。

“你们兄妹俩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世面,别不懂规矩,姑奶奶带你们去问老太君的安。”

宋思妍低头走到了老太太跟前,还有些不舍地冲方才说话的两位姑娘笑笑,这才扶着老太太的手,跟着一道往周太君处去。

“思妍,方才那是谁家的姑娘?我瞧你们说的倒是挺开心。”

宋思妍道:“说是平留伯府的五姑娘跟六姑娘,姑奶奶,她们还说,改日寻我玩呢。”

听说是平留伯府的姑娘,林老太太当即摇头道:“平留伯一家,原本就已经日渐没落,何况这五六两位还是庶出的,有什么值得攀交情的?”沉沉叹息一声,扶住宋思妍的手反过来攥住她手道,“你到底还是见的世面少了,像这样的场合若是能够来个三五七回,摸清楚了门道,往后就该知道什么样的人值得结交,而什么样的人不值得结交了。你们兄妹也放心,有姑奶奶在,不会看着你们受欺负的,走吧。”

宋思妍低头:“是,思妍记住了。”

076

林老太太到薛府花厅去见她亲家周太君的时候,周太君身边坐着两位姑娘,除了自家孙女外,还有一位容貌丑陋的女子。

那女子瞧着有双十年华,穿着一身粗布裙衫,没有梳髻,想来还是待自闺中的姑娘家。

见周太君待那粗布裙衫的姑娘倒是非常亲密,而自个儿孙女也与那姑娘有说有笑,瞧着似是十分亲密的样子,林老太太一时间有些怔住。平素在自己府中的时候,也没瞧见这三丫头待思妍多亲近,每次自己说要她们表姐妹亲近亲近的时候,三丫头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她原以为,这三丫头是瞧不上思妍的农女出身呢……可如今又算什么?自个儿家农女出身的亲表姐不知道亲近,反倒是与一个长相丑陋的外人这般亲近,林老太太心中实在不爽。

周太君见自个儿亲家母只黑着一张脸站在厅中央,她面上轻轻划过一丝笑意,似是见到林老太太不高兴,她就十分开心。

目光又落在一边的青年男子身上,周太君目光在宋青程很是轻轻扫视起来,见他生得高大魁梧,而人又十分老实的模样,似是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亲家母,这两个孩子是……”周太君端端坐正身子来,笑望着林老太太,抬手指了指一左一右站在林老太太身边的人。

林老太太这才上前一步,笑说:“是我娘家的侄孙儿侄孙女,前些日子进京投奔我来了。乡间长大的孩子,不懂规矩,亲家母莫要笑话。”又扯了扯两人袖子,“这是周老太君,你们两个还不快给周太君磕头。”

说罢两人就要跪下来,周太君忙抬手道:“亲家母,不必客气了,快坐下吧。”见林老太太倒是真不客气地就坐了下来,周太君轻轻笑着说,“若亲家母不说,我还以为这俩孩子是哪家的姑娘跟爷呢,这等容貌哪里像是在乡里长大的?”说完轻轻笑了起来,又拉了拉坐在一边的叶文亭,将她一双手攥在掌心,“瞧瞧这孩子,也是打小乡间长大的,与你那侄孙女儿简直不能比啊,你瞧瞧她这双手,一看就知道是农活干多了。这农家的孩子多半是从小就吃苦,哪能个个似亲家母的侄孙女儿,这般养尊处优惯了。”

林老太太嘴巴抽了抽,气得大口喘气起来,但想着重要事情,也不好即刻翻脸。

“倒是这位哥儿……”周太君气完林老太太后,心情稍稍好了些,目光便落在宋青程身上,点了点他说,“这孩子瞧着结实宽厚,是个老实可靠的,我喜欢。”

见她夸赞宋青程,林老太太眼里闪过异样光芒,连忙笑着说:“亲家母说得对,不是我夸自个儿侄孙儿,青程这孩子的确好得没话说。”

她想说青程这孩子跟三丫头的确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对璧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临时改成了别的。

“这孩子岁数不小了,今儿带着他来,也是想带他见见世面,顺道再相个媳妇儿。”林老太太笑得双眼成了月牙形,心中当真是觉得宋青程前途无量。

周太君道:“那亲家母心中可有了人选?”又说,“不瞒你说,我也喜欢这孩子。”朝宋青程招了招手道,“你且走近了些,我瞧瞧。”

林老太太见宋青程有这等好机会,连忙撵着道:“你还杵着做什么,老太君唤你呢,你倒是去啊。”

“是,姑奶奶。”宋青程十分局促的样子,朝林老太太抱手弯了弯腰,这才一步一步缓缓朝周太君走去。

没敢走得太近,站在台阶下,依旧低着头。

周太君攥了攥叶文亭的手,那叶文亭这才悄悄抬起头来,偷偷将那宋青程好一番打量,然后兀自红了脸。

林琬见状,知这叶姑娘是相中了宋青程,心中也十分开心。

“外祖母,祖母,您们说说话,我带着文亭姐姐出去透透气儿。”说罢已是站起身子来,然后拉住叶文亭手说,“我在我外祖母家也有一间房,他们是一直给我留着的,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瞧瞧去。”

叶文亭起身,十分懂礼貌地朝两位老人家行了礼,这才跟着林琬离开。

见自家孙女儿待外人家的姑娘十分好,却是理都不理自个儿侄孙女儿,林老太太心中那股子火气压都压不住,似是随时都有喷射出来似的。

周太君没有理会,只将宋青程唤到跟前去,仔仔细细好一番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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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叶文亭进了房间,林琬忙笑着说:“叶姐姐是真的瞧中他了?”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若是没有瞧中,这事情咱们便作罢,回头叫外祖母给你寻个更好的。”

叶文亭连忙摇头说:“这已经很好了。”

这男子瞧着不但眉眼英挺,身子板也十分健硕硬朗,最主要的是,为人实在老实,见到貌若天仙般的林三姑娘,眼皮子抬都没抬。

往后若是与这样的人过日子,自己实在放心,更何况,他还是读书人呢……

真是再也没有比这个人更好的了,既然瞧中了,叶文亭一颗心就扑在了他身上,再不管旁人去。

只是,自己容貌丑陋,怕是他会嫌弃自己。

想到此处,叶文亭两道秀眉拧了起来,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

林琬瞧见她的小动作,拉住她往一边坐下说:“叶姐姐不必多想,我瞧着你可不比那宋青程的妹妹差,将来日子一定会过得顺风顺水红红火火的。”用自己一双柔胰紧紧攥住叶文亭略微有些粗糙的手,又道,“你们一家是我外祖父跟外祖母的恩人,也就是我林琬的恩人,你放心,将来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找我。我瞧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将来再婆家若是受了欺负,我定然会替你做主的。”

叶文亭一弯膝盖似是要朝林琬跪下,林琬连忙伸手扶住道:“叶姐姐,你跪我做什么呀,快起来。”

画堂也帮着扶住说:“是啊叶姑娘,您快些起来,咱们姑娘是真心待你的,你不必再客气了。”

叶文亭道:“当年我爹进山狩猎,却是无意中救得两位老人家,却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待我如此之好。将来若是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肝脑涂地。”

“叶姐姐念过书?”林琬见她谈吐不凡,不由更赞叹几分。

叶文亭轻轻点头说:“小的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只是……”她轻轻抬手摸上自己半边脸来,“只是我打落地便生得如此容貌,怕瞧见他们对我指指点点,后来索性就不去学堂了,只在家一个人念书识字,再大一些,就跟着爹娘下地干活,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看些书罢了。”

林琬道:“这般瞧着,那宋青程能够娶得到你,真是几辈子修来得福气。”

画堂拿了套林琬的衣裙来,道:“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让叶姑娘换上吧。”

林琬朝画堂点头,又说:“画堂,定要护得叶姐姐周全,不能叫她有危险,知道吗?”

画堂点头应下:“奴婢明白。”

林琬想了想,又笑着说:“呆会儿你哭的时候,一定要撕心裂肺一些,引来越多人就越好。”

画堂笑着应下道:“姑娘放心,一切都看奴婢的。”

说罢便转身,进了内室去给叶文亭换上一身自家姑娘的裙衫,又替她解了头绳,抹了头油,梳了与自家姑娘一样的发型。

这叶文亭个头与林琬差不太多,只是比林琬结实一些,此番穿上林琬的衣裳虽则紧了点,但也不会太夸张。至少,远远瞧着不会有人看出差别来,再说了,有画堂跟在身后,那宋青程自当以为她就是林三姑娘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又见画堂已然带着叶文亭走了出去,林琬想着呆会儿能够瞧见一场好戏,就开心。

兀自在房间里头笑了一番,但想着,有这等好戏看,自己何不也出去看看呢?

这般一想,林琬越发呆不住了,在屋里头寻了件画堂已经不穿的衣裙来,悄悄换上。又梳了将军府上丫头的发型,然后悄悄溜了出去。

077

画堂将叶文亭带到将军府一处荷塘边,四周左右一番打量,果然见一位老嬷嬷正领着宋青程站在一边槐树下。

“姑娘,您走得累了,咱们去那边坐坐吧。”画堂朝叶文亭使了个眼色。

叶文亭会意,用帕子遮住半边脸,然后由画堂搀扶着手,轻步朝荷塘边上去。

荷塘中央漂浮着大片绿色的荷叶,那一片片绿色中央,竖着一株高高长长的粉胞,一阵阵淡淡清幽香味扑鼻而来。

突然间,叶文亭脚下湿滑,“啊”的大叫一声后,便一头栽进了荷塘里。

宋青程原本还十分紧张,想着,要不直接过去与那林三姑娘说了。可此番见人已然落到了水里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直接冲了过来,然后想都没想直接跳下水去。

画堂见状,连忙大声唤道:“救命啊,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姑娘掉水里去了。”

听有人大喊有姑娘落水,一时间,四面八方跑来了很多人。

林老太太早等着这一刻,自当是就候在这荷塘周边,此番听得画堂大喊姑娘落水,她便是第一个冲了过来。

看见画堂,她几步上前去,一把紧紧攥住她手道:“怎么回事?琬琬呢?”

画堂手腕被捏得很痛,她挣扎着说:“老太太,您是问三姑娘,还是问那叶姑娘?”

林老太太虎着一张脸道:“什么叶姑娘,我自当是问你三丫头,你说,是不是落水里去了。”说罢已然是放声痛哭起来,大步跨到荷塘边上去,见那宋青程已经拉着人正往岸上来了,她大声哭道,“我苦命的孙女儿啊,如今就栽在了这样一个不忠主子的奴才手里了,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向你母亲交代。”

宋思妍过来扶住林老太太,悄悄冲她使个眼色,林老太太就见那边宋青程已经抱着人上岸来了。

叶文亭打小在乡间长大,摸鱼抓虾自当不在话下,再说了,这荷塘水就这么点深,根本难不住她。

咳了几口水,叶文亭就睁开了眼睛,一抬头见宋青程就站在自己跟前,她连忙起身。

“多谢公子相救。”叶文亭十分懂礼地朝宋青程行了一礼。

见不是林三姑娘,可却是穿着林三姑娘的裙衫,宋青程一时间有些呆住,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转头看向一旁的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见状,这下脸是真黑了,大步朝叶文亭走来。

“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但想着,有这么都人在场,而她方才那样一场不顾形象地失声痛哭已然是丢了脸面,此番就算再火大,也只能硬生生往肚子里咽下去,只冷着脸问画堂道,“到底怎么回事?三丫头呢?”

画堂见叶文亭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抹着眼泪说:“打从老太君那里出来后,三姑娘便称有些累,此番正在房间里歇着呢。”

林老太太气没地儿撒,此刻只能朝画堂发泄道:“姑娘休息,你是怎么当奴婢的,怎生没有好好候在姑娘跟前?我看平素是姑娘太宠你了,将你们这群丫头宠得没大没小的,我今儿若是不好生教训教训你,你当主子们都是好欺负的。”

说罢,就唤了自个儿跟前的老嬷嬷来,吩咐道:“这丫头胆子实在大,不将姑娘放在眼里,倒是陪着一个外家人的姑娘在这里玩儿,方才险些还害得人家姑娘落了水。你去告知老太君一声,就说……就说今儿我要在这里教训教训一下奴才!”

那老嬷嬷只是应了声,步子还没跨出去呢,周太君就带着一位乡间妇人走了来。

那妇人见叶文亭湿了衣裙站在一处,连忙大步走到叶文亭跟前,抓着她手哭道:“亭儿,你这是怎么了?啊?快叫婶子好生瞧瞧,可有伤到哪里?”

画堂见状,忙道:“幸而有我们家表少爷搭救,叶姑娘尚好,不过湿了衣裙得赶紧换身衣裳才是,生得着了凉生病。”

“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林老太太实在生气,甩手一巴掌就朝画堂挥打过去。

画堂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此刻也不敢再说话,只可怜兮兮地站在一处。

周太君道:“好了,亲家母,你老人家上了年纪,还是不要大动肝火得好。”周太君轻轻笑着走了过来,对画堂道,“你这丫头也是,不好生伺候在你们家姑娘跟前,跑出来做什么?也难怪你们家老太太生气,下次可得仔细点做事。”

“奴婢知道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画堂紧紧咬唇,眼圈儿都红了。

周太君走到叶文亭跟前,安慰那妇人道:“她婶子,好在有我亲家母的娘家侄孙儿搭救,亭姐儿这孩子才没事的。你瞧瞧这后生,生得多壮实,人心也是个好的。”她笑眯眯望着宋青程,见他此刻依旧显得十分局促的模样,并没有因为瞧见叶文亭而生出嫌弃之色来,不由轻轻点了点头说,“是个好孩子。”

那妇人道:“话虽如此,可咱们家亭儿毕竟也叫人家给抱了,这往后……”她急得抓心挠肺,那张原本就生满褶子的脸此刻更是皱得似麻花一般,“临走前,兄嫂可是好生交代过了,嘱咐我定要好生照顾亭儿,可如今……”她一跺脚来,只将叶文亭抱得更紧了些,“也是我儿命苦啊,让男人给抱了,往后就算嫁人,到了婆家也是受气的份儿。”

林老太太见这婆子竟然胆敢这般无赖,当即道:“青程可是救了你们家姑娘,没个谢字也就算了,怎生这般多的废话!”

那妇人忙道:“也是我急糊涂了,自当是要谢谢这位爷的。”

周太君转身对林老太太道:“亲家母,我瞧这俩孩子有缘,不若这样,咱们两位老人家便就此做个主,给两个孩子将亲事定下,您看如何?”

定亲?要自个儿侄孙儿与一个容貌丑陋的农家姑娘定亲?这说死了人也是不行的。

就算青程娶不着三丫头,那也不能娶这么一个玩意儿,林老太太脸色越发不好起来。

“亲家母,你莫不是在与我说笑话呢?青程是我侄孙儿,怎生能娶一位农家姑娘?”林老太太看了那叶文亭一眼,将头直摇,然后拽着宋青程就要走。

那农妇见状,连忙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子就要往那荷花塘里跳。

叶文亭连忙拉住她道:“二婶,您这是做什么?您快别这样。”她一直低着头,见人越来越多了起来,忽而伸手捂住半张脸,另外一只手则去拉那农妇的袖子,明显局促道,“二婶,咱们走吧。”

宋青程就站在她身边,见这姑娘自卑得如此明显,他忽然身子动了动。

“姑奶奶,要不青程……”他转过身子去,依旧低着头,有些紧张地说,“要不青程就娶了这位姑娘吧。”

他有自知之明,心里知道,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哪是他能够娶得着的。

眼前这位姑娘虽则不多貌美,可身份到底与自己匹配,而且……而且她还这般可怜,这让他生气一丝怜悯之心来。

想着,与其跟着姑奶奶一道折腾,倒不如索性娶了这位姑娘。

成了家后,再在这京城中找份活干,养家糊口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若是这姑娘家里的人狮子大开口问他乱要聘礼,那可怎么办?

林老太太没有想到宋青程竟然会这样说,一时间头有些晕,脚下没站稳,就要倒下去。

好在,被一旁伺候着的老嬷嬷稳稳扶住了。

周太君看着那宋青程,连连点头,又转身对林老太太道:“亲家母,你自个儿瞧瞧,你这侄孙儿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要我说,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出钱给这宋少爷在京城内买个小宅子,我也会拨一间好营生的铺子出来给亭姐儿当嫁妆的。”

林老太太嘴巴抽了抽,连连摇头道:“这事情,这事情怎么能行!”忙又狠狠瞪了宋青程一眼,呵斥道,“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啊?你不是说心中瞧中的是咱们家三姑娘么,如今怎生又说出这些混账话来,你是不是脑袋被水给泡坏了。”

“走,这就跟我回去!”

宋思妍也是着急,忙道:“哥,你听姑奶奶的话吧,瞧把她给气的。”

宋青程听她又提林三表妹,本能蹙起浓眉来,硬生生反驳道:“青程何德何能,怎敢肖想林三姑娘,青程只想娶一位农家女。”他紧张得紧紧攥住拳头,鼓足勇气来,与林老太太对视起来,“姑奶奶,青程没有出息,怕是要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了。青程只想脚踏实地得过好日子,不想走什么捷径,回去之后,孙儿便去城里找份活干,也不住在侯府里了。”

“你……你……”林老太太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气得伸出手指来,颤着手指着他,“我们宋家,怎生就出了你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你这般不争气,对得住你父母在天之灵吗?”

周太君道:“这孩子想靠自己双手过上好日子,怎么就是不争气了?亲家母,那在你心中,怎样才算是争气?”也不给林老太太说话的机会,她又放高了声音道,“别瞧着咱们如今过得风光,可你想想,咱们在有他这般大的时候,过得就真比他好吗?别说是咱们两府,就是这上京中旁的人家,谁家的那份殊荣不是老一辈用鲜血换来的?这孩子难得这般懂事,你老人家若是真为了他好,就别插手管人家小两口的事情。”

说罢,就转了身来,笑眯眯望着宋青程说:“小伙子,你做得好,你有这份志向,又老实肯干,我老太婆相信,你将来必成大器。”

第46章

第078章~第080章

078

周太君与林老太太意见相悖,在场的众世家夫人们,自当都是会站在周太君这边。

见周太君如此想要撮合这门亲事,忙有人机灵道:“是啊林侯夫人,你瞧瞧这俩孩子,多般配啊,这一看就是有夫妻相的。”她看了看宋青程,走到他身边去,上下好一番打量后,笑着说,“瞧瞧这孩子,定然也是瞧上人家姑娘了,您老人家这又何必棒打鸳鸯呢?”

又有人连忙附和说:“就是啊,正如周老太君所说,这就是缘分。既然天意如此,就该顺着天意,否则的话,可是会遭天谴的。”

林老太太原本就已经气得两腿发软,此番竟还有这么些爱管闲事的人,她只觉得此刻两眼冒金花,头也晕乎乎的。

“思妍,走,咱们走。”林老太太再不想多呆在这里一刻,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抓住宋思妍手道,“你哥哥是个没良心的,你可不能再叫姑奶奶失望,姑奶奶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又看了宋青程一眼,恨得摇头,最终只是沉沉一阵叹息。

“快,扶着亲家母去客房歇着,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也别站在这里吹风了,进花厅说话去。”又来牵叶文亭的手,笑着说,“走,呆会儿我就让管家呈了账目来,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营生,好好挑一挑。等改日得了空,咱们再亲自去铺子里看看去。”

叶文亭实在感激,想要跪下给周太君谢恩,周太君一直抓住她手。

“当年若不是得你父亲相救,我这条老命,早在三年前就没了,又哪里还能过得这般好日子。”她轻轻拍了拍叶文亭的手,一脸慈爱安详的模样,又转头看向呆呆站在一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宋青程道,“往后好生待文亭,你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宋青程忙道:“我没什么本事,倒是想娶叶姑娘为妻,只是怕让她过苦日子。”他抬眸看了叶文亭一眼,见她抿唇笑得浅浅的,竟也觉得十分好看,不由也跟着傻乎乎笑了起来,“但是我有的是力气,温饱还是可以解决的,只要我拼命干活,将来一定日子越来越好。”

周太君抬手拍了拍宋青程肩膀:“我瞧你那姑奶奶着实是生气了,给你们小两口买宅子估计是不可能,不过,得了我一间铺子,每月倒是能攒下几十近百两银子来。你也不必出去找活干,成了亲后夫妻俩就经营生意,到时候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就是。”

宋青程忙撩袍给周太君跪下来,谢了恩,又道:“先是借的,将来攒了银子,再还给老太君。”

叶文亭觉得他这说法好,不能平白无故白要了人家东西,忙也跪下说:“老太君放心,亭儿一定不负您的期望,每个月赚了银子,分次还给太君。”

周太君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弯腰一手扶起一个。

“你们年轻,能有这样奋进向上的精神自是极好的。不过,也别将日子过得太苦了。这上京城内寸土寸金,想短时间内买得宅子怕是不易。有些钱便存起来,过个三五年后,在京城落地生根了,就买了宅子。”一边说一边往回走,道,“你们若是想孝敬我,时常来将军府陪我说说话就是好的,旁的我也不需要。”

“是,亭儿往后定当常常来府上打搅太君。”她说了几句,眼睛不由自主朝宋青程那边瞟过去,但见宋青程也在偷偷看她,瞬间脸就红透了。

林琬穿着一身丫头衣裳,梳着丫鬟的发髻,一直悄悄躲在一处角落里。

方才那一场好戏她是瞧得真切,原本对那宋青程是有一百个不满意的,可瞧着方才他的表现,只觉得以前是误会他了。

这人不错,挺忠厚老实的,就是呆傻了些。

不过也不怕,往后有叶姐姐那样聪慧的女子伴在他身边,自当会提点着他,这两人的日子定当会过得红火起来。

原只是自己的一场阴谋算计,却不想撮合了一对有情人,林琬心情大好。

又想起赵邕来,她轻轻靠在假山石壁边,兀自想着那日他霸道地热吻自己的情景来,脸忽然就红了。

赵邕说要让太皇太后跟陛下赐婚,他相信他的能力,他说得到定然会做得到。

只是,她心中也害怕,不但怕他为了得到这个赐婚的机会而伤了自己,也怕到时候自己母亲跟外祖一家极力反对。

毕竟,赵邕是州王之子,将来总归是要回到仪州去的。

仪州距离上京城,山高路远的,一年怕是也不一定能回来一趟。

因为烦心事情实在多,林琬也就顾不上替旁人高兴了,只一个人呆呆靠坐在假山一角,仰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又深深吸了几口气。想着,至少这辈子她不必嫁给陆渊了,而赵邕也不会因为陆渊的关系而选择放弃自己。

他说了想娶自己,他说得到定然做得到,这是个好的开始。

林琬一次次安慰自己,又细细想了一番前世这个时候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由蹙起秀眉来。

到底还是怕的,若是按着前世的轨迹,怕是不久,外祖一家就要满门抄斩了。

薛家树大招风,不但招太皇太后忌惮,而且还招朝中一干大臣嫉恨。自己外祖父薛勇虽则早已经释放了兵权,可两个舅舅如今还镇守在边关要地。

前世的时候,因着民间瘟疫肆意横生,闹得百姓民不聊生。

中原周遭蛮夷就是趁着大燕国内乱不止的时候,发动了战争,当初两位舅舅就守在边关,自当是浴血奋战。可就算两位舅舅再如何英勇威猛,也抵不住被自己人陷害,先是军中情报被人窃取,接着又遭朝中之人弹劾诬陷。

最后不但两位舅舅与几位表兄惨死沙场,忠勇将军府上下百余口人,都落得个午门斩首示众的下场。

曾经荣极一时的薛将府,自此就倒了,真是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想到这种惨状,林琬本能十指紧紧攥了起来,她得想法子阻止这样的悲剧才行,她不能知道走向却还无动于衷,她不能再次眼睁睁看着最亲爱的人一个个死去却无能为力。

林琬倏地站起身子来,想着要回去继续看医书,或者研究各种草药去。

却没想到,一转身,就见陆渊负手立在一边,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渊表哥……”林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语气颇为冷淡地唤了一声,然后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就欲越过他身子离开这里。

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渊却伸出手来,紧紧攥住她手腕。

林琬极为厌恶他,于是本能十分抵触他碰自己,当感受到那股子异样的暖流钻入自己身子的时候,就使劲挣扎想要甩开他的手。

陆渊力道大,他若不想松开,任林琬如何挣扎也是无用。

林琬怒道:“无耻狂徒,你快松手,你别忘了,这不是你的陆国公府,这里可是薛将军府,你要识趣就快松手。”

一边冷言冷语警告他,一边还在使劲挣扎,挣扎不过就张口咬他手。

陆渊极力忍着痛意,却是没有松开,只是眸子里越发多了一层暗色。

待得林琬咬够了松开口,陆渊才沉声道:“咬够了?”

他脸色十分不好,鼻息也渐重起来,那双眸子里装着的满是怒火,原本清润的一双眼眸,此刻竟是染了红色,叫人瞧着无端要生出几分畏惧来。

陆渊平素都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但林琬知道,他是会发火的。

此刻见她极为盛怒,林琬倒是有些担心起来,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不能惹,若真是将他惹怒了,他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比如前世,在与陆钰争夺世子之位的时候,他的那些肮脏手段,她是亲眼目睹的。

林琬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她两次咬他,都是带着前世的恨意,真是下狠了嘴。

“你最好放了我,你我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说。”她微微偏开头去,并不想多看他一眼,只看着不远处那荷塘里绿油油一片的荷叶道,“若是为了林玥而来,那我可以真切告诉你,林玥的容貌是我毁的,她此番过得这般惨淡,也是我害的,你可满意了?”

言罢,她轻轻转眸,仰头望着陆渊,丝毫没有示弱的样子。

陆渊见她这般表情,不解地蹙眉,良久才问:“你如此憎恨玥姐儿,是因为我?”

林琬一愣,秀眉轻轻蹙起,然后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

“渊表哥,你不要这般自大,为了你?”她倏地收住笑意,只云淡风轻道,“我也还没有那么闲,只是她总设计陷害我,我总得还手吧?林玥这个人,心思实在歹毒,她私底下到底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想渊表哥该是知道的。”

“她如今已然如此落魄,你便也别说她了。”陆渊道,“玥姐儿不易,若她如你一般,有这等高贵身份的话,想来如今在上京城内,定然风头压过周大姑娘。那样的话,她也不必去耍那些手段。”

林琬觉得好笑:“是嫡是庶,是尊是卑,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还是一介贱民,这些都是不能选的。这还能人人都是高门嫡出千金吗?我又哪里碍着她了,不过是有幸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这就招她惹她了?竟叫她如此看不顺眼,竟然三番五次想要置我于死地,可她呢?却是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林琬叹息道:“你跟我父亲一样,对林玥,都过于放纵宠爱了。林玥变成如今这般,不能说就没有你们的原因,是你们害的。”

“你这语气……”陆渊竟然笑了起来,“怎么看也不像十四岁的女孩,倒像是历经沧桑的妇人一般。”

林琬继续冷言道:“请渊表哥松手。”

079

陆渊不但没有松手,反倒是朝她逼近几分,那双眸子也渐渐变得清润起来,目光一直锁在林琬脸上。

“琬表妹,就在几个月之前,你对我还不是这种态度。当然,几个月前,这也绝对不是这样泼辣狠毒的性子。你见我与玥姐儿走得近,你会悄悄躲在角落偷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些我都知道。”

林琬被逼迫得整个后背都紧紧倚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她一直找寻机会逃走,可陆渊真是跟疯了一样,逼迫得她想要动下身子的机会都没有。

陆渊见已经将她逼到了死角,一时间不会再耍计谋逃走了,这才稳当站直身子,只是双手轻轻抬起,撑在石壁上。

“琬表妹,你嫁给我,我会待你好。”他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着光彩,那双眸子清幽深邃,“我知道,你会以为我是因为想得到薛家势力,这才愿意娶你的。我不否认,有这样的原因。不过……”他薄唇微扯,眼睛就攒了些笑意来,整个身子也更逼近了些,“不过,我也是真心想娶你做我妻子的。”

林琬清晰感受到了他热乎乎的鼻息,本能厌恶地别开头去,一双拳头攥得死紧。

陆渊微微垂眸,但见她长长的指甲都掐入肉中,不由轻轻愣住。

她就这么恨自己?为什么?早在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么……到底怎么了?

林琬目光恶毒地看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想我嫁给你?别做梦了!”说罢,趁他愣神之际,弯膝抬腿,狠狠朝他胯下踹了过去,见他本能软了身子后,林琬赶紧提着裙子跑了。

陆渊是真怒了,他顾不得那股子钻心之痛,见她想逃,上前一步就将她抓了回来。

一只大手抓住她两只手,将其双手举过她头顶,另外一只大手则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整个身子也压了上去,直到她再也动弹不得为止。

“想让我断子绝孙?”陆渊额迹青筋暴露,原本润白如玉的一张脸,此刻因为极为盛怒的缘故,也红了几分,“你不想嫁我?那咱们走着瞧,此刻只要我动静稍微大些,引来一些人,到时候,不清不楚的,你不嫁行吗?”

“宋青程是如何被逼着娶那丑女的,你方才躲着不是瞧得真切吗?”又用了几分力,“是不是?琬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