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道:“她想闹就闹吧,想骂也叫她骂,总之叫我出去亲自迎接她,是不可能的。”稍稍顿了顿,转头对画堂道,“可若是咱们王府真就不理睬她的话,怕是瞧在别人眼里,就是我们不对了。画堂,你去找徐管事,让他请陆老太太跟陆大老爷进来。”

画堂应了一声,又道:“若是徐管事去了,也不管用呢?”

“你放心吧,陆大老爷会有法子的。”林琬一手扶着腰,一手搭着画堂的手,又道,“陆老太太进来之后,安排她先去暖阁等着,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你去安排吧。”又唤韶光道,“韶光,你陪着我去换一身衣裳。”

*

徐方伤势虽则好得差不多了,但到底是被打了五十板子,还没有痊愈,走起路来尚且有些不稳。

陆锋见是徐方,黑眸闪了闪,但见自己母亲还要闹,立即凑到跟前道:“娘,您虽则是长者,可这里毕竟是晋王府,咱们理直气壮地闹上一闹证明荃姐儿乃是清白的也就罢了。晋王妃让徐管事出来请咱们进去,已经是退了一步,难道您老人家还真觉得晋王妃该亲自出来迎接您。逞一时之快,必然不能长久,您别忘了,如今咱们可没有证据证明是晋王妃陷害的荃姐儿,若是冤枉了人,将来如何给晋王殿下交代?”

“当朝唯一的亲王,此番领兵替陛下安天下平四海,娘您觉得咱们陆国公府得罪得起?还是觉得,以儿子这样一个中书令的身份,能够得罪得起?便是儿子冒着掉了乌纱帽的危险与晋王妃硬拼,也不能保证,老二会什么事情都没有。”

说了这么多,也就是最后一句话,尚且能堵得住老太太的嘴。

陆老太太气得呼哧呼哧,心里不甘心,偏生又不敢再闹。她瞥了陆锋一眼,这才昂着脑袋进了晋王府的大门去。一时间,外面瞧热闹的百姓,也就做鸟兽散了。陆锋经过徐方身边的时候,徐方轻声道:“陆大老爷,我们家娘娘请,有要事相议。”

说罢,徐方朝画堂使了个眼色,画堂点头应着,则请老太太去了前院暖阁。

徐方则请陆锋去了花厅,而此刻,林琬已经候着了,两人间依旧隔着一扇偌大的屏风。

“陆大人请坐。”林琬先开口,免了陆锋了一应礼仪,又吩咐韶光奉茶。

陆锋心中万分疑惑,他原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刻又见林琬撇开了老太太单独见他,更是满心疑惑。哪里顾得上喝茶,只恭敬朝林琬行了一礼,而后道:“晋王妃娘娘,臣实在无意与晋王府结仇,之前执意要从王府带走徐管事,也是迫不得已。”说罢,又朝着静立在一旁的徐方拱了拱手道,“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徐管事谅解。”

徐方哪里敢受,连忙弯腰抱拳回礼道:“陆大人,您实在折煞奴才了。”

林琬道:“陆大人,此番亲自唤了你来,并不是因为两家恩怨。而是……说小了,乃是本王妃待嫁闺中时候的一些小恩怨,说大了,如今也是牵扯到了国家大事。我乃一介妇孺,这样的事情,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故意跳进那人设计的圈套中,与陆国公府共同演了这出戏来。”

陆锋稍愣片刻,继而道:“这么说,荃姐儿那件事情……”

“陆大人……”林琬打断道,“荃姐儿的事情,我事先的确知情,但也请你相信,这件事情绝对不是我晋王府传出去的。不过,虽则我不是罪魁祸首,但是事先的确知情却没有阻止,在这里,我向陆大人致歉。并且保证,待得这件事情之后,会有法子夺回原该属于荃姐儿所有的东西,包括名声。”

闻得此言,陆锋连忙离座,撩袍屈膝跪了下来。

“得娘娘此言,臣心中也就踏实了。”陆锋心中的确似是放下了一块巨石,一来是信林琬的人品,二来,也是信林琬的能力,既然她能够这样说,必当是想好一应法子,“至于方才娘娘所说的恩怨,恕臣愚钝,还望娘娘明示。”

林琬对徐方道:“扶陆大人起来,原本荃姐儿就是我的表妹,照拂着她,是应该的。”又说,“说起这恩怨来,不知道陆大人可否还记得,想当初,是谁毁了荃姐儿的?姑母有意折磨林玥,叫她好生吃些苦头,却不料,让她给逃了。”

“林晖被林家赶出门后,就一直下落不明,林玥逃脱后,也是下落不明。”林琬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俩兄妹回了京城来,伺机寻仇报复。林玥换了一张脸,如今就潜伏在英武将军府崔大姑娘身边,也换了身份,此番唤作兰姨。”

“前些日子,徐管事成功避开兰姨的眼线,将晋王府的人安插进了英武将军府。探得,兰姨见成功离间了晋王府与陆国公府后,下一步计划,就是打算让崔家大姑娘嫁与渊表兄为妻。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想必近来是有媒人替崔大姑娘上门说亲了?”

陆锋如实道:“娘娘说得没错。”

林琬又说:“林晖兄妹与三王勾结,这才导致了这场战争,如今王爷在外领兵打仗,想来是诸多凶险。”又继续道,“之前虽则探得消息,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没能够掌握一应证据,怕打草惊蛇。索性将计就计,如林玥所愿,你我两府大闹一场,让她放松戒备,继而实行下一步计划。我与林玥那些都是深闺恩怨,我曾害得她毁了容貌,她回来寻仇,对付我怎么都行。可荃姐儿曾经视她为亲姐姐,她却害得荃姐儿险些毁了一生,陆大人,我的意思,想来你已经明白了。”

陆锋道:“臣听明白了。”又抱拳说,“王妃娘娘开了个头,接下来的事情,是想要为臣父子去做。就算不是为着替荃姐儿报仇,为着国家大义,臣也是会为陛下、为朝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

林琬倒是松了口气,只笑着道:“那这件事情,便劳烦陆大人了。将来事成,陛下奖赏大人的时候,倒是不必再提本王妃。而徐方安插在英武将军府的眼线,只要陆大人需要,徐方会随时为大人效劳。”

“多谢王妃娘娘。”陆锋道,“娘娘说的这些,臣心中已经明白,此地臣不宜久留,便先告辞。”

“陆大人请。”林琬应了一声,待得见陆锋已然离开后,她才蹙眉道,“还得去打发了那陆家老太太,韶光,一会儿我装肚子痛,你得配合着我些。还有,之后要将陆家老太太气得我动了胎气的事情传出去,不能只由着她老虔婆一个人胡来。”

韶光捂着嘴笑道:“是,奴婢明白了。”

“知道为何我支开杏儿跟画堂办旁的事情去,此刻就只留了你在身边吗?”林琬起身,搭着韶光手说,“你虽然行事不比她们两个稳重,但你也有你的长处,你机灵反应快,自然有该用得着你的地方。”

韶光忽然脸红了起来,低着头道:“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只是想替娘娘多办一些实事。就像画堂姐姐那样,奴婢也想成为娘娘的左膀右臂,奴婢觉得自己不比杏儿差。”说到最后,她小声嘀咕起来。

林琬道:“你可知道,在我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韶光一呆,继而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林琬说:“在我心里,大姑娘要远比旁的所有的事情都重要得多,你以为我愿意吃饱了撑的去管那些事情啊?要是可以选择,我当然希望可以天天都陪着朝阳,亲自教她说话教她走路,给她讲故事。插手那些个事情,不过是怕林玥害了我身边的人罢了,追其根源,主要还是为着保护我的家人。韶光,你可明白?”

韶光一直低着头,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愧疚道:“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娘娘将大姑娘交给奴婢照看,乃是最为重用奴婢的。可奴婢却猪油蒙了心,竟然还觉得娘娘偏心画堂姐姐,又看重杏儿,奴婢……”

“好了好了。”林琬见她要跪下来,拉了她一把道,“你是打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着的,去了主仆情分外,我也是将你当做亲人的。只要你心中明白这一点就好,你有你的闪光点,我看得着,朝阳都说了,最喜欢跟着韶光姑姑玩。”

韶光十分开心,激动得抹了把脸,笑容灿烂道:“娘娘放心,奴婢往后一定尽十二份心照看姑娘,奴婢往后再也不敢私下埋怨了。”

“那你现在该做什么去?”林琬笑着问她。

韶光连忙点头:“去将那老虔婆从我们晋王府赶出去,还要配合着娘娘演戏,让全京城人都知道,这老虔婆气得娘娘动了胎气。”

“走着吧。”林琬搭着韶光的手,缓步朝前院暖阁去,嘱咐道,“一会儿演得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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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自那次私下见了陆锋一面后,两府的关系,虽则表面上还如外面瞧见的那样,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可私下,早就冰释前嫌了。若不是陆家老太太恶意挑拨,因着林三娘这层关系,晋王府与陆府大房的关系,也不该差。

早在三年前,林琬尚且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有意为晋王拉拢过陆锋。虽则曾经有过龃龉嫌隙,但只凭着曾经林琬救得陆荃一命,那么点恩怨也该是冰释了。后来前太皇太后刘氏欲要陷害薛家,当时还是陆锋力排众议,帮了薛家一把。

前世陆锋既是自己姑父,又是自己公公,林琬对此人品性,多少了解一些。就算陆府两房最后闹得老死不相往来,那也不能只是陆家大房的错,若论起这错来,祸根便是陆老太太。前世在陆家呆的时间不算长,曾经也好奇过,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最后何故会闹成那样?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再偏心,也不该将心偏成那样。

后来她远嫁了仪州王府,零星的从子都口中听得一些关于陆国公府的事情,说是陆家兄弟最后相争的时候,陆老太太施了手段,险些亲手杀了自己的长子。好在陆锋父子筹谋已久,关键时刻反败为胜,最后败得一无所有的,是陆钰。

前世今生,时间上有所偏差,但是她相信,陆家的结局该是不会差的。

只是,陆家二房她也算是有些交情,她心中也明白,二房也是无辜得很。说到底,要追究错处的话,还是陆老太太的错。违背长幼之序,在长子德名兼备的情况下,却一意孤行欲要让次子继承爵位,实乃荒唐。

不知道为何,许是近来跟陆家人打交道打得多了,又许是身子日渐沉重,夜间总睡不好,成宿成宿做梦,也不梦别的,只是梦到一些前世在陆家时候的情景。大多是跟陆老太太有些瓜葛的,虽然前世除了晨昏定省外,能够与老太太接触的时候也不多。

但是,她总是觉得,在这陆老太太身上,似乎有一些迷。

将一应事情与陆锋说清楚后,林琬相信陆锋此人的能力,到底也不管了,只安心养胎,叫徐方暗中听陆锋差遣。之所以此事选择与陆锋合作,一来,既然林玥筹谋制造两府矛盾,她索性将计就计,也省得再将旁人牵扯其中。二来,陆锋对林玥的恨,不比自己的少,陆荃曾经真心待林玥,可林玥却毁了陆荃一生,林琬相信,为着自己闺女,陆锋于此事上绝对会尽心尽责。三来,则是给陆锋一个在陛下跟前立大功的机会,至于具体如何游刃有余地利用好这一切条件,林琬觉得陆锋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该是知道。

在陛下跟前立了大功,他的地位,以及世子之位,便更加稳固如山。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入了六月,林琬在晋王府顺利分娩一对龙凤胎。

男孩子先落地,女孩子后落地,当男孩子落地的时候,林琬挣扎着最后一丝气力从稳婆怀中要了儿子去看,但见前世的那些标记都有后,她彻底松了口气,嘴角噙着笑意缓缓晕厥了过去。

待得再醒来的时候,一双儿女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此刻正缩在襁褓里,吮吸着指头。

朝阳则倚在床边,一边静静等着母亲,一边眼巴巴盯着一双弟妹瞧。看着红彤彤的两团子,朝阳十分认真,又摸出身上的一方小镜子来,照了照,总觉得自己跟弟弟妹妹们长得有些不一样。

正懊恼着,见母亲醒了,她“咿呀”叫了一声。

“娘亲!娘亲醒了!”朝阳开心,靠着床沿就凑到自己母亲跟前去,一双小短手紧紧抱着母亲,她脸上的泪泽还没干呢,之前在外面,听母亲在屋里使劲哭喊,她可吓坏了,此番见母亲醒了,她又觉得委屈,撇着小嘴就哭了。

“呦呦呦,小朝阳,你怎么又哭了?”赵娴也一直陪着大侄女一起伴在林琬床边,见小丫头又撇着嘴巴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弯腰将小丫头抱起来,亲了亲她,笑着说,“就算你娘有了弟弟妹妹了,不喜欢你了,姑姑也是最疼你的。”

朝阳抬手抹了把眼泪,忽然又笑起来:“弟弟妹妹……”她伸手指着两个小人儿。

赵娴此刻已经是妇人妆扮,穿着高腰襦裙,挽着飞云髻,撇头望过去道:“让你娘好好休息,姑姑抱你出去玩儿好不好?让你娘再睡会儿,等养足了精神,姑姑再抱着你进来,带着你好好陪弟弟妹妹玩。”

“好。”朝阳应了一声,然后整个身子缩在赵娴怀里。

赵娴回头笑:“二嫂,你再休息会子吧,我带着朝阳出去玩。”

林琬此刻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只冲赵娴点了点头,望了身边睡着的一双儿女,她则又缓缓合眼睡了去。

到了龙凤胎兄妹满月酒那日,整个晋王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连太后娘娘都亲自来了。

因为林琬还没有出月子,而庄太后又等不及想要见三个孙儿孙女,便亲自找了陛下说了此事。恰好近日有捷报传来,说是晋王在与三王联军作战的同时,一路收服不少草莽英雄到麾下。晋王善用人才,各路民间起义军见如今赵乾父子统治的江山的确像是能够开创盛世,纷纷放下武器,表示愿意追随。

由于有各路英雄豪杰的加入,朝廷派出去的军队日渐壮大起来,便是三王联军,也不为惧。今上为此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赞晋王之才能,并且要群臣视晋王殿下为楷模,便是连太子殿下,也被今上说教一番。

又逢晋王妃喜得龙凤胎,今上更相信,此乃吉兆。

故而庄太后与今上说了这件事情后,今上龙颜大悦,只说他也得亲自出宫来,亲眼瞧瞧这一对金孙儿金孙女。还亲自选了好些礼物来,赏给两个奶娃娃,便是连朝阳,也是沾了弟妹的光,得了今上赏赐。

甚至今上还在太后跟前说,若是此番晋王殿下能够凯旋,便破例先行册封朝阳为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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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林琬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一双儿女,解了衣裳,正给儿女喂奶。

虽则府上有请了奶娘,可自己的奶水也好,也就不太情愿让自己的儿女吃旁人的奶水。自己有,就先喂着,总归两个孩子也还小,吃得也不多。若是将来两个小人家饭量大了,自己供应不足了,再寻奶娘的便是。

过了一个月,两个小人家长大了一圈,人也变得漂亮了。滑嫩嫩的肌肤,水汪汪的眼睛,肉嘟嘟的小脸,粉嫩嫩的嘴唇……吃饱喝足时候懒散的样子,还有两人抢奶吃的时候用手你推我我推你的样子,林琬都十分喜欢。

长女乖巧懂事,长子前世的时候就十分懂事孝顺,想来这一世也不会差。就剩个次女了,林琬垂头看着次女狼吞虎咽又霸道的模样,没来由就笑起来,红着脸对庄太后道:“皇祖母,你瞧骄阳,真是霸道,总跟哥哥抢吃的。”

庄太后将朝阳抱在怀里,闻言伸头望了望,笑道:“能吃是好事,这样才能长得白白胖胖的。”又说,“再说,骄阳是次女,上头有哥哥姐姐们照顾着,骄纵一些也无事。”

林琬笑着应了一声道:“皇祖母说得是。”

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就让两个奶嬷嬷分别抱着去外面走走消消食,这边朝阳眼睛一刻都没有从一双弟妹身上移开过。弟弟妹妹小小的,软软的,还滑溜溜的,她可喜欢了。见弟弟妹妹被抱走了,她也从庄太后身上蹭下来。

“弟弟……妹妹……”朝阳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指着外面,急道,“走了。”

“是啊,弟弟妹妹们出去玩了,你也去吧,今儿外面来了好多人,连你的皇祖父皇祖母也都来了,你也去玩儿。”庄太后捏了捏朝阳粉嫩的小手,又抬手朝她挥了挥,“让嬷嬷带着你去,别乱跑。”

朝阳点头:“我要看着弟弟妹妹,帮娘亲照顾他们。”

说罢,小丫头扭着身子踉踉跄跄就跑了,后头赶紧跟了一个嬷嬷还有两三个丫头。韶光笑着朝自个儿主子福了个身儿,一边唤着小主子慢着些跑,一边也欢快地跟随在朝阳身后,寸步不离地照看着。

庄太后笑得慈爱,望着朝阳好一会儿,直到那小身子彻底跑得没了影儿,这才回头说:“朝阳真是懂事,怨不得哀家喜欢她。还有你也是。”她拉起林琬的手来,想着子都一直辛苦在外打仗,而晋王妃一个人带着孩子,管着偌大的王府,生了两胎三个孩子,竟没有一次是丈夫陪伴在身边的,想到此处,庄太后便觉得这俩孩子真是苦,心疼道,“你还这么年轻,丈夫就时常不在身边,皇祖母实在心疼得很。你也放心,等子都这次回来了,哀家亲自与陛下说,让他好生陪在你身边。”

说起这个来,林琬心中不是不遗憾的,也实在是想念丈夫了。

可此乃国家大事,而新朝初立,此刻正是关键的时刻,诸位皇子中,只有太子跟子都成年,太子乃储君,这样领兵讨伐分贼的艰巨任务,自当都是落在了子都身上。她是得多不懂事,才会矫情得要自己丈夫回家来陪伴在身边,便是心中极为思念,那也只能放在心中。

闻得太后此言,林琬轻轻摇头道:“能为朝廷出力,也是子都的责任。再说了,那么多将士跟着在外拼搏,想来家中也是有思念的人吧。皇祖母,若是哪日天下太平了,自当就没有战争了。再有,孙媳的确希望子都能够留在身边,不过,若是皇祖母去说了,孙媳也怕父皇会因此误会孙媳,觉得孙媳是矫情的妇人。”

“难得你这般懂事。”庄太后笑着道,“哀家这么想,也不全是为着你,哀家也心疼子都啊。举国上下,这么多将士,也是没有必要只苦了哀家的子都。陛下心中怎么想,哀家明白,你也放心好了,这事儿,不会叫陛下看轻你。”

“那孙媳谢皇祖母疼爱。”林琬笑得灿烂,眼睛都眯成一道缝。

庄太后见她又长了不少肉,原本一张娇小的桃心脸也成了小圆脸儿,心下开心。

*

外头朝阳一直追在弟弟妹妹身后跑,踉踉跄跄的,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人。

被撞的是个小男孩,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湖蓝色的杭绸锦袍,面皮白皙俊秀,面上笑容也温和可亲。他原是跟着自己祖母往晋王妃院子来给晋王妃请安的,却不料,迎面撞上一个满身奶气的小丫头。

小丫头约摸也就两岁左右,小小的一团,方才撞进他怀里的时候,还“啊呀”叫了一声。

这男孩是周华如的侄子,也是周明成的长子,今年七岁,牵着他手的正是周夫人。周夫人见是朝阳,连忙笑得合不拢嘴来,瞧着她今儿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衫子,欢喜得不得了,连忙蹲在她跟前问:“朝阳,哥哥可有撞疼你了?”

韶光上前来,朝着周夫人行了一礼道:“哪里是周小少爷撞的姑娘,是奴婢不好,没有照看好姑娘。”又弯下腰来,笑着问周晏道,“周小少爷,可撞着你了?”

周晏这才将目光从朝阳身上挪回来,礼貌道:“并没有,我是男孩子,骨头硬,怕是妹妹撞疼了。”

朝阳只依偎在韶光腿边,紧紧挨着韶光,只好奇地打量眼前的这位哥哥。

周夫人道:“你既唤了妹妹,赶紧先去给晋王妃请个安,然后陪着妹妹玩去吧。”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又冲着朝阳问道,“朝阳,今儿你是小主人,一会儿带着哥哥去玩好不好?哥哥还是头一回来王府。”

朝阳是认识周夫人的,见是她说话了,连忙点头应声道:“好,我等哥哥。”

“真乖。”周夫人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出落得越发水灵漂亮,她实在打心眼里喜欢,忍不住俯身抱了抱她,而后牵着周晏先进去给晋王妃请安了。周晏请了安,很快就折身出来,然后主动牵起朝阳的手。

朝阳倒是也不排斥,只仰着脖子,奶声奶气地道:“我要去找我弟弟妹妹。他们……他们被奶娘……抱走了。”

“哥哥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了,陪着你一起去吧。”周晏眉眼清俊,依旧笑得温和。

两人牵着手还没出二门,外头文氏带着平安也过来了,平安眼尖瞧见了朝阳,连忙挣脱了母亲的手,小跑着过来。平安笑望着朝阳,问道:“小花小彩可听话,你又教了它们说了什么话?”想着,眼前的小丫头说话还不周全呢,便抬手挠了挠脑袋道,“朝阳妹妹,有些日子不见,妹妹倒是长高很多。”

“平安哥哥。”朝阳唤了一声,挣脱韶光的手,直接牵着平安手道,“周家奶奶说我是小主子,你们是客人,我应该照顾你们。”

文氏道:“平安,那你先陪着妹妹玩儿,娘进去了。”

平安点头应了一声,继而才说:“娘请跟晋王妃解释,就说,儿子过来了,一会儿妹妹玩得累了,儿子再送妹妹回去,然后给王妃娘娘请安。”目光又落回到朝阳身上来,冲着她笑了笑,这才望向周晏,虽则没有见过,但平安还是礼貌地道,“请问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我叫周晏。”周看着平安道,“平安是你小名……你叫什么?”

平安笑着说:“我叫陆清,平安是我娘给我取的乳名。”

周晏似是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是陆国公府的小二爷。”又朝文氏抱拳请安道,“周晏见过夫人。”

文氏连忙扶着他手,赞叹道:“周国公府的小爷,可真是懂礼貌得很。平安,你跟着哥哥一起带着妹妹,别淘气。”

“娘,我知道了,你别说我。”平安小手挠了挠脑袋,然后笑着朝母亲挥手。

虽则陆国公府此番与晋王府有些嫌隙,不过,晋王府长公子跟二姑娘的满月宴,连今上跟太后娘娘都来了。便是结怨再深,谁也不敢在今上跟前给脸子瞧,再说,又不是家国仇恨,不过是些小摩擦罢了。

可陆老太太已经在晋王府门前吵过一回,此番再舔着脸上门来,而且还是当着这么些官家太太的面儿,她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左思右想,便只叫文氏领着平安前来,也算是陆老太太最大的让步了。

文氏一路来,自是有王府丫头领着的,到了门口,也是有丫头先进去禀告。

进了屋子去后,见周夫人果然也在,她朝着庄太后跟林琬行了一礼,而后笑着道:“平安方才也是跟着来的,恰巧门口遇见了朝阳,说要先陪着朝阳找妹妹去。一会儿朝阳寻得妹妹了,再带着朝阳一并回来给太后娘娘跟王妃请安。”

庄太后乐呵呵笑着让文氏坐下,又对周夫人道:“这个小平安,跟你家周晏一样,都是小小年纪就能说会道又懂事得很。也是你们两家教得好,这俩孩子,将来长大后,定然都是有出息的。”

文氏道:“平安哪里比得上周小爷,周小爷才是懂事。”

周夫人谦逊道:“宴儿年岁略微大些,照拂着弟弟妹妹也是应该的,倒是平安,才三岁,就能得太后娘娘夸赞,将来才是能够大有作为。”又说,“听说,贵府大爷订了亲事了?乃是英武将军府的大姑娘。那崔大姑娘与晋王妃跟我的兰儿,宣良娣,乃是手帕交,如今瞧着她们一个个都过得好,我就……”

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周夫人连忙收住眼泪,挤出笑容道:“瞧我,这是怎么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不说了,不说这个了。”

提起周华如,庄太后倒是也觉得惋惜得很,总觉得那孩子,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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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偌大的王府,只一个妇人带着仨儿孩子过,虽则奴仆成群,可也到底冷清很多。林琬坐月子的时候,一应都是自己母亲前来身边照料着的,就如今儿两个外孙满月酒,府中一应女客,也是薛瑛跟赵娴帮着前后照料。

赵娴刚成的亲,成亲后没有住进公主府,而是进了薛府跟着几位长辈过。

她虽则有些骄纵,可大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也并没有那些深宅闺秀的大小姐脾气,作为公主,更是不蛮横。她性子直爽,也喜欢热闹,用她的话说就是,住在公主府就两个人,多冷清,住在将军府,那么都人陪着说话,可热闹了。

说是跟着姑姑身后学招待女眷,其实啊,就是好奇,不帮倒忙就好了,只晓得玩。

薛瑛倒是也不嫌弃她,见她在跟前似是个百灵鸟似的,欢腾得很,薛瑛也开心。忙了一遭,将人都安排好了,薛瑛这才寻得空处歇一歇。赵娴随着薛平一起唤薛瑛姑姑,见薛瑛终于停了下来,赵娴挨着她坐下,笑道不怀好意:“姑姑,方才你忙的时候,那边一直有个人在偷看你,那个人我认识。”

“什么人?”闻得赵娴此言,薛瑛也是诧异得很,本能顺着赵娴手指的方向转头去看,但见到那高大身影的时候,立即冷了脸来,只回头对赵娴道,“这边忙完了,咱们一道去琬琬那里吧,瞧瞧我那三个外孙。”

林成寅见薛瑛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转头要走,他垂立身侧的双手倏地紧紧攥成拳头,似是想也没有想,便举步走上前来。赵娴知道这是林琬的爹爹,也略微从薛平那里听说一些关于两人的事情,长辈们的事情,便是知道谁对谁错,她也不好插手,只能溜了。

自打和离后,薛瑛倒也不是一回都没再见过林成寅,也不晓得是他故意的,还是的确偶然。每每只要哪家办个什么事情,她前去赴宴,都总能无意撞上他。一回两回还好说是意外,次数多了,她便是再蠢笨,心中也明白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既然都已经和离了,还想重修旧好吗?

她瞎了半辈子眼,嫁错了男人,这眼睛得有多瞎,还会再回头跟他好啊。

“林二老爷,可是有什么事情?”薛瑛见自己前面的路被他堵住了,倒是也不强行绕过去,只定定站在原处,冷眼瞧着他,讥讽道,“就算是自己亲闺女的家,可闺女好歹也是王妃娘娘,这里是王府后院。林二老爷不该是在前头呆着吗?怎生倒是跑到后面来了。”但见他依旧只似一堵山似的挡在跟前,不言语也不移步,薛瑛没再理睬他,只冷冷剜了他一眼,之后径自离开了。

待得到了闺女那里的时候,赵娴已经将事情跟林琬说了,林琬看着母亲,只轻叹一声。

到了晚上,一应客人都走了之后,阖府变得安静下来,林琬先是给两个小的喂了奶,看着他们睡着后,则又坐在一边,等着丫头们替朝阳洗完澡,然后带着三个孩子一起睡觉。骄阳跟慎行还很小,林琬舍不得他们被奶娘抱走,便每夜辛苦一些,亲自照拂。

两个小人家倒是也乖,半夜只醒个一两回,且外间都候着丫头,轮班值守,只要小人家哭了,就有丫头会进来伺候。不论是林琬喂奶,亦或者是抱着去给奶娘喂奶,动作也都麻利得很。林琬倒是不怕被打搅,就怕朝阳睡不好觉。

因此母女俩早商量了,林琬跟朝阳说清楚了原因,想长女一个人去睡,朝阳怎么都不肯。

到底是小孩子,虽则那是自己亲弟弟亲妹妹,她也还是害怕的。她会好好疼爱照拂一双弟妹,可是也不想父亲跟母亲的爱都被弟弟妹妹夺走,所以,当林琬耐心跟朝阳的商量的时候,朝阳撇着小嘴就哭了,哭得可伤心了。

自那之后,林琬就再也没提此事,朝阳这么乖,她真怕伤了朝阳的心。

好在两个小的睡得也安分,除了饿的时候会哭,旁的时候都是在睡觉。她则会抱着朝阳,拿了《千字文》《百家姓》来,没天晚上读给她听,直到都困了,才抱着朝阳也去睡觉。林琬觉得这样安详的日子,倒是也不错。

这样安详平静的日子过了两个月,九月的一天,外头徐方头一回没有经过林琬准许,便走进了后院来。也是兴奋得过头了,直到瞧见一屋子丫头婆子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犯错了。

连忙跪了下来,请罪。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林琬也知道他脾性,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这般莽撞的。便唤了他起身,而后问道:“徐管事,你这样匆忙赶来,可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徐方道:“娘娘,王爷打了胜仗,此番已经班师回京了。”

“可是真的?”林琬兴奋得立即站起身子来,面上笑容一点一点晕染开来,继续问徐方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真是打了胜仗的话,怎生王爷没有写家书给我。”

“捷报已经到了陛下手中,陛下龙颜大悦,此番这件事情已经在上京城内都传开了。”徐方开心道,“娘娘也不必着急,王爷打了胜仗的消息,该是错不了的。至于没有及时给娘娘写家书,想来是正快马加鞭往回赶吧。”

“太好了。”林琬兴奋得不能自已,原还想着,如今都快一年过去了,都还没能传来打了胜仗的消息,如今倒是好,冷不丁的,就得知了这样一个好消息,林琬实在是兴奋,都不晓得做什么好了,只对徐方道,“好,好,既然王爷快要回来了,徐管事,这些日子辛苦你些,越发要提起精神来。”

“娘娘放心,奴才知道该怎么做。”徐方朝林琬抱拳,正准备出去,林琬又问道,“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林琬口中的那边,指的是陆国公府,徐方听得明白,回道:“请娘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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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没有想到丈夫会这么快凯旋,更没有想到,凯旋大军在回京途中,竟然会遭到埋伏。可这一次的埋伏,似是在赵邕意料之中一般,并没有被围困多久,就反败为胜。紧接着,林琬便收到了丈夫的来信。

信上说,叫她别担心,一切都等着他回家来。

元盛二年十月,晋王赵邕生擒三王并其一应家眷回京,晋王殿下对其三位王叔,一应以礼相待。军队行至京郊外,大军驻扎在城外,只赵邕领着诸位亲兵副将,以及三王先行进京。今上对晋王殿下此次表现十分满意,大军凯旋之日,亲自上城楼迎接。

赵邕先进宫复命,待得天色晚了,才将得空回家来。

林琬早早便领着王府一应家眷等在门口了,黛青色天幕下,见一人打马疾驰而来,那速度快得似是一阵风般,林琬知道那是丈夫,一时间兴奋得竟是落了泪。牵起朝阳的手,弯腰对她道:“朝阳,爹爹回家来了,你还认得爹爹吗?”

爹爹离开的时候,朝阳才一周岁多一丢丢,便是那个时候喜欢黏糊着爹爹,可如今又是一年过去了,“爹爹”两个字,在她脑海中,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似是渐渐淡化了。便是回回娘亲在自己跟前提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因为她的小脑袋瓜中都模糊了爹爹的容貌了,更肖说还能记起更多。

所以,当听娘亲说爹爹回家来的时候,朝阳只是笑了笑,然后一个劲只往母亲身边黏。

一别又是一年,如今娇妻爱子就近在眼前,赵邕驾马行至王府门口后,紧紧勒住缰绳,然后迅速翻身跳下马来。阔别一年,林琬望着眼前这个胡子拉渣满脸是毛的男人,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赵邕紧紧抱住母亲的腿,仰着小脑袋看着眼前这个怪人,但见怪人也朝自己看来,她则赶紧扭过小脸去。

“娘,这不是爹爹。”朝阳撅了撅嘴,有些小失望地抱怨。

林琬将长女抱了起来,也严肃了些,温柔道:“这是爹爹,是朝阳心目中的大英雄。朝阳,爹爹回来了,让爹爹抱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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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赵邕在外头打仗的这一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妻子儿女,就在打完胜仗的那一刻,他恨不得长了一对翅膀,即刻飞到妻子儿女的身边才好。此番见到家人,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妻子跟三个儿女,心情自然是激动的。

可是他的朝阳竟然不认识他了,赵邕原本就粗糙可怖的一张脸立即垮了下来,然后可怜兮兮地望向妻子。

林琬笑着瞪了他一眼,将朝阳抱到他跟前,轻声哄着道:“朝阳,这真的是爹爹呀。”

赵邕腰杆挺得更直了,搓着一双粗糙的手,满脸堆笑道:“朝阳,我是爹爹,让爹爹抱一抱你好不好?爹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还有骄阳跟慎行。”随即,目光落在两个小木瓜身上,但见自己望过去后,两个小木瓜立即扭过脑袋不再看他,赵邕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好疼好疼!三个孩子,似乎都有些嫌弃他。

“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我爹爹。”朝阳尖叫一声,乌溜溜的眼睛立即瞪得圆圆的,极为认真地道,“因为我爹爹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可是……可是我爹爹不是长这个样子的。我小的时候见过爹爹,我现在还能记得他,他……他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朝阳小大人似的,倒是话也说得齐全,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大姑娘没有旁的意思,这就是在嫌弃王爷丑呢。都想笑,却都不敢,就只有林琬乐得开怀。在长女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又看向丈夫道:“一应都替你准备好了,你也赶紧先拾掇拾掇吧,别装可怜了,你闺女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赵邕摸了摸下巴处的大胡子,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里,渐渐雾霾消散,装满笑意。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又一番修理后,再走出来,朝阳一呆,就立即欢呼着喊他“爹爹”了。赵邕恢复了往日英俊的面容,此刻穿着一身湖蓝色的便服,再加上刚刚回家来,那颗心早不似在战场上打仗时候的那般坚硬了,此刻温柔至极,但见宝贝闺女要他了,他大步过去,长臂一伸,就将个香软团子抱进怀里。

“朝阳,这回可认得爹爹了?”赵邕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喑哑,好像还有些沙沙的,富有磁性,他用自己额头抵着朝阳小脑袋,扯着薄唇笑,“爹爹只是丑了点,就不认识了?那以后爹爹老了,病了,朝阳是不是也会不认爹爹?”

林琬听他声音不对,问道:“你嗓子怎么了?”

赵邕咳了一声:“战场上喊打喊杀的,喊哑了,没事,休整几天就好。”又说,“今天父皇主动提出,要册封朝阳为郡主,怕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林琬将一对龙凤胎抱进怀里来,闻言倒是没有觉得惊讶,只是道:“这件事情,我之前听皇祖母提到过,倒是也不意外。你此番打了胜仗,算是举国欢庆,父皇恩赐,也是应该的。再说,就算此刻不行册封,待得十多年后朝阳出嫁的时候,还是会册封的。不过,你功高劳苦,兴奋之余,也得提防着些。”

“你说的这些,我明白。”赵邕黑眸闪了闪,见一年不见,妻子越发珠圆玉润起来,他心里痒痒的,就本能朝着妻子挨近一些,故意凑到她跟前去,“这两个家伙,白白胖胖的,养得真好,也有四五个月了吧?”

“到今天整整四个月了,这是哥哥,这是妹妹。”林琬轻轻抓住两人的小手,晃了晃道,“哥哥懂事一些,妹妹调皮得很,还霸道。”

骄阳肉乎乎的小脸皱成麻团,哼了两声,扭了下脑袋,就继续睡。

赵邕抬手在骄阳嫩嫩的小脸上蹭了蹭,感受着手上的丝滑,开心道:“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大闺女,跟咱们朝阳小时候一眼可爱。”又转头对长女道,“朝阳,你母亲给父亲的信中说,你都开始念书了?”

“念什么书,她话都说得不周全。”林琬笑望着长女,见骄阳睡觉了,就将她放在榻上让她睡,腾出一只手来替朝阳理了理衣裳,又说,“所谓‘近朱者赤’,常常跟宗顺还有平安他们一起玩,自然就爱读书一些。现在每天晚上都会读《三字经》给她听,一句句化成故事说,她倒是也喜欢听。”

“她才两岁,人家孩子两岁的时候,哪里有咱们朝阳聪明。”赵邕就是觉得自己闺女最好最聪明最懂事,“要是两三岁能背下《三字经》,待到四五岁的时候,可就得学《论语》了。到时候,人人羡慕你我。”

“瞧你臭美的。”林琬伸手掐了丈夫一把,顺势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子都,你说,这回天下真的太平了吗?三王及家眷既然都押回了上京来,想必是不会再闹腾了吧?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替皇室保住了威信,为天下真正太平献了一份力,是你们父子江山坐得更为稳固,可是,便是太子明白你的辛苦,可在亲眼见识到百姓对你的称赞的时候,也是不会无动于衷的。就算太子仁德,他东宫的人,想来也不会不管。”

这些赵邕心中都明白,笑着道:“怎生说起这些来?”

怎么会说起这些?因为林琬心中清楚得很,就算太子再仁德,可是他作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仁德也是有极限的。若是子都只是个普通的王爷,没有功高到似乎要震了他的地位,林琬相信,依着太子的品性,定然会好生待子都。

可是不是那样,因为战争远远不止于此,一个盛世的开创,是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的。

虽则三王已伏,四周蛮夷仍旧虎视眈眈,还有天下那么多大小民间起义并未剿灭。三王是抓获了,可是他们还有手下,守在边疆多年,定然会有拼死效忠的军队、将士。这或许不是结束,而只是另外一场更残酷战争的开始。

林琬担心,可是这样的事情,该来的总归会来,不是她能够左右得了的。

只不过,若是晋王府真的就被逼迫到绝路上的话,也绝不会做等死的羊羔子。

有些时候,她都怀疑,前世子交了兵权回到仪州后,没过多久还是死了。她隐约觉得,事情或许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或许当时子都已经发觉今上跟太子依旧不肯放过他,便是他只愿意做个闲王,也不愿意放过。更甚至,是以慎行的生命相威胁,子都为着儿子,这才服了毒。

往昔的一幕幕,渐渐在脑海中呈现,林琬只觉得害怕。

“怎么了?”赵邕见妻子神色异常,抬手揽过她道,“没事的,有我在,不会叫你跟孩子们吃一点苦头。”

林琬点头道:“我相信你。”她伸出手去,一双柔胰轻轻攥住男人粗糙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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