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晚了,天幕呈黛青色,整个街市也都亮起灯火来。

林成寅骑马赶去刘胡同巷子,到了苏氏的院子后,赶紧翻身下马。原以为整个院子都会扭打成一片,却没想到,里面安安静静的,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那扇黑漆小门是虚掩着的,他一时好奇为何三娘不在,便没有出声,而是轻步往院内走去。

巴掌大的院子,伸手不见五指,只一间小屋亮着昏暗的灯。

他朝那屋子走近了些,刚想开口唤人,便听见一些叫人脸红心跳的话语。他忽然脑袋整个就空了,整个人也僵在原地,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一般,再挪不动半步。

床板剧烈晃动的声音,伴随着男人低沉的粗喘声,以及女子熟悉软甜的撒娇声。

他不用进门去,也已经知道这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蓉娘她为何要如此对他?他待她那般好,几乎是跟所有人作对去宠她、去保护她,便是她一错再错,他只要想到她以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会昧着良心去保她,可她为何要这样做?

林成寅只觉得整个脑袋都空了,他轻轻抬手,将那扇小门轻轻推开了些。

那巴掌大的木板床上,苏氏白花花的身子与另外一个壮硕的身子紧紧扭在一起,林成寅只看了一眼,便再看不下去。

还没来得及发作,外面林三娘带着好些粗壮婆子举着火把闯将进来,见到林成寅的时候,林三娘故作惊讶道:“二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但见里面忽然没了动静,林三娘也顾不得自己二哥了,直接踢门闯将进去,一把揪住欲要从后面逃走的吴三。

两人都未着寸缕,又被当场抓住,那场景实在难堪得很。

此刻的林成寅如木头一般,听见里面传来苏氏的哭声,他也再没了感觉,只静静站在院子中央,背微微有些驼。

“哎呀,不得了啦,偷人啦!”突然喊叫起来的,是那吴三的婆娘。

她只比林三娘晚来几步,待得冲进屋去瞧见自己男人跟另外一个女人躺在一起后,她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抡起拳头就朝吴三脸上砸去。她不但打吴三,那双痴肥的手还狠狠朝苏兰蓉挥打过去,将两人按在床上往死里打。

“老爷!老爷救我……”苏兰蓉方才听到林三娘唤了一声“二哥”,所以她知道,他此刻就在外面院子里,“老爷,妾身是被冤枉的,妾身叫人害了,您一定要相信妾身。”一边讨饶,一边开始指着吴三道,“是他,是他勾引的妾身啊,老爷,妾身是被迫的。”

吴三一听她竟然反咬自己一口,当即也火了,骂将起来:“想当初你在庄子上的时候,说自己夜夜寂寞无人诉苦,也是我惹得你的?”既然已经狗咬狗撕破脸来,吴三为着保住自己,索性将以前的事情也都说了,“原本我的前程好得很,奈何当初你勾不住大爷,又见二爷只一心想将你嫁出去,就攀上了我。后来你见二爷有心收你入房了,为着你那荣华富贵,便想一脚将我踹了,好在我聪明,留了一手。二爷娶太太那段日子,你见二爷一个多月没有进你的房,就又想起我来。苏兰蓉,你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将那侯府的二老爷耍得团团转。”

林三娘一脚踹过去,然后揪住吴三头发,恶狠狠道:“这狐狸精原早与你有了瓜葛,哼,这要是算起来,苏兰蓉的两个孩子,指不定是谁的呢。”说罢,她又是一脚狠狠踹在吴三身子上,威胁道,“你说出真相来,我且饶你不死。”

吴三一听,便立即脱口将陈年旧事都说了出来,连口气儿都没喘。

苏兰蓉气极,想要阻止他,却见阻止不住,一时间急得顺手拿了把剪刀就朝他身上狠狠戳去。

一边使劲戳一边红着眼睛怒骂道:“给我住口!再说我要了你的命!”

她平时被人捧在手掌心宠坏了,以前无论做错什么事情,都有人替她收拾烂摊子。她素来蛮横骄纵惯了,此刻一时心急,竟然动手杀了人。待得不再听见吴三说话的声音,她才泄了力气止住手,却发现,吴三死了。

苏兰蓉吓得赶紧扔了剪刀,只缩着身子往床边挪去,哭着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杀的人!有人设计害我,对,是你们设计陷害的我!”

这一番折腾,左邻右舍都围了来,不少人亲眼瞧见苏兰蓉杀了人。

林成寅静静站在外面黑暗中,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天空中忽然飘起雨来,他就倒在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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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吴三婆娘平素纵是再骄横蛮不讲理,可她也只敢打骂吴三,却没有想到,今天这偷腥的小贱人胆敢将她男人给杀了。吴三婆娘反应过来后,肥硕的身子朝苏兰蓉扑将过来,狠狠扯着她头发使劲打。

苏兰蓉心中害怕,又急着想要寻林成寅帮忙,连衣裳也顾不得穿,未着寸缕地就绕过吴三婆娘,然后往外面院子中跑。

林三娘命一众婆子提着灯笼出来,院子中,林成寅倒在了地上,苏兰蓉则跪在他跟前哭。

左邻右舍都挤在院子中,一众婆子打着灯笼,将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子照得亮堂堂的。众人见这苏兰蓉不但偷人,且还这般不知廉耻,胆敢光着身子就跑了出来,不由个个都伸出手指来,对她指指点点。

林三娘见自己二哥竟然倒在雨水中,到底顾念着亲兄妹的情分,一脚将苏兰蓉踢开,然后亲自上前去将林成寅扶坐起来。但见自己二哥只睁着眼睛不说话,任她怎么叫唤他都不回应自己,林三娘吩咐道:“快,将二老爷抬上马车去。”

站起了身子来,又对那吴三婆娘道:“这个贱人杀了你男人,逃不得一死,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不用我教你吧?”

吴三婆娘一边骑在苏兰蓉身上揪着她使劲打,一边横着一脸肥肉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贱人不但偷人,还胆敢杀了我男人,我跟她没完!”她大口喘了几口气,又说,“不过,我也没那么傻,犯不着赔上自己一条命将她打死。贵人你放心,我只打得她半死不活,然后就押送去京兆府尹,有京兆府的人处置。”

“你知道就好。”林三娘拍了拍手,又瞥了苏兰蓉一眼,哼道,“贱人,我打小最瞧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耍手段爬床的人,不过,也是我二哥傻,所以如今他得这样的报应也是活该。至于你……”她只要一想到这苏氏母女胆敢那样害她的荃儿,她就恨得咬牙切齿起来,忍不住又踹她一脚道,“就这样让你死了,真是便宜了你!像你这种只会犯贱的女人,就该骑木马、浸猪笼才对。苏兰蓉,你且听好了,你欠下的债,你死一百次都还不了。不过没关系,你欠下的债,你的子女会替你还,那两个野种会替你还!”

说罢,也不再看这破院子一眼,只转身大步离开。

苏兰蓉被打得跌倒在地上,她瑟瑟缩成一团,倒是也不反抗了,只任由那拳头如雨点一般砸落在自己身上,眼神呆滞,只望向一个方向,喃喃唤道:“晖哥儿,我的晖哥儿……”低低唤了两声,就轻轻阖上了眼睛,滚烫的泪珠混着冰冷的雨水往下流。

眼前出现一幅画面,一位白衣少年郎骑在高头大马上,他逆着光,脸上有着阳光般温暖耀眼的笑容,他朝她伸出了手来。

~~~

林三娘兄妹回府的动静十分大,连老侯爷都惊动了,老侯爷直接命人来将这两兄妹叫去。

总之就算父亲不找自己,自己也是有话要与他说的,便连淋湿的衣裙也没换,直接去了老侯爷的书房。林成寅有些呆傻了,没人扶着他,他就不走,最后还是林三娘拽着他一起往老侯爷那里去。

进了书房后,林三娘便双膝一弯,在自己父亲跟前跪了下来。

老侯爷脸色十分不好,黑着脸将一应小厮都赶了出去,这才缓缓坐到书案后面去,怒道:“你们这又是起什么幺蛾子?”他虎目狠狠瞪了林三娘一眼,火辣的目光又投落到林成寅身上,但见次子今天似乎不大对劲,一愣,怒问,“这怎么回事?”

林三娘咬牙切齿道:“还不是苏兰蓉那贱人给害的,爹,二哥当了十多年的冤大头了,他能不这样么。”她膝行朝老侯爷挪了几步,眼泪汪汪道,“二哥当不当冤大头,我才不管呢,反正这也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不过,那苏兰蓉母女胆敢设计毁我闺女清白,这事情,我林玉珍与他们没完!”

林老侯爷虎躯一震,黑溜溜的眼睛定在林三娘脸上,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然后抬手狠狠一巴掌拍打在书案上。

林三娘索性也不兜圈子了,随手胡乱抹了把眼泪,便将事情都倒了出来。

纵是戎马半生的林老侯爷,听得这样的事情,也是受不得,他气得心口疼,然后双手捂着心口缓缓坐了下去,面色有些发白。

“爹,您先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林三娘见父亲情况不对,赶紧爬起来,跑到自己父亲跟前去,安慰道,“那吴三亲口说了,林晖乃是那个贱种跟吴三的儿子,林玥那小贱人也是。怪道呢,咱们林侯府的人,素来耿直刚正,怎生会出了林玥那般歹毒心肠的人,原来是个狗杂种,这就对了。爹,林玥那小贱人如今在我手上,女儿有得是手段折磨她。不过,您也得随便寻个由头将林晖除族了,我要让他们兄妹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

林三娘眸光阴狠,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一处看,恨不能即刻将所有害过荃儿的人都碎尸万段。

自始至终,林成寅都一句话没说,老侯爷冷睇了次子一眼,气得花白胡须乱抖。

“孽障东西!逆子!”林侯爷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咽不下心头那口怨气,索性直接拿了挂在墙上的马鞭来,又朝着林成寅一通乱抽。

林成寅只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不躲不让,不喊不叫。

老侯爷发了一通火后,心中稍微好受了些,这才扔了马鞭。

第二日,老侯爷便寻了个错处,直接将林晖除了族,而后撵了出去。

到底是顾及着侯府的名声,府中老爷做了十多年冤大头替别人养儿子的事情,自当不能昭告天下。对外则称是,这林晖死性不改,一再觊觎世子之位,几次三番对侯府嫡子下毒手。侯府再容不得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索性直接除了族撵了出去。

算是替女儿报了仇,林三娘心情稍微好了些,如今越发与薛瑛母女走得近。

于是,侯府前脚才将林晖赶了出去,林三娘后脚便兴奋地赶来了仁心堂。

仁心堂里的病人病情都渐渐好转起来,也有不少人,醒了后直接就被家里人接走了。林琬还是很忙,闲不得半刻,如今虽则她救得了城内的人,可上京城外还有许多难民,其中不少人也感染上了时疫。

林琬已经将治疗时疫的方子上交给了景元帝,此刻该张方子该是已经到了全国各州县官府中,而上京城内外的事情,也有京兆尹在管。不过,她想着,虽则初衷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但是如今见着自己能够救得许多人,也十分有成就感。

于是,她已经习惯了日日配药熬药,就算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打算抽身而退了。

林三娘笑声爽朗地走了进来,见仁心堂内一屋子病人在等着医治,她即刻敛了笑意,只踱步朝周老太君与薛瑛跟前走去。

“这琬丫头怎么回事?难不成还真想当个大夫了?”林三娘熟络地挽起薛瑛手来,含着笑亲昵道,“嫂子,琬琬到底是已经定了亲的人,之前开医馆,是为了解燃眉之急,倒是还好说些。不过,此番既然已经解了急,怎生还呆在医馆内?要是传到仪州去,怕是她未来的公公婆婆对她有偏见。”

薛瑛望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只问道:“荃姐儿怎么样了?”

林三娘当即冷了脸来,表情颇为痛苦地道:“我也厚着脸皮去了陆国公府,可是那老不死的听说是我,偏不让我进门去。我见不到荃姐儿,只听渊哥儿说,身子是好了些,可心灵上受的创伤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想到她那可怜的闺女,林三娘就抹起眼泪来,抽噎道:“她叫人害了,就算如今瞒得住,可往后择了人家终究是瞒不住的。”一时间慌了神来,一把握住薛瑛手道,“嫂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瞧着荃儿一辈子吃夫家的唾沫星子。”

虽则姑嫂两人从前诸多不对眼,可此刻,薛瑛倒是也同情她。

毕竟,天下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林三娘的痛,她能够感受得到。

“荃姐儿还不满十三岁,说亲也还早了些,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你哭也无用。”薛瑛劝了她几句,又说,“此刻当务之急,不但要好好养着她的身子,还得好好陪着她。渊哥儿平素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也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荃丫头身边,那些贴身伺候着的丫头,虽则也有忠心的,但到底不比你这个娘亲。所以,你还是得想法子亲自照顾她比较好。”

林三娘如何不晓得这个理儿?可是她此番是被陆家休弃回家的弃妇,连陆府大门都进不得,又怎能时刻陪在女儿跟前呢。

“那死老婆子,一颗心都偏着陆家二房,她哪里肯让我进府去。”说起这个,林三娘不由又想起前夫陆锋跟一双儿女来,于是咬牙切齿道,“老巫婆,那颗心也不晓得是怎么长的,明明两个都是她亲生的儿子,何故一心只对陆老二好?陆锋做得再对再多,她也是瞧都不瞧一眼。之前我猪油蒙了心,只一心想着要替自己夫君筹谋打算,便中了林玥的奸计,险些害得琬琬,嫂子,这件事情上我是早就知道错了。不过,陆老虔婆借机让陆锋休弃我,目的是什么,嫂子该是明白的。其实我何尝瞧不出来,陆老二无心当权欲,可老虔婆就跟中了邪似的,一心逼着陆钰。当初闹成那样,我有错,可那老虔婆也有错。”

林三娘脾性耿直,什么话都藏不住,便如倒豆子一般,将所有委屈都倒了出来。

林琬忙得累了,便让画堂顶上去,她则走了过来。

她倒不是想掺和陆家的事情,只是,既然陆渊已经欠了她两个人情,她不介意再帮他们母子三人一回。

陆渊的能力她知道,与其一直这样死磕到底,倒不如在一定程度上结成同盟。

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多一个朋友,总归是比多一个敌人好得多。

赵邕打小被拘禁在深宫,上京城内没有什么势力,仪州那边肯定更是没有什么势力的。与其让他拼死拼活用战功来博得一袭地位,不如早早先牵几根线。不管将来用不用得着,人情摆在那里,任谁都赖不得。

“姑母若是想时刻陪在荃姐儿身边,也不是没有法子,我可以帮你。”林琬轻步走到林三娘跟前,面上笑容和煦温暖,如三月春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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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听得林琬说有法子,林三娘激动得立即笑了起来,几步走到林琬跟前去。

“琬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林三娘亲热地挽着侄女儿纤瘦的手臂,拉着她一并坐下,凑过去道,“姑母就知道,你这孩子心善又有本事,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能帮我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琬,见她虽则布衣荆钗,却依旧貌美倾城,不由心中一阵酸楚。

也是怪她,当初要是能够与二嫂子薛氏走得亲热些,琬琬如今怕就是渊儿媳妇了。

其实她瞧得明白,琬琬打小一颗心就扑在渊哥儿身上,每每她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来,琬琬这丫头都会偷偷躲在一边悄悄看渊哥儿。只可惜,以前她还小的时候,不论才华容貌,都跟林玥比不得,别说是渊哥儿了,就是她这个做长辈的,也是更喜欢林玥些。

以前的林琬,太过呆愣,太过软弱了些,哪里如现在这般八面玲珑又有本事。

当初她一心想替陆锋铺路,瞧中了薛家权势,所以就算对琬丫头颇为不满,但还是上门来提亲了。

原是信心满满,觉得这门亲事定然能成,孰料,这丫头根本没瞧上渊哥儿。

她真心实意两次上门来提亲,都被薛氏以各种理由婉拒了,那个时候,已然怒火中烧,再被林玥煽风点火一撺掇,她才铸成大错。只是她有一点想不明白,以前琬丫头分明喜欢渊哥儿喜欢得紧,何故突然就不肯嫁了?

林琬见姑母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看,颇为不自在,只别过目光去,轻声道:“自从荃表妹回家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我是她的大夫,按理说,也该是时候去陆国公府瞧她一瞧了。姑母若是想见表妹一面,便与我一道去吧。”

说罢已经起身,一边收拾药囊去了。

林三娘回了神来,面上露出笑容,也跟着站起身。

薛瑛转头对母亲周老太君道:“娘,我陪着琬琬一道去吧,那陆家水浑,陆老太太也不是个慈心善目的人,我着实不放心。”

“既如此,咱娘三儿便一道去,只你去,陆家老太太未必就能够给你面子。”说着,周老太君也起身,活络了下筋骨,见女儿还有阻止的意思,她便又道,“琬琬的心思,我老太婆心中明了得很,她既然选择帮你小姑子,就不会只帮一半。不信的话,你便瞧着吧。”

听了母亲的话,薛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只一件事情不明白,女儿何故要这般帮衬林三娘母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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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太太听说那林家三娘又来了,本能地蹙眉,脸上尽是嫌恶的表情。刚准备着人将她打发走了,前来回禀的婆子又道,这回林三娘是跟着周老太君一道来的。周老太君不但带着林三娘来,身后还跟着薛瑛母女俩。

陆老太太一听,便是再不情愿,也不能打了周老太君的脸。

于是坐正了身子来,冲那回话的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请周老太君进来。”

面上笑容得体,心中却是极为不满,暗怪这薛老婆子多管闲事。这是自己家的事情,干忠勇将军府何事?要她横插一竿子!

文氏抱着儿子静静坐在老太太下手的位置,一双素手轻轻拍着襁褓,美眸微微低垂。

她有些难为情,那林三姑娘于她母子有救命之恩,可她自己娘家侄女却恩将仇报,几次三番地要害了林三姑娘。虽则她那大侄女贵为宫中娘娘,可到底是一家人,如今既见了面,她该是得向林三姑娘认错致歉才是。

婆媳两人各怀心思,都有些愣神,待得周老太君几人已经进了院子,才将起身去迎。

陆老太太与周老太君自有一番寒暄,林琬见文氏抱着儿子也在,顾不得许多,早跳着到文氏跟前去,唤了她一声“婶母”,而后吵嚷着要抱小少爷。

文氏以为两人再次见面,林三姑娘多少会对自己有些怨愤呢,却没想到,她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如之前一样,与自己亲昵。文氏素来好脾性,但见林琬这般亲热,她也笑了起来,将襁褓递送到林琬跟前去。

“满月的时候国公爷就给娶了名字,大名一个清字,我跟二爷琢磨着又取了小名,叫平安。我们也别无他求,只希望他将来能够平平安安就好。”文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似是月牙一般,她将小平安递给林琬抱,“你抱抱他,他一直看着你呢。”

林琬太喜欢小孩子了,激动得简直要哭,抖着手将小平安抱进怀里。

“白嫩嫩粉嘟嘟的,皮肤水嫩得像块豆腐一般,眼睛黑漆漆的,他在望着我笑呢。”林琬实在开心,将那有些分量的一团紧紧抱在怀中,忍不住凑唇去亲了他嫩嫩的小脸一口,“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红彤彤的,可丑了,现在数月下来,瞧,成了美男子了。”

文氏笑道:“他才这么点大,哪里就看出是美男子了,琬琬真会说话。”

林琬悄悄望了文氏一眼,又兀自抱着小平安轻轻笑起来,然后凑到文氏跟前去:“婶母,你身子如何了?恢复得可好?”

文氏连连点头道:“亏得有琬琬着人送来的药,身上的疤痕如今虽则不能痊愈,但是比以前好得太多了。”说着,她细密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唇,微微垂下眸子,“说来我们文家真是对你不住,你那样帮我,却……”

“婶母不必这样说。”林琬心中知道她想说什么,只笑着说,“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所以,我对婶母还是会像原来一样,希望婶母也是。”

文氏道:“琬琬待我这么好,我自当是这样。”

旁边陆老太太瞧着,意味深长地说:“同样是林家的姑娘,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有人一门心思只想着害人,而林三姑娘却宅心仁厚。若不都姓林,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一家人啊。”说罢,陆老太太目光轻轻落在林三娘身上,笑得虚伪,“林三娘,你说是不是?”

林三娘心中早将这老虔婆骂了千百遍,面上却笑着道:“可不就是嘛,可到底不是一个娘生的,这品性千差万别,自当也是有的。陆老太太许还不知晓,林玥早已不再是贵安侯府的人,我们家老侯爷处事公正,早将那恶毒之人赶了出去。”

陆老太太见她竟然能没皮没脸到如斯地步,也没再理睬她,只轻哼一声。

林琬将小平安递给了文氏,关切道:“老太太,荃表妹身子如何了?自打渊表兄将她从我的医馆接回家后,我便再也没有见着她,前段时间忙,也没得空前来看看。好不易现在得空些,所以就想着上门来给老太太您请个安,顺便看看表妹。”

陆老太太干瘪的嘴巴撇了下,垂搭一双眼眸,半饷才道:“其实也不必去看,府上一应都有丫头婆子伺候着,会好好照顾荃姐儿的。”陆老太太还是不情愿让林三娘母女相见,岔开话题道,“林三姑娘,既然你今儿也上门来了,与其瞧那荃丫头,不若替老二媳妇瞧瞧,她虽则如今看起来没什么事了,可到底身子吃过那样的亏。”

最后几个字咬得十分重,分明就是故意在提醒林琬,当初林三娘母女陷害文氏的时候,可也是欲栽赃在她身上的。

林琬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但想着这老婆子也并非什么善茬,所以不着她的道。

“婶母的身子我知道,早就没什么事情了。”林琬秀眉轻蹙,表情十分凝重的样子,“不过,老太太您许是不知道,这时疫的传染性可是非常厉害的。虽则荃表妹吃了我配制的药后身子在渐渐好转,可若是一个不慎,不但她自己还会倒下去,也可能传染给旁人。到时候,整个陆国公府会不会因此而满门遭殃,我还真不敢保证。”

陆老太太身子一晃,险些倒下去,好在叫站在身后的婆子给扶住了。

“林三姑娘,这……这怎么可能……”陆老太太明显慌张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得圆圆的,目不转睛盯着林琬看,“不是说已经好了吗?难不成还能再病倒?林三姑娘,你既能救活那么多人,怎生救不活荃丫头?”

其实她心中想的是,荃丫头是否会再次病倒她倒是不关心,她只担心这丫头会给国公府带来灾难。

林琬只淡漠道:“这谁又能说得准呢,就比如说,陆国公府上下一应主仆都好好的,怎生就只荃表妹一人染上时疫了呢?”她目光定定落在陆老太太脸上,但见她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巴,林琬冷漠道,“我知道,老太太平素忙得很,一时间顾不上荃表妹也是有的。不过,虽则荃表妹如今母亲不在跟前照拂,可她好歹也是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是林侯府的嫡亲外孙女。哪个不长眼睛的奴仆胆敢背地里害她,不但是不将老太太您放在眼里,也是不将我贵安侯府放在眼中的,这事情若是传出去,怕是对谁都不好。”

陆老太太面色一沉,随即脸色就臭了起来,只冷冷望向林琬。

周老太君道:“琬丫头,你这是怎么跟老人家说话的?再有,这陆国公府的事情,你插什么嘴?瞧你将老太太给气的。”

林琬这才道:“陆老太太,您别怪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总心直口快了些。”又说,“我也是怜惜荃表妹,这才语气冲了些。不过,老太太您想想,方才我说的话是否在理。整个国公府上下那么多人,若不是有人暗中动手脚,怎生旁人都好好的,只荃表妹一人病倒了呢?”

文氏也蹙起眉心来,劝道:“是啊娘,琬琬她是大夫,既然这样怀疑,必定有她的道理。再说荃姐儿怎么说都是主子,没由得叫一些丫头婆子给害了。这事情得好好查一查才是,否则的话,传了出去,怕是不好。”

林三娘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见陆老太太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只微微垂敛着眼眸不说话,她气道:“莫不是那个背地里害荃丫头的人就是你指使的,所以此刻你怕火烧到自己身上,索性想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了?”

陆老太太老脸一横,当即冲她吐了口唾沫星子。

“下作的玩意儿,你算什么东西,胆敢这样跟我说话。”陆老太太发起狠来十分恐怖,她拉长着一张马脸,狠狠瞪着林三娘,“你不过是个被我陆家休弃回去的弃妇,别说是你了,便是你娘来,都得礼让我三分,你胆敢这样跟我说话!”

林三娘不管不顾,想着,索性就撕破脸来跟她大吵一架好了,但却被薛瑛一把拦住了。

薛瑛给林三娘使了眼色,又转头来朝陆老太太赔笑道:“老太太,三娘脾性素来这样,过于耿直了些。她也是担心荃丫头,所以这才口不择言的。老太太您大人大量,还是不要跟她一般计较得好。”稍稍顿了顿,又说,“此番突然造访,实在于礼数不合,惊扰到了老人家。咱们这就回去,下次前来拜访的时候,定然先递了帖子,再上门来。”回头看周老太君,“娘,您还说凭着您跟陆老太太的交情,她老人家不会生您的气呢,您瞧吧,纵是您,也是不行的。咱们还是回去吧,省得再惹老人家不开心。”

陆老太太听了薛瑛的话,当即拉着周太君道:“哪能,哪能啊,凭着我也老太君的交情,上门拜访还需要什么帖子,真是见外了。”

又吩咐下去道:“去跟厨房说一声,说是府里头来了贵客,让好生做些菜。”

回头来,只说要拉着老太君一道花厅说话去,还是没有让林三娘去见女儿的意思。

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婆子,跌跌撞撞地跪在陆老太太跟前道:“不好了,不好了,方才大爷派人来说,大姑娘好端端晕了过去。”她方才就站在门口,林琬说的那些什么“满门遭遇”的话,她自然听到了,原本就有些怵,此刻又得了大爷的话,于是吓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林琬微微垂眸,心中一番思忖,索性就配合着陆渊演戏道:“还真如我所预测的那样,没想到,荃表妹真就再次病倒了。”又拉薛瑛衣袖,“娘,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回府去吧,这顿饭怕是也不便吃了。”

陆老太太吓得双腿打颤,一把拽住林琬胳膊,抖着手说:“怎……怎么……怎么个意思?”又忙说,“林三姑娘,这时疫可是会传染的,既如此,你便去看看这丫头吧。”但见林琬神色间有犹豫,她越发慌张起来,“如今整个京城中人都知道,林三姑娘有仁德之心,怎生到了自己表妹这里,就不愿救了?”

林三娘也不再管陆老太太应不应,她听了那婆子的话,直接就往陆荃屋子跑去。

林琬垂眸思忖片刻,这才颔首说:“老人家说得对,荃姐儿是我表妹,我既能够救得旁人,自当也是该救她的。”

说罢,便又对薛瑛道:“娘,您跟外祖母先在这里歇息片刻,女儿去瞧瞧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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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荃的院子,此刻真是乱作一团,外面奴仆跪了一院子。

其中一个美貌少妇静静坐在院子中央,面上有着些微得意的神色,她不屑地往陆荃的院子看了眼,然后随手掸了掸自个儿身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她垂眸看了眼跪了满院子的奴仆,轻启朱唇道:“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跪着的一众奴仆你望望我,又我望望你,想起,却又不敢起。

那少妇道:“怎么,我说的话不算数了?”说罢,她起身来,一双素手有意无意地轻轻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嚣张道,“我倒是要看看,我让你们起,你们谁敢不起。一个两个的皮都痒了是不是?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小心爷回来严惩你们。”

“你们也知道,林家那毒妇早被爷休了,而爷又一直未有续娶,为着的是什么,你们不会不明白吧?”她穿着身鲜红色的长裙,气色十分好,又年轻貌美,衬得肤如明玉,只见她手一直搁在隆起的小腹上,来回走动着说,“我虽则只是老爷的姨娘,可好歹年轻貌美,又曾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地位自当不同。我知道,是大少爷罚你们跪着的,而你们以为往后整个国公府会是大少爷当家,所以你们不敢起。呵,真是一群没有眼力劲的东西,大少爷的母亲都走了,爷还会将他们兄妹放在眼中吗?你们若是识相,往后便只听我红姨娘的,我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吃穿不愁。”

院子内静了片刻,一个上了些年岁的婆子道:“红姨娘,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也难怪大少爷会生气,的确是咱们没有照顾好大姑娘。”她微微垂头,自责道,“老奴没有伺候好姑娘,大少爷责罚,也是该的。”

那少妇讥笑道:“你们一个两个没有眼力劲的东西,如今只晓得巴结大少爷,等我生了儿子来,你们便后悔去吧。”

话才说完,便被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的林三娘狠狠甩了两巴掌。

红姨娘猝不及防,生生跌趴在地上,那微微凸起的小腹紧贴着地,她怔愣片刻,忽而就大哭起来。

她方才说的那些以下犯上的话,林三娘都听到了,也难怪她生气,贱人胆敢不将她一双儿女放在眼中,她恨不得将这红姨娘撕碎了喂狗去。

“贱人,纵我如今不再是陆国公府当家主母,也轮不到你这么个下作东西当家做主。”说罢,抬脚狠狠踩在红姨娘后背上,脚下用足了力气,咬牙切齿道,“瞎了狗眼的东西,也不看看住在这院子里头的人是谁,你不过一个下作的奴婢,胆敢摆起主子的谱来。今儿我若是不好好教训你一顿,由得你往后继续欺辱我闺女。”

说罢,也不管这红玉是否带着身子,竟然对她一阵拳打脚踢起来。

伺候在红姨娘跟前的丫头见状,吓得直叫,个个扑上来要将林三娘拉开。

陆锋才从衙门回来,便有小厮说大姑娘出事了,匆匆往这边赶来,人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了前妻喊打喊杀的声音。他心一颤,随即便大步走了进来,然后就见到林氏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坐骑在红玉身上打。

“都住手!”陆锋穿着身褐色圆领长袍,冷俊的脸上攒着怒气,那双眼睛似乎能喷出火来。

红姨娘见陆锋来了,哭得越发大声起来:“爷,救妾身,她说要杀了妾身,还说要杀了妾身的孩子,爷您快救妾身。”

72|8.8|城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陆锋没有看红玉一眼,一双黑眸只定在林三娘脸上,面色不算好看。林三娘没再继续打红玉,但人还骑在红玉身上,也没有下来的意思,她见陆锋黑脸看着自己,她则也毫不示弱,抬起脸来与他对视。

他眸光漆黑幽深,里面似是藏着旁人瞧不懂的秘密,她神色简单直接,完全彰显着怒气。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丫头婆子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默默低头。

片刻后,陆锋收回视线,只举步朝红玉走去,而后弯腰,想伸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林三娘见状,越发气得浑身发抖,偏不叫他如愿,身上又用了些力道,只将红玉狠狠打压在地上。她双目猩红,表情倔强,只是那泪水湿了眼眶,顺着脸颊“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陆锋依然弯着腰,那伸出去的手还滞在半空,只怔愣望着林三娘。

薄唇紧抿,黑眸攒光,瞳孔微缩,面色不善。

陆锋纵是一句话没说,但那气势也是谁都压不了的,也就只有林三娘,凭借着心中那股子怨气,能够与他抗衡一二。

原还欲哭诉的红玉,此刻清楚瞧见了陆锋的神色,早吓得缩着脑袋闭紧了嘴。

林三娘仰着脑袋与他对视,气得身子发抖,她颤声问他道:“当初你写休书的时候说过,便是休弃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再续娶。原我十分感动,觉得,能得你那一句话,此生便是做尽傻事也是值得的。可瞧着如今的情况,待我再回头细想,陆锋,我真想越想越心寒啊。你也知道,渊哥儿与荃姐儿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意叫他们伤分毫……可是你呢?你如今却纵容一个贱人欺负到我女儿头上来。”

她越说越气,越说心越寒,忽然发起狠来,又抡起拳头来使劲打红玉。

“你够了!”陆锋极力压制着身上的怒气,眼眸却喷火,一边钳制住林三娘将她拉到一边去,一边压低声音道,“三娘,你素来说话行事都不会前思后想,遇事只知道冲动。当初若不是你行事前未与我商量,你我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等地步?”

林三娘原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此番又是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陆锋的话。

她眼里只瞧见红玉欺负她一双儿女,只瞧见自己才走几个月,陆锋便让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怀有了身孕……什么承诺,什么誓言,那些鬼东西都是男人用来骗傻女人的。男人不就是一样么,既贪图着妻子身后给他带来的权势,又贪恋着小妾的年轻貌美。

他们觉得自己顶天立地,个个都想坐拥齐人之福,他们既想要仕途安稳,又想要后宅安宁。然后一群女人都围着他们转,不能争风吃醋,还得为他们筹谋划策。

她二哥是如此,如今陆锋也是如此,她真是伤透了心,也恨极了这些小狐狸精。

林三娘气得浑身发抖,她含着泪,表情却是十分倔强,然后突然使出浑身力气来。挣开陆锋的束缚后,她目标明确,只往红玉跟前跑去,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只抬起脚来,然后再狠狠踩踏下来,那一脚正中红玉小腹。

陆锋没想到她会这样,阻拦不及,惨剧已经酿成。

红玉惨叫一声,瞬间面色苍白起来,她痛得扭去成一团,双腿弯曲护住小腹,双手抱住膝盖,然后在地上滚起来。

陆锋几步跑到红玉跟前,俯身将她抱起,但见触手满是血渍,他眸光越发暗沉。

红玉瑟瑟发抖,只紧紧缩在陆锋怀中,颤着声音道:“爷,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感觉他要掉了。”她呜咽抽噎着,“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掉,不然妾身养不活他。爷,您一定要护住他,他是我们的孩子。”

陆锋冲她点头,然后吩咐道:“快去请大夫。”

外头林琬走了进来,看见陆荃的小院子乱作一团,有些怔住。

见陆锋站在院子中央,林琬立即上前去,问候道:“给陆大爷问安,我是来给陆大姑娘号脉的。”

红玉在陆老太太跟前当差的时候,自当是见过林琬,知道她是贵安侯府的三姑娘。

而如今上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她也都有所耳闻,自当晓得林三姑娘妙手回春,又有仁德之心。再说,她听二太太说了,她之前险些为林毒妇所害,也是幸得有林三姑娘相救,这才母子平安的。

红玉像是寻得救命稻草一般,颤着手伸向林琬,抖着声音道:“救我……救我的孩子。”

林三娘一把将她手打下,也没再理睬陆锋,只拉着林琬朝陆荃房间去。

红玉哭得苍白的一张脸都扭曲了,只缩在陆锋怀中,紧紧咬着牙齿道:“那毒妇……她是故意的……爷,妾身好疼,妾身怕是不行了。”说罢,她美眸一阖,整个人已经是晕了过去,素手垂落了下来。

陆锋又朝林三娘背影望了眼,眼眸中有浓郁的黑色,怔愣片刻,这才抱着红玉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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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自然听得到外面的阵阵吵闹声,不过,那是父亲跟母亲之间的恩怨,他不好去管,也不想去管。

只守候在妹妹床榻边,看着她静静熟睡的容颜。

闻得外间有脚步声传来,陆渊警惕,然后侧身站了起来,但见是母亲,他立即缓了神色。

林三娘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去,刚准备放声大哭,但见女儿似乎只是睡着的模样,她不由怔愣住了,不解地抬起头看儿子。

陆渊微微颔首道:“妹妹只是睡着了。”说罢抬眸朝林琬的方向看了眼,继而才说,“是儿子打听知道琬表妹来了,而老太太不肯让她过来替妹妹号脉,这才说了谎。害娘担心了,这是儿子的不孝。”

林三娘激动得笑起来道:“没事就好,荃儿没事就好。”忽而又冷了脸,严肃地望向陆渊,问道,“你父亲什么时候将老太太跟前的红玉收房了?还叫她怀了身子!瞧她方才嚣张的样子,简直不将你跟荃儿放在眼里,她定是觉得自己受宠,原又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人,所以才这般目中无人的。不狠狠教训她一顿,她便不晓得谁是主子,谁是奴仆。”

陆渊望了林琬一眼,但见她并没有避讳的意思,这才说:“她既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母亲该是明白,父亲不得不宠她。不管是做做样子,还是的确贪图新鲜动了真情,总归是要将老太太糊弄过去的。”

说着便让出位置来,只朝林琬伸手道:“琬表妹,还请你替荃儿号号脉吧,看看她身子恢复得如何。”

林琬侧身坐在床边,替陆荃号了脉,而后蹙眉道:“情况不是太好,若是想要好得快些,得带回医馆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