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做针线,其实就是给王九郎做荷包。

那荷包已经做到收尾了,石青色的底,姜黄色的边,一面绣了仙鹤振翅,一面绣了葳蕤的青竹。

虽然不能跟刺绣高手比,却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做的最好的一个荷包了。

荷包都快做好了,怎么九郎还不回来呢。

十一月二十就要成亲了,伯祖母也给她准备好了嫁妆,英大伯母与吕夫人一起去了王家丈量了他们的新房。

顾重阳不好意思亲自去问新房是否在太乙莲舟,就让阿敏去跟英大夫人身边的婆子打听。得知她们去看新房的时候并未乘船,却在湖泊旁边。

顾重阳有些纳闷,也有些失望,竟然不在太乙莲舟啊。

不过既然靠着湖边,那就是离太乙湖不远了。那边的院子顾重阳都去过,成亲的院子不能太小了,那就只有四宜馆与清漪院合适了,四宜馆方方正正地方更大一些,清漪院的窗棂上镶嵌的都是玻璃,非常漂亮,她心里更喜欢清漪院一些。

就是不知道九郎会不会把新房安排在清漪院,不过只要能跟九郎在一起,住在哪里都好。

顾重阳想着自己就快要嫁到王家去了,不由望着荷包笑了出来。

沈素迎突然来了,她披了宝蓝色的披风,一进门就把披风扯下交给身边的丫鬟,露出大红妆花通袖袄与银鼠皮裙,头上的赤金红宝石簪子格外耀眼。

“怪不得人人都说京城物华天宝,是锦绣乾坤的花花世界,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沈素迎大步走到顾重阳身边,笑嘻嘻道:“旁的不说,就说这地龙吧,就比南京好千百倍。从前在南京,一到冬天我冷的穿再多的衣服都不行,如今来了京城,只要不出门,我只要穿一个小棉袄就行了,做什么都十分方便。”

顾重言笑她:“前几天是谁说京城不好,地龙太干,烧的你嗓子都冒烟了?”

“我那不是刚来不知道吗?我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从南方来的,哪里见过地龙这种东西。”沈素迎坐到她身边道:“这也是你这个东道主没有做好的缘故,回头我告诉爹爹,让爹爹心疼心疼我。”

顾重阳就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你如今有了表姐夫疼着爱着,还需要舅舅吗?”

“好呀!”沈素迎笑着将她扑到在床上去挠她的痒痒:“你还没成亲呢,就这般蔫坏蔫坏的,等你成了亲,这张嘴还了得?趁着王九郎不在家,看我不好好的制服你。”

她们像从前那样笑着闹着,直闹的两个面色通红,头发都散了才停下来。

“哎呀,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沈素迎头发已经梳好,就坐在顾重阳旁边,看阿敏给顾重阳梳头。

顾重阳不好乱动,就看着镜子问她:“什么正事?”

沈素迎像想起什么嘻嘻一笑:“没事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京城那个寺庙比较灵验。”

“是要为表姐夫求功名吗?那就去京郊的潭拓寺好了,潭拓寺香火鼎盛,每年都会腾出房子免费给进京赶考的士子住,之前几年也出了几个状元探花,所以大家都说潭拓寺的求功名最灵验。”

“功名也是要求的,我还想求点别的。”

顾重阳听她说的含糊,就在镜子里看到她俏脸红红,含羞带怯,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表姐是要求子啊!那肯定是要去广济寺了,求子也好,求姻缘也罢,还是广济寺最灵验。”

她梳好了头,笑吟吟道:“我们今天下午就去,菩萨保管能保佑你给表姐夫生个大胖小子。”

“呸。”沈素迎红着脸啐道:“没个正行。”

“罪过罪过,表姐童言无忌,菩萨千万别见怪。千万别因此怪罪她。”

沈素迎大惊,忙学了顾重阳的样子双手合十,紧张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信女是信口开河的,菩萨千万不要见怪,千万不要让我生不出孩子。”

说到后来,都带了哭腔了。

顾重阳本来是吓吓她,没想到竟让她这般担心,忙搂了她道:“菩萨知道你是说我,不是说菩萨,定然不会怪你的。”

“真的吗?”沈素迎半信半疑。

顾重阳也没想到素迎表姐对生孩子这么上心,心里自责,忙道:“我看这样好了,咱们今天去了广济寺,你多给菩萨磕几个头,多捐点香油钱,菩萨大人大量,想来一定会原谅你的。”

“你说的对。”沈素迎一脸的虔诚:“菩萨都成佛了,一定不会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计较的。”

话虽如此说,她心里还是蛮紧张:“我们早点去,要不然我总是不安心。”

顾重阳一直觉得沈素迎婚前婚后一个样,还是那般大大咧咧活泼外向万事不上心,直到此时此刻才感觉到她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想生孩子,定然是跟唐一清夫妇和顺,感情很好。这一世,素迎表姐一定一生开心顺遂,子孙满堂,寿终正寝,再不会像前世那样香消玉损了。就是她自己,也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花团锦簇。

“好。”顾重阳点头:“我这就让人摆饭。”

广济寺在城内,离庆阳侯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因没有提前通知,知客的僧人见了顾重阳之后一面迎了她们去精舍,一面赶紧派人请主持净信大师过来。

知客僧人满脸都是歉意:“因不知顾檀越与沈檀越今日要到蔽寺来,并未净寺,现寺内尚有许多香火信众,请两位檀越在此稍作歇息,小僧先去净寺关门,待寺内其他人走了,两位檀越再与主持一起去上香。”

沈素娥不由就看了顾重阳一眼,眼里都是诧异。

重阳表妹,怎么你平时出门都是这么大的派头吗?

“不必这么麻烦,佛祖面前人人平等,我今天是陪表姐过来的,没得人家先来,我们后来,反倒让人家让我们的道理。”顾重阳道:“这广济寺我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师父不必陪着,也不好惊动净信大师,我们两个自己转转就行了。”

知客僧见顾重阳态度坚决,又客气可几句,方走了。

沈素娥不由啧啧嘴:“怪不得人家都说高门贵女是千金小姐金枝玉叶,我原先还不信,今天可算是见着了。真没想到,你在京城竟然这么威风!”

从前来的时候,也不是没净过寺,也不过偶尔为之罢了。像今天这样劳师动众的,还是头一回。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她是王九郎未婚妻的缘故?

“从前也不这样的,就是今天突然这样。”顾重阳也有些无奈。

“噢。”沈素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定然是因为王九郎的缘故。就像我没出嫁之前人家都说我是沈家姑娘,嫁了唐一清之后,别人都会说我是举人娘子,还有人特别羡慕我,说我以后要飞黄腾达做官太太的。”

“我感觉王九郎架子太大了,从前见过他几回,回回都冷冷清清的,感觉不食人间烟火非常难相处。你要是嫁给了他,可千万别学的跟他一样目无下尘用鼻孔看人啊。”

“九郎什么时候用鼻孔看人啦?”顾重阳护着王九郎,当即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你难道忘了他是怎么帮助舅舅的啦,你也太没良心了。”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护上了。”沈素迎咯咯笑,揶揄道:“等你嫁了再护吧。”

顾重阳脸一红,正想反驳,门外丫鬟说主持来了,两人方止了话头。

净信大师说了一些客气话,顾重阳再三说不用相陪,他才走了。

沈素迎就用手拐拐她:“你看那老和尚刚才跟你说话的样子,哪里像出家人了。看来你嫁给王九郎也不好,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不如我嫁给唐一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是,是,是。”顾重阳见她喜气洋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就打趣道:“表姐夫最好了,天下无双,行了吧。”

“那当然了,我家一清就是最好的。”沈素迎道:“不过王九郎也算不错了,你长得这么漂亮,那王九郎容貌也配的上你,我就勉强接受这个表妹夫了吧。”

顾重阳忍俊不禁:“我替九郎谢谢你。”

两人歇好了,就捧着紫金手炉去大雄宝殿烧香。

沈素迎求子,也求丈夫唐一清能顺顺利利考取功名;顾重阳只求王九郎能平平安安,早点回来。

等顾重阳许好心愿给佛祖恭恭敬敬地磕了头上了香之后,发现沈素迎依然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向佛祖诉说自己的请求。

顾重阳退到一边,等了一会,沈素迎依然在说。好不容易等她磕头了,顾重阳以为她终于要起来了,没想到沈素迎上了香之后,又转到旁边,给隔壁的菩萨磕头。她的样子十分虔诚,顾重阳不好打扰她,也知道她一时半会恐怕不会这么容易结束,就对着沈素迎的丫鬟指了指外面。

丫鬟会意,顾重阳走出去,站在院中合抱粗的大松树下。

她抱着手炉,抬头看着在冬日的寒风中依然青翠的松树,身后突然就传来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四小姐。”

这个声音让顾重阳心里一个咯噔,可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顾重阳应声回头,就看到贺润年站在身后冲她拱手。

第199章 。(~ ̄▽ ̄)~@110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着实令人讨厌。

阿敏与阿纳迅速站到顾重阳面前,目露警惕地看着他。

顾重阳心里顿时后悔起来,早知道贺润年会在这里等着她,她就该让知客僧人净寺了。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贺润年既然存了心想要见她,她就是躲也未必躲的过。

既然贺润年找上门来了,她也不怕他。再说了,就算贺润年是重生的,也不见得他就知道她也是重生的。

总之,不管贺润年是怎么回事,她不能先让贺润年给看透了。

顾重阳这样想着,一直保持不动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疑惑:“这么冷的天,贺三公子也来上香,二姐姐也来了吗?”

贺润年看她面色平静,目光疏离中带着几分不喜,又看了看她身边虎视眈眈一脸防备的丫鬟,心里苦涩,面上就带了几分:“我不是来上香的,我午后出门的时候碰见你的马车,就追到了这里。”

此言一出,阿敏与阿纳看着他的眼神越发不善,阿纳面色凝重,双手蓄力,只要他一靠近就要将他撂倒。

阿敏则憋着一口气。

她再气愤,在顾重阳跟人说话的时候,她也是不敢插嘴的。

“原来贺三公子是尾随我来的。”顾重阳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道:“我听闻贺府三公子是熟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竟然也会做出这种尾随别人窥视女眷的事情来。”

贺润年的脸上就立马露出几分不自在:“不,我不是故意要窥视你,我是有事情想要问你。你能让你身边的两位丫鬟先退开吗?”

“贺三公子,你已经娶妻成亲了,我也已经订婚,我不知道自己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顾重阳把话锋一转道:“不过,既然你一路随了我来了,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有什么话你说就是。只希望你冷静矜持,不要做出那天荒唐之举。”

贺润年若真的重生了,他必然是要来找她质问的,这个时候若她逃避了,恐怕会让贺润年猜出来。所以,还是留下来,看看他会说什么再做应对。

贺润年见她答应了,心里十分高兴,听到最后又觉得羞愧:“那天是我鬼迷心窍,唐突了你,我正式给你道歉。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胡来了。”

他这谦恭有礼的样子,倒让顾重阳有些迷惑了。以她对贺润年的了解,他若真的重生了,绝不会这么有礼貌。

顾重阳对阿敏阿纳点了点头。

阿纳毫不犹豫地就站开几步,阿敏却恶狠狠地看了贺润年几眼,才不情不愿地站到贺润年身后不远处。她不动神色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收在手里,心里暗暗想道,只要那贺润年敢轻举妄动,阿纳从前面攻击,她就从后面用石头将他的脑袋砸开花。

“这里人来人往的,你有话就说吧。”

“你有没有做过关于我的梦?”贺润年眼神格外迫切。

这话一出,顾重阳心里就有了几分底,看样子贺润年恐怕不是重生,八成是做梦梦到从前的事情了。

她也梦到过,在南京给小石头治病的时候,她有好几晚都梦到儿子睿哥儿。不过她跟睿哥儿就见过那么一次,梦里睿哥儿的脸都是模糊的。等回了京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梦到过从前了。

不管她梦到什么,她都不打算告诉贺润年。

“没有。”顾重阳摇头道:“我与三公子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实在不知你怎么会问出这样毫无逻辑的话来。”

贺润年眼底的期待一下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我从前也没有梦到过你,可我生病的这段时间总是梦到你。不光光是梦到你,还梦到了我自己,确切来说,是梦到了我们,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顾重阳还未来得及做反应,贺润年就急急地解释道:“我知道你不信,可我真的梦到了。在梦里,我没有娶重珠,你也没有与王九郎定亲,你是嫁给了我。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好像是我的前世,就好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样。”

顾重阳暗暗惊心,却又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贺润年竟然真的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庆幸的是贺润年不是重生,而是做梦。

既然是做梦,那就可以当成假的了。

“我确实无法相信你说的这些,我从未听说过做梦梦到前世的。”顾重阳道:“就算是前世也不对啊,前世你定然不是你啊,定然是别人啊,甚至有可能是一棵树、一朵花,然后失去了生命才投胎到贺府成为三公子的啊。”

贺润年脸上露出迷茫与纠结:“是这样吗?”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还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他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他做了那个梦,才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是他欠了她了。

“是啊,戏文上都是这么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死了就投胎成为蝴蝶了,好人死了,就能投胎到富贵人家,坏人死了,下辈子就要做牛做马。”

顾重阳突然道:“那你在梦里知道你的结局吗?”

顾重阳突然很想知道,她死了之后贺润年如何了,睿哥儿怎么样了。

“我…我…”贺润年脸色苍白,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顾重阳突然觉得意兴阑珊,都过去了,还追究那些做什么:“既然你没什么好说的,那就算了吧。”

“不、不,我一定要说,我一定要告诉你,一定要跟你道歉。否则我夜夜都是你在我梦里哭泣的样子,夜夜都是你痛苦的样子,或是吊在横梁上,或是腹中插着一把匕首,或是口吐鲜血…不管哪一个都是冷冷地看着我,告诉我你恨我,你怨我。”

顾重阳不由心神一震,她临时之前查嬷嬷端的托盘上就放着白绫、匕首与有毒的汤药。

看来她死了之后,贺润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一定做了很多噩梦,否则不会到这一世还念念不忘。

“没想到我在你梦里竟然死的这么惨。”顾重阳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她不伤心,不痛苦,只想听故事。

“好,我说。”

第200章 。 (~ ̄▽ ̄)~@110

贺润年面色难堪,说出了后来的事情。

顾重阳死后,贺润年便以为危机解除了,他的确获得官职进了户部,却因为能力不够、接连出错,被上峰嫌弃同僚排挤,才上任半年不到,就闲赋在家了。

柴惜月一心想要扶正,没想到老夫人死活不同意,还给贺润年娶了远房亲戚家的姑娘。柴惜月心中暗恨,便蛰伏了下来。

等到一年以后,新进门的夫人怀胎十月要生产,柴惜月买通稳婆,害得新夫人难产一尸两命。

原来,柴惜月已经知道老夫人给她灌了绝育药,心中痛恨,要让贺府断子绝孙,以报心头之恨。

本想处置柴惜月,但当时贺府风雨飘摇,怕节外生枝,就将柴惜月关了起来。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柴惜月就消失了,她买通了看守她的婆子,偷偷遣走了。

三个月后,都察院的一个御史弹劾贺润年谋杀,顺天府排人去贺家调查,果然在后院挖出一具无头男尸来。

贺润年下了大狱,延恩侯府被撸了爵位,贺府家破人亡。

顾重阳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仔细想想又应该是如此,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那你的儿子睿哥儿也死了吗?”

“没有。”贺润年道:“你去了一周年,我带睿哥儿去广济寺给你做法事,偶然遇到新科状元夫妇前去上香求子,状元夫人进门的时候,睿哥儿一头撞到她身上,她觉得这是吉兆,就认了睿哥儿做干子。我入狱之后,母亲受了惊吓,没多久就去了,状元夫人一直无子,就抱了睿哥儿到她家去。我为了让睿哥儿活下去,就将睿哥儿过继给状元郎了。”

“对了,那状元夫人你也认得,就是如今华尚书的千金。”

竟然是华菱妹妹,原来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安排啊。

得知儿子有人照顾,顾重阳心怀宽慰:“那你后来如何了?那无头男尸又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故意陷害,要将我们贺府赶尽杀绝。”贺润年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狰狞:“不是别人,就是柴惜月。我入狱之后才她来看我,衣着光鲜,翠绕珠围,身边的丫鬟称呼她为夫人。”

贺润年有一种被人愚弄被人欺骗的愤怒:“你知道吗?柴惜月在湖北老家是有婚约的,那人还是个秀才,只因那人生了一场病,有一条腿残废了,柴惜月不愿意嫁给那个人才跑到京城来。她从贺府跑出去,竟然被那个秀才所救,而那个秀才的腿已经治好,在京城参加科举中了进士,仕途顺利,一路做到都察院的御史,却因为念着身上有婚约,一直没有娶妻,遇到柴惜月之后,就毫不犹豫娶了她。”

顾重阳听到这里,心里格外畅快,对于自己上一世的遭遇,她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得知贺润年上辈子这么惨,栽在了柴惜月手上,她实在是很开心。

她一直想不通,她没有害任何人,为何柴惜月会害她,想不通贺润年为什么会被柴惜月骗得团团转。

如今贺润年有了报应,她心里的疑惑委屈怨恨全都消散了。她相信,上天是公平的。

她用一种悠然的,听故事的语气道:“所以柴惜月嫁给了她从前的未婚夫,从贺家的逃妾摇身一变成了御史夫人。而不知是为了给柴惜月报仇,还是为了什么原因,那御史与柴惜月联手陷害你,害得你下了牢狱。”

“是。”贺润年憎恨地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顾重阳大快,贺润年,你也有今天。

“那后来,你没有报仇吗?没有跟柴惜月拼命吗?”

“没有,我没有机会了。”贺润年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被判流放岭南,死于去岭南的路上。”

“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当初她委身于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哪怕没有名分也无所谓的,为什么后来就变了呢?”

他看着顾重阳,急于知道答案。

顾重阳看着贺润年一点都不恨了,只觉得赵梦兰最后成了御史夫人太便宜她了。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和道:“我不知道,或许是她变了,毕竟人都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的。也有可能是你一开始就没有看清楚她这个人。这些都不重要,不过是个梦而已。”

“不、不。你觉得不重要,我觉得很重要。”贺润年突然目露恳求地看着她:“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你。那虽然是个梦,却折磨得我食不下咽,夜不安寝,虽然你没有经历,虽然你觉得荒诞,我却觉得梦里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你能原谅我吗?原谅我的无知我的愚蠢我的有眼无珠吗?”

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声道歉,前世的事情她也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地抛开了。

“如果你梦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我,那我就代她原谅你吧。”顾重阳面色平静道:“梦醒了,就过去了,好好跟二姐姐过日子,她才是值得你珍惜的人。”

顾重阳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贺润年一个人默默凝思。

顾重阳回去的时候,一个大和尚正满面堆笑地跟沈素迎说话,顾重阳这才知道沈素迎竟然捐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要不是顾重阳来的快,她甚至还要许诺给观音菩萨重塑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