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太皇太后便朝跪坐在底下的胞兄刘太尉使了个眼色,刘太尉会意,离座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赵毓见是当朝太尉刘横,不由便蹙了眉心,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太尉大人请说。”赵毓明显还是底气不足,语气也是软的。

刘横朝上位上看了眼,满眼不屑道:“赵邕年尚幼,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罢了,他吃过的米饭,未必有薛老将军吃过的盐巴多。让这等黄口小儿上阵杀敌,倒不如让薛老将军领兵上阵杀敌得好。”

“薛老将军?”景元帝微微怔愣,片刻后才道,“可是薛老将军早几年便解甲归田,不再参与朝政之事,且老人家年事已高,如今怕是也打不动仗了。”

刘太尉忽然哈哈大声笑将起来,那放荡的笑声在宣政殿内来回飘荡,乍一听着,着实有些阴森可怖。

“陛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老臣找薛老将军续旧,老将军尚且还有凌云之志。所以,老臣以为,此番就算朝廷出兵助援,也该是派薛老将军上阵杀敌靠谱得多。”他腰杆立得笔直,说完这些便稍稍顿了顿,继而又道,“要说亲人团聚便能够鼓舞军中士气,薛家二子二孙如今都驻守西北境地,此番又有老将军坐镇,怕是更能够鼓舞军中士气。”

“其他爱卿以为如何?”景元帝实在不想采纳刘氏一党人意见,但见刘太尉说得合理,倒是一时反驳不来,只能将球抛给旁人。

这时候,前不久刚任中书令一职的陆锋起身奏道:“臣有本启奏。”

见是陆锋,景元帝黑眸立即亮了起来,连忙抬手道:“陆大人,请说。”

陆锋颔首,这才道:“既然刘太尉认为薛老将军骑射武功要比公子邕的好,不若陛下即刻派人前去薛将军府上,将老将军请来,让薛老将军与公子邕当场比试。若是老将军赢了,公子邕继续留在宫内孝敬庄淑太妃,陛下下旨派老将军领兵杀敌。可若是公子邕赢了,陛下也合该兑现承诺,让公子邕带着庄淑太妃回仪州,并且下旨仪王任命公子邕为先锋,上战场抵御外敌,保家卫国。”

刘横辩驳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怎能跟戎马一生的老将军相比?陆大人,这里可是朝堂,勿要说这些贻笑大方的笑话。”

陆锋道:“太尉大人也称薛将军为老将军,想必心中也是承认薛老将军年事已高。正所谓,江山备有才人出,江山保不保,还是得看这些年轻有为的后生。太尉大人若是不信的话,不若便好生瞧着,且看看是老将军厉害,还是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更胜一筹。”

“你……”刘太尉气得吹鼻子瞪眼,狠狠一甩袖袍,当即道,“那便好生瞧着,老夫就不信了,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小子,也能跟戎马一生的老将军比。”

景元帝见状,便下旨命人去薛将军府,将薛老将军请来。

一老一少两人,从骑射,到马上功夫,再到领兵布阵,全都一一比试了来。

~~~

林琬心中装了事情,不能再安心呆在仁心堂做事,便索性来了外祖薛家,与外祖母周老太君一道等宫中消息。

薛瑛是陪着闺女一道来的,至于林琬对周老太君所说的那个梦,薛瑛并不知晓。

见女儿不好好安安分分坐在一处,只焦躁地于堂内走来走去,秀眉轻蹙起来,待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直接拉了她手道:“多大的事情,你安分一些,难不成还怕你外祖父伤了公子邕不成?你呀你,便是一颗心向着旁人,也不该这样流露在脸上。”

薛瑛瞪了女儿一眼,却不是指责她,倒是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林琬才不是担心这个呢,她是怕外祖父老人家一不小心就打赢了,到时候,所有苦心都白费。她外祖父薛老将军最为好胜,劝他输了比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外祖母已经苦口婆心跟他说了不要再上战场,可他老人家偏不听,非要说他宝刀未老,还能再战五十年。

被外祖母劝得急了,他老人家还撂下狠话来,说非得打得那赵邕屁股开花不可。

母亲是以为自己担心赵邕,其实此刻她真正担心的人是外祖父,外祖父脾气拧起来,真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娘。”林琬实在没了主意,整个身子都缩在薛瑛怀中,娇声道,“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永远都好好的。”

“傻孩子,可不是好好的么。”薛瑛用手拨拉着闺女黏在两颊的发丝,见她方才跑来跑去的,脸上都起了层细密的汗,便又抽出帕子来给她擦汗道,“你也别急,你外祖父虽则撂下了狠话,但公子邕毕竟是他未来外孙女婿,他下手不会太重。”

林琬只用手捂着脸,急得直跺脚,轻轻哼了起来。

薛瑛狐疑地望着坐在上位的老太君,半笑半嗔道:“这孩子真是,今儿怎么了?以前也不见你这样啊。”见她一个劲只往自己怀中钻,薛瑛拉她起来道,“好了,让画堂给你打盆水来,将脸洗了,瞧你劳心劳神的,出了一身汗。”

林琬不管不顾,就只依在母亲怀中,懒得动弹。

薛瑛见女儿如小时候一般赖着她不肯起,倒也罢了,只轻声叹息道:“闺女大了,一眨眼功夫,都是别人家的人了。也不晓得仪王府里的人怎样,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万一欺负了我们琬琬可怎么办。”

扯到那个话头上去,薛瑛只觉得鼻子泛酸,再说不下去。

林琬这才安静下来,只安慰道:“娘,您放心,女儿往后会回来的。”

“你便说这些来哄娘。”薛瑛吸了吸鼻子,只将女儿抱住,轻言细语道,“女儿大了,终归是人家的,只要你过得好,娘就不担心。不过,虽则你去了仪州,可每月都得给娘写信,让让娘时时刻刻知道你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知道吗?”

林琬认真点头:“一定一月一封,娘您放心。”

“傻孩子……”薛瑛笑了起来。

外头忽然有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跪下道:“老太爷回来了,不过,老太爷前脚才将下马,后脚就挥刀将之前的爱骑砍了一条腿。还说什么……说什么他竟然会输给一个黄口小儿,这脸简直丢大了,往后要是再提抢拎刀跨马,就……就自剁双手。又骂那谁谁……说连他都敢赢,还想娶他外孙女,痴人说梦。老太爷一直在门外骂骂捏捏的,惹来好多人,三爷拉他进府来,他脱了铁靴就追着三爷打。老太君,您快去瞧瞧吧,这可真是……”

可真是脸丢大了,老将军怎生会变成这样!

林琬却明显很开心,立即跳了起来,撩着裙子就往门外跑去。

薛瑛愣了愣神,但见自己母亲没走,她也就没有追着出去,只是疑惑道:“娘,怎么可能,爹他……”

周太君端端坐在上位,眯眼笑道:“你爹早过了半百之年,他还以为他是三十年前呢。哼,老东西,胆敢瞒我,看回来我不收拾他。”

老头子忽然演这一出,怕是也信了她的话,这才心中担心起来。

又装疯卖傻,又砍马腿的,怕就是做给宫中那位看的。

朝中有人要陷害薛家,如今亏得老天有眼,让他薛家满门逃过此劫。不但如此,还能够让庄淑太妃跟公子邕一道回仪州去,真是双喜临门的好事情。

只是老太妃身上的毒……周太君内心沉沉一叹。

老太妃也老了,原就走五步喘三口,如今身子竟然还受得这番折腾,还能好好活下来,怕完全就靠毅力撑着了。可平时只安静呆着还好,此去仪州舟车颠簸,怕是老太妃承受不住。别人还没到仪州境内,人就没了。

关于庄淑太妃的毒,林琬心中已经有了算计,当晚赵邕来找她的时候,两人已经商量出了对策来。此番,只等着八月十五那日中秋宴了,成败与否,在此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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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每年中秋宴会,宫中都会盛行举办,各外命妇中但凡有品阶的,都会携带家中小辈进宫向各宫娘娘请安。宫中中秋家宴,每年都由中宫皇后主办,便是没有皇后,也该是由位份较高的妃嫔举办。

如今朝中,刘皇后与文昭仪皆是待罪之身,若说论得上品阶的,怕也就是皇长子的生母黄婕妤了。可上次流清宫宫宴上,庄淑老太妃无端叫人给害了,虽则凶手并非黄婕妤,可人毕竟是在她举办的宫宴上出的事情,她难辞其咎。

黄婕妤虽则育有皇长子,但出身卑微,原本能够主办流清宫宫宴就已经为众朝臣所诟病,更肖说无端却出了那样的错误。此次中秋宴,自当早早便有人准备好了理由,只待陛下开口,立即就有人再提当初刘皇后的事情。

皇后到底是皇后,身后又有刘家为倚仗,便是太皇太后已经开始有了弃她而重新再择刘家女进宫为后的意思,可事情也不可能就那般顺利。不说陛下不可能再择一位刘家女为后不说,便是刘家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瞧着自家一个闺女永远呆在冷宫中,而明知是龙潭虎穴,却又再送一个闺女进宫来。

而若论起罪责来,刘皇后陷害林琬的罪责比起文昭仪在后宫中兴巫蛊之术罪责要轻得多,再说刘皇后本来就是六宫之主,此番就算两位娘娘一同重新复位,这中秋家宴也该是由皇后娘娘举办。

当初宣婉仪害人不成被陛下责罚,又拉刘皇后下水的时候,太皇太后不但没有替刘皇后说情,反倒是有了弃刘后的意思。对此,便是旁人不说,想来刘皇后自己心中也极为清楚明白的,怕当时心中就已经对太皇太后起了恨意。

此番林琬既走寻常路寻不得解药,便想走非寻常路,而这条非常之路,就是利用太皇太后与刘皇后之间产生的这份嫌隙、这份疏远,从而寻得解药。

剑走偏锋,自当是要冒很大的危险的,赵邕行事素来稳妥,每走一步棋都会思前虑后,若是没有十足把握的话,绝对不会出招。此番听得林琬打的是这样的主意,想都没想,直接黑着脸拒绝,简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若真要冒险才能救得祖母的话,便是他冒险,也不能叫她冒险。

深宫内院,人心复杂,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要掉脑袋的,他又怎能让她在中秋宴上设局寻解药呢?

林琬也知道此事行起来危险,但谁叫她医术不高,解不了老太妃身上的毒呢?

依老太妃如今的身子,哪里能够经受得住那样一番颠簸劳累,怕是太皇太后就是拿捏准了老太妃走不到仪州去,这才勉强答应也让庄淑老太妃回去的。

“那你有什么法子?你明明知道老太妃经不得劳累,此番就算太皇太后放行又如何?回不回得去这才是最重要的。”林琬见赵邕态度如此坚定,他甚至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就回绝了,心中也有些生气,鼓着腮帮子走到他跟前去,气势凌人道,“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太妃娘娘好好的,不但人要好好的,以后到了仪州,还得跟我们住在一起。”

赵邕垂头,黑眸定在她脸上,但见她气得双颊酡红,心中到底不忍。

可他也知道,她虽则年幼,可脾气却执拗,此番既然跟他说了这件事情,说明她心中已经决定了。若他再不黑着脸反对,她真就要加以实施了……那可是当朝皇后,背后又有刘氏一党人撑腰,她一个才将十四岁的孩子,怎能掌控局面?

到时候事情败露,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落她脑袋都是轻的。

思及此,赵邕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只继续冷着声音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答应的,琬琬,你便早早歇了这心思吧。”但见她一双杏目瞪得圆圆的,那美目中渐渐蓄满水泽,瞬间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赵邕喉结滚了滚,语气放轻了些,继续跟她讲道理,“琬琬,此番能够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已经算是难得,等过了中秋,我便娶你回仪州去。至于祖母,你也不必担心,我自当想好了对策。”

见他那双大手朝自己伸来,似是又要捏自己脸颊,林琬不想让他碰,圆乎乎的脑袋刷一下就偏到别处去,而后只坐在一旁,气呼呼的,转头不看他。

赵邕身子一僵,随即黑眸闪了闪,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大小姐的脾气。

然后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自己方才除了语气较以前冷了些,旁的的确是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便是冷言冷语,那也是为着她好。自行反思一番后,赵邕这才举步朝她走去,见她依旧坐着不理睬自己,他则弯腰半蹲在她面前。

“生气了?”他浓眉微蹙,语气较之前软了不知道多少,“还哭了。”

林琬瞪了一眼,抬手胡乱抹了把脸,见他厚着脸皮将脸凑过来,她将脑袋扭得越来越偏,就是不肯看他。

赵邕抬起手来,用长满薄茧的手指去给她擦眼泪,但见她不但没有止住哭,那泪水反倒越淌越多,不由有些心慌起来,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打小除了祖母以外,再没近距离接触过旁的女子,他的世界就是封闭的,对女人也是隔绝的。

后来她莫名闯将进来,他才开始意识到,什么是男欢女爱。

从初识,到陛下赐婚,两人一路来都是甜甜蜜蜜,她也总关心自己,就算是哭,那也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哭的。像此刻这样的情景,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他原就不善言辞,只在亲近之人跟前才话多些,更肖说哄女孩子开心了。

这个时候,他想起赵德来,平素他一直觉得赵德行事不着调,可此番他恨不能向赵德借一张嘴来。

脑海中也想着,依着赵德那张厚脸皮,若是惹了女孩子生气了,该会如何?

赵邕心中拿捏不准,不由又垂眸看了林琬一眼,但见她哭得越发伤心,他真是乱了神。也想不得什么寻常应对的法子了,只凭着本能反应,长臂一伸,就将她紧紧揽抱在怀中,任她怎么挣扎,他都是不松手。

他个头高,又因常年习武,身子也健硕,他有意要抱住她,任她怎么挣扎都是挣脱不了。

林琬原本就是觉得他说话语气不好,是在欺负自己,所以才哭的。此番见他竟然都不好言好语哄自己,而是只凭野蛮劲儿抱自己,更加觉得他在欺负自己。奈何她力气小,怎么挣都挣不脱,心中那股子火越发窜了出来。

“我不要嫁给你了,你根本不是他,他才不会这样对我。”

林家都是急性子的人,而林琬虽则平时瞧着乖巧懂事,可当真遇到叫她生气的事情的时候,她也是有脾气的,而那脾气一上来,似比旁人还要厉害些。

她此刻气赵邕已经气糊涂了,一边使劲扭动着身子,一边继续闭着眼睛哭道:“他从来不会这样欺负我,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从不逼迫我。他也从来不会吼我,更不会黑着脸跟我说话,你不是他!”

赵邕闻言身子狠狠僵住,一颗心仿佛都要碎了,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原一直不明白,当初在皇宫中的时候,她为何要冒死替自己解毒。要说是为了报答当初救命之恩,也不该是来得那般及时,自己前脚才将中毒,她后脚便混进了自己寝殿去。他原不是这样会轻易相信旁人的人,只因初次见她的时候就感觉不同,所以后来当她再次接近自己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抹杀掉内心的疑虑,只愿意相信她就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可如今瞧着,莫非她真正想嫁的人不是自己,而只是一个与自己长得比较像的人吗?

思及此,赵邕眸色越发浓黑,心中也涌出一股子醋意来。他微微垂眸望向她,见她一张小脸哭得脏兮兮的,而此刻,正用一种颇为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似是真的有不愿再嫁自己的自己,赵邕忽然心慌起来。

她既招惹了自己,如今自己早已沦陷其中,她便说不嫁就不嫁了吗?

别说此刻陛下已经颁发了两人赐婚的圣旨,便是陛下解了两人婚约而将她再另配他人,他也是做不到眼睁睁瞧着旁人将她娶走的。到时候,就是抢,他也要将她抢到自己身边来。越想越觉得心慌害怕,就怕她不是真心想要嫁自己的,也怕她随时都能够会离开自己,更怕就算将她娶回去了,她那颗芳心也不在自己身上。

赵邕此刻整个人简直是崩溃的,又见怀中人哭得越发可怜,他心生怜惜,也不再多想,只双手紧紧箍住她不停扭动的小脑袋,那冰冷的薄唇就紧紧压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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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是十八少年郎,身子早已长成,又因常年习武骑射,身形自当矫健有力。而她才则十四岁,模样没有长开,身子也还没有完全发育得齐全。他若有意用力去钳制住她,便是她使出浑身吃奶的劲儿来,也是挣脱不得的。

他的吻霸道又温柔,见她并不配合自己,他又心疼又生气。既怕弄疼了她,也怕她真的就自此再不要自己。

若她真决心不要自己了,自己是会放了她走成全她,还是真铁了心肠不顾她是否开心快乐而将她抢回来了?

吻了许久,见她终于不再挣扎了,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缓缓睁开眼眸,目光轻轻落在她脸上,但见她哭得小脸更脏,跟只花猫似的,甚至连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他不由瞳孔倏地一缩,而后连忙将人打横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来,他则坐在圈椅上,冰凉的薄唇温柔地吻着她脸上的泪泽。

健硕有力的双臂紧紧将她箍在怀中,温暖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瘦削温软的后背,沙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声道:“琬琬,你方才说的是否是真的?”他黑眸定定注视着她粉嫩的一张脸,因为心中紧张,所以薄唇抿得紧紧的,表情极为严肃。

林琬怔愣望着他,见他问得小心翼翼的,忽然就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过分。

她是千金大小姐,又是被家中一应长辈宠在掌心长大的,脾气还是有一些。方才她见赵邕那般严肃强势地跟她说话,一时间就有些受不得,既害怕又难受,那脾气一上来,就说了许多混账话。

此番定了定神,再回头去想,真是悔得恨不能咬断自己舌根。

“子都……”她方才因为气极所以哭得有些厉害,此番虽然不哭了,可还打着哭嗝,连话都说不好,“我……我不是故意说那样的话,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嫁。你要是不娶我……我就蹲在家里做老姑娘。”

赵邕眸中神色轻轻晃了晃,身子没动,面上表情也没有变。

林琬见他没有回应自己,一愣,随即便咬了咬舌头,眼睛轻轻一闭,那泪珠又滚落。

这次哭,倒不是因为他欺负自己,而是心疼他,想着他那么可怜,自己竟然还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害他。她知道,便是打他伤他骂他罚他睡地板,甚至杀了他,他眉头都不会轻蹙一下。便只有她……只有她生气了、受伤了,或者是不疼他、不跟他亲了,他才会心痛如刀绞。

前世的时候,他能为了她一句关心的话而回味上好几天,也会因为她偶然不经意的淡漠而失落伤神。今世的他,会为了她生气时一句赌气的话而紧张害怕,也会因为她关心在意他而开心……眼前这个男人,便是比前世的那个他小了几岁,那也是她的夫。

见他不说话,林琬伸出双臂来,紧紧搂住他脖颈,贴在他耳边道:“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刁蛮任性,便是生气了,也不会再乱发大小姐脾气。”亲了亲他侧脸,双手搂得更紧了些,“我方才口中说的那个他,就是你,是前世的你,子都,我与你说过的。”

赵邕侧过头来,愣愣地望着她,见她一双眼睛努力睁得圆溜溜的,认真的模样十分可爱,他心情瞬间也好了很多。

抬起手来,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替她擦脸上的泪渍,动作认真温柔。

“下次要是再生气了,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能因为生气而说出那样伤害我们之间感情的话。”他轻轻抬眸望了她一眼,但见她拼命点头,表情严肃认真,他一颗心放了下来,继而亲了亲她樱唇,又说,“琬琬,带不走祖母我也很遗憾,不过,此番真的再不适合冒险。”

“将祖母接出宫后,我会就近择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安置她,待得再过几年……”他稍稍顿了顿,表情极为严肃地望着她,薄唇更抿紧了几分,“待得我父王攻进上京城的时候,再让他们母子相聚不迟,琬琬,真为大局考虑,不急于这一时。”

林琬秀眉轻轻蹙起,也极为认真地道:“我是大夫,老太妃的身子我比谁都清楚,她是怕拖累你,这才在你面前装得一副还能再活十几年的样子。我配制的药丸我心里明白,能够撑得多久我知道。子都,你便听我一回,我是认真的,不是任性。”

“你是说祖母她……”赵邕眸色深了深,微微垂眸,没再继续说下去。

见他犹豫,林琬趁热打铁道:“我知道此番行事危险,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在医书上虽则没有寻得配制解药的法子,不过毒药是配得到的。上次皇宫中,刘皇后与宣婉仪合谋欲要陷害我,事情败露之后,陛下责罚了皇后,太皇太后不但没有保全皇后的意思,而且还想趁机就此废了皇后而另选刘氏女入宫为后,此事刘皇后肯定记在了心中。太皇太后的事情,刘皇后多少是知晓的,便是刘皇后不知晓,刘太尉总该知道,到时候,刘皇后若也身中此毒,刘家人肯定会想保住刘后。刘皇后与庄淑老太妃所中的毒是一样的,若刘皇后的毒解了,自然不会落下庄淑太妃。”

赵邕缓缓直起身子来,静静站在一边,心中在权衡着事情的利弊。

片刻之后,他才回首望向林琬,轻声道:“好。不过,这毒由我来落,你必须置身事外。”

“可是……”林琬不肯。

赵邕道:“琬琬,我让你一步,你也让我一步。”抿了抿唇,“我打小长在深宫,皇宫中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是熟悉的,落毒这种事情,自然做得比你熟络。更何况,这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位毕竟是皇后,万一事情败露,旁人失手,也比你失手得好。”

两人各退了一步,最后意见才达成一致。

到了中秋这日,林琬跟着母亲薛氏按例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耷拉着一张脸坐在上位上,面色十分不好。

原是今年中秋宫宴,老侯爷怕老太太会再出什么幺蛾子,直接进宫帮老太太向中宫皇后告了假。所以,今儿贵安侯府能够进宫赴宴的是大太太平氏,由平氏择一位府中闺女带着进宫赴宴。

林琬听得消息后,一时间有些愣住,若是老太太入宫,于情于理该是带着她入宫去。可若是大伯母的话,自当是带着大房的琅姐姐入宫……若是她不能够进宫的话,赵邕落毒,刘皇后就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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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而他们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要刘皇后死,只需要刘皇后中跟庄淑太妃一样的毒,而后就如上次林琬流清宫宫宴上现场救庄淑太妃一样,以一粒药丸保得皇后暂时脱险。她所喂的药丸并不能够解毒,想要真正将体内毒素清除干净,还需得下毒之人。

到时候,刘氏一党为了保得刘皇后不死,必当要献出解药来。

而就算他们宁可牺牲刘后也不愿救得庄淑太妃,也无碍,到时候刘皇后见至亲见死不救,必然不会心甘,他们就坐看一场内乱好了。狗咬狗必定十分精彩,而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何乐不为。

可原本算计得好好的,如今却因为老侯爷替老太太向中宫告了假,导致她不能顺利进宫……林琬想了想,准备去给大伯母平氏请安,请平氏此番中秋宴领她入宫参宴。

心中既打定了主意,林琬再不愿耽误片刻,她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转身对画堂道:“画堂,怕是大伯母就快要进宫去了吧,你去将今年生辰的时候姑母送我的那颗鸡血石项坠拿来。”

画堂不明白主子的意思,速去箱柜中熟练地翻出那颗鸡血石项坠,递到林琬跟前。

“姑娘,您拿这个项坠做什么?今年既然是大太太入宫给各宫娘娘请安,该带着的也是大姑娘,姑娘您倒是可以在家跟太太一起过中秋团圆佳节了。”画堂还挺开心的,其实她也不希望姑娘再去宫中露脸,毕竟亲事都已经定下了,眼瞧着就要远嫁,还是留在家中陪太太过团圆节的好。

林琬道:“今年中秋宴,我必须要进宫去。”一边说,一边将那鸡血石攥在掌心,眸光微微沉了沉,又道,“再将从外祖母家带来的碧螺春拿两盒子来,我记得大伯母爱喝这个。”

画堂越发狐疑地看了自己主子一眼,但没有多问,只应着声去办事。

林琬带着两份礼物去了大房给平氏请安,平氏听说是三姑娘来了,面上露出笑意,忙对跟前伺候着的丫头道:“快,去将三丫头请进来。”

静静伺候在平氏跟前的林琅则眉梢一挑,本能眉心轻轻蹙了起来,她总觉得此番林琬来,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林琬莲步走了进来,给平氏问了安,而后笑着道:“大伯母,这就要走了吗?”

平氏起身将林琬拉到跟前去,紧紧攥着她双手,心中欢喜得很。

“是啊,你方才要是再迟来一步,大伯母就得带着你琅姐姐走了。”平氏因为如今大房倚仗薛家,故此待林琬十分亲和,“三丫头,你这个时候来大伯母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只要大伯母能够办得到的,一定会依你。”

这丫头这个时候来,会是为着什么事情,她心中隐隐猜得了几分。

林琬不由抬眸望了林琅一眼,复又低了头去,实在有些难以启口。她心中明白,大姐姐平素鲜少出门,而此番中秋宴进宫请安,是她一个结识宫中贵女、以及相看各世家公子的一个好机会,若要她让自己跟着大伯母进宫,怕会十分为难她。

想了想,林琬索性也不打哑谜了,只快言快语道:“大伯母,琬琬今儿想跟着你进宫去。”说完她悄悄抬眸朝林琅方向望了眼,但见她身子似乎晃了晃,林琬越发觉得难为情起来。

平氏猜得正准,便笑着道:“大伯母就知道,琬琬近来十分喜爱热闹,而以往每年中秋有这样的机会,都是那野丫头去的,倒是没能够轮到你这正经姑娘。如今好啊,那野丫头滚走了,可老太太又病倒了,哎。”

叹息一声,平氏将林琬半搂住,亲昵道:“其实啊,你是嫡出的姑娘,虽则没有及笄,可已经定了亲事,算是大孩子了,这样的宴会,该是带着你去。”她笑着捏了捏林琬脸颊,说了好些体己话后,这才抬头望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林琬,道,“既然母亲已经决定带你三妹妹进宫了,也正好,你今儿便留在家中陪你姨娘。”

林琅又细又长的蔻丹将掌心嫩肉掐得似都快要见了血,可她面上却十分淡定,闻言只轻轻朝平氏抚了抚身子,而后道:“女儿一切都听从母亲安排。”起身后,笑着望向林琬,“三妹妹来得正好,其实以往这样的节日,姐姐都是陪在姨娘身边的,如今却突然要陪母亲进宫去,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有三妹妹在,倒是成全了我。”

林琬素来知道,这个长姐因为是庶出的缘故,向来行事谨小慎微,生怕会说错话走错路。她原与林玥是一样的身份,可性格却与林玥截然相反,林玥过于孤高冷血,这位长姐则是过于谨慎怯懦。

“大姐,虽则这么说,但这毕竟是你的一次机会,而如今,却因为我,你要失去这样一次机会。”林琬抿了抿唇,走到林琅跟前,拉着她手道,“大姐,只因我早前便与周家姐姐约好了,但没有想到,老太太会生病,这才……”

林琅连忙道:“三妹,你说这些做什么,这原就该是你去才对。”

林琬见如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让画堂将那颗鸡血石的项坠拿来,而后她亲自给林琅戴上。

“这是今年我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姑母送我的生辰礼物,可我觉得这项坠与姐姐更合适一些,故而拿来转赠给姐姐。”将项坠给林琅戴好后,林琬亲昵地挽着林琅手臂,将林琅推到平氏跟前,让她瞧着,“大伯母您瞧,是琅姐姐戴着好看,还是琬琬戴着好看?”

平氏目光落在林琅脖颈处的那颗鸡血石上,忽而想到,似乎之前在陆渊身上也看到过同样一块鸡血石雕凿而成的佩饰,她眼睛忽而亮了亮,继而抿唇上下将林琅好一番打量,这才开口道:“这项坠琬琬戴着好,咱们琅姐儿戴着也好看,不愧是咱们林家的闺女,个个都是出挑的美人儿。不过,琬琬,这是姑奶奶送你的生辰礼,你再转赠给琅姐儿,是否不妥?”

林琬道:“姑母不会在意这些的,再说,大姐姐也是姑母亲侄女儿,都是一样的人。”

林琅听得那个“都是一样的人”,不由背脊一僵,而后转头望向林琬。但见她根本没有在看自己,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像是敷衍自己随便说的一般,她眸光暗了暗,随即又低垂下了脑袋。

林琬握了握林琅双手,而后亲自拿过那两盒碧螺春来,递送到平氏跟前道:“大伯母,琬琬知道你爱品茶,尤爱碧螺春,这是送给您的。”

平氏倒是没有客气,领了那份情,只笑着接过道:“你这孩子,上次已经送了大伯母四盒子了,大伯母还没喝完呢。”她心情十分好,“不过,既是琬琬送的,大伯母一定收下。”说罢便起身,将碧螺春递给一边侍候着的丫头,吩咐好生收起来,而后又拉着林琬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先回去换身衣裙,这边进宫去吧。”

林琬笑着颔首,应道:“那大伯母稍等琬琬片刻,一会儿就来。”

林琅看着林琬如花蝴蝶一般飞走了,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眸子阴沉沉的,那手将鸡血石项坠攥得紧紧的。

低着头朝平氏抚了抚身子,而后便回了周姨娘那里。

周姨娘正坐在房间里给女儿缝补衣裳,闻得动静,便赶紧放下手中衣物,走到外间去。

“琅儿,你不是跟太太进宫去了吗?怎生又回来了?”周姨娘蹙眉问了一句,但见女儿脸色不好,心中也是猜得了几分,只笑着安慰道,“不去也好,你便陪姨娘在家里过,以往年年都是咱们母女两人过的,今儿听说你要进宫去,姨娘还不习惯呢。”

“既然大姑娘回来了,便将饭再摆上来吧。”周姨娘吩咐了一声,而后走到女儿跟前,挨着她身子坐下,见她脸色依旧十分不好,便轻声询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怎生太太临时又改了主意?”

林琅倒是没说话,只青梅替自家主子不值,抱怨道:“是三姑娘。原本太太就要带着咱们姑娘出门去了,三姑娘忽然带着礼物来,说是早已经跟周家姑娘约好了,没有想到老太太会病倒,这才……”

周姨娘已经明白了,却并不放在心上,只劝着林琅道:“这要论起来,也该是三姑娘去的,如今人家还给你送了礼物,你又有什么不开心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她心情越发好起来,“不去就不去,你陪着姨娘在家过,好不好?”

林琅这才心情稍稍好了些,冲周姨娘轻轻颔首,笑道:“好,女儿其实也舍不得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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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例,先是一众内命妇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请安,而后便是外命妇进宫请安。

太皇太后见跟在平氏身后的人是林琬,本能稍稍一愣,但随即调整好了面部笑容,只招手将林琬唤到跟前去,一副慈爱老奶奶的模样道:“你们说,这丫头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不过才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怎生就有那般高超的医术呢?不但能够救得皇长子,还能治得了瘟疫。陛下将治疗时疫的方子发到各州县后,怕是如今不但上京城中的百姓知晓有个仁心仁德的林三姑娘,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你的名讳了。”

干巴巴笑了两声,耷拉着一张面皮,一笑起来,眼角嘴角的皱纹就十分明显。太皇太后老了,便是年轻的时候再如何厉害,可终归是有老去的一天的。林琬站在近处,瞧得仔细了些,耳朵听着太皇太后的话,心中想着的却是太皇太后如今越发老了。

生老病死,不是人能够掌控得了的,刘氏一党盛极必衰,到时候再没了太皇太后倚仗,就不是问题。

林琬心中想着旁的事情,而在太皇太后跟前,却低垂着脑袋,谦逊道:“太皇太后,哪里是臣女的功劳,若没有太皇太后跟陛下福泽庇佑,纵使臣女医术再好,也是无用的。天下百姓就算感念恩情,首先感谢的自当是太皇太后跟陛下,是臣女托了太皇太后您的福。”

“你们瞧瞧,瞧瞧这张嘴,真是会说。”太皇太后扯着面皮笑,那笑容却是没有达到眼底,干涸的眼睛直直盯着周老太君,“老太君,到底是你老人家打小亲自教导出来的姑娘,与旁人家姑娘就是不一样,不但有本事,嘴巴也会说。”

周老太君说:“这丫头实在不懂规矩,太皇太后跟陛下的福气,也是你可以占的?”

林琬赶紧在太皇太后跟前跪了下来,请罪道:“臣女言语冲撞了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笑着道:“林三姑娘,你实在太过谦虚了。”

刘皇后刚刚复位,此番正看谁都不顺眼,见林琬如今这般得宠,轻声哼道:“其实林三姑娘说得对,这事情原本就是太皇太后跟陛下的功劳,时疫风靡的那些日子,太皇太后日日吃斋念佛,而陛下则率领群臣向上天祈福,难道这些都是白做的吗?如今倒是好,功劳名声全让你给占了,你说你该不该罚?”

见是刘皇后,林琬越发压低了些脑袋,也将身子斜了点,半身对着刘皇后。

刘皇后近来诸事不爽,不但是因为陛下曾有意将她打入冷宫,也是因为太皇太后见她落难竟然没有保她的意思。不但不保她,还存着心思将她当做一枚棋子给扔了,重新再在刘家择一枚入宫。

若不是她父兄竭力保她,此番,她怕是早已呆在冷宫,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林琬只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稍稍抬了抬头,就见刘皇后气愤愤端起一边案上的茶盏来喝茶,林琬一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刘皇后饮了茶水,忽而觉得四肢百骸都疼痛起来,而后感觉到鼻孔嘴角处有温热的黏糊状东西溢出。

79|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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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跪在地上,侧着身子,半面对着皇后,稍稍低了些头,眼角余光却一直注视着皇后的变化。但见她先是急急喘息几口,而后又赶紧伸手捂住鼻口,整个身子渐渐越抖越厉害起来,直到她挣扎似要起身,结果却倒在地上,林琬这才立即抬起头来。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姑奶奶……”刘皇后蜷缩着身子歪倒在地上,鼻口流血,却是伸长了手臂朝太皇太后的方向够去,眼中满是哀怨,“你,好狠……”

林琬装作十分惊恐的样子,也顾不得自己此刻尚且还跪着,立即起身走到刘皇后跟前,喂了事先准备好的药丸。

从皇后中毒,到林琬喂下皇后药丸,前后不到片刻功夫,很多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就算是反应过来了,也因为过于惊恐,而一时间忘记该要如何行事。不论旁人了,便是刘皇后近身伺候的大宫女,一时间都吓得愣住了。

直到林琬又退了回去跪在地上,皇后跟前的大宫女这才有了动作,赶紧扶住皇后。

太皇太后显然也是惊到了,待得反应过来,一巴掌狠狠拍打在案上,肃容厉声呵斥道:“大胆!谁人这么放肆,胆敢在哀家的宫中落毒!今天奉茶的宫女是谁,留着也是无用,来人啊,全都拖出去杖杀!”

林琬心中咯噔一下,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竟会连累到无辜之人,下意识便匍匐下整个身子来。

“太皇太后息怒。”林琬整个身子趴在地上,行了大礼,“依臣女方才看,皇后娘娘所中的毒,与上次流清宫宫宴上庄淑太妃所中的毒一样。臣女方才已经喂了皇后娘娘一粒药丸,但是解不了毒,不过是能够保得皇后数日性命。”

说到这里,她顿住,而后稍稍抬起些头来,以卑微的姿势望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臣女觉得不该是奉茶宫女所落的毒,所以斗胆替这些无辜之人求个情。”但见太皇太后犀利的眸光瞬间朝她扫了过来,她又立即低下脑袋去,硬着头皮继续道,“臣女是觉得,先是庄淑太妃中毒,后又是皇后娘娘中毒,而且两次都是在这样重要的宫宴上,此事蹊跷,怕是有人背地里早就谋划好的。”

又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此刻整个宫殿中再没人敢坐着,全都跪了下来。

太皇太后端端坐在上位,居高临下看着林琬,眼中锐利的光芒闪烁不停,嘴角却扯着笑意,道,“便是如此,此刻皇后竟然中毒,那也是她们失职的缘故。在宫中当差,最要不得的就是当不好差事,哀家罚她们,又有何错?”

林琬道:“太皇太后,这些奉茶的宫女虽则有错,但错不至死。这些姐姐们都是太皇太后宫中当差的,想来平素干活比旁人要更加小心数倍,可如今却还在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叫歹人钻了空子,怪只能怪那落毒之人太过狡猾,所以这才犯了错。”

越说到后面,她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只觉得若是再这样求情下去,怕是会连累到赵邕的人。心里权衡一番,想着,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力了,若是太皇太后坚持要杀人,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刘皇后已经被近身宫女扶着坐了下来,她脸色苍白得很,气喘吁吁望着太皇太后。

“姑奶奶,臣妾为何会中跟庄淑太妃一样的毒,臣妾为何?”许是话说得急了些,刘皇后使劲咳了起来,咳了好一阵子,这才又继续抬起哀怨的眼眸,望向太皇太后,轻笑起来,“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臣妾还是懂的。”

跪在宫殿中央的刘夫人早哭得满脸是泪,她心中也认定了是太皇太后想杀人灭口,心里怨恨,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求情,用脑门撞击在殿内大理石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