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婉白皙脸颊上的红晕越发的浓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心中不由自主的涌上一丝甜蜜的滋味。

许明诚这才同陆庭宣出屋。

走出屋外,尚且还觉得脸上发烫,心跳如擂鼓。眼角余光瞥到陆庭宣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就想要将自己的面子找补回来。

于是就轻咳了一声。然后肃了脸色,看着陆庭宣说道:“你和宁儿现在还没有完婚就已经这样的亲近了,照这样下去,你们两个就该提早完婚才是。若不然有旁人看到,只怕会在背后说道。”

原本是想要在陆庭宣面前摆一摆他这个大舅哥的架子的,但是没想到陆庭宣听了这话,却停下脚步来,还弯腰躬身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如此,我就先谢过大哥了。岳父和岳母那里,还希望大哥对他们提一提这件事才好。”

许明诚:…

许明诚跟被雷打了一样呆在原地。

陆庭宣叫他什么?陆庭宣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陆庭宣这分明就是想要早点和宁儿完婚,他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威吓他的作用,反倒正中他的下怀了。

还叫他去跟父亲母亲提一提这件事。

许明诚对陆庭宣的印象,向来就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以前只叫他明诚兄的,现在连大哥都叫了出来。也从来没有看到他对人行过这样的大礼。可见他确实是很想同宁儿早点完婚了。

可是宁儿才刚过十二岁的生辰,这个年纪就成婚未免还是小了些。

他知道陆庭宣到今年秋天就要过十九岁的生辰了,这个年纪是足可以成亲的。不过没有法子,宁儿还小,他也只得等一等。

就伸出手,又好气又好笑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想的倒美!先等着吧。”

陆庭宣笑了笑,没说话。

他还是想早些和许琇宁完婚的。特别是看到凌恒之后。哪怕两个人完婚之后并不同房,但是只要许琇宁成为陆太太,冠了他的姓氏,他心里也会安稳一些。

*

段睿明和段灵秀两个人还在态度嚣张的跟秦川说话。

“都说打开门做生意,你这哪里有放着上门的生意不做,往外面撵客人的道理?怎么,难道还怕我们会少了你吃饭的银子不成?”

挥了挥手,叫一个跟着的家人过来,从怀里拿了两锭银子出来。段睿明伸手接过来,用力的就往前掠过去。

段睿明确实是个无赖地痞的人,手上很有几分力气。这两锭银子也是每一锭都是五十两中的银锭,被他这样用力的扔过来,被砸到肯定要破一层油皮。

秦川忙侧身躲避。一锭银子是躲避过了,砸在旁侧一只花几的腿上。那花几晃了两晃,竟然轰隆一下,朝着旁侧的一架紫檀木博古架就轰隆隆的倒了下去。

上面摆放的一盆茶花盆景自然不能幸免于难。只听得哗啦一声响,盆景下面的白底青花瓷盆摔成了好几瓣,里面的泥土都洒落了出来。

甚至博古架上摆放的东西也被撞下来好些。

诸如一些木雕和青铜的摆件还好,就算掉下来,也不过在地上滚了几滚,至多磕掉些边边角角的。但有一只紫檀木底座的玉雕貔貅和一只花瓶掉落到地上之后却是发出一阵清脆的哗啷啷声,立刻就粉碎了。

碎玉片和碎瓷片咕嘟嘟的滚了一地。

至于另外一锭银子,秦川却不幸没有躲避开。正砸在了他额头上,哎哟了一声,当即就觉得整个人脑子里面都在晃。

再抬手一摸,哪里是破了油皮这样的简单?都直接流血了。

旁边的小伙计见了,忙赶过来问:“掌柜的你怎么样?”

秦川虽然是陆家的家生子出身,但父母就生了他一个儿子,他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后来被分遣在陆庭宣身边做书童,也没有让他做什么重活,陆庭宣还让他学识字。再后来就是学徒,做伙计,因着经商方面天资聪颖,被陆庭宣委派重任,做了这停云楼的掌柜。

出门也是带着随从的,生的又斯文儒雅,人家对他说话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曾被人这样用银子直接砸额头上过?

而且,那只被砸破的花盆,还有博古架上掉落在地,被摔的粉碎的玉雕貔貅和花瓶…

秦川就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心疼。也恐慌起来。

当初拿了这些珍贵的东西过来摆放在大堂里面,原就是想要撑场面的,但是现在竟然被段睿明给砸了好些。

就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去跟陆庭宣请罪的事。也在想陆庭宣若知道了,面上会是个什么神情。也不晓得会如何责罚他…

偏偏段睿明还一直在那里嚣张着说话。于是秦川心中也有气起来,就梗着脖子,也不去管额头上还一直往下流淌的鲜血了,目光毫不畏惧的直视着段睿明和段灵秀:“家主人吩咐,今日停云楼不再接待外客。任凭两位再闹,我也不可能违抗家主人的话。两位请回。”

段灵秀闻言就嗤笑一声:“什么家主人?你只是个酒楼的掌柜,你家主人顶了天也只是个开酒楼的商人。还主人。他也配?你晓得我们是什么人?说出来不怕吓到你,我父亲可是当朝的…”

一语未了,就听到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你父亲是当朝的吏部尚书,这件事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了。段姑娘,我刚刚才跟令兄说过,这件事京城里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你们两个实在不必逢人就说这个话。若不甚被都察院的御史听到了,一封章奏上达天听,只说吏部尚书的子女在外恃势凌人,这对段尚书也不是什么好事。”

段灵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一跳。

忙循声望过去,就见许明诚正手扶着扶手站在楼梯上。温润清朗的面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看着她。

段灵秀的一颗心跳的越发的快了。心里也慌张起来,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她之所以来这停云楼,就是知道许明诚在这里,想要过来再见一见他。但是没想到却被掌柜的拦住,说今日停云楼不再接待外客,请他们回去。

段灵秀原就是个骄纵跋扈的性子,人家不惹她她还要惹人家呢,哪里能让人将她往外赶?当下就沉着脸呵斥起秦川来,一定要进停云楼。

还想要问明许明诚在哪个雅间,好去找他。

但没有想到现在许明诚竟然出来了。还教他看到了自己欺负秦川的场面…

他会不会心里觉得她很娇蛮?看他刚刚跟周静婉说话的时候言语轻柔,他肯定是喜欢那种温婉柔弱的女子的。

但是周静婉的父亲早就死了,寡母幼弟,一点儿依仗都没有。配得上许明诚?

而且,论起家世背景,周静婉能比得上她?

段灵秀心里很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又抬起眼,目光偷偷的觑着许明诚。

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是她以前再没有见过的。

这才是她喜欢的人,想要嫁的人。回去之后她就要跟母亲说,叫母亲遣了官媒上门询问。

想着,心里就觉得甜滋滋的。也不再收敛自己,目光肆无忌惮的看着许明诚。

第58章 设套

凌恒原还是身子斜倚在门框上, 双手松松的抱在胸前, 唇角噙着笑意看段睿明和段灵秀找秦川的麻烦,只当看戏了。但这会儿听到许明诚说话的声音,他身子就站直了些。

也转过头循声望了过去。

虽然许明诚和陆庭宣一前一后的都站在楼梯上面,但是凌恒的目光还是首先落在了陆庭宣的身上。

穿墨蓝色直身的青年, 身姿清俊挺拔。仅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强硬的气势便不容人忽视。更何况他看过来的目光深沉幽暗, 极具压迫。

凌恒忽然轻笑了一声, 右侧长眉微挑。

总还是觉得这个陆庭宣对他很有敌意。但他以前分明没有见过这个人, 也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每次望着他的目光都冰冷的很。

其实陆庭宣也不过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随后就收回目光。

他缓步走下楼梯,看到秦川额头上的鲜血淋淋漓漓的滴下来, 将他浅蓝色直裰前胸的衣襟都给弄脏了。

就叫小伙计扶他下去清洗包扎。

秦川还挣扎着没有走,扑通一声对着他就跪了下去。

然后他一脸诚惶诚恐的说道:“是我看护不周。那些花盆、花瓶、还有玉雕的貔貅摆件都摔坏了。还有那些青铜鼎,木雕的摆件,只怕,只怕也都有磕坏损伤。您, 您罚我吧。”

说着,就对陆庭宣磕下头去。趴在地上的时候双肩还在不住的抖动着。可见心中有多害怕。

看的旁边的人都一脸不解。不过就是放在酒楼大堂里用来充门面的一些摆件, 能值多少钱?一百两银子要拉好几车子来。秦川好歹也是停云楼的掌柜, 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 竟然就为这些个东西跪在陆庭宣面前请罪?

而且, 陆庭宣又是什么人?怎么秦川还要对他下跪?

除了许明诚, 段睿明,段灵秀和凌恒心中都很不明白。

陆庭宣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遍地狼藉,漆黑的双眸中竟然浮上些许笑意。

这些个贵重的古物原就是先前他吩咐谨言特地赶过来,叫秦川摆上来了。就料定了段睿明等人会到停云楼来。他再吩咐下去今日不再接待外客,依着段睿明的脾气,肯定要闹。

而这些古物都是娇贵的东西,稍微不甚碰一碰就会碎…

正愁找不到法子除去段德业和凌恒,好避免上辈子的事,现在段睿明就主动跳入他挖的坑里来了。

不过须臾等他转过头来,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模样。

“我知道了。”他对秦川点了点头,叫小伙计扶他起来,“扶他下去。”

秦川应了一声是,忐忑不安的站起来,在小伙计的搀扶下要往后走。

段睿明却还扯着嗓子聒噪:“哎,你这就走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叫你家的那个主人出来跟我搭话。今儿啊,他是一定要给我开一间最好的雅间,还要在旁边亲自伺候我,给我布菜倒酒,我才饶过他。若不然,哼,不过就是一座酒楼,一个商人,惹恼了我,查封了你的酒楼,抓了你和你家主人去吃牢饭,看你们还敢把我往外推。”

秦川闻言心中实在气恼,顿住脚步,就要转过身同段睿明理论。

但才刚转过身,就被陆庭宣喝止:“下去。”

他额头上的鲜血已经越流越多了。就算小伙计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按着,但还是止不住的一直沿着脸颊流下来。若再不清洗包扎,只怕会失血过多出事。

秦川只得应了一声,转过身自去了。

段睿明见他们通不把他的话放在耳中,只气的跳脚。

正要叫个小厮去拉了秦川回来,就见陆庭宣已经抬眼望着他,一脸平静的说道:“我就是这停云楼的主人。段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跟我说。”

“啊?”

段睿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陆庭宣,呆住了。

段灵秀也呆住了。就是凌恒,也目光惊讶的望着陆庭宣。

其实刚刚看到秦川对陆庭宣下跪,言语态度间那样的恭敬,他心中也隐约有过这个怀疑。但总是不肯相信罢了。

实在是,陆庭宣看着年纪轻轻的,还不到弱冠的年纪,但竟然会是这座停云楼的主人。

他可是晓得的,停云楼在京城里面可是首屈一指的酒楼,经常一座也难求。但是,这竟然会是陆庭宣的酒楼!

段睿明和段灵秀心中则是更加震惊。

原本以为这停云楼背后的主人也只是个商人而已,所以他们两个才没有放在眼里,肆意言语侮辱打骂掌柜。还扬言说要这停云楼的主人给他布菜倒酒,亲自伺候他,不然就要抓去吃牢饭。

但是,这停云楼的主人竟然会是陆庭宣!

这毕竟是许正清的女婿,也是沈翰藻的外孙女婿。

而且,现在许明诚也跟着陆庭宣下来了,很显然就是要给陆庭宣撑场子的。

段睿明直接傻眼了。

他就算再仗势欺人,但也不敢要许侍郎的女婿,内阁首辅的外孙女婿给他布菜倒酒,亲自伺候他啊。抓他去吃牢饭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了。

哪个牢狱敢收?

这就很尴尬,也很难办了。

段睿明脸上做出来的凶狠恶意僵着,眼中偏偏又带着很震惊和尴尬的神情,看起来实在是丑陋的很。

正不晓得该如何圆这个话,许明诚偏偏还要来落井下石:“段公子,你刚刚说要谁给你布菜倒酒,伺候你?”

伸手指了指陆庭宣,又说道:“昨日我外祖母大寿,我这位妹婿去拜见我外祖父,我外祖父见了他,对他好一通夸赞。都不曾要他布菜倒酒,让他伺候,还让他坐下一道说话。怎么,段公子的架子竟然比我外祖父还要高?”

段睿明张大嘴,想要说话,可是他没有这个急智,关键时刻竟然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他和段灵秀其实都是一个样。对着穷苦的人,权势不如他家的人,便百般的作威作福,胆大包天。但是对着权势比他家大的,立刻就胆小如鼠。只恨不能谄媚了。

段灵秀不想自己在许明诚的眼中是个娇蛮跋扈,以权势压人的人,就赶忙开口说道:“许公子,我二哥,还有我,都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刚刚,刚刚只是在说玩笑话而已。你,你可千万不要当真。”

许明诚已经冷下了脸来。

“只是说玩笑的话而已?”他转过身指了指倒地的花几,和被泥土,花盆碎片弄的一地狼藉的地面,还有秦川被小伙计扶着走远的背影,沉声说道,“你们只是说个玩笑的话便又砸东西又砸人,那若不是玩笑的话,你们待如何?”

段灵秀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凌恒虽然心中震惊于这停云楼背后的主人竟然是陆庭宣,但依然身子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松松的抱在胸前,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几个人说话。

他和段睿明只能算是酒桌上的酒肉朋友,而且许明诚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他觉得实在没必要为了段睿明得罪许明诚。

只安静的在这里坐壁上观,看戏就好。

目光斜斜的瞥向陆庭宣。

相比较许明诚现在的义愤填膺,这位酒楼的主人看起来可就太平静了些。

不过么,不咬人的狗才叫得欢,咬人的狗不叫,轻视不得。

段睿明这会儿虽然也觉得脸上讪讪的,心里也些许惧意,但面上到底也是不愿意认错的。

就扬着脖子说道:“不过就是打破了一盆花和一些摆件,打伤了一个酒楼的掌柜罢了,这能算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陪就是了。”

伸手指了指地上滚落的那两锭银锭。一锭上面滚了好些黑褐色的泥土,一锭上面还沾染着秦川额头上的鲜血。

“这两锭银子一共一百两,赔了那盆茶花和那些摆件,再给那个掌柜的拿去看大夫,总该够了吧?多出来的我也不要了,就当给那掌柜的压惊好了。”

心里总以为那只花盆和那些博古架上的摆件肯定都是路边的摊子上随意买过来的。一百两够买几大车子这些东西了,值得些什么?

说着,就招呼段灵秀和凌恒:“走了,走了。原本只是想要进楼来吃顿饭的,高兴高兴的,没想到还会遇上这样的事。真是扫兴!往后这停云楼我是不会再来了。”

段灵秀还舍不得走,目光依依不舍的望着许明诚。却被段睿明拉住了胳膊,往外就扯。

也不晓得控制手上的力道,段灵秀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脚下绊到门框上,险些不曾摔倒。多亏她的丫鬟玉珠从旁扶住。

只是他们三个人才刚走出门两步,猛然听到一道语带凛冽的声音响起:“站住。”

是陆庭宣。

段睿明没有理会他,拉着段灵秀一径往前面走。

他确实忌惮许明诚不错。因为陆庭宣的身份,他心里也多少有点忌惮他。但谁还没有个气性?刚刚他都已经被许明诚三翻四次的说了,还要面子不要?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离开这里就是了。

而且,陆庭宣说白了现在也没有和许琇宁真的成婚,只能算是个未婚夫婿。以后还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呢。也许这个陆庭宣最后做不成许家的女婿也未可知。

所以实在不用将他的话太当一回事。

就只当没有听到陆庭宣说的话,继续往前走。

但才刚走出两步远,耳边忽然就听到一声锐利之极的破空声。

走在一旁的凌恒已经侧头避让过,段睿明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至一粒金珠落在他脚步前面,尚且还在地上滴溜溜的打着转时,他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