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轻轻低下头去:“娘,我对不起外祖母,害她老人家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薛瑛笑着点女儿鼻尖,“你外祖母知道你生病了,心疼得不得了,她又怎么会怪你?你这傻丫头,可别因此想着要与他们疏远,这样的话,你两位外祖可是会寒心的,知道吗?”

林琬自然不会,只连连点头,认真地应下。

~~~

多带一个人出城去狩猎,于景元帝来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故此林琬进宫求这个情的时候,景元帝很爽快便应了下来,不但如此,因得皇长子而陛下龙颜大悦,不但准了林家四姑娘一道跟着去,还又亲自点了几位比赛输掉的名门闺秀一道去,又命宫中小太监去这些人家传旨意。

旨意传到贵安侯府来的时候,林老太太受不住这个打击,当场就晕了过去。

再得再次醒来,见一众媳妇孙女儿都守在床前看着她,她本能觉得头疼。如今这个家,哪里还是自己当家做主啊,一个两个的都不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让那丫头进宫求情带着思妍一道去,她倒是好,求情带了四丫头去。

带了四丫头去没什么不好,只是,既然陛下跟给这样的面子,何不就求了带着四丫头与思妍两人一道去?

显然是没将她这个祖母放在心中的,这小白眼狼,如今一颗心都偏去了那薛家。

林老太太不想瞧见这些人,轻声吩咐道:“喜鹊,除了表姑娘,我现在谁也不想瞧见,你让她们都出去。”

喜鹊闻言轻轻眨了眨眼睛,连忙应着道:“是。”又转身道,“老太太想休息了,让太太姑娘们晚些再来侍候。”

几位媳妇,没有一人是真心想候在这床边侍疾的,不过是碍着规矩这才不得不一直候在这里,但听得此言,就都退了出去。

待得一众人走了,林老太太这才伸手使劲拍床板,气得哼哧哼哧的。

宋思妍忙道:“姑奶奶,您别生气了,伤了自个儿身子不值当的。”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攥住老太太的手,不再让她伤着自己,“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思妍愚笨,便是三表妹求得恩情了,思妍去了也是只有出丑的份儿。”

“那怎能一样?”林老太太厉声道,“你去不去,那是你的选择,可如今这丫头竟然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我说东,她偏要往西!连一个姑娘都敢如此对待我的话,这还了得?我看她们一个个都想翻天了。”

宋思妍想了想,道:“姑奶奶您别急,其实这天翻不了的。三表妹请旨要带着四表妹一道去,其实思妍倒不是最伤心的一个,不是还有大表姐么……”

083

林琅独自一人坐在窗前作画,丫鬟青梅匆匆走了进来,俯身道:“姑娘,表姑娘来了。”

画笔一顿,墨汁晕染开来,那白色纸上立即浸了一大片,这画算是白作了。

“青梅,将这幅画扔了吧。”林琅秀眉蹙起,而后起身,走到一边桌边坐下来,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叫表姑娘进来吧。”

什么表姑娘,不过是一个农女出身的丫头罢了,仗着老太太的喜爱,也敢拿自己当回事。

宋思妍穿了一身水粉丝绸质地的对襟长裙,那头齐腰的黑发微微挽起,莲步款款,走起路来带过一阵风,裙角轻轻飘起,随即一阵淡淡的茉莉清香味就扑鼻而来。

刚才的时候,不过是个土得掉渣的乡下野丫头,如今只换了身行头,就摇身一变变成了名门闺秀?

林琅嗤鼻,总觉得,这宋思妍就算再得意,她还能比得上自己吗?

“大表姐,思妍许久没有与大表姐说话了,所以今儿来,特地跟大表姐闲话家常。”她笑容甜美,嗓音轻柔,见林琅没有叫她坐下,她便就乖乖站在那里,只是脸上一直都有挂着笑意,连眼睛里都装满了笑。

林琅道:“表妹坐下说话吧,青梅看茶。”

宋思妍道:“平素只见三表妹与四表妹一处在园子里头玩耍说话,倒是不见时常见到大表姐,表姐平素都是足不出户吗?”她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却是刺到了林琅心里,勾起了她内心怒火来,那双粉拳不由就攥紧了。

三姑娘与四姑娘乃是嫡出,两人打小就亲近,那份姐妹情哪里是自己可以挤得进去的?

这宋思妍什么意思?一来就戳自己痛处,她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如今年岁大了,哪里还如她们孩子一般总爱玩闹,我自当是留在闺阁之中的。”林琅抿抿唇,颇为不耐烦地看向宋思妍,“表妹此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就不要卖关子了。”

宋思妍坐正了身子,轻轻眨了眨眼睛,这才道:“大表姐,你是世子爷的亲妹妹,三表妹与四表妹不过是隔房的堂妹罢了,可是思妍怎么瞧着倒不像是那么回事啊。”她悄悄抬眼看了林琅一眼,但见她神色果然大变,不由弯了弯唇角,继续说,“大表姐,思妍总觉得三表妹与四表妹走得更近些,就如这次三表妹进宫求情,可只说了带着四表妹一道去,却是只字没提大表姐您,可您才是大姑娘,才是世子爷的亲妹妹啊。”

“思妍自知这些话不该说,不过思妍打小就爱打抱不平,见不得有人被欺负。”

但见林琅只沉默不言语,宋思妍又说:“不过大表姐总还是有机会的,四表妹年纪小,平时又是总爱玩闹,碰着了磕着了受了伤,怕是就去不了了。到时候,大表姐可以跟三表妹说说,三表妹定然会答应带着大表姐一道去。”

林琅忽然抬头看向宋思妍,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自然是将宋思妍的话听进去了。

不过,面上却只道:“表妹,我素来不与人相争,再说,我年岁也大了,母亲近来又在张罗着替我说亲,我定当好好守着本分才是。只要我守住了自己的本分,将来嫁得好人家,这辈子日子自然顺畅。倒是宋表妹你,虽则有老太太照拂,可你也瞧见了,三妹妹想让你哥哥娶一位农家丑女,你哥哥就别妄想娶到名门闺秀。与其担心我,思妍表妹倒是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前程比较好。”

“恕我也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太太终归是上了年岁,不能护得妹妹长久。妹妹若是真聪敏的话,该是替自己考虑些个,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来出谋划策,我林琅还不需要。”说罢起身,林琅拂袖道,“青梅,送客吧。”

宋思妍此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表情真可谓是精彩丰呈,她僵硬地站起身子来,只觉得整个脑袋都空了一样。

原是想着挑拨离间的,却不想,倒是被人给劈头盖脸说了一顿。

她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那尖尖长长的指甲就狠狠掐入了肉中,这份痛意使得她清醒了很多,面上也恢复了些颜色。

“大表姐,那思妍先走了,改日再来与表姐说话。”

宋思妍又看了站在窗前的林琅一眼,但见她虽然极力表现得不在乎,可垂立身侧的双手明显紧紧攥成了拳头,宋思妍忽然笑了起来。

不过是强撑着罢了,自己戳了她痛处,她便也来戳戳自己找些安慰罢了。

虽然此番被嘲讽了一顿,可只要此行目的达到,也不冤枉。

宋思妍忽然心情大好起来,如翩然起舞的蝴蝶一般,步伐轻快,转身就离去。

待得宋思妍走后,林琅再也忍不住,她狠狠一拳头砸在桌案上,咬牙切齿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脚踩牛粪的乡间野丫头罢了,一朝飞上枝头来,还真将自己当成凤凰了?旁人说我也就罢了,她竟然也敢说我!”

青梅见自家姑娘却是气得不轻,忙安慰着说:“姑娘,您别生气,依奴婢看,这宋表姑娘不过是一跳梁小丑,闲着没事做,就来挑拨离间。也就是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可又如何,身份摆在那里,她怎能跟姑娘您相提并论。”

林琅道:“的确如此。可她方才的话,也不无道理,字字狠狠扎在我心上。”她深深喘息一口,闭了闭眼,又道,“三妹妹与四妹妹亲厚,的确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是嫡出姑娘的缘故,外祖家都颇有权势,是一样的人。而我,不过仰人鼻息罢了。”

她静静站在窗前,眼里有着深深的忧愁,眼里的寒冰,像是千年都融化不了似的。

青梅打小便侍候在姑娘身边,所以,姑娘的处境,她是理解的。

姑娘乃是长房长女,本身期望难免要高些,可却是庶出,又不得太太喜爱,事事都被压着,就是想出风头,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青梅道:“姑娘,恕奴婢斗胆,虽则表姑娘说的话的确没错。可奴婢觉得,这表姑娘明显是来挑拨姑娘您与三姑娘、四姑娘间关系的,若是您真动了手脚的话,不一定自己就能得到想要的。更何况,三姑娘不是好糊弄的,如果四姑娘真受了伤,阖府当然重视,到时候追究起责任来,怕是姑娘您逃不掉,得不偿失。”

林琅见青梅忠言逆耳,笑了起来道:“你以为我真就这么傻吗?就凭她一个乡间野丫头也想玩计谋,当真是可笑了。我的确很生气,那是因为她戳中了我的心事,可又如何?我还没有蠢到为这野丫头所用,如今不论怎么说,太太待我都算是好的,我不能自毁前程。”

青梅开心道:“姑娘这般想便好,奴婢就怕姑娘您中了旁人圈套。”

林琅轻轻笑,只是那笑容颇为苦涩,她独自在窗前站了会儿,转头吩咐道:“继续拿画纸来,方才的好兴致都被搅和了。”

青梅点头应了声,然后拿了纸墨笔砚来,陪在林琅跟前。

~~~

宋思妍觉得,自己已经这么跟林琅说了,又见她的确是被自己刺激到了,可这么几日下来,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呢?

不应该啊,自己都跟她说了,若是四姑娘出了意外,她就能够顶得上去,她怎么一直没有动手?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她一旦动手,四姑娘出了事情,她就让老太太指了人出来作证。依着三姑娘与四姑娘的交情,三姑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一定会追查到底的。的确是林琅动的手,又有人证物证在。

四姑娘去不了,大姑娘也去不了,有老太太帮着说话,这个机会定当是要落在她头上的。

可是如今……宋思妍瞧着没什么动静,不免有些着急。

林老太太看了看一处愣神发呆的宋思妍,轻轻摇头道:“这些丫头,都是打小府里长大的,个个都心思缜密得很,你耍的那些小伎俩,明显的挑拨离间,她们哪里能够上当?”叹息一声,又说,“姑奶奶知道你是个上进的好孩子,不似你哥哥那般没出息,只是,这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便由着它去。咱们再想旁的法子,好不好?”

宋思妍十分尴尬,轻轻点了点头,应着了。

皇家狩猎在七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此番前去,来回路程,再加上在山中呆的时候,算在一起得有两个月。

其实说是狩猎,也算是出去避暑,每年自当是有许多人挤破脑袋想跟着去。

这次贵安侯府,除了老侯爷、大爷外,便就是两位姑娘有幸能够跟着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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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第086章

084

闺女头一回出远门,也是头一回离开自己这么远,薛瑛实在舍不得,临走了,还抱着女儿哭了好一场。原还不觉得什么,可当见着丫头婆子们开始替闺女收拾起东西的时候,薛瑛那颗心都要碎了,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拽着闺女不让她去。

林琬拉着母亲手说:“娘,您别担心我,女儿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平素周遭一应丫头婆子们伺候着,哪里会照顾自己?”薛瑛眼圈儿红红的,那双素手紧紧攥住闺女手,“此去路途遥远,又是一别两个月,你万一要是磕着碰着了可怎么是好?你却又只带着画堂一个人去,她怎能够事事顾得你周全。”

“不是还有老侯爷跟大爷么……”林琬伸手抱了抱母亲,像是安慰小孩一样安慰道,“娘您放心,画堂行事最为稳妥了,她会照顾好女儿的。而且,女儿此去也一定行事低调,定然不会做那些强出头的事情,娘您就别担心了。”

画堂已经将所有包袱都背在了背上,见时候不早了,也走过来道:“太太,您放心,奴婢当然会拼死保护姑娘的,不会叫姑娘吃一点苦头。”

薛瑛哭也哭够了,又得了承诺,便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泪水,抽泣道:“真希望这两个月快些过去,往后啊,娘再也不要你去参加这什么劳什子比赛了。去也行,到时候得有娘陪着你才行,否则娘不依。”

林琬蹭在母亲怀里撒娇:“好啦,下次若是再也这样的机会,女儿一定给娘争取一次机会,就不带着四妹妹去了。”

薛瑛笑了起来,伸手戳闺女额头:“就知道唬娘,你这丫头,如今鬼心眼倒是多。”

画堂忙应着道:“这叫随机应变,出门在外的,才不会吃亏。”说完又顺带着夸了薛瑛道,“姑娘这般聪慧,都是随了太太您的。”

“油嘴滑舌的,好好伺候着姑娘才是。”薛瑛笑着嗔了画堂一眼,“琬琬现在是什么样,回来定然还要是什么样,要是哪里磕着碰着了,我定当拿你是问,记住了吗?”

“是,太太,奴婢牢牢记在心中了。”

外面韶光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大爷方才差了人来说,得出发了。宫里已经派了马车来,是接三姑娘跟四姑娘的,不能叫宫中贵人等着。”

薛瑛握着女儿小手,一路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此刻侯府一应男眷女眷都候在了门口,林琼见到林琬,立即跑了过来。

“还是二伯母疼三姐姐,我要出远门,我娘别说是哭了,她一句舍不得的话都没说。”林琼见薛瑛眼圈儿红红的,就想到自个儿母亲来,然后跺脚噘嘴道,“我娘就是不喜欢我,巴不得我出门呢。”

樊氏走过来拧闺女耳朵,那张嘴像是叫倒豆子一样,训了她好一会儿。

林昇大步走了来,他一袭蓝衣,风采卓绝,走到薛氏跟樊氏跟前的时候,弯腰抱拳道:“两位婶母放心,这一路上,我定当会护得两位妹妹周全。”微微抬起眼眸,那双眼眸里,此刻攒着亮亮的星子,他笑着道,“此番该是出发了。”

薛瑛冲林昇点了点头,又替女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再次好生叮嘱了画堂一番,才将放行。

此番前去,男眷都是骑马,女眷则坐在宫中派出来的马车里。

马车前面挂着块牌子,牌子上有写着各府邸的名讳,顶盖是四四方方的,四周都是紫色的纱质帘子,坐在里面,风一吹起来,一早就挤出来瞧热闹的百姓能够清楚瞧见坐在里面的姑娘是长什么样。

林琼觉得十分好奇,拽着林琬的手,笑嘻嘻指着外面。

林琬也悄悄朝外面看了眼,然后收回目光来,握了握妹妹手说:“不知道是不是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全城百姓都出来,坐在高处乍一瞧着这些人,颇为壮观。”

林琼亦小声道:“是啊,三姐姐,我的好开心啊。”她紧紧抱住林琬胳膊,“又有些紧张,我也头一回出远门,怕生事。”

“别怕,你且先好好睡一觉,待得醒了,许咱们就到了。”林琬攥了攥妹妹肉乎乎的小手,自己已经先闭上了眼睛。

待得睡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就站在马车身侧的画堂凑近了些道:“姑娘,陛下有令,命大家在此歇息片刻后再行出发。姑娘您渴吗?奴婢瞧见前面有一汪水塘,奴婢给您接了水来。”

林琬撩开侧面的帘子,见这里风景实在美丽,而许多贵女都出了马车来,她兴奋道:“画堂你去瞧瞧,看周姐姐的马车在哪儿,寻到了告诉周姐姐一声,我在那颗大石头边上等她。”说着已是搭着画堂的手出了马车来。

林琼也跳了下来,小丫头虽然平素咋咋呼呼的,可这个时候,倒是只乖巧地依在林琬身边。一双眼睛溜溜扫视着四方,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多走一步路,她只知道,呆在姐姐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画堂朝林琬行了礼便办事去了,林琼回头对自己丫头白杨道:“你去弄些水来。”

叫白杨的丫头是林琼的贴身丫头,比林琼大一些,行事颇为稳妥。

白杨应声去了之后,林琬姐妹便戴上帷帽,往河边那颗大石头处走去。

“呦,果真是不一样的人儿啊,到底是人家身娇肉贵的。”一穿着紫衣的妙龄少女朝林琬姐妹走了来,她身后自当也是跟着两个同样的人,瞧着便是平素关系要好的,那紫衣少身形高挑,面目颇为俊秀,一双凤眸此刻含着薄怒,嘴角却是挂着些微笑意,只听她道,“大家马上赛球的时候,谁没瞧见过谁的容貌?就你林家姑娘国色天香了?还是怕招惹上什么狂蜂浪蝶,这才要藏着自个儿容貌的?”

虽然出行前一直告诉自己要行事低调,可此番有人欺负到了门口来,她定当不会再装聋作哑。

轻轻撩开帷帽前的面纱,林琬起身来,十分礼貌地笑着朝那位女子轻轻一揖。

“这位姐姐误会了,并非琬儿拿乔,只是这日头实在太晒。”她边说,边笑着打量眼前女子,见她虽则有几分颜色,可肤泽却不若旁人白皙娇嫩,又道,“咱们都是陛下亲自点了名跟出来的人,定当好好照顾自己身子才行,晒黑了晒丑了无事,可若是晒得中暑了生病了,岂不是就拖了大家的后腿……”

“你!”那紫衣少女气得一张脸越发红黑起来,那双眼睛里都喷着火,可此番口头占不得便宜来,却又不能动手,只能生生将那口气咽下去,她气得狠狠放下手,凶狠道,“林琬,你等着,你且等着!别仗着有贵人给你撑腰,你就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我告诉你,我姐姐的仇,我一定是要报的!”

“咱们走!”

她姐姐的仇?林琬倒是一时间怔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何事与人结了怨。

“她是宣婉仪的妹妹,兵部左侍郎宣鸿照的小女。”周华如莲步走了来,倒是并没有在石头上坐下,而是拉着林琬一道去了河边,寻了处有树荫的地方坐下,“之前宫中就一直传言说陛下待你不同,后来宣婉仪疯了,这些人就认为是你的缘故。”

周华如低头想了想,只觉得心中越发恨起赵毓来,这些利箭本来该是射向她的,如今却是拉了琬琬当挡箭之人,叫她于心何忍。

林琬这才明白,只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总之,此番之行你自己也小心一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周华如轻轻握了握林琬的手,十分认真地看向她,又道,“你亲自进宫求陛下,陛下破例准许一些输掉马球赛的人随行,自当有宫中娘娘嫉恨陛下宠信于你。其次,这输掉马球赛的何止一个两个,有人有机会,自当有人没有机会,那些没有机会的,可是也有几位结交的不错的姐妹的,随时串个气儿,你也是多了份危险。”

“这宣芳能当着众人的面为难于你,这算好的,至少你有机会反驳。最怕的就是表面上待你亲厚,私下却欲害得你身败名裂的人。”她攥住林琬的手多了几分力道,一脸真诚道,“琬琬,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已经不再是你只低调不招惹是非就可以的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琬点头道:“周姐姐,我明白了。”

“你是头一回跟着来,我也是提点你两句。”周华如也不愿闹得她过于担心害怕,便笑着说,“你只将姐姐的话时刻记在心中就好,也别想得太多,总之,这里有陛下在,谁也不敢乱来放肆。”

“再说此去的确是享福的,山中清凉,可比呆在京城那火炉子里好得多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些好地方,可好玩了。”

林琬笑着歪头枕在周华如肩膀上,认真道:“有姐姐真好,总事事护着我。”

“真是孩子气,都有人上门提亲了,还跟长不大似的。”周华如笑着嗔了林琬一眼。

林琬惊得坐起:“你都知道了?”

周华如轻轻点头,又道:“陆渊与薛平二人,乃是上京多少名门贵女都争抢着要嫁的对象,此二人不论家世,还是自身条件,都是数一数二的。两位爷同时亲自备了礼物上门提亲,却都被拒了,这么大的事情,上京城里早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说我怎能不知道?”

085

林琬只低下头去,双手绞着衣裙,没有说话。

周华如左右望了望,见没人近身,便凑近了些道:“琬琬,薛家表哥待你是真心的,你到底是怎么了?怎生一再拒绝他。前些日子我去将军府陪姑奶奶说话的时候瞧见了薛表哥,整个人都有些精神不振,胡子拉渣的,也不知道拾掇自己。”

林琬心一拎,愧疚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周姐姐也知道,咱们三儿是打小一处玩大的,在我心中,打小就是将表哥当成亲哥的。”她攥住衣角的手紧了紧,“亲兄妹间,哪里能够成亲?我做不到。”

“那倒是可惜了,如薛表哥这般好的人,将来不知道谁会有这个福分。”

那边有小太监尖着嗓子喊了起来,林琬回头望了眼,就见贵女们都一应有丫头扶着上了马车去,林琬回头道:“周姐姐,等到了,咱们再说话。”说罢,两人携手起身,一道往马车方向去。

林家的马车与宣家的马车前后挨着,林琬走到自己马车跟前的时候,宣芳站在那里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琬没有理会,只由画堂扶着上了车。

“三姐姐,那个女人方才一直站在这里,狠狠瞪着咱们马车,可吓人了。”林琼见姐姐回来了,连忙抱住她,“我觉得她的眼神好凶,好像要随时吃人似的,我觉得她会害我们。姐姐,可怎么办?”

“别怕,有姐姐在呢。”林琬揽着妹妹肩膀,轻拍她后背安慰她。

心里却想着,若早知道此行危险重重,她便不进宫求情带着妹妹来了。

心里那颗石子还没落下,马车突然间就剧烈晃动起来,那马儿似是疯了一般,不停扭动身躯仰天长嘶。驾车之人见情况不对,立即跳下车来,原是想使劲拉着绳子不让这畜生放肆的,却没想到,马儿高抬起的前蹄一脚将他踹飞了,然后马儿便脱离队伍,只疯狂朝前冲去。

“三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害怕!”林琼小胖身子整个地攀附在林琬身上,姐妹两人抱做一团,整个身子也是晃来晃去的,却无能为力。

林昇见状,早打着马儿追了上来,可任他再如何纵马,他的那坐骑也跑不过疯马。

赵邕原随行陛下龙撵左右,后面的动静,起初并不清楚。

但见林家大爷一路纵马追来,赵邕攥住缰绳的手紧了些,立即打马到陛下轿撵跟前。

景元帝已经闻得动静,撩帘问道:“后面出了什么事情?”

赵邕眼中闪过一丝犀利的光,他忙朝景元帝抱手道:“回陛下的话,是有贵女的马车惊了,此番怕是危险,子都这就去驭住那匹疯马。”说罢,还没待景元帝说话,他就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然后疾驰而去。

“子都……”赵德欲唤他已来不及,只能将伸出去的手臂生生抽了回来,然后不解道,“平素也没瞧见他这般热心,今儿是怎么了,这性子倒是一点都不像往常的他。”

景元帝微微思忖片刻,问随侍的太监李福全道:“惊的是哪家的马车?”

李福全回说:“方才奴才瞧见林家大爷策马追着去了,该是贵安侯府的马车。”

“贵安侯府……”景元帝嘴里轻轻念了一遍,然后扬了扬手道,“停下。”又说,“让高统领速速拨几个人去救人。”

“是,陛下。”李福全一甩拂尘,随即将手高高扬起,大声唤道:“陛下有令,暂缓再行。”然后屈着身子往前面一行侍卫跟前去。

赵德得命立即控制住马,他冲随侍在另一侧的两位州王之子赵敏与赵忠眨了眨眼,赵敏赵忠二人对望一眼,随后又都微微垂下眼眸,目光意味深长。

~~~

宣芳见马车才将行驶起来就又停了下来,她原本心情就不好,此番正好寻得由头,不由怒气冲冲撩开帘子训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随行的丫头忙道:“姑娘,是陛下的旨意。”

宣芳嘴巴撇了撇,伸头往前面看了看,见前面的位置是空出来的。

那丫头回说:“林家姑娘的马儿惊到了,方才像是疯了一般就往前面跑去,不知道两位姑娘此刻是否安全。”

宣芳哼唧一声,倒是有些得意起来:“碧纱,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现世报吧,方才本姑娘还想着如何叫她讨点苦头吃呢,你瞧,此番连老天爷都帮我。”她双拳攥得紧紧的,目光十分恶毒,“还没进宫当妃子呢,就开始摆架子,竟然敢害我姐姐,我叫她得意。”

“嘘!”碧纱赶紧转头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姑娘,祸从口出,您看别这样说。”她面上露出些许焦急的神色来,那两道长长的秀眉紧紧蹙起,“姑娘,咱们还是祈祷林家两位姑娘能够安然回来吧,否则的话,怕是摊上麻烦事儿了。”

宣芳狠狠瞪了碧纱一眼,咬牙道:“本姑娘恨不得剥了她的皮,饮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你却叫本姑娘乞求她平安无事?”她只觉得好笑,竟是真笑了出来,但倏地又沉了脸,“碧纱,你到底是谁的丫头,你在帮着谁?”

碧纱连忙低头道:“奴婢自当是对姑娘您鞠躬尽瘁的。”

宣芳轻哼一声,只将头转向了别处去,面上神色依旧不好。

碧纱道:“方才姑娘主动挑衅林三姑娘,可是许多人都瞧见了的,若是此番林家姑娘真有什么闪失,姑娘您说,大家会怀疑谁?”

宣芳神色微变,忽而攥紧了车沿,眼圈里波光闪动。

“碧纱你是说,有人欲害林三姑娘,而后嫁祸到本姑娘身上?”她此番才算是反应过来,忽而有些紧张,但却还是强撑着道,“那又如何?事情不是本姑娘做的,难道还要屈打成招吗?我爹爹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我就不信了,他们既害了我姐姐,又能害了我!”

“我的好姑娘,您说话且小声些。”碧纱急得直跳脚,连忙转头左右看了看,这才又道,“您忘记夫人临行前怎么交代的了吗?夫人让您千万别生是非,凡事都得忍着才是,可姑娘您……姑娘,就算为了宣侍郎府上下数十条人命,姑娘您也且收敛些脾气吧。”

宣芳是个急性子,又是直肠子,心中受不得委屈,也藏不住事儿。

但凡对谁不满,或者说跟谁有仇,绝对是有仇必报的人。但从不会暗中耍伎俩,就算寻仇,那也是光明正大地单挑。

可此番,不但大仇未报,竟还叫小人给利用了,她气得喉间立即涌上一股腥甜。

真恨不能呕出一口老血来。

~~~

赵邕胯下所骑是大宛进贡的上好千里马,而赵邕本人又是骑术了得,只挥了几鞭子,便追上了林琬姐妹的马车。

“将手给我!”他一手紧紧勒住缰绳,因为马速实在太快的缘故,他整个身子都攀附在马背上,另外一只手朝林琼伸过去。

林琬见是赵邕,眼睛里即刻有了笑意,心中也不再害怕了。

“琼姐儿,你别怕,将手给这位哥哥。”马车还在左右晃荡,林琬尽量稳住两人身子,然后拽着妹妹的手递给赵邕,“你快救琼姐儿,她多半是吓傻了。”

赵邕点头,然后够到林琼的手,用力将她拽了出来。

可能拽的时候惊到了马儿,林琼脱离危险后,那马儿更是疯狂起来。

“琬琬!”赵邕将林琼放在地上后,见林琬已然处于更危险的境地,他双目中闪过一丝阴鸷,攥住缰绳的手都磨出了血来,额迹青筋暴露,狠狠一鞭子又抽打在马屁股上,速度提了几分,赵邕狂追而去。

身后林昇、薛平、陆渊,以及一众侍卫也追了来。

林昇见林琼站在地上使劲哭,他连忙下马来,蹲在林琼跟前安慰道:“四妹妹先别哭,三妹妹不会有事的,你瞧,陛下派了这么多人来相救。”

那边薛平见只有林琼获救,而琬琬却依旧处于危险之中,他并没有下马来。

林琼吓得肩膀耸动:“大哥哥,肯定是那个女人要害三姐姐……”她打了个哭嗝,又抽泣着道,“肯定是她,一定是她!”

林昇朝前面望了望,见有赵邕与薛平在,倒是放心不少,此刻也就候在了林琼身边。

“琼姐儿,你知道什么,一一与大哥说了。”林昇拉着妹妹走到一处去,那双原本清润的眸子此刻有些深沉,薄唇也紧抿了几分,俊美瑰丽的一张脸,此刻也变了颜色,整个人都变得严肃可怕起来。

086

前方是悬崖口,若是再不即刻将人救下,落下山崖的话,就是尸骨无存。

赵邕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卯足了劲儿追上林琬的马车后,不管不顾地只纵身一跃,便就跳到马车上,然后想也没想,抬手就扣住疯马的喉咙,他死死用力,渐渐的,马儿颈上流下了鲜红的血来,身子也软了下去,再没了疯狂劲儿,只倒在地上。

“琬琬!”赵邕见安全了,立即快步进了马车,然后一把将林琬抱在怀中。

林琬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她稍稍转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悬崖口,那颗心越发突突跳得厉害。她狠狠咽了口口水,缩在赵邕怀中,身子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别怕,已经没事了。”赵邕伸手轻轻拍抚林琬后背,冰凉的薄唇轻轻蹭在她耳畔,轻声安慰道,“琬琬别怕。”

林琬依偎在那温暖宽厚的胸膛中,渐渐的,就好了些。

赵邕让她感受到安全,也给了她温暖,她心中觉得,只要有赵邕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什么都不必害怕了。

“子都,你别担心我……”她声线还是有些颤颤的,她双手紧紧环住赵邕精瘦的腰肢,轻轻抬起脑袋望向他道,“我没事了,你别替我担心。”费劲地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抚上他眉心处高高凸起的地方,“别担心我,我福大命大,每次都会逢凶化吉的。”

赵邕看着她惊得小脸苍白,再没了往日血色,眸中之光越发凶狠起来。

但此刻他还不想被仇恨占据整个心,两人好不易有机会单独相处,他不要将自己阴狠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轻轻俯身,薄唇在她面颊上辗转起来,从额头吻到下巴,最后停留在那方柔软的小唇上,贪恋地吮吸起来。

林琬极力配合他,他要什么,她都给。

亲吻一会儿,赵邕恋恋不舍地离开,目光灼灼看着她,最后吻了吻她眼睛。

“就快了,待得到了梧桐山,我赢得比赛,就可以求陛下赐婚。”他薄唇紧抿,一脸严肃,目光却是柔和。

林琬担心他伤势,蹙起秀眉道:“你也别太拼了,你的伤没那么容易好。”

赵邕轻轻笑道:“已经好了,不信的话,我给你看?”

林琬捶打他一拳,脸瞬间就红了,然后低低道:“我才不要看。”

身后传来马蹄声,林琬抬眸去看,正见薛平陆渊二人驾马而来。

赵邕扶着林琬下了马车,薛陆二人也及时打马到了跟前,两人立即控马,然后翻身下来,皆朝林琬这边走来。

薛陆二人都不是愚蠢之辈,这赵邕原是什么性子的人,此二人心知肚明,赵邕素来不爱多管闲事。可此番,竟为了就琬琬,险些豁出这条命去。再者,已经救得人了,却不即刻回去,而是停留在此。

两人在说什么?还是在做什么苟且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