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蒋福恭恭敬敬的应声，然后把马车赶到茶肆后面去了，唐婉则跟在胡夫人身后，和汪玉珍等人一起进了茶肆。
进了茶肆，立刻就有小二上前招呼，为众人安排了位子——这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店，自然没有雅间什么的，而茶肆里面已经坐了两桌人，一桌不知道是哪一家颇有些体面的丫鬟婆子，而另外一桌看不清楚，但想也知道，应该是主人家了。
“咦，这不是唐家的王妈妈吗？”刚一坐下，就有人和胡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打招呼，唐婉微微的有些诧异，既然认识王妈妈，那么应该是和唐家有往来的人家了，她忍不住的将目光注视在说话的婆子身上，这一看，却顿住了脚步。
这婆子却是她认识的，一直在赵士程母亲李夫人身边侍候的田妈妈当然，这一世她应该还不认识她，但是前世却和她打过不少次交道，尤其是…不，不能想那些事情了唐婉轻轻的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把脑子里不该想的东西甩出去一般。
“哟，原来是田妈妈，真巧啊，会在这里遇上你”王妈妈满脸惊喜的迎了上去，笑呵呵的问道：“这天寒地冻的，老姐姐不在府里围着火炉享清闲，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我啊，天生的忙碌命，可享不来什么清闲，忙的时候倒是想着好好的休息，可真要是让我别做事的话，我反而浑身不自在。”田妈妈呵呵的笑着，然后道：“今天是侍候我家夫人到广孝寺上香，在这里歇歇脚，也顺便喝口热茶。”
“田妈妈，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呢？”田妈**话刚一说完，就有一个声音淡淡的插了进来，唐婉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车坏的还真是有计划啊
“夫人，是唐家胡夫人身边的王妈妈”田妈妈立刻恭敬地回了一声。
“是胡夫人啊”李夫人就等这句话了，她慢慢地站起来，笑着道：“胡夫人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块而坐吧”
“李夫人都这样说了，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胡夫人笑着拉了唐婉一把，道：“三娘，你和娘一起过去坐吧”
“娘，这就是您要上香的目的吧”李夫人说话的时候唐婉就看到了她以及和她坐在一桌，正认真的看着自己一行人，似乎想看穿帷帽，看清楚帷帽下谁是谁的赵士程。唐婉心里有着淡淡的无奈，却也有着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的感动，她完全相信，这一次碰面一定是母亲和赵家商量好的，为的就是让自己和赵士程见上一面。可是，这有用吗？
“三娘这么聪慧，娘的这些小伎俩又怎么能够瞒得过呢？”胡夫人坦然承认，到了这个时候说别的都只会让女儿反感，还不如不要说那些掩饰的话。
“娘希望我怎么做？”唐婉看着胡夫人，难道她认为和赵士程见一面，自己就会改变态度，点头答应这门亲事了吗？她又怎么明白自己的苦衷呢？
“娘希望你能和他单独谈谈，谈过之后，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娘都不再干涉。”说实话，胡夫人并没有非要唐婉嫁给赵士程的意思，赵士程的条件很好没错，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唐婉嫁给他就能幸福美满。但是，赵士程，李夫人诚意十足不说，更重要的是女儿虽然咬死不嫁赵士程，但是却表现出一丝似有还无的情意，这让胡夫人觉得两人之间定然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上赵家回绝婚事的时候才会故意和李夫人说那些话，一来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两家的关系僵住，二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转机。而李夫人建议安排两人见一面，让他们自己谈谈则是意外之喜。
“这是娘的意思还是别人的？”唐婉心里已经认定了一定是赵士程的主意，他是君子不假，但是他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总觉得做人就应该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上一辈子在留院与陆游相遇的时候，他才会大方的让自己和陆游见面，分手之后，更纵容自己，为陆游送去一桌酒菜，却不料那人居然因此感触良深，挥笔在留院的墙上写了那首词，让自己被人指指点点，也让他成为他人的笑柄。
“李夫人建议的，而娘听了之后立马赞同了。”帷帽挡着，胡夫人自然看不清唐婉脸上的表情，也无法通过她的表情和眼神判断什么，她轻声补充了一句，道：“李夫人说子规听说之后很是欢喜，也很想和三娘见一面，哪怕是远远的见一面也好。当然，要是能够和三娘面对面的说几句话就更好了。”
“就在这里？”唐婉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而是挑剔起环境来。
“这个啊，我想李夫人一定有安排的。”胡夫人笑了，只要女儿愿意和赵士程谈谈就好，哪怕女儿到最后还是拒绝，也不会让她再往后的日子里太过遗憾。
第四十八章踌躇
坐在用屏风隔出来的简单的“雅间”，看着眼前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孔，唐婉只是带了几分傻气的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赵士程脸上也带了几分不自在的表情，虽然他一向自诩脸皮厚，可是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又将和她谈论关于终身的问题，完全的从容镇定他真的做不到。
“那个…”最终，还是赵士程先开口，他也看得出来，唐婉实际上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作开场白，他自然不舍得让唐婉有窘迫的感觉，只是说了两个字他却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才更合适，出门之前想好的话再见到唐婉之后忽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唐婉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在发现他似乎有些发挥失常的时候多了一丝善意的笑，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还是直说了吧”唐婉的笑容赵士程看得清清楚楚，他也不知道那笑容给了他鼓励还是让他有些难为情，他看着唐婉，诚挚的道：“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惠仙的时候，我对惠仙便已经有了仰慕之情，我不知道惠仙对我有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好感，我想要说的是，如果惠仙能够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终生不变。”
这人…唐婉没有想到赵士程所谓的直说这般的直截了当，让她的心都震动起来，对赵士程的话她是半点怀疑都没有，他和陆务观不同，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更不用诗词歌赋来打动自己的心，但是他却曾经用一辈子来证明他终生不变的深情。她的心在叫嚣着，在鼓动她点头答应，她知道，只要她点头，她什么事都不用担忧，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嫁进赵家，她也知道疼爱儿子，也拗不过儿子的李夫人就算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和不满，也不会像唐夫人那样对自己，充其量也就是和上辈子一样，尽量无视自己而已。
但是，唐婉还是将心的叫嚣给压下，看着赵士程，努力地让自己忽视他眼中期颐的光芒，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惠仙蒲柳之姿，当不得赵郎君错爱”
赵士程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但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看着唐婉，用更加诚恳的语气道：“我知道惠仙与我并不算熟悉，也知道凭那么粗略的印象和几句简单的话，惠仙也很难完全相信我能够给你幸福，并能够做到终生不变…但是，还请惠仙相信我的诚意，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我相信你的话，也相信你有言出必行的品德。”赵士程那黯淡的眼神，让唐婉满心都不是滋味起来，她认真地道：“惠仙之所以反对这门婚事，并不是因为赵郎君有什么不好，相反，就是因为赵郎君太好了，让惠仙自惭形秽，所以才拒绝的。”
“我听母亲说过这个荒谬的理由，我唯一想说的是在我面前，惠仙永远都没有必要提什么自惭形秽。天生的也好，生活经历造成的也罢，每个人身上难免都有瑕疵，只要瑕不掩瑜就好。在我看来，惠仙所说的那些瑕疵根本就不是瑕疵，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惠仙曾经是务观的妻子的话，我或许都无缘与惠仙相识。”赵士程真心觉得所谓的陆家下堂妇的理由很是荒谬，如果唐婉没有被陆家休离，他再喜欢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也影响她的声誉和生活。
当初陆游求到他，要从他这里借一座院子安置唐婉，他之所以答应并不是看在他和陆游有交情的份上，他们俩除了名义上的远房姑表兄弟以外，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而已。就这泛泛之交，还是陆游仔细经营出来的。他答应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唐婉对陆游的深情，而陆游又信誓旦旦的说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可以说服唐夫人重新接纳唐婉。为了不让他心中那个满腹诗书，几乎虽都是带着微笑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他明知道只要两人的事情闹出来，自己就有机会，但是他还是将院子借给了陆游，甚至连里面的仆从也都一并借了出去。
“我知道你要是在意我曾经嫁过人的话，就不会有着今天见面的事情了，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唐婉知道赵士程不会在意、纠结自己曾经嫁过人这件事情，在他眼中，那只能证明自己曾经受过苦，然后越发的对自己好，不让自己再受任何委屈。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禁不住叹了一口气，问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明明我已经被陆游休离，可是他却还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明明他已经再定亲事，却还是纠缠与我…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了妻子，但是我真的不敢肯定他就不会再出现在我身边，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然后纠缠不清。现在我终究是独身，那些流言蜚语只集中在我的身上，但如果我嫁了人的话，我想被人议论最多的将会是我的夫婿，他甚至可能成为别人的笑柄。”
“如果惠仙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我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要解决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简单了些。”赵士程看着唐婉，简单的道：“务观一向都是一个明时务的人，只要我向他表示希望和他保持距离，他应该不会反对。”
“要是他听不进去呢？”对于赵士程的乐观和笃定，唐婉一点都没底。
“我想对务观而言，最重要的还是他以后的仕途，如果他不愿意听从我的意见，那么应该也不会介意我为他制造一点障碍吧虽然我也就是个无名小卒，但比起他来，交游却广得多，只要我想，至少能够给他制造一些小小的阻力吧”赵士程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威胁人的嫌疑，他简单的道：“所以，我想他不会成为我们的困扰”
唐婉有些忍俊不禁的看着赵士程，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还有如此小人的一面，在她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君子，宽容、正直是他最大的优点。
“好吧，陆游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但是子嗣呢？万一我真的如唐夫人所言，不能生育呢？”唐婉看着赵士程，带了丝她自己都没有觉察的酸楚道：“我不希望自己再一次因为无子无出的原因被休回唐家。”
“这个就更不是什么问题了”赵士程看着唐婉，眼中有些不自在，声音也放低了一些，道：“如果三年不孕的话，可以收一个通房丫头。我固然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为我生儿育女，但如果不能的话，我绝对不会让她在痛苦自己未能做母亲的同时，再给她增添痛苦，让她受到被人抛弃的悲伤。”
三年？唐婉微微有些失神，她忽然想起来虽然这一世很多的事情和上一世都不一样了，但是自己的寿命有没有改变却不能肯定，如果没有的话，那自己也只有五年的阳寿了，自己是该自私一点，好好的享受自己不长久的人生，还是坚持己见，徒留一辈子的遗憾呢？她忽然有些踌躇起来…
第四十九章决断
看着上车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唐婉，胡夫人忍了又忍，才将含在舌尖的问话给吞了下去，但是眼神却一直在唐婉身上流连，怎么都不愿收回。
“娘，您想问什么就问吧”唐婉叹了一口气，胡夫人的眼神太过热烈，让她跟本就无法忽视，她只能投降。
“三娘，你们谈了些什么？”既然唐婉都已经松口了，胡夫人自然顺势问道，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尤其是想知道唐婉有没有被赵士程所打动，动摇了之前的坚持，她真的是很希望这门婚事能成。
“还能说什么，也就是把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重复一遍而已。”唐婉有些无奈，也带了些苦恼，她没有想到赵士程会那般固执，不愿意放弃，自己说什么他都不在乎，似乎只要自己能够嫁给他，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难题和困扰都无所谓一样。
“他是不是一点都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我想不管是陆家还是你所担心的子嗣问题，他都有解决的法子，是这样的吧”胡夫人看到了唐婉的无奈，看到了唐婉的苦恼，也看到了唐婉无意中流露出的甜蜜，她的心放下了大半，看来女儿对赵士程也是不一样的，只是因为心中的顾虑太多，所以才极力反对。不，应该说就是因为她对赵士程有不一样的情感，担心自己会给赵士程带来烦扰，所以才会咬着牙齿拒绝。
“可不是”唐婉到最后都说自己是个福薄命薄的人，就算是嫁给他，也可能不能陪他一辈子了，可赵士程却还是不松口，还说什么哪怕是能够陪着唐婉过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幸福。话说到这个程度，唐婉真的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当然，她还是可以什么都不管，粗暴的拒绝，但那不是她做事的风格，她也不想那样做。
“三娘，赵士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是现在娘最看好的却是他对你的心意，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不会吃什么苦头的，他会为你挡去所有的风风雨雨。”胡夫人看着唐婉，道：“我和你爹爹都很担心你的婚事，既担心找不到一户合适的人家，也担心你嫁过去又受什么苦…李夫人虽然高傲了一些，不是特别的好相处，但她也不会随意找理由找借口难为人，再加上赵士程也不是那种愚孝之人，要是你能嫁进赵家，我们的担忧就一点都没有了。”
“可是娘，我真的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能够过得好，就不管他会不会因此受什么不好的影响。”胡夫人说的唐婉自然明白，做出拒绝的决定，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啊
“三娘，你有没有想过一点…”胡夫人看着唐婉，轻声问道：“你觉得拒绝是为了他好但是他却不一定这样认为。他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么就应该已经想到了他可能需要承担的责任，就算之前没有想的那么远，和你见了面，谈了话，也该意识到这些了。而他是不愿放弃，就说明在他看来，你的那些顾虑真不是什么问题，不过是你在杞人忧天而已”
“可是…”唐婉心中的忧虑还是没有解除。
“再说的严重一点，你所担心的，嫁给他可能会给他带来的伤害还没有发生，不过是你的臆测，只要处理得当，或许永远都不会有那些事情。但是，你现在为了那些担忧，而拒绝了他，却是真真正正的在伤害他。”胡夫人的话让唐婉微微一惊，是啊，就如母亲所说的一样，口口声声在说着为了赵士程好的自己所做的事情恰恰是在伤害他的自尊，打击他的自信。
看着似乎恍悟了什么一般的唐婉，胡夫人再接再厉的道：“要是因为你的拒绝，让他失了信心，自暴自弃的话…呸呸呸，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赵士程看起来是个很坚强，很有主见，也很有担当的男子汉，应该不会钻牛角尖”
他是个有主见并能坚持己见的人，也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汉，可是他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钻牛角尖也是他会做的事情。对赵士程性格，唐婉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前生也不会做那种让她既感动有愧疚更深深的为他而不值的事情了。或许自己的拒绝不会让他深受打击，进而失去了自信，但是让他因此感到受挫，几年不谈婚嫁却还是可能的。赵士程平时倒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一旦执拗起来，却没有人能够奈何他，勉强他。
“娘~”唐婉迟疑的看着胡夫人，终于说了自己的心里话，道：“其实我心里对赵士程很有好感，我也知道，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嫁给他我一定不会受什么苦头。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迟疑，我不该那么自私的只考虑到自己啊”
“傻孩子，人都是自私的，你自私一点又有什么不对呢？”胡夫人轻叱一声，然后道：“何况，我相信他也宁愿你自私一些，那样的话他才能如愿以偿啊”
“可是…可是…”唐婉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或许有，但是她却不想说出来。
“我看还是让我来做决定吧”知道女儿的心意，胡夫人也就有了决断，她笑着道：“要不要让你再嫁人，再嫁给什么人原本就是我和你爹爹该考虑的事情，之前征求你的意见，不过是体贴你。与其让你在那里患得患失，杞人忧天的想这个那个的，还不如什么都不要管，听从我和你爹爹的安排就好了。”
怎么能这样？唐婉没有想到胡夫人会这样，她瞪大了眼睛的看着胡夫人，眼中带了深深的不满和控诉。
“这样是不是干脆多了你不用在那里胡思乱想，我也不用左说右劝，我直接给你做主，你呢，安安心心的待嫁。”胡夫人越说越觉得早该这样做了，她轻松的笑着道：“对就该这样一会在广孝寺我和李夫人单独谈谈，直接允了她，让她改日请媒人上没便是。”
“娘~”看着越说越来劲的胡夫人，唐婉真的有些生气了
“好了，好了娘会把握分寸的，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看着娘处理就好”胡夫人拍拍唐婉的手，已经在思索一会怎么和李夫人交涉了。
唐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浮上满满的喜悦来，她微微一怔，却忍不住的笑开——原来她也不想和子规错过啊…
第五十章不平（上）
“不知道唐夫人来访有何贵干？”李夫人神色淡淡的看着唐夫人，对她身侧那个一脸不知所谓傲气的年轻妇人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马上既要过年了，特意给您府上送点年礼过来。”不管心里有多少话想说，有多少疑问要问，也不管是不是对眼前的李夫人生了些怨气，唐夫人却还是能够维持着面上的礼貌，她微笑着指着她身侧的年轻妇人笑道：“这是我刚进门的新媳妇，冯家五娘冯宛若。务观这次成亲，您无暇过去喝杯喜酒，也没有见过五娘，正好也带她过来拜见您，让您也见见。”
两人一进门李夫人就已经猜到了冯宛若的身份，不过她没有心思更没有必要主动问起，自然就忽视了这个人的存在，而现在唐夫人都已经主动提起了，她自然也不能再勉强无视冯宛若，不过她也只是随意的看了冯宛若一眼，淡淡地道：“原来是务观的新妇，看起来倒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今天见面也挺仓促，没有什么准备什么礼物，这个就当我给侄媳妇的见面礼吧”
看着李夫人从头上拔下一只满池娇的分心递过去，冯宛若也是见识过好东西的人，只一眼就知道这是好东西，图案精美，做工精细，也有九成新，或许不是精心准备的，但也是难得的好物件。这么初见面，又不是什么特别亲密的人，要是就这么伸手接了的话，似乎有些不大好。她就有些迟疑的看向了唐夫人。
“你这孩子，赵伯母不是说了吗，这是见面礼，你收着就是，看我做什么”冯宛若的态度让唐夫人心里很舒服，她喜欢这种凡事以她马首是瞻的儿媳，她笑呵呵的对李夫人道：“这孩子是个实心的，什么事情都要问问我，让您见笑了”
李夫人把分心递给身边的田妈妈，让田妈妈递到了冯宛若的手里，然后淡笑道：“这说明这孩子是个知书达理又听话的，我羡慕都还来不及，又有怎么会取笑呢”
这话唐夫人喜欢听，冯宛若进门一个多月，她还真的是觉得这一次儿媳妇娶对了——事事以她为重不说，也没有整天的和儿子腻在一起，干扰儿子的学业，脾气好像是不大好，但是那只是在她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和妈妈面前，对她却是毕恭毕敬的。要是能够早一点有好消息，给她早点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的话，这个儿媳妇就更完美了。
不过，唐夫人却没有忘记自己今天特意上门的原因，她笑着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子规家世好，人才也出众，一定能给您娶一个知书达理，温顺善良又孝顺的儿媳妇回来孝敬您的”
听了唐夫人的话，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对唐夫人这般突兀上门的缘由心里有了底，想必和外面已经传开了的，赵唐两家联姻的事情吧想到这里，李夫人轻笑一声，道：“承您吉言，我还真的是马上就要娶一个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儿媳妇进门了”
“那个…”唐夫人似乎有些迟疑，说了两个字就顿了顿，然后仿佛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带了些不自在的问道：“我这两日听到一些奇怪的传言，说子规和唐家的唐婉订了亲…呵呵，我也觉得这些传言有些荒谬，不知道是什么居心叵测的人传出来的，又是想要借此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我知道您一向喜静，对外面那些传言什么的极少关心，或许还不知道这些传言，所以今天来也是想和您提一声，免得时间长了，传言被人当了真，对子规的名声有碍。”
果然是这样李夫人心底冷笑起来，嘴上说是关心子规的名声，实际上是想证实传言的真假吧
那天赵士程和唐婉见过面之后，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几次三番的问，赵士程却闭紧了嘴巴怎么都不肯说，但是到了广孝寺之后，胡夫人就委婉的向她表达了期盼着赵家请媒人上门的愿望。
李夫人也说不出自己当时是喜悦，是松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但不管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也只能满脸笑容的点头，说一回去就找媒人。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赵士程当场就笑得合不拢嘴，一副欢喜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恨得李夫人只拿眼睛剜她——养这么一个儿子真是让人丧气，这边媳妇还没有进门，他心心念念的就已经全是人家了，要是进了门，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当娘的吗？
不过，剜了两眼之后，李夫人自己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罢了，反正真正陪他过一辈子的还是他的妻子而不是自己，能够娶一个他真心喜欢，愿意陪着她走一辈子的人也好，至少儿子能够感受到幸福。这么一想，李夫人心里也舒坦了，心头的不快和郁闷也在这一笑之中烟消云散。
李夫人不知道的是她和赵士程才表情让胡夫人尽收眼底，她看的出来赵士程并对女儿是全心全意的，也看得出来李夫人心里多少都还是有一些芥蒂的。但和唐夫人一样，李夫人也是个深爱儿子的母亲，但是和唐夫人完全不一样的是，李夫人不会因为爱儿子而将儿子束缚在身边，更不会因此而希望儿子只爱自己，她是那种爱儿子，也会包容儿子所爱的人的母亲，唐婉进了赵家，不会因为和赵士程关系好而受到婆婆的刁难。其实话又说回来了，像唐夫人那样，因为儿子儿媳恩恩爱爱就看不过眼，非逼着儿子出妻的也实属罕见。
赵家的动作确实是很快。从广孝寺回去的第三天，赵家请的官媒就上门，而已经做好准备的胡夫人，自然让媒人欢欢喜喜来，喜喜欢欢的回，两家已经换了庚帖，虽然还有更多的事情要慢慢操办，但是这门亲事却也算是成了，不管是唐家还是赵家都能安安心心的过一个年，等过完年之后，再慢慢地操办两人的婚事。
这婚事一定，消息就传出去了，整个山阴的人不到三天就都略有所闻了——这不是陆唐两家的人宣扬出去的，而是媒人的大嘴巴说出去的。陆唐两家人都习惯了低调做人，虽然这是桩喜事，但也没有想过要宣扬的人尽皆知，不过两家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保密的，也没有交代媒人闭紧嘴巴。所以，当李夫人知道这桩婚事已经众所周知之后，也只是笑笑，什么多话都没有说。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唐夫人居然因为这个专门上门了。
第五十一章不平（下）
“子规确实是和惠仙订了亲事，他们都已经交换了庚帖，等过完年就准备过礼。”李夫人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眼神却是淡淡的，道：“我和胡夫人已经商议了一下，准备明年端午过后为他们举行婚礼，届时还请唐夫人过来喝杯喜酒。”
赵唐两家联姻的消息居然是真的唐夫人并不是很意外这个答案，在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她就隐隐的觉得空穴来风事必有因，更不期然的想起赵士程在东湖楼设宴，为唐婉澄清的事情来，她甚至怀疑唐婉早就和赵士程有了首尾。偏偏儿子是个死心眼的，怎么都不愿相信唐婉那般绝情的对他不说，还这么快就有了婚约，一连几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唐夫人劝不住，只能找了个借口过来赵家探个虚实，看看这门婚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然，唐夫人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心里有讲这门婚事搅黄了的念头。
“居然是真的…”唐夫人故作惊讶的说了半截话，然后做作的掩了口，歉然的道：“很抱歉，我失态了”
李夫人嘴角轻轻一挑，带了一抹不是很明显，但只要仔细看却不会错过的轻嘲，嘴上却淡淡地道：“也难怪唐夫人会这般惊讶，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会和唐家联姻。唉，子规这孩子年纪着实不小了，换成一般的男子，有他这般年纪都该当爹了，我是我相看了不少人家的小娘子，人才品貌家世样样出色的也有几个，可是这孩子却总是看不上眼，嫌这个嫌那个的，结果蹉跎到了现在。前些日子，我听说唐家想要为惠仙挑人家，惠仙那孩子我是见过的，虽然了解不深，但也知道那孩子品貌出众，满腹诗书，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再嫁之身也是瑕不掩瑜。我试探了子规一下。未料到他居然也觉得好，我生怕他忽然又改了主意，就连忙到唐家探了口风，得了准信之后就忙着和唐家订了亲事。”
“原来是您先看中的啊”李夫人的话唐夫人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但是她也不能直接拆穿李夫人的话，只能勉强的笑笑，然后轻轻松的叹了一口气，道：“说句您听了可能不高兴的话，虽然您的眼光一向都不错，但是这一次可能真要走眼了唐惠仙相貌出众不假，诗书满腹也不错，可是…”
看着唐夫人欲言又止的摇头，李夫人心里只是冷笑，面上一点好奇的神色都没有表示出来，更不用说追问什么了，让等着她发问的唐夫人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好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冯宛若及时的解救了她。
“娘，可是什么啊？”冯宛若脸上带着好奇，但是眼中的恶意却怎么都藏不深，对从未曾谋面的唐婉，她的心里满是嫉恨，恨她就算离开了陆家，却还是陆游心里最美最有才华的女人，她走了，也带走了陆游的温柔体贴。
“唉，这话怎么说呢”李夫人的反应让唐夫人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要枉作小人了，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她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道：“李夫人，不是我对她有什么偏见，只是像她这样的小娘子真的做不来贤妻良母，为了子规，这桩婚事您要慎重啊”
“哦？”李夫人终于给面子的发出了一个带疑问的字眼，当然，她也想听听唐夫人到底想要和她说什么“肺腑之言”，或许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也不错。
“您不知道，当初我也同您一样，觉得她的出身家世好，相貌出众，又有才名，再加上唐家的门风和名声也还不错，就理所应该的认为她应该是个好儿媳。可是，进门之后我才知道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半点庶务都不通，别说为我分担一点点家事，就连照顾自己尚却不能。”唐夫人这话里的水分倒是不多，但是这却不是她想要说的重点，她轻声叹气，道：“要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我还健朗，可以在照看几年，也可以慢慢的教她，可是…她倒好，不但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还整天缠着务观谈诗作画，影响务观的学业…我不知道她嫁给子规之后会不会也这样，为了子规的前程，可是李夫人却还是不得不考虑一下啊”
这话很诛心啊不但提醒自己小心唐婉误了儿子的前程，还让自己知道，陆务观和唐婉以前有多么的恩爱，让自己心里生一根刺。唐婉曾经嫁过人，李夫人心里并不是完全不介意的，但是她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就绝对不会在纠结，那不是她的性格，也不是她做人的原则，但是这些话她没有必要对唐夫人说，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前程什么的我倒是不很担心，子规无意仕途，要不然的话，他就算不去科考，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啊，早就熄了让他致仕的念头，更不会关心他的学业了”
唐夫人以己度人却忘了赵士程的出身，他可不是陆游，要通过科考才能出人头地，不过不等她说什么，李夫人就主动的笑着道：“我好像听子规提起过，说以前务观和惠仙以前恩爱异常，仿佛神仙眷侣一般，让人看了都羡慕。还说务观对惠仙体贴入微，他可不能被比下去了，等他娶了惠仙之后一定会尽力的对她好，让她感受到被人全心全意疼爱，让她忘记所有的伤痛和不该想起的人。对了，务观和宛若成亲也有两个月了吧，不知道务观对宛若是不是也一样很好呢？”
“相公对我很好”冯宛若心里刺痛，陆游对她虽然并不冷淡，但是也没有多么的亲密，她曾经幻想过的画眉逗趣的闺房趣事更从未有过，只能说是相敬如宾而已，但是，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
“那就好”李夫人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笑着道：“宛若的娘家远，要是有什么委屈的话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唐夫人，您可要多心疼这个儿媳一点啊”
“我自然是心疼宛若的。”唐夫人知道李夫人心里已经不悦了，这就是她的反击，她的笑容微微一僵，然后笑着道：“宛若是个懂事听话，天天敦促务观上进，这样下去，我相信务观两年后的春闱一定能够高中…我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务观荒废了学业，有了宛若之后，我总算不那么担忧了。我现在只关心宛若什么时候能够给我生个大胖孙子，让我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就好。”
“娘，您又说这个”冯宛若羞红了脸，嗔了一句，然后再同情的看了李夫人一眼，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想要表达的却也表达出来了。
“宛若，唐夫人最着急的就是孙子，你可得争气一些啊”这一次，李夫人倒真的是很生气了，她笑盈盈的道：“唐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耐心欠缺了一些，要是一年半载的还没有什么好消息，可会把她给急坏了的。”
第五十二章劝
“娘，您喝杯水，消消气”上了马车，冯宛若强忍着自己心头的不悦，从温着的壶里为唐夫人倒了一杯茶水，轻声安慰着脸色铁青的唐夫人。
唐夫人咬牙切齿的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狠狠的骂道：“这个李夫人，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说那些话…哼，真是不知好歹”
李夫人不是那么容易被说动的，唐夫人心里清楚。她也没有指望自己的几句话，一番做作就让赵唐两家的婚事出现危机，她今天来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确认这桩婚事的真实性，另一个则是如果确有这门婚事，那么说些让李夫人添堵，心生芥蒂的话，给唐婉添些麻烦。她相信，就算李夫人真的不介意唐婉的再嫁之身，但是听到唐婉曾经和陆游卿卿我我，恩爱异常心里还是会不舒服，更不用说唐婉的身体可能有缺陷，可能无法生养。
唐夫人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李夫人心头一定不会舒坦，也知道这样做并不一定就能影响这门婚事。可是想到唐婉要顺利的嫁人，再想到陆游一波三折的婚事，她就咽不下这口气——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王二娘悔婚和唐婉有什么关系，但王二娘在见过唐婉之后悔婚却是事实，唐夫人自然将这个罪名挂在了唐婉身上。
至于说李夫人会不会当场给她难堪，她倒是不担心，她想当然的认为，出身名门望族，自恃身份的李夫人心里不管有多么的不悦，都不会当面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而是会迁怒唐婉，那样的话就算这门婚事不会出现什么变动，唐婉嫁进赵家之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要是那样的话，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李夫人不但为唐婉说话，更借着自己的话先说陆游以前对唐婉十分好，然后顺势关心陆游怎样对冯宛若的。
虽然冯宛若很乖巧的赞陆游对她体贴，但是唐夫人却知道，陆游对冯宛若只能说还可以，秉持了相敬如宾的态度，但要是说有多好，多体贴却还算不上，毕竟冯宛若各方面比起唐婉来还是逊色一些，而陆游虽然知道他和唐婉绝无可能复合，但心心念念的却还是忘不了唐婉。而冯宛若眼底平添的阴郁之色，也让唐夫人知道，她还没有让李夫人心中生了芥蒂，就先让冯宛若心里多了一根刺。
想到这里，唐夫人斜睨了冯宛若一眼，带了些试探的道：“宛若，李夫人说的那些话你是怎么认为的？”
“娘说的是哪些话？”冯宛若自然明白唐夫人指的是什么，不是李夫人暗示自己，陆游曾经对另外一个女子百般的体贴温柔，就是明白的告诉自己，不要看唐夫人现在对自己这么亲热就放心了，只要自己有什么不合她的意，唐婉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尤其是子嗣，唐夫人既然能够将进门一年多的唐婉以无子的理由休出门，就能以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
不得不说李夫人的话还真的是让冯宛若心里不是滋味之余更多了些警惕，所以，她就算明白唐夫人想说的是什么，却还是装起傻来，她想知道，唐夫人会不会心虚的特意解释一二。
“你这孩子一向都是个聪慧的，怎么忽然犯起傻来了？”唐夫人心里咯噔一响，以她的阅历自然知道冯宛若这样说话是因为心里有了微妙的不同，她也不解释，而是随意的说了一句，就换了话题道：“今天的事情我们知道也就行了，不要和别人说起，尤其是别让大郎知道我们去了赵家。”
“我知道了，娘”唐夫人的应对让冯宛若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然后带了些忐忑和不安地问道：“娘，我看我们离开的时候李夫人心里也很是不舒服，您说她是会因此埋怨上了唐婉，还是会恨上了我们？”
“无所谓”唐夫人不在乎的道：“如果她怨上了唐婉，自然是件好事。这位李夫人看起来倒是个和蔼可亲的，可是她的手段和心机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就算这门婚事不会有什么变动，唐婉嫁进赵家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那样也等于变相的给我出了一口怨气。至于说恨我们…哼，唐婉对我，对陆家已经满是恨意了，她嫁进赵家必然会将这种恨带进赵家，迟一点早一点没有什么两样。他们恨就恨吧，我不在乎”
“可是我担心他们会给务观的前程添阻力。”冯宛若看着不当一回事的唐夫人，心中刚刚消散了一些的警惕之心有集结起来，她小心的道：“不管怎么说，赵家都是皇裔，是上了宗室族谱的，像他们这样的人不一定能够帮什么忙，但是添乱却很简单。”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唐夫人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冷笑道：“我回去就修书一封给你姨母，告诉她赵家不顾亲戚之间的情谊，非要娶唐婉那个陆家的下堂妇，让我们没脸的事情。你姨母对唐婉也十分不喜，她要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一定会在大长公主面前提起…哼，要是大长公主发了话，我看就算定好了婚期，唐婉也不一定能够嫁进赵家了。”
冯宛若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明白唐夫人为什么心心念念的都是和唐婉过不去，只想着借姐姐的力找唐婉的麻烦，却不知道借吴越王一族的力，让陆游的仕途走得顺畅一些？她忍了忍，轻声道：“娘，我觉得我们该做的只是提防赵家给务观制造障碍，别的没有必要管那么多。再说，这门婚事能成未必就是坏事啊”
“你说什么？”唐夫人没有想到冯宛若居然会说这样的话，虽然没有直接反驳自己的话，但也相差不远了，她脸色难看的看着冯宛若，冷冷的道：“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多管闲事还是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呢？”
“宛若不敢”冯宛若从小就是个娇惯这样大的，别说父母对她疼到了骨子里，兄嫂乃至侄儿侄女们都事事让着她，唐夫人的态度不仅让她感到委屈，更让她有些愤怒，但是她知道，她是媳妇，最不能违逆的人就是唐夫人，尤其是她现在刚嫁进门，什么根基，依仗都没有，不管唐夫人怎样对她，她也只能生受着。
“那你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冯宛若的态度让唐夫人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娘…”冯宛若藏在袖子里的手掐得紧紧的，脸上带了些伤感，道：“我想娘应该也知道，大郎虽然已经娶了我，可是他心里却并没有忘记唐婉。我想，唐婉要是嫁了人的话，大郎可能会伤心，但是伤心过后也会收拾心情，不再怀念和唐婉的过去。宛若不求大郎收心之后全心全意的对我，只愿大郎能够专心学业，勤读苦练，他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你说的也有道理”冯宛若的话还真是说到了唐夫人的心坎上，她现在最关心的有三件事，除了冯宛若肚子的动静之外，就是这两件事情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为了大郎，这件事情就暂且这样吧”
“嗯”冯宛若点点头，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又提了起来，自己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第五十三章晕
“娘，你们去哪里了？”刚回到家中，都还没有坐下来喝杯热茶，清一清身上的寒气，陆游就进了花厅，神色不是很好的直接问道。
“怎么，为娘的出门去什么地方还要向你报备吗？”再回来的路上和冯宛若谈了一路，唐夫人虽然已经没有那么郁闷生气了，但她的的郁怒比不是消失，而是压下去而已，被陆游这么带着谴责的一问，唐夫人的怒气又上来了，她这样枉作小人还不是为了儿子着想，他怎么能用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呢？
“儿子不敢”眼看唐夫人的神色和语气都不好，陆游立刻软化下来，脸上的冷峻之色消失了，勉强地笑笑，道：“儿子是关心母亲的身子，您身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外面头天寒地冻的，要是把您给冻着了可怎么办啊”
明知道儿子说这话不过是哄自己开心，也知道他显然是知道自己上赵家去了，所以刚刚才回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但唐夫人还是颇为受用，脸上也带了笑，道：“出门都是坐马车，车里也有炭盆取暖，哪里就至于说是冻病了，你就是会瞎操心。”
“儿子能不关心娘吗？”陆游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又问道：“这么冷的天气，娘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出门啊？”
看来他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唐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淡淡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娘带着宛若去了赵家，想问问李夫人外面传言说赵士程和唐惠仙订了亲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陆游看着唐夫人，虽然什么都没有问，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将他的心思展露无疑，唐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心里真的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到现在都还对唐婉念念不忘，她轻轻的瞟了冯宛若一眼，见她轻轻地咬紧了下唇，神色也有些不愉，心里忽然好受了一些，接着道：“没想到那些传言居然是真的，赵家真的不嫌弃唐惠仙是再嫁之身…李夫人说，两家都已经交换了庚帖，现在只等过完年，春暖花开时候就要张罗他们的婚事了。”
她真的要嫁了陆游身子微微一晃，神情黯淡下来，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而他也确实是被这个确认了的消息给刺激到了他一直以为唐婉会一辈子都深爱着他，怀念着他，可是先是在广孝寺被唐婉绝情的态度所伤，然后是唐家直面的决裂，唐婉当着那么多的人正面承认自己所嫁非人，说自己没有担当，不是良人。这些事情都让他的心很是受伤，但是他再转念一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和王二娘定亲之后发生的。加上红绮和他同声气的时候的说辞，他认定了是唐婉的异常是受了刺激，被自己即将再娶的事情给刺激到了，所以才会那般的反常。而之后，王二娘不过去了趟家一趟，王家就悔婚，一定是唐婉说了什么才变成那样的。
这样的认知让陆游的心又火热起来，他相信自己的猜测没错，唐婉心里一定还是念着自己的，也正是因为这样，陆游这在和王家解除婚约之后读书越发的用功起来。对自己的才华，陆游一向都十分的自负，他相信只要自己参加了科考，就没有落榜的可能的。但是，他也知道，天下之大，人才济济，自己中榜简单，但是想要高居榜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还需要自己发奋苦读，而明年就是三年一届的科考，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他苦读之余也在想，要是自己能够高中魁首的话，母亲一定会满心欢喜，到时候他可以趁机提出接唐婉回来。至于唐婉的想法，他却没有多考虑，他想当然地认为，只要，唐夫人松了口，他和唐婉说了这件事，唐婉一定会欢天喜地的回到他的身边，而只要能够和自己在一起，名分什么的，唐婉也不会在乎。所以，他一边苦读，一边顺着唐夫人，娶了冯宛若进门，然后一边想着唐婉，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冯宛若对他的体贴入微。
可是，所有的这一切都被一条传言给打破了传言先是说唐家有意嫁女，想选择一位身家清白，知礼上进的女婿，没几天又说赵家请了媒人上门，都已经换了庚帖，订了亲事。
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陆游仿佛被晴空霹雳劈中一般，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而缓过神来之后，他则认定了传言有假。可是，现在唐夫人的话彻底打破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到了这一步，唐婉不是应该在唐家等着他去接她吗？怎么会这样呢？
看着陆游大受打击的样子，再瞟了一眼冯宛若，看到了她心头的不甘和怨怒，唐夫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李夫人还说，婚期会定在明年的端午节后，到时候一定会送请柬过来的。”
唐夫人知道这样的话会再一次刺激到儿子的神经，但是她觉得冯宛若的话没错，是该下狠药，让儿子从痴迷中清醒过来了，要是他在这样下去的话，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她的儿子才华横溢，是应该高中状元，然后高居庙堂之上的，不能被儿女私情坏了前程。
“儿子知道了”陆游有些失魂落魄的点点头，然后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带了些苦涩地问道：“娘今天去赵家不会单单是为了证明传言是真是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