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赵娴实在委屈,眼泪哗哗就淌了下来,只恨恨瞪着姜芙。

姜芙却装作没有瞧见,只微微低垂着脑袋,用手理自己衣裳。

赵邕扶着老太妃从廊檐走到院子中,一步步轻轻往林琬这边走来,她虽然老眼昏花了,可这些伎俩她还辨得出来。方才她就站在对面屋子的廊檐下,几人间的言语较量,动作间的冲突她瞧得清楚。

“娴儿,这是怎么了,竟哭成这样。”庄淑太妃挣脱了赵邕的手,只将赵娴揽在怀中,笑得慈爱,“你告诉祖母,是谁欺负了你,祖母一定好好收拾他。”轻轻笑了两声,又道,“你可是仪王府的嫡长姑娘,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呢,咱们不哭。若是实在委屈想哭,便躲起来哭,免得叫外人见了笑话去。”

吴道友知道眼前的半百妇人便是仪王生母,太祖皇帝的淑妃,连忙跪下请安道:“晚辈问太妃娘娘安好,愿太妃千岁。”

姜芙也忙跪下请安:“阿芙愿太妃千岁,长乐无极。”

庄淑太妃权当没有听见,只一个劲在哄孙女,晒了二人好一会儿子后,这才装作想起来似的,忙笑着弯腰将两人一手一个扶起来。

“我老婆子老了,不中用了,人老眼花。这记性也不好,方才只顾着我的娴儿了,倒是忘了你们还跪着。”扶起人后,庄淑太妃目光落在姜芙身上,笑着道,“方才庭儿说你身子不好,吹不得冷风,你跪了这么久,可有哪儿不舒服?你要是伤着哪儿了,可就是我老太婆的罪过了。”

姜芙惊了一下,忙道:“芙儿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淑太妃冷冷望了赵庭一眼,嗔怪道:“那便是庭儿为了哄娴儿开门,故意这样说的,这阿芙姑娘明明身子好得很,怎么就吹不得冷风了?”

赵庭忙低头认错:“祖母教训得对,是孙儿错了。”

“好了,天都亮了,耽误不得,赶紧启程吧。”又回头看赵邕,“子都,快去扶着你媳妇儿,她头上盖着喜帕瞧不见路,可别让她摔着。”

赵邕应了一声,便大步朝林琬走去,然后轻轻牵起她的手。

姜芙静静退到一边,赵邕经过她跟前的时候,她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便就有些呆住,然后不自觉便双手使劲绞着帕子,眸中有着浓浓嫉妒之意。艰难地将目光从赵邕身上挪开后,又落在穿着大红喜袍、盖着大红盖头的林琬身上,她眸色更深了些。

她的姐姐是仪王宠妃,而她,也是打小就跟着姐姐进府来的。

姐姐原是王府舞姬,也是命好,才进了王府不到半年,便就被王爷瞧上。后来产下一子,姐姐母凭子贵,仪王请封姐姐为侧妃,受尽荣宠。而她比姐姐小很多,跟着进府来的时候,才三四岁,那个时候,王府二公子也只比她大一岁。

她从小就知道,将来一定要如姐姐一样嫁个人上人,方才能够有权有势。

王府世子长她许多,她刚进府的时候,世子就已经谈婚论嫁,她自然就将目标锁定在了二公子赵邕身上。原想着打小便与他打好关系,可他总对自己不冷不热不说,后来竟然还被王爷送去上京做了质子。

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得法子,这才退而求其次打了吴道友。

奈何吴二少打小便与赵娴定了亲事,她若是硬抢的话,自当落人口舌。一番思量下来,便拿捏住赵娴直白火爆的性子,见有机会就施点小伎俩惹赵娴生气,而后自己再装作无辜的样子,让吴道友越发疏远赵娴。

她心中明白,吴道友不是不喜欢她,不过碍着赵娴的身份不便得罪罢了。

既然这门亲事吴道友不便退,她便略施了伎俩,既让吴道友越发觉得赵娴刁蛮骄横,又让所有人都知道赵大姑娘无理取闹。到时候,便是吴家提出退亲,王爷王妃也只会觉得这是赵娴的错,而怪不到他们二人身上。

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心将吴道友看成自己未来良婿,为何赵邕又要回来?不但回来,竟然还娶了妻室。

她原本觉得吴道友高大硬朗,又待自己温柔体贴,虽则因着礼数他对自己不过出于朋友之义,可她知道,只要破坏了他跟赵娴的亲事,让他跟自己定亲,他一定会待自己更好的。在她心中,吴道友实则可靠。

可方才瞧见赵邕……那般英姿勃发,丰神俊朗,怎么就成了旁人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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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姜芙因心中存着怨愤之气,一时间也有些沉不住气,面上竟露出些许哀怨之色。

赵娴没有理睬姜芙,但见兄嫂走了,她也连忙跟着过去。自始至终,连正眼看都没看姜芙一眼,如今已然对她绝望,与之形同陌路。

待得一众人都出了门,吴道友才朝姜芙走来,见姜芙只呆呆愣在原处,面色也十分不好,本能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抬起厚实的手掌笑着拍了拍她肩膀道:“阿芙,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你打小是与娴儿一处玩大的,也该知道,她只是孩子脾气。等过了几日,她转头忘了,心情就会好了。”

听得吴道友这般说,姜芙立即回了神来,将面部神色调整得恰到好处。

“吴大哥,这次与往日不一样,想来娴儿是真的生气了。”她声音娇滴滴的,站在风口处蒲柳之身摇摇欲落,抽出帕子来捂着嘴咳几声,“吴大哥,娴儿不希望我们走得太近,往后你便别再管我了。”

说罢,也没再看吴道友一眼,只兀自转身朝门口走去。

奈何脚麻了,还没走几步路,双脚一软,险些跌倒。

吴道友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她,便将她整个纤瘦的身子揽进了怀中。四目相望,她杏眼含泪,楚楚可怜,他黑眸闪烁,浓眉轻蹙,两人对视片刻后,才将都别开目光。吴道友将她扶稳了,温声叮嘱道:“你身子娇弱,往后这种天气别再出门了,知道吗?”

他原是想着她身子不好,他就背她上马车去,但想到娴儿还在生气,便也作罢。

朝她使个眼色,抬手规矩地扶着她,两人并肩往门外去。

姜芙莲步轻移,只将双手环抱住,然后咳了几声,又吸了吸鼻子。

“上次我崴了脚,多谢吴大哥相救,不过,我往后一定会小心一些。”她抿了抿唇,语气轻柔,被冷风卷走一些,越是显得声音轻飘飘的,似是没什么力气一般,“如今真的不比小时候了,我们三人都已经长大,阿芙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跟吴大哥一并玩耍了。而吴大哥,往后定然只能关心自己妻子,阿芙只是个外人,不值得吴大哥关心。”

说了这几句,姜芙便轻轻挣开吴道友搀扶着她的手,一步三晃地小跑起来。

病病娇娇的,那身子跑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

吴道友连忙上前一步,想追上去,但到底还是停了脚步来。

她说得对,如今三人都已经长大了,而他也已经跟娴儿谈婚论嫁,就算是想将阿芙当做妹妹来关心,也是不可能的了。

思及此,吴道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也总有一股子冲动,他想继续守护在姜芙身边。

~~~

林琬要赵娴跟自己坐一辆马车,好在马车宽敞,坐四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赵娴早将不开心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此番心中满满都是喜悦之情,想着不但二哥回来了,还给她带回来一位会护着她的二嫂,心中就觉得十分开心。因为姜芙打小便身子病弱,从而整个王府,上到父王,下到一些奴才,都宠着她让着她,倒将她宠得跟嫡出姑娘似的。

如今好了,祖母回来了,二哥带着二嫂也回来了,往后有人会护着她了。

越想越觉得温暖,赵娴蹭到林琬跟前去,眯眼笑着道:“二嫂,你方才帮我,又跟我说那些话,是不是看出了姜芙是在耍手段?”

林琬回头望着赵娴,想到她前世凄惨的下场,实在难受,便牵了她的手。

“我没有看出来,不过,既然你生她的气,那就肯定是她不对。”林琬望着眼前爽快活泼的姑娘,十分心疼她,笑着对她说,“你说她不好,可旁人都觉得她好,娴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赵娴平素心思都放在各房战事上,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如父兄一样披甲上战场,斩杀一方,成为一代名将,哪里会有闲工夫去研究那些小女儿心思。可此番听林琬这么一说,她倒是动起了脑子来。

“我也不知道,父王说我太调皮,根本不像个女孩子。”赵娴摸着下巴,眼珠子转来转去,“大哥大嫂说她身子不好,总觉得每次都是我欺负她,常常教训我。可我真的没有,小时候我见她可怜,对她挺好的。不过,渐渐长大后,越来越觉得她虚伪,就不爱搭理她。可她总缠着我,还真巧了,每次我对她冷言冷语的时候,都能叫人瞧见,然后大家都觉得是我耍大小姐脾气欺负她,越发都护着她。”

林琬静静思忖一番,又道:“那你这次是为着什么生气?”

提起这个,赵娴就又气得瞪圆了眼睛,恨恨道:“她说她脚崴了,吴道友背她回来,其实我虽然心中不爽,但也没太觉得怎样。可她偏偏在我跟前摔倒,旁人都觉得是我推她的,她不但不解释,还说我不是故意推她的。我觉得她虚伪,凶了她几句,就跑来滨城了。可谁想到,她假惺惺也跟了过来,我要是不原谅她,就是我不懂事。”

“二嫂,你方才看到了,连大哥都说我无理取闹。”

赵娴率真直白,自当不是姜芙对手,两人几番较量,自当赵娴落得下风。

林琬拍了拍她肩膀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便有些明白了。她这个人心计深沉得很,算准了你是这种率真的性格,便一次次利用你这样的性格来陷害你。既然如此,与她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了,你也得想法子应对才是。”

赵娴道:“可我说的他们都不听啊,就都听姜芙的,我一度觉得父王他们都中邪了。”

林琬只觉得赵娴这副模样真可爱,忍不住笑出声音来,抬手捏了捏她脸颊。

“娴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姜芙此番回去后,肯定会病倒。”林琬面上挂着笑意,一双眸子又黑又沉,攒着精锐的光,“不管是真病倒,还是装病倒,总之她肯定会将所有罪责都往你身上推。”

赵娴气得哼哼叫:“真是气死我了!”

“你也别急,嫂子有应对法子,咱们不着她的道。”林琬笑得有几分狡诈,“不但不着她的道,还叫她也吃些苦头才是。”

赵娴见状,立即就有些期待起来,然后整个人心情也越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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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迎亲队伍一早从滨城出发,待得进入仪州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正赶上吉时。

此刻,仪王府门口聚集许多百姓,都是慕着林三娘子的名号来的。林琬倒是不知道,自己在仪州百姓心中,竟是这般高的地位。当初她开医馆施药救人,打的的确是收买人心的心思,不过,如今看来,似乎效果比她当初预想的要好很多。

不由蹙起秀眉,上京城中百姓虽则对她有感激之情,不过也只是坊间说到她名字的时候多有赞许而已。可如今,听着这些百姓的欢呼声,倒像是在恭迎某位君主一般,实则太过了。

过犹不及,有些时候名声太好了,盖了某些人的风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怎么说,仪王也是一方之主,盖了任何人的风头,也不能盖了仪王殿下的风头。

正思忖着,一双有着白皙修长手指的大手伸了进来,林琬望着那双大手,怔愣住。

当初设局,为的是给自己夫君赢得些名声,让他不至于用命去拼战功,从而用战功来博得仪王宠信。

可瞧着如今这架势,颇有适得其反的意味,得想对策才行。

因为在想着事情,没有立即将手递送过去,某人急了。

外头赵邕等了好一会儿,还没拽到那双小手,便有些急了。偏他还不能直接上来看,只能低声催促道:“琬儿,手给我。”

林琬这才将手送到他掌心,由他牵着自己往宅内去,他掌心厚实温暖粗糙,她觉得踏实。

给王爷跟王妃敬了茶,林琬便被赵邕牵着进了新房,她头上盖着喜帕,什么都瞧不见,但是听得出来,此番来闹洞房的人很多。

才将进了新房,赵德就激动地道:“快,子都,快揭了新娘子的盖头,也好让咱们都瞧瞧看,备受百姓爱戴的新娘子,到底是何模样啊,哈哈哈。”

赵娴如今跟林琬关系好,立即就狠狠瞪了赵德一眼,然后护在林琬跟前道:“我二嫂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别瞎起哄,我二哥还没看呢。”

赵德倒是不甚在意,只拍手哈哈大笑:“娴妹,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好歹也是你堂兄,娴妹怎能这么跟为兄说话。”说罢,又转身朝赵邕挤眉弄眼,“子都,快,揭了盖头,保准叫你吃一惊。哈哈哈,这样的闹新房,我可瞧过不少回了。”

整个新房,就属赵德喊声最大,旁边赵敏赵敦虽有期待,但都老实站着。

“是啊,二哥,我们也想瞧瞧二嫂。”说话的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容貌极为瑰丽,身形修长,他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只听他彬彬有礼道,“今夏时一场时疫,当时仪州城内百姓死的死,病的病,实在惨不忍睹,连父王一时间都束手无策。后来亏得是二嫂研制出了治疗时疫的方子来,这才解了仪州危难。方才二哥也瞧见了,迎亲队伍停在门外,多少百姓夹道相迎,可都是冲着二哥二嫂来的。这等场面,想当初父王大败突厥、凯旋归来的时候,也是及不上的。所以,小弟实在好奇,二嫂到底是不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神女。若二嫂是神女,那二哥可就有大福气了,这神女,一般人可是娶不着的。”

说话的人正是仪王府三公子赵靖,三公子乃是姜侧妃所出,而方才这一席话,此刻是说给世子夫人王氏听的。

世子赵庭乃是嫡长子,将来要承袭爵位,怎能容许底头弟弟名声盖过他。

赵庭此番只在前院接待一应男眷贵客,王氏原本瞧着外面那架势,心中就颇为不爽快,此番听了赵靖一席话,越发觉得不好受起来。

林琬虽然盖着红盖头,但是她能够想象得出来此刻王氏脸上的表情,便轻声道:“这等赞誉之词,我实在不敢担。再说,颁发圣旨救人的是陛下,将时疫方子传到各州县的人是陛下,为天下百姓操碎了心的人也是陛下跟仪王殿下,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哪里会有那样的能耐。不过略懂一些医术,从而略尽绵力罢了,实在受不起。外头那些百姓,也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仪王府次儿媳妇来的,我若不是有幸能够嫁得王府,沾了王府的光,哪里会得到那般待遇。这位弟弟实在是太看得起我这个嫂子了,也太瞧得起你二哥了,不过,兴奋归兴奋,也不能乱了长幼尊卑之序,上有父王母妃,下有大哥大嫂,这些莫须有的殊荣,实在不该往你二哥二嫂头上盖。你此番这般捧着你二哥二嫂,又将长兄长嫂放在了哪里?岂不是不敬!”

林琬知道说话之人是姜侧妃之子赵靖,这赵靖年纪虽小,却城府颇深。方才那一席话,肯定是母子二人一早商量好了说的,若不是事先早有预谋,也不会在闹新房的时候故意挑拨离间。

既如此,也就休怪她嘴巴毒了些。更何况,她是嫂子,适当训斥幼弟也是该的。

顺便也借赵靖立一下威,省得某些不长眼睛的人,不将二房放在眼中。

听得林琬这席话,王氏心情好了些,也明白过来,此话怕是姜侧妃与三弟说的,目的就是挑拨长房跟二房的关系。

王氏听林琬说的话心中舒服,也就对她生了些好感,便摆起长嫂架子来。

“二弟才将回仪州,今儿又是他与弟妹成亲洞房的大喜日子,你们这些当弟弟的,意思着闹一闹也就是了,哪里真能一直呆在这儿闹你嫂子?”王氏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一张圆润的脸庞,瞧着富态,也颇有长嫂风范,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林琬跟前,“弟妹一路劳累了,待得二弟揭了盖头,你便先歇着。”

说罢,目光望向赵德几人,和颜悦色道:“三位堂弟,这一路上实在亏得三位堂弟照拂。一路风尘,三位堂弟也累了,外面备有酒水,还请三位堂弟外头喝几杯,客房也早早都备下。如有怠慢之处,还望三位堂弟不要见谅。”

听得世子夫人这般说,赵德便不好再说什么,他抬手抓了抓脑袋。

凑到赵邕跟前,悄声道:“让你小子逃过去了,原本我还想热闹热闹的呢。”他撇了撇嘴,又兀自笑起来,“哈哈哈,不让我闹洞房,也行,一会儿把你灌醉了,看你如何洞房。”

他与赵邕打小是住一间屋的,所以关系最好,平素也时常会开些玩笑热闹热闹。

赵邕道:“你们先出去,我一会儿就来。”

那边早就候着的喜婆这才说:“请新郎官用喜称替新娘挑开红盖头。”

赵邕接过那喜称,将妻子的盖头挑了,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张雪白的小脸儿。

赵德正等着这一刻呢,然后叉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瞧,你们瞧,看看新娘子的这妆容,哈哈哈。”

赵敏没有理会赵德,这里是仪州,乃是仪王殿下的地盘,他心中清楚。

说了些恭贺新人的话后,赵敏便拽着赵敦一道退了出去。赵德笑容僵在嘴角,左右瞧了瞧,见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也收敛了些,急忙抱拳退了出去。

赵靖挑拨不成,反倒是惹了自己一身灰,兴致也不太高,只抬腿出门去。

一时间,闹洞房的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自己人。

赵娴还不想走,王氏见她实在不知礼数,峨眉微蹙,然后拽着她道:“大妹,有什么体己的话,明儿再说。”朝她使了个眼色,一边将她往外面拽去,一边板着脸说,“娴儿,嫂子听说了,吴二爷都亲自赶去滨城向你赔礼道歉了,你却还在闹,这样下去可不好。”

听她说起这个来,赵娴便没了方才的好兴致,只蔫蔫道:“大嫂,我没再闹。”

“那我怎么听说,你不但将吴二爷拒在门外,还让阿芙吃了冷风?”王氏蹙眉,耐着性子劝,“娴儿,你如今已经长大了,有些时候也该收收大小姐的脾气。你是咱们王府的嫡长姑娘,身份尊贵,该有的容人度量该是需要有的。”

“你也别怪大嫂在你耳边唠叨,嫂子所说的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想想看,放眼整个仪州,除了吴家二爷,又还有谁能够容忍得了你这样的脾气。你们是从小一处玩大的,两人从小知根知底,感情也摆在那里,将来你嫁了去,他一定会好生待你。”

“道友这孩子为人敦厚,你也别过分欺负了他,得开始学着点贤惠才是。”

王氏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话,这样的话,赵娴早听了很多遍,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嫂,我是跟吴道友打小玩到大的,可姜芙也是。”赵娴掏了掏耳朵,闲闲道,“我看吴道友对姜芙更好些,他们若是成了夫妻,想必吴道友会更开心。”

“胡说!”王氏肃容道,“你与吴家二爷打小定下的亲事,怎能说他娶别人?”

赵娴笑了笑:“嫂子别生气,我只是说句玩笑话嘛。”

王氏叹息一声道:“你这孩子就是长不大,玩笑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叫旁人听见了成何体统?”她顿了顿,又继续说,“还有,你如今也十五岁了,也该嫁了。待得忙完这阵子,过了年,就该忙你的亲事。”

赵娴苦着脸道:“大嫂,我的亲事不急,往后推一推没事。吴道友如今越发叫我讨厌,我得好生再考察他一番才行。”又说,“再说了,如今突厥军正压在崇门关外,吴家父子都上阵杀敌去了,哪里有心情办喜事啊。就算办喜事,也得再等等,至少退了大敌才行。”

“你呀,就不像个女孩子。”王氏叹息摇头,“好了,我也没闲功夫在这里跟你说话,你自己玩去吧,嫂子还有很多客人要招待。”

赵娴也不想跟大嫂多呆,听得此话,笑着鞠了一躬,两脚抹油就跑了。

~~~

赵靖从新房离开后,没有直接去外面应酬,而是只身来了姜侧妃的漪澜院。

姜侧妃不到三十的年纪,却因平素保养得当,脸模子瞧起来,竟只有双十年华的模样。

此刻她正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穿着一身明紫色的裙衫,因为屋子里热,她也就穿得单薄,待得下人报说三公子来了,她眼睛一亮,方才坐起身子来。

“怎么样?”但见儿子朝她行礼,她抬手示意他起身,然后急切地问,“娘教你说的话,你可都说了?”

旁边姜芙也在,听得此话,目光也期待地望向赵靖。

赵靖美艳的脸上闪过一抹烦躁,只往一边坐下,这才说:“娘教我说的话,儿子自然都说了,只是,事情并未如娘想的那样。”他蹙了蹙眉,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紧紧攥住扶手,眸光阴沉沉的,“这个林氏,还真是不简单,三言两语就转了风头。儿子不但没能挑拨成,反倒叫大嫂对她印象还好了几分,此番,怕是大嫂怀疑儿子今儿那番话是故意说的了。”

姜侧妃微微一愣,随即轻轻靠下去,只一双美眸半眯起。

姜芙道:“姐姐,你这下知道芙儿说的没错了吧,这个林氏,不容小觑。”

“小姨也吃了她一回亏?”赵靖年岁虽小,可通身瞧起来却不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行事说话也颇为稳重,他听得姜芙的话,眉心蹙得更深了些,“对了,小姨,今儿你去滨城,事情办得怎样?那吴道友……”

赵靖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己母亲使了个眼色过来,他只能打住。

姜侧妃道:“阿芙,今天大姑娘叫你站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你身子娇弱,哪里能够承受得起?你好心好意跑着去滨城,她却一再给你脸子瞧,便我只是侧妃,可也由不得她一个小辈打我的脸。”

姜抽出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可怜兮兮道:“姐姐,阿芙不舒服,想先去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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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说罢,姜芙便站起身子来,摇曳身姿若蒲柳一般,盈盈朝姜侧妃福了身子,又冲赵靖点了点头,方才退下去。

待得姜芙离开后,赵靖屁股挪了挪,坐得离姜侧妃更近了些。

“母妃,这是怎么回事?儿子怎么瞧着小姨神色似乎不太好。”赵靖身子稍稍侧着些,一脸不解地望向坐在高位上的姜侧妃,而他自己面色也不十分好,眉心高高隆起,“母妃,小姨跟吴二爷的事情,怎么说?”

姜侧妃端起一旁的茶水来抿了一口,润了润,这才道:“在滨城,她见到二公子了,怕是见二公子美姿仪,比吴家二爷要好,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说罢,放下茶盏,但见儿子颇为疑惑地望向自己,这才道,“二公子离开仪州的时候,你年纪还小,但你小姨跟他年岁相当,两人也是一处玩了几年。当初若是二公子不去上京为质子,此番……”

后面的话姜侧妃没再说,但心中也是十分遗憾的,这阿芙打小就喜欢赵邕。

可这二公子从小性子就有些冷,纵是阿芙厚着脸皮往他跟前贴,他也是爱答不理的。后来长到十岁被王爷送去了上京,阿芙着实伤心好一阵子,原已经渐渐忘记他,开始将目标转向吴家二爷了,偏生这个时候他回来了。

不但自己回家来,陛下还给他赐了婚,带了个林氏回来。

这个林氏,自己还没有瞧见过,不过,就凭她人还没进仪州,而能将名声打到仪州来,就有些手段。再者,阿芙跟靖儿与她言语较量,回来都说占了下风……她倒是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女子,这般厉害。

赵靖颇为聪慧,听得姜侧妃这般说,心中已经了然。

“母妃,就算小姨再如何中意二哥,毕竟二哥已经成亲,总不能叫小姨给他做小,岂不是太委屈了小姨。”赵靖一本正经道,“其实孩儿觉得,吴二爷实在不错,小姨有手段,将来定能够将吴二爷攥在手中。更何况,依儿子看,虽则吴二爷跟大姐定了亲事,吴二爷未必就是心甘情愿娶大姐的。毕竟,是个男人都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大姐实在……”

他想了想,下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明确。

姜侧妃笑道:“好了,你小姨的事情你也别操心,你的心思,我明白。”又道,“今儿是二爷的大喜日子,其他兄弟都在外面应酬贵宾,你总呆在我这里也不好。”

赵靖喝了口茶,连忙起身,朝姜侧妃抱了拳就往外走去。

~~~

林琬简单吃了点东西,又让画堂打了热水来替她将脸洗了,而后便先躺在床上睡下。

赶了半个月的路程,舟车劳顿,早累得骨头都软了,此刻终于到了仪州,她脑袋沾了枕头就睡得熟熟的。

赵邕忙完应酬回来,见妻子已睡下,忙阻止欲要唤醒妻子的丫头,自己先去净室沐浴。

从净室出来,只穿着件玄色镶着金边的中衣,挥退了候在室内的一众丫头,而后举步朝床边走去。

中衣简单搭在身上,动作间,露出里面弹而紧实的胸膛,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他只笑着将熟睡的妻子轻轻抱进怀中来。想用力去抱,又怕自己动作太大害了她好觉,便只能轻轻拥着,下巴抵在她头尖,让她脑袋枕在自己健硕的手臂上,以此让她睡得舒服些。

林琬心中存着事情,虽则累了睡得香,但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

醒来后左右望了望,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但抬头见丈夫唇角含笑正含情脉脉望着自己的时候,她也笑了,而后撒娇地朝他伸出双手来,紧紧环住他脖子。

“怎么了?成了亲,反倒像个孩子了。”赵邕坐在床沿上,腰杆本能挺得笔直,但见妻子一双小手朝他伸来,他头低了些,也顺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头捧着她头,眸中装着满满笑意,“还想睡?”

林琬脑袋有些沉,但是却睡饱了,她耷拉着眼睛摇头。

赵邕换了个姿势抱她,像是抱着个小孩一样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一手枕着她脑袋,一手搂着她腰肢。

“既然不困了,就别睡了,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赵邕声音有些沙哑,说完这句话,他喉结滚动了下,黑眸不由自主一直盯着妻子的脸,但见卸了妆容的妻子越发娇美可人,他凑唇在她脸上亲了亲,大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笑着道,“起来吧。”

林琬又赖在他怀里躺了会儿,这才慢悠悠睁开眼睛,然后坐起来。

赵邕黑眸锁在她脸上,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去解她领口的扣子。

解完领口一粒扣子后,顺手摘下她的钗环,让那一头黑发落下。

林琬有些紧张,呼吸渐渐急促,眼睛也瞪得圆圆的。

虽则她有前世的记忆,这种床笫之事,她也不是头一回体验了。可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女,而他则是常年习武的儿郎,男人在床上一旦凶狠起来,就是一头野兽,总是停不下来。

赵邕的本事,她领教过,所以本能有些害怕。

这副身子还娇弱,怕是经不得那般揉搓,想到此处,林琬娇喘道:“一会儿你……我要是不让你继续,你至少得轻点。”

赵邕抬眸,手上动作也稍稍顿住,而后笑了笑,又继续手上动作。

“这是婚后夫人给为夫下的第一个命令,为夫一定遵从。”赵邕嗓音醇厚,如一杯上好佳酿,他应了一声,而后将高大的身子凑到她跟前,随后帷幔落下,屋中灯火摇曳,却只见男子高大身影起起伏伏,随着时间推移,那起伏的身影也越来越快。

直到灯火落尽,更深露重,帷幔中的两人才将歇下,渐渐的,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林琬心中藏着事情,睡得并不安稳,再加上前一夜被丈夫折腾得厉害,所以第二日一早天才灰蒙蒙亮,她就惊醒了。

眼睛睁开,身子却动弹不了,此刻她整个人都被丈夫圈在怀中。

赵邕一整夜都是怀抱娇妻,倒是睡得安稳,林琬醒来悄悄打量他,见他唇角眉眼皆含着笑意,不由皱了皱鼻子。

他倒是舒服了,拉了帷幔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就有些忘了自己的命令。

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都疼,林琬越发苦着一张脸。

赵邕虽则一夜好眠,不过打小习武,自当是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方才林琬醒了的时候动了下身子,他就醒了,只是没睁开眼睛,在装睡罢了。

见妻子又掐他手臂又捏他鼻子的,还时不时朝他脸上吹仙气,赵邕只觉得忍不住,一个翻身就将娇妻压在身下。林琬没想到他竟然醒了,直接傻了眼,呆呆愣了片刻后,开始笑着耍赖道:“你做什么?心口不一的伪君子!”

说完别开脸去,自己没忍住,先笑出了声。

赵邕感受着身下之人的娇嫩,贪恋的吮吸着她身上沁人心脾的甜香,只觉得整个心房都被填得满满的。

从此他就是有家的人了,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人让他宠让他疼,也有人管着他关心他了。如今娶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为妻,将来心爱之人还会给自己生儿子生闺女,自此往后,他将一辈子都是个幸福的人。

闺房之乐,他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闺房之乐了。

赵邕从小到大都没有像此刻这样开心过,他只仅仅将人抱在怀中,好好疼了一番,才不依不舍地松开。

林琬伸手撩开帷幔,看了眼外面,见天色不早,忙按住丈夫的魔爪道:“得起了。”

说罢,也不再管躺在床上的男人,直接朝外面唤道:“画堂,打水进来。”

画堂跟韶光作为陪嫁大丫头,两人昨儿晚上就睡在外间,昨儿晚上内室的一切动静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听得主子唤她们,两人对望了眼,脸又都红了。

画堂稳重些,先应了一声,然后连忙朝韶光使眼色。

林琬此番远嫁仪州,两个陪嫁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另还有八个三等丫头,以及四个陪嫁妈妈。陪嫁的一应庄田铺子都有陪嫁的管家在管着,倒是不必她操心,她只等着年终的时候收钱就好。

她的嫁妆,多半是母亲薛氏的嫁妆,最多林家再添一些。

但是林家本来底子不厚,家中姑娘小爷未有成亲的也多,就算补再多,也是抵不上薛瑛嫁妆的一成。

与林成寅和离后,薛瑛便将所有嫁妆带回了娘家,一大半给了闺女,剩下来的一些打算等儿子成亲的时候贴补给儿子。薛瑛也是家中独女,她的嫁妆也是当年周老太君从娘家带来的,再加上薛老将军拼尽半辈子给闺女攒着的钱财,数目有多少,林琬心中也没个数。

洗漱完毕,待得画堂将嫁妆单子呈送过来给她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富得流油。

赵邕穿戴好衣裳,见妻子只顾低头一个劲看嫁妆,便挪步走了过来,瞄了一眼,故意酸酸地道:“这么多好东西,往后为夫怕是得靠你养了。”

林琬立即凑了过去,抱住他道:“你听我话,我就养你。”

“你倒是想得美。”赵邕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下,也顺手揽着她,两人并肩往一边坐下,语气颇为有些凝重,“琬琬,为夫怕是不会在家多呆多少日子,过不几日,怕是要披甲上战场去了。”

他黑眸深深烙在她脸上,眼中有着愧疚与自责,但更多的是不舍。

林琬心中自然有不舍,但也明白,她的丈夫是仪王之子,此番突厥压境,便是新婚燕尔,也得保家卫国。

他是军人,就得以国为重,以民为重,那些个小儿女心思,有时候不得不压在心中。

再说了,若他真是个只知呆在闺房中陪妻子赏花绣鸟的纨绔公子,她还瞧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