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辈分,不晓得该怎么称呼,所以道:“那就是我的师弟媳了。今儿第一次见你,这就算是师兄我给你的见面礼了啊。”

许琇宁:…

那往后她是不是该改口称呼赵一鸣是师兄了?

陆庭宣这时握了握手里的瓷瓶,问赵一鸣:“只有这一瓶?”

这意思是嫌少。

赵一鸣翻了个白眼:“你以为炼制这一瓶很容易么?这还是我翻了好几本古书才查找出来的方子。照着鼓捣,实验了半年才炼制成功这么一瓶。而且这里面可都是很珍贵的药材,很难集齐的。以往我卖给旁人,一粒就要百金。你倒贪心,一瓶子全都给了你你还嫌少。”

但陆庭宣不依不饶:“要用到哪些药材你只管说出来,我即刻让人去采买。”

只要对许琇宁好的东西,哪怕再贵重,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

赵一鸣晓得自己师弟的脾性,他决定了的事是很难更改的。而且,也没想到他会对许琇宁这般看重。

又翻了个白眼,这才无奈的说道:“行吧。待会我给你列个单子。不单药材,一应需要的器具我也给你列出来。”

陆庭宣点了点头:“多炼些出来。到时也给我岳父岳母,大哥大嫂每个人几瓶。”

赵一鸣:…

他妈的这可是他照着古方,加上自己的潜心琢磨,好不容易才炼制出来的补药。你晓得外面的人有多推崇?就算上次皇帝老子下了道圣旨,遣人过来寻药,他也才给了三颗而已。怎么现在到陆庭宣这里,就要他批量生产,人手几瓶啊?

他妈的他从药王谷辛辛苦苦跑过来,就是为了炼补药让他陆庭宣用来做人情,讨好自己的岳父岳母,大哥大嫂和小娇妻的么?

他好歹是大名鼎鼎的药王谷神医,外面多少人磕头请他治病给药的啊?

但就算心中腹诽这么多,面上也只得委委屈屈的答应下来:“知道了。”

谁叫这是他师弟呢?他做师兄的不帮着他谁帮着他?

第115章 对酌

赵一鸣到了竹意轩之后就很随意的背着双手四处走走望望, 一点儿都不拘束。

看完了, 就说陆庭宣:“你在常州府的时候,仅就那处小书房的院子都要比这里大, 怎么现在竟然肯屈尊住在这个小院落里面?”

陆庭宣在桌旁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垂眼喝茶,不说话。

赵一鸣就啧了一声, 自己回答自己了:“你的那个小未婚妻, 真的就那么好啊?让你舍得自家在京城里的大房子不住,蜗居在这个小院子里面。”

陆庭宣还是垂眼喝茶, 没有说话。

赵一鸣晓得, 他这不说话, 就相当于是默认了。

印象中他这个师弟是个很冷清的性子, 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对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上心,难得现在竟然对一个小姑娘看重成这样。

赵一鸣一方面觉得挺惊讶的, 一方面也觉得有些好玩。

正要开口调侃他两句, 谨言已经拎着一只食盒走过来。

将食盒里的饭菜糕点和酒水都拿出来放在桌上之后, 谨言笑道:“我家少爷知道赵少爷今儿要到,一早就吩咐停云楼的厨子做了好几样您爱吃的菜送过来。酒也是您爱喝的梨花酿。还是那年在常州府的时候您和我家少爷两个人亲手酿的, 埋在梨花树下的那坛。少爷上京的时候特地挖了出来一块儿带到了京里来。也没舍得喝,照样寻了棵梨花树埋到了树根下。知道您今儿到,早上才叫我挖出来的。您现在要不要尝尝?”

谨言是陆家的家生子, 不到十岁就伴在陆庭宣身边, 和赵一鸣也是日日相见的。就是他身上的那几分功夫, 也是赵父看在他是陆庭宣身边伺候的人身上教他的,好让他在有什么事的时候能保护陆庭宣。

是以谨言和赵一鸣一点儿也不生分,见着面就笑嘻嘻的。

赵一鸣转头一看,见桌面上放着白扒鱼唇,水晶虾仁,樱桃肉,芙蓉鸡蛋,杏仁豆腐这几样菜,糕点是翠玉豆糕,海棠酥这些,都是他以往爱吃的,琳琳朗朗的摆满了一桌子。

其实刚刚许正清和沈氏已经整治了一桌菜给赵一鸣接风洗尘了,现在陆庭宣再弄这么一桌菜,很显然是要自己单独给赵一鸣接风洗尘。

而且就他们两个吃,却弄了这么多他爱吃的菜和糕点…

赵一鸣早几年便离开陆宅去江湖上寻名药,访名医,中间也是陆父去世的时候回去过一趟,但没待多少时日便离开了。说起来师兄弟两个也有许久未见了,难为陆庭宣心里还清楚明白的记得他爱吃的菜和糕点。连他爱喝的酒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心里还是很感动的。便歇了要调侃陆庭宣的心思,在桌旁坐下。

谨言已经将他们两个人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然后垂手退出屋,留他们师兄弟两个说话。

陆庭宣先拿起酒杯,对着赵一鸣举了举,赵一鸣随后也举杯,跟陆庭宣手里的酒杯轻碰了一下。

随后师兄弟两个人都仰起脖子,一口将酒杯里的酒水都喝尽了。

放下酒杯,陆庭宣拿了桌上的酒壶,给赵一鸣和自己面前的酒杯里面再次斟满。

两个人连着喝了三杯酒下去,赵一鸣抬手一抹唇角的酒迹,感叹着:“这几年我走遍好些地方,也喝了好些酒,但总不如你我二人酿的这梨花酿好喝啊。”

陆庭宣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面也是认可的。

他没有兄弟姐妹,年少时习武念书,都是赵一鸣相伴在侧。虽然赵一鸣是个话多,也喜欢开玩笑的人,有时候他也会嫌赵一鸣聒噪,行事不着调,但心里其实也是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兄长来看待的。

所以去年在得知赵一鸣看中一处山谷,同人竞价要购买的时候,他才会一掷万金,帮赵一鸣买下那处山谷。就连药王谷的这个名称还是他建议的。

同样,他晓得赵一鸣心里也是将他当成亲弟弟来看待的。不然也不会他一封书信过去,赵一鸣立刻就赶来京城。

在赵一鸣心里,可能两个人最后一次相见是前年底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但对于陆庭宣而言,加上上辈子,两个人算起来已经有四五年未见了。

心中感叹不已。陆庭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喝光,然后放下杯子,问赵一鸣:“师兄,这些年,别来无恙?”

赵一鸣一怔。

印象中陆庭宣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说的他都忍不住心中一酸,开始感动起来。

目光仔细的打量了陆庭宣一眼,见他面上神情平静冷清,还是素日他的那个师弟,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就笑了起来:“庭宣,你这是怎么了?忽然看着我,还对我说这么一句饱含深情的话。我很不习惯啊。”

陆庭宣:…

他果然就不该跟赵一鸣说话!

就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喝干了。

赵一鸣见了,连忙伸手来抢他手边的酒壶:“哎,哎,你慢点喝,给我留点啊。”

陆庭宣不甘示弱,伸手也来抢。

医术上面赵一鸣是有天赋,但武功上面却是陆庭宣有天分,推手换掌间,赵一鸣抢不过陆庭宣,酒壶早被陆庭宣牢牢的握在了手里面。

赵一鸣哀嚎:“我这几年睡里梦里都在想着这梨花酿啊。可怜我这些年天天在外面日晒雨淋的,连吃饭都饱一顿饿一顿的,喝的酒只能说比白水多点滋味罢了。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想要喝什么酒不能喝?还要跟我抢这一壶梨花酿。”

其实他在药王谷住着,陆庭宣还给了他许多银钱,让他很买了几个小厮伺候,日日只用专心钻研医书,旁的什么事都不用他做。要吃什么喝什么也只是吩咐一声的事,哪里有他现在说的这样可怜?

但赵一鸣依然絮絮叨叨的在这里卖惨。说到后来简直他好像都可怜的三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常年不晓得酒肉滋味一样。

最后絮叨的陆庭宣额头青筋乱跳,忍无可忍,说出来的话就跟从牙齿缝里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一样:“那里还有一坛子。”

但赵一鸣不满足:“我还不晓得你?千杯不倒。就那一坛子梨花酿你都能一个人全都喝了。不行,得叫谨言过来,将这一坛子酒都分两半。先说好,你我一人一半,谁都不能多喝。”

陆庭宣给气的。

他又不是个嗜酒的人,平常都很少喝酒的。今儿要不是看在赵一鸣进京,给他接风洗尘的份上,他都不会喝酒。

而且他之所以会千杯不倒,还不是被赵一鸣给害的!

他们陆家家规森严,子弟都是不许沾酒的。陆庭宣从小也是这般长大,从小不晓得酒水的滋味。

还是赵一鸣来了他们家之后,见他每日只知念书,笑话他活的太规矩,跟寺庙里的老和尚一样。随后就经常会偷偷的带他翻墙出去。

有一日赵一鸣甚至偷偷的拎了一坛子东西回来,神神秘秘的跟他说是好东西,哄他尝一尝。

陆庭宣以前虽然从来没有喝过酒,但在书上也是经常看到的。也晓得以往的游侠和文人墨客大多嗜酒,酒至酣处,便有奇妙的剑招使出,华丽的辞赋脱口而出。对酒这样东西便也有几分好奇。

所以明知道赵一鸣拎回来的那坛子东西是酒,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喝了好几碗。

第一次喝酒的人,竟是脸都不红,也无半点醉态。

赵一鸣称奇。其后经常会偷偷的拎一坛子酒回来跟陆庭宣分着喝。他又是个对药材感兴趣的,找了古方,用药材偷偷的泡各样药酒,再来哄陆庭宣喝。

也不晓得那些到底是些什么药酒,总之后来陆庭宣便渐渐的千杯不倒起来。

这件事终究没能瞒得过陆父。气的罚陆庭宣跪了三日三夜祠堂,大病了一场。至此后,非到不得已,陆庭宣就再不碰酒。

现在听到赵一鸣的话,陆庭宣只气的质问他:“我这千杯不倒是怎么来的?你倒有脸在这里说我?”

赵一鸣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的。

“哎呀,你不懂。这千杯不倒有千杯不倒的好处。譬如说你现在做官了,总难免有时候要和同僚或者上司下属吃饭喝酒。指不定就有那坏心的人,想要将你灌醉了,然后污蔑你什么事。但你现在千杯不倒啊,论起喝酒,谁能比得过你?你大可以将他们都给喝趴下了钻桌底,你还清醒着呢。这样谁还敢趁机污蔑你什么事呢。”

“照你这样说,你当时哄我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酒,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陆庭宣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说起来那时候两个人也都是胆子大的。赵一鸣照着那些古方做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酒也敢给他喝,而他呢,竟然也真的敢喝。

许是因着他心中将赵一鸣当做至亲兄长的缘故吧。或者心里其实也坚信赵一鸣做事还是很着调的。

赵一鸣说不过他。也晓得自己理亏,眼珠子转了两转,就开始转移话题。

“你叫我来京到底有什么事?总不会真的是为了讨好你大舅哥和岳父岳母,让我给个孕妇日日把脉看胎儿来的吧?我可是闻名天下的赵神医,皇帝老子下圣旨让我进京给他看病我都不理会的,你叫我过来做这种事,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啊?”

赵一鸣了解陆庭宣。纵然要讨好大舅哥一家,但也犯不着写信特地叫他进京,肯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陆庭宣不语,垂眼喝了一口酒。被赵一鸣又催促了一次,这才抬眼问他:“你那里有没有能让人假死的药?”

第116章 求婚

所谓假死药, 陆庭宣以前在古书上也曾看过类似的事。约莫是活人吃下去之后,心跳呼吸脉搏全无, 在外人看来只如死了一般。但其实并没有死, 过个几日便会清醒过来。也对身体并无半点损伤。

在各类武侠话本里,这种药经常被人用来做金蝉脱壳用。但是陆庭宣以往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

最重要的是, 这是件极有风险的事,他要保证万无一失, 不能出半点纰漏。又不能教外人得知这件事,所以只能叫赵一鸣亲自来京一趟。

赵一鸣果然震惊。连面上一贯的嬉笑都没有, 十分的正经严肃:“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第一反应不是说自己没有,而是这样反问…

“你有?”

虽然是一句带着疑问的话, 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赵一鸣不答, 依然追问:“你要这个药做什么?”

想要自己的计划行得通,那肯定需要赵一鸣的配合。而且赵一鸣也是他信任的人,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对赵一鸣说。

就悄声的将自己心里的计划对赵一鸣细说了。

赵一鸣只听的目瞪口呆, 好半晌才说道:“你这胆子可真是够大的。有没有提前跟他们商议过?”

陆庭宣摇头:“若是提前同他们商议,一来他们未必会同意我这样做,二来,届时他们的悲伤也只会流于表面, 恐外人见了会心生怀疑。还是等事后再告知他们的好。”

“你就不怕到时候他们会责怪你自作主张, 心中怪你?特别是你的那个小未婚妻, 一看就是个娇滴滴, 受不得半点打击的, 到时心里不要恨你?”

陆庭宣一双薄唇微抿。

他自然明白,到时候许琇宁心中恐怕会怨恨他,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他都要这样做。

先前他也跟沈翰藻商议过,沈翰藻也是这个意思。

而要同时保许正清和许明诚同时平安离京,目前看来只有这一条路。

至于许琇宁,中间难熬的那几天他会一直陪着她,等到随后他自然会告诉她这件事。

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赵一鸣:“这件事,你有没有把握?”

赵一鸣啧了一声:“我好歹是朝野闻名的神医,我…”

正要吹嘘自己一番,看到陆庭宣冷下来的目光,忙老老实实的收声回答:“有。”

还告诉陆庭宣:“我父亲以前有个至交好友,跟他同出一门,仇家很多。后来想金盆洗手不干了,悄悄的找到我。我就给了他一包这个药粉。喝下去之后就跟死了一样。五天之后又完好无损的活了过来,悄悄的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隐居去了。他的仇家都以为他死了,再没有人会找他的麻烦。”

陆庭宣点了点头。

赵一鸣的医术他还是相信的。而且,目前许正清在朝中举步维艰,以往跟沈翰藻有过过节的人因为沈家一家远离京城,找不到泄愤的对象,便将矛头纷纷的对准许正清。

而许正清这个人呢,说的好听点是性格端方,说的难听点就是不知变通,不够圆滑,凡事只坚持自己认为对的,哪怕会因此得罪人也绝不会妥协半分。

以往还罢了,到底是内阁首辅的女婿,旁人也不敢对他如何。但今时不同往日,再过些日子,只怕就会有人给他使一个大的绊子,到时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上辈子沈许两家最后因诬陷被灭门的事陆庭宣时刻记在心里。虽然这辈子他早早的用计将段家这个危险去除,也说服沈翰藻辞官带着家人归乡,但心里总还是担心许家会出什么意外。

只有确保万无一失,他才会彻底安下心来。

赵一鸣这时在问:“你打算何时动手?”

陆庭宣沉默了下。

现在已经是冬月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新年除夕。年前大家都忙着过年,好些事都顾不上,许正清暂且应该还是安全的。

而且,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说道:“年后再说。”

赵一鸣点了点头。

正经事一说完,他面上又恢复惫懒的模样,在屋子里四处望了一望 ,然后说道:“咱们师兄弟两个许久未见,我也不去你岳父岳母给我安排的院子住了。你索性跟他们说一声,在你屋里再放张床,我就在你这里睡罢。再不行,拿副铺盖来,我就在你卧房的这南窗木炕上睡也成啊。这样咱们师兄弟两个就能时常相见,晚上躺在床上也能说话不是。”

面上笑嘻嘻的,又故意身子凑近来。结果被陆庭宣嫌弃的目光扫过来,又默默的坐直了。

陆庭宣也不理他,叫谨言进来,直接吩咐谨言送赵一鸣去歇息。

目光扫过桌面上还没有怎么动的酒菜糕点,又吩咐谨言:“将这些都拿过去。剩下的那一坛子梨花酿也带过去。”

谨言应了一声。叫两个人进来收拾好酒菜糕点装进方盒里面,将那坛子梨花酿也搬了过来,然后就躬身对着赵一鸣笑道:“赵少爷,我送您过去歇息吧?”

赵一鸣原本口中还一直在嘟囔着,哎呀我这师弟心狠啊。我们师兄弟两个许久未见,现在一见面竟然就要赶我走,不要跟我睡在同一间屋了之类的话,嘟囔的陆庭宣额头青筋直跳。

得亏他自制力还算可以,不然都要怀疑自己会忍不住一拳头砸过去。

好在赵一鸣这会儿看到搬过来的那坛梨花酿,立刻不做戏了,高兴的眉眼都眯了起来。还伸手拿了桌面上剩下的那半壶梨花酿,拎着就往外面走。

等走到外面,谨言担心他误会陆庭宣,还跟他解释:“赵少爷,不是我们少爷不留您在这里歇,实在是许姑娘每日都会过来跟着我们少爷练字学琴,您留在这里,不大方便。”

“我还能不知道?”

赵一鸣笑着拍了谨言的肩膀一下,心里想着,方才我在他卧房门口就看到里面摆放了好多小姑娘才会用的玩意儿,肯定是他那师弟妹经常过来。他名义上虽然是陆庭宣的师兄,但到底是个外男,若知道他在这里歇着,那个小姑娘肯定不会再过来这里了。

就是先前他跟陆庭宣说的那番往后要在这里歇宿的话,也是故意和陆庭宣开玩笑罢了。就是想看看他这位冷清的师弟会怎么跟他解释不要他在这里歇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