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千两黄金,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很大的一笔钱了,但在陆庭宣这里,只怕都不能让他正眼看一眼的。

不过既然已经到手的黄金,也没有白白让出去的道理。左右对于段德业而言这也是不义之财,倒不如用这笔黄金来做些善事。

而且,段德业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件事,他就越要让其他人知道。

想了一想,就叫谨言过来,仔细的吩咐了他一番话。

第68章 解决

年初关中曾发生地动, 有近百个县遭受重创, 官吏军民死伤无数。又正值倒春寒的时候,灾民冻死、饿死甚众。一应农田、建筑也毁坏了很多。

虽然皇上下了罪己诏, 也立刻任命钦差大臣前往关中救灾, 但救灾救灾,没有银子那肯定是不成的。

但是这几年不是边境异动,就是各地有灾情报来, 国库入不敷出, 日益空虚,无奈只得号召臣民踊跃捐献。

陆庭宣就吩咐谨言拿这些金子去买了种子,农具,棉被、米粮之类。现在天气渐暖,灾后易生瘟疫,就叫谨言也买了一大批的药材,雇了好几辆车子, 一路引人注目, 将这些悉数送到户部, 让他们遣人运往关中。而余下来的金子, 也悉数交给户部, 只说捐献给灾区,用于灾区重建。

关中发生地动, 虽然京城的富商官员也都有捐赠, 但可是从来没有谁会捐赠过这么多东西和银钱的。而且再一查, 这个名叫陆庭宣的人, 在关中发生地动之后就已经捐赠了很大一笔银钱和很多东西了,现在他又来捐赠!

立刻就轰动了整个户部!连户部尚书都放下手里的事出来问询了。

许正清身为户部左侍郎,自然随同户部尚书一起出来。

但没想到出来看到的人竟然谨言。听他说是奉了陆庭宣的命令过来捐献这些财物的,也觉得很惊讶。

等到户部尚书一问起,谨言也没有隐瞒,条理清晰,语声清脆的将昨儿的事都说了出来。

最后还说道:“…小的少爷说了,昨儿段少爷砸碎那些古物是咱们陆家历代祖传下来的,是咱们陆家的传家宝。被段少爷砸了那些个东西,他确实很心疼。当时也是一冲动,就叫段少爷立下了那张字据来,叫他赔钱。其实也没想到段家竟然真的能拿得出来八万两黄金来。还另外给了他五千两黄金,叫他对赵御史那般说。我家少爷昨儿晚上想了一晚上,这钱他如何敢收呢?想着关中灾民正在受苦,他心中不忍,今儿早上便吩咐小的,将这些钱都捐赠给灾区罢。还叫小的告诉各位大人,这些钱,其实也算的是段尚书对关中灾民的一片善心呢。”

许正清:…

旁人不了解陆庭宣,他却是了解的。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害怕的时候?

而且这般大张旗鼓的将这八万五千两黄金拿出来,谨言现在又说了这一番话,他们户部少不得的就要如实将这件事呈报给皇上。皇上听了,那段德业的下场…

户部尚书果然震惊。

一向以为段德业是个清廉的人。有一次他同段德业在一起吃饭,吃的热起来,大家都宽了外面的衣服,他竟然看到段德业里面穿的衣服上面有一处补丁。问起来,段德业说他幼时一件好衣裳都没有,大冷的天脚上穿的棉鞋都是破的。现在虽然做了官,但他也牢记母亲的教诲,一定要清廉。衣服但凡只要没有破到不能穿,打个补丁又算什么?

户部尚书听了,还唏嘘不已。后来有一次和皇上在御书房说话的时候,就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皇上听了也很感动,当时就叫人拿了五十匹上好的绸缎赏给段德业,让他做衣裳穿。

但是现在,段德业竟然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拿出来了八万五千两黄金。

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户部尚书思虑再三,和许正清商议:“这件事,你觉得,到底要不要呈报给皇上知道?”

若呈报上去,不消说,皇上肯定会大怒,遣人去查段德业。若真的查出些什么来,那段德业…

许正清也在犹豫。

他对陆庭宣是了解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针对段德业。而且这件事现在闹的这样大,只怕也由不得他们了。

“还是往上呈报罢。”他轻声的说道,“八万五千两黄金,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就算我们不往上呈报,皇上肯定也会知道的。”

做皇帝的,大凡都比较疑心。到时还要以为他们之所以不报,肯定是背地里跟段德业有牵连。

而这个时候,肯定是要跟段德业划清界限的,这样才能保自己平安。

户部尚书深以为然。于是亲自写了一封章奏,叫人递了进去。

皇上一见之下,果然大怒。听小内监说,皇上当时只气的劈手就将这封章奏扔到了地上,一张脸也气的通红。

他前些时候才刚有感于段德业穿打补丁的衣服,特地赏赐了五十匹绸缎下去。还拿段德业做典范,在朝会上告诫文武百官一定要清廉。现在可好,转眼就给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这可不是在明晃晃的打他的脸?

就是年初关中地动的灾情报上来,群臣主动捐献银两物品的时候,段德业才捐献了五十两银子,几件半旧的衣裳鞋袜。现在倒好,八万五千两黄金呐,他随手就拿了出来。

皇上觉得自己的面子真的是丢大发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但这件事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查。若不然,他哪里还有面子在?

就遣了心腹的人,悄悄的查探段德业这些年中的所有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段德业明面上看着清廉,但自从做了吏部尚书之后,竟然胆大包天的卖起官来。甚至每一个官职都明码标价,不接受议价。

皇上雷霆大怒。立刻下旨将段德业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从重处罚。

最后段德业罪名确定下来。因为这些年卖官和贪墨所得银钱数目巨大,判了斩立决。家中一应财产充公,家人发配边关做苦力,终生不得回京。

至于户部其他官员,但凡跟段德业同流合污的,一律从重处置。经由段德业之手买官之人,立地罢黜官职,追究责任。

此事也算得上是轰动朝野了。等到一切事都尘埃落定的时候,都已经过了长夏,金风渐起了。

竹意轩里,陆庭宣正在教许琇宁练字。

窗外青竹滴翠,芭蕉墨绿。窗下炕桌上放着的三足青铜小香鼎里面有细细的烟雾袅袅向上。

里面焚的是上好的龙涎香,清香幽远。

许琇宁第一次过来练字的时候,陆庭宣只给了她一本卫夫人的字帖,让她照着临摹,可以后许琇宁再来,但凡有握笔姿势不对的地方,或有写的不好的地方,陆庭宣都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

刚刚他也是嫌许琇宁的那个庭字写的不够好,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下笔。

许琇宁上午时分才刚洗过头发。头发半干的时候墨兰在她的发尾抹了几滴桂花头油,可以滋养秀发的。这会儿虽然头发都干了,挽了发髻上去,但离的近了,依然能闻到桂花的幽香。

陆庭宣身量很高,小姑娘才堪堪到他的胸口,这般自后握住了许琇宁的右手,就将她的身子整个儿的裹入了自己的怀里。

手中所握是她细腻柔滑的小手,鼻中所闻是她发梢的幽香,眼中所见是她白皙若玉的脸颊,陆庭宣只觉心猿意马,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

于是等写完这个庭字,许琇宁仔细端详了一端详,就不解的转过头跟他说道:“陆哥哥,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庭字写的有点儿,虚浮啊。”

还没有她刚刚写的好呢。

两个人原本就贴的近,她这下子转头又转的太快,脸颊就擦着陆庭宣的双唇过去了。

不过许琇宁原本就是个迟钝的人,并没有留意到。可是陆庭宣却是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这些日子他虽然会握许琇宁的手,也会趁着教她练字的空隙这般抱她在怀里,但是还从来没有触碰过她的双唇。

现在一碰触,只觉得她的双唇不可思议的柔软…

也不晓得若是含在口中,会是何等的滋味。

陆庭宣的双眸渐渐的暗沉下来,一颗心也跳如擂鼓。

许琇宁却全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丢了笔,伸手拿了一块绿豆糕吃。

自打去过停云楼,陆庭宣就特地吩咐了下去。于是过了几日,停云楼那边就会有人送两匣子糕点过来给许琇宁。

现在正是夏末秋初的时候,吃绿豆糕最好了。

停云楼里的一众厨师现在也都晓得这位未来主母喜欢吃玫瑰馅儿的东西,所以这绿豆糕里面也加了糖玫瑰花。吃起来不但绵软甘甜,还隐隐有玫瑰花儿的幽香。

许琇宁吃了一块觉得好吃,就从盘子里面拿了一块,回手就塞到了陆庭宣的口里去。

“陆哥哥,你吃。”

她每日来竹意轩练字,陆庭宣都会吩咐谨言摆两盘糕点在书案上,让她随时都可以吃。

陆庭宣还是觉得小姑娘太瘦了,才会身子不好。总想要多给她补一补,身子更好些。这样才能少生病。

但是现在,在他心猿意马,心中满是旖旎情思的时候,小姑娘却给他绿豆糕吃。而且望着他的一双眸子澄澈纯净。什么都不懂。

陆庭宣暗自苦笑了一声。

不过跳如擂鼓般的一颗心倒是渐渐的平缓了下来。

他慢慢的吃着许琇宁塞过来的绿豆糕,然后对她点了点头:“好吃。”

许琇宁就很高兴的笑了起来,颊边梨涡隐现。

陆庭宣看到,觉得心里很满足。

他已经将段德业解决掉了,应该可以避免上辈子沈许两家的冤案。可惜的是,凌学义虽然受了牵连,但也只是连降两级,被贬为户部郎中。

还是要将凌家也除去的。陆庭宣暗自思忖着,虽然现在没有合适的机会,但往后也要想个法子才行。

这样才能完全避免上辈子沈许两家的冤案。

而且,凌家…

只要一想到上辈子许琇宁是被凌家的人害死的,陆庭宣就没有法子原谅他们。

许琇宁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吃了两块绿豆糕,又拿了另外一只盘子里面放着的芸豆卷吃起来。

芸豆卷柔软细腻,里面包裹着的芝麻馅儿吃起来也很香甜。只是拿着难免就有些粘手。

许琇宁吃完之后,手上就粘了一些。拿了锦帕正要擦,却被陆庭宣接了过去。

是一块浅丁香色的手帕,角上绣了一朵荷花。不过绣的歪歪扭扭的,不大好看。

陆庭宣难免多看了两眼。然后一边轻轻的给她擦手指,一边皱着眉问她:“这帕子是哪个丫鬟绣的?下次换个人绣。”

许府里面也没有绣娘,许琇宁的手帕,绣鞋这些小物件或者贴身的物件一般都是由她身边亲近的丫鬟来绣的。也不晓得这是哪个丫鬟绣的帕子,上面的荷花绣成这个样子,许琇宁还会带在身边。

第69章 生气

不过话一说出口陆庭宣就想到了什么, 擦着许琇宁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一脸惊讶的望着她。

许琇宁的两边脸颊已经染上了一层红晕。也不晓得是羞的, 还是气的。

劈手就将那方锦帕从陆庭宣的手上拿了过来, 然后她气呼呼的说道:“你可别想要我给你绣的香囊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陆庭宣十九岁的生辰, 沈氏前几日找了她去, 问她打算送个什么样的生辰礼物给陆庭宣。

许琇宁大大咧咧的,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送一枚玉佩?”

前些日子许明诚过生辰,她送的就是一枚白玉佩。

沈氏听了, 只恨铁不成钢的一指头就戳了许琇宁白皙光洁的额头上。

这傻孩子, 眼瞅着过完年就要十三岁了。搁有的人家, 拾掇拾掇嫁妆就该出嫁了。她倒好, 还是啥事儿不懂。她这个做娘的都跟着操碎了心。

就提点她:“宣哥儿是个缺玉佩的人?你再想想,送点其他更特别点的东西?”

许琇宁果真仔细想了想, 然后掰了指头仔细的算了算, 然后就发现,陆庭宣果然是个不缺玉佩的人。

他好像很喜欢佩戴白色的玉佩。虽然颜色看着都一样, 可雕刻的花样和材质都是不一样的。仅她这段日子见过的, 记得的, 只怕就不下五六种了。再算上他偶尔也会佩戴碧色的,墨色的之类的玉佩…

许琇宁都能想象得到陆庭宣有好几匣子的玉佩了。估计每天早上谨言伺候他梳洗好, 都要将那些匣子拿过去打开, 请他挑选今儿要佩戴哪一个。

但关键是, “娘, 陆哥哥他缺什么东西啊?他什么都不缺的啊。而且这生辰礼物嘛, 也就是个心意,干嘛要那么讲究啊?”

许琇宁现在也知道陆庭宣是个很有钱的人。那八万五千两黄金的事她也是听说了的。

再如何这八万五千两黄金是段德业赔偿的,但陆庭宣竟然能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捐献了出去,这份豪气,一般人可是没有的。

事后皇上还亲自写了乐善好施四个金字,叫人做成匾额送了过来。现在那块匾额就挂在停云楼的大堂里面。

当然,经过这件事,停云楼的名气也越发的大了。不说京城里面的权贵官宦日常请客吃饭都要在这里,就是外地的人进京来,也肯定要去停云楼看一眼。

沈氏:…

她觉得她这女儿约莫是属擀面杖的,压根儿就一窍不通。与其想着引导她,倒不如有话直接跟她说的好。

就说道:“那你亲手绣个香囊给宣哥儿罢。你亲手做的东西,宣哥儿肯定没有。”

许琇宁:…

然后换她叫了起来:“娘,你知道的,我不会绣东西的啊。”

沈氏看她的目光越发的恨铁不成钢起来。

“也就是我和你爹,这样的纵着你。”她叹了一口气,脸上正色起来,“你自己想想,在其他人家,哪怕就是你外祖母家的那几个表姐,哪一个不会针线活?以往我想着你还小也罢了,但现在你也快十三岁了,针线上的事,你也该学起来了。”

然后一锤定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叫人寻摸了一位好绣娘,明儿就该进府了。往后从后日起,你早上就跟着她学半日刺绣罢。”

许琇宁以往也不是没有学过刺绣,但她手脚笨,又静不下心来,经常会扎到手指头。也嫌低着头脖子酸痛,所以坚持不了几天就会闹着不学。

但没想到现在沈氏一定要她学,而且无论她无论求都无动于衷。还说她:“我也不是要你的针线活有多好,但总归还是要会一些的。而且,让你学学这个,总能磨磨你的性子。你现在是未出嫁的女儿,是家里的娇客,但往后等你成亲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

还吩咐许琇宁,以后但凡闲下来就过来凝翠堂,跟着她学掌中馈的事。

许琇宁这下子真的是傻眼了。

上辈子母亲可一直没有跟她说过这方面的话,现在这是怎么了?

但沈氏这次显然是很认真的,没有跟以往那般,但凡她轻软着声音撒个娇就由得她了。于是许琇宁也只得吸了吸鼻子,乖乖的跟着绣娘学针线活。

学了几日,绣娘给她布置了一项功课。就是让她在帕子上绣一朵荷花。

毕竟才学了几日,能完整的将荷花绣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歪歪斜斜的,许琇宁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因为这是她绣的第一样东西,心中竟然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走哪都要带着。

其实她自己心里还是挺自豪的,但是没想到现在竟然听到陆庭宣这样说…

小姑娘一下子就恼羞成怒起来。劈手将锦帕夺过去拿在手里,然后转过身就要走。

陆庭宣赶忙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手上稍微一用力,就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许琇宁没有防备,低呼一声。眼看就要撞上陆庭宣的胸口,立刻就想起上次也是这般无意中撞到他的胸口,鼻子痛了好一会儿的事来。

原以为这次也跟上次一般,但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甚至她的脸也没有撞上陆庭宣的胸口。

有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轻柔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能感觉得到陆庭宣手掌心里的温热,鼻尖也能闻到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紫檀木念珠的微苦气息。

就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望着他。似是在询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陆庭宣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反而手上微微用力往前,用手掌心碰触着她柔软温热的双唇。

小姑娘是个怕冷的,哪怕是在夏日,手脚都是冰凉的。但一双唇却是温热的。

且等他松开手望过去时,那一双唇娇艳粉嫩如玫瑰花儿一般。上面的唇还微微的往上翘着,让人看了就想低头一口含住…

陆庭宣的眸光渐渐的幽暗下来,胸腔里的一颗心也渐渐的躁动起来。

许琇宁哪里晓得这许多?小姑娘还在气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