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包子铺年轻掌柜的指引下,锦曦几人出了包子铺,朝着巷子里面找去。

巷子算不得太宽,一辆牛车还是能轻松驶过的,地面铺就着青石板,两侧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

很有年头的老巷子了。

终于,在距离包子铺约莫两座院落的地方,锦曦找到了那家张记杂货铺子。

斑驳的墙壁上,开着一扇简朴的木门,那木门不是外面街道上那种整面墙壁全开的,而是跟居家过日子的堂屋门相似,而且还是半开着。

巷子很深,日光从头顶照下来,从半开着的木门里,很难瞧清铺子里面的摆设。门搭上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张记两个字很模糊,木匾的一端从墙上剥落下来,就那么松垮垮的悬在门搭上。真让人担心一个不小心进门,就会被落下的木匾砸到后脑勺。

第六十八章张记杂货铺

瞧见这样的一副境况,梁俞忠他们三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甚至都有些想打退堂鼓的样子,但都已经到了门口,锦曦怎么会让他们就这样折回去呢?

锦曦大步朝前,先向铺子里走去,孙二虎紧随其后。跨门槛的刹那,锦曦感觉耳畔一阵风过,还以为是倒霉的赶上了木匾松落呢,抬眼一瞧,头顶多了一只大手,却是孙二虎将他的大手掌,悬空着挡在锦曦的头顶。

锦曦朝半步之后的孙二虎看来,粉色的唇角勾起一抹恬笑,为他这样细小的关心举动而感激。

少年浓眉下,一双大眼写满关心,因为锦曦突然扭头的浅笑,让他黝黑的脸膛,瞬间有些发烫。还好锦曦对他一笑后,便扭过脸去,抬脚跨进了铺子,孙二虎松了一口气,大步跟进去。

铺子里面光线黯淡,锦曦站了片刻才让眼睛习惯陡然暗下来的光线。

这间铺子里面的面积倒不小,有包子铺两间那么大,掉落了漆的木制柜面,横七竖八的摆着,货架上,寥寥几件待售的日用品,也是蒙满灰尘,蛛网蛛丝更是四处可见。

一只黑漆漆的老猫趴在柜面上睡觉,被锦曦他们的闯入惊醒,喵呜一声,一下子就窜到屋内一角的木制楼梯上,三两下功夫就窜上了锦曦他们头顶的阁楼。

入眼的处处,皆弥漫着浓郁的陈旧破败气息,全然想象不出一年前的这里,曾经顾客临门!

“我的天,这还是杂货铺子不?都败落成这副样子!这些东西也不打理,就算低价抛售,怕是也没人愿买了!”孙玉宝打量着四下。忍不住嘀咕。梁俞忠和孙二虎没吭声,但神色间皆带着认同。

锦曦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丝光芒,打量完铺子,却没发现有人在,除了刚才那只黑猫。

“请问掌柜的在吗?”她昂着头朝那木制楼梯通往的阁楼口喊道。

“甭吆喝了,人在这!”一道沙哑略带慵懒的声音,从那横七竖八的柜面后面传来,随着椅子被拉开的声响,一个穿半旧深衣。两鬓有些斑白的老者,撑着那柜面站起身,拉杂的花白胡子。瘦削的身板,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瞧向来人。

锦曦瞟了眼柜面后面,几把椅子拼凑在一起,那人刚就在那上面打瞌睡,屋里光线太暗。东西乱七八糟的,锦曦他们一时没来得及注意到他的存在。

锦曦他们一脸惊讶的看过去,便见那老者从柜面后面挤出来,身上的衣裳蹭了一身的灰,整个人也不修边幅,耷拉着眼皮一副永远也睡不够的颓丧模样.

“这位老哥,可是张记的掌柜?”梁俞忠朝那人拱了拱手,上前询问。

“正是,几位有何贵干哪?”张掌柜打着呵欠问道,瞅了眼铺子里那些零散放置。皆蒙着厚厚灰尘的日用品,自嘲一笑,道:“几位要是上这儿来买东西,那就随便瞧随便看。我这铺子所有家当都在那搁着,别问我有啥没啥!”

张掌柜的态度,让梁俞忠几人怔了下,都没料到这掌柜对待上门的顾客是这样的一副傲慢态度,难道是因为几人典型的山里人打扮扮?孙二虎当即就有些愤怒。

锦曦抿了抿嘴,她倒不觉得这掌柜的傲慢是来自于瞧不起山里人,相反,她留意到张掌柜在说这些话时,神情里的苦涩和自嘲,这是一种颓丧和自暴自弃。于是,锦曦抢二虎发怒前开了口。

“张掌柜说笑了。我们来贵铺子,是有其他事情相询。是关于张掌柜铺子出租的事宜。”锦曦道。

张掌柜一个呵欠打了一半,听到锦曦说要盘铺子,脸上的睡意顿时去了一半。而梁俞忠他们,显然也对锦曦这话震惊了一把。

“曦儿,大不了咱再多花些功夫看铺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铺子有啥盼头?”孙玉宝把锦曦拉到门口,压低声音很不解的问道。

“舅舅,我倒是有些看好这铺子,成不成,还得看看价位谈不谈的来!”

“就算价位低,但这地方也太偏了吧,巷子里面,有鬼上门啊!”孙玉宝道。

“咱做的是杂货铺子,卖的都是居家过日子的小商品,这里虽然偏了些,但附近却都是居民的巷子,我倒很看好这片。再说,以前这张记的买卖不也红火吗?是后来才走下坡路的,有原因。”锦曦道,谁不想一开始就把铺面开到人流多的旺地,但肥肉谁都惦记,锦曦他们现在无钱无势的,还是低调些好!

“曦儿你当真看好这地儿?”孙玉宝再一次问。

锦曦肯定的点头:“舅舅你相信一回我的眼光,好不?”

孙玉宝见锦曦如此的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

锦曦环顾下前后的巷子,不管在哪个时代,衣食住行都是老百姓最在意的事情。自己把铺子开在百姓集聚的巷子里,不愁没有买卖上门。只要她这里的东西齐全,能很好的满足百姓的生活需求,一传十,十传百,不怕买卖不红火。等到红火了,有了资本和人脉,再去谋求更好的路段和铺面,就不是难事。

那边,张掌柜把他刚才躺的小床给拆了,拖了几把椅子出来,招呼梁俞忠他们坐。

“张掌柜有些面熟啊,我好似以前在哪见过你!”梁俞忠道。

张掌柜笑了笑:“我以前做货郎,下面的村子里,大都去过!你是哪个村的?”

梁俞忠一拍脑袋:“我记起来了,没错,就是你,我记得那会子,我才跟这些孩子差不多大,你挑着货担去我们村,有一回我二哥还偷了两个鸡蛋跟你那换糖哪!哦,我是金鸡山村的。”

“金鸡山村?那我晓得,那是个大村,我那会子做货郎,三天两头都要去你们村吆喝。哈哈哈,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

“我瞧你也是有些眼熟,兄弟,你认不认得你们金鸡山村的老梁头?”

梁俞忠笑起来:“那是我爹,我在家里排行老三。”

“哎呀,原来是梁老哥家的老三啊?哈哈哈,我晓得你爹,还跟他一起抽过旱烟。”

张掌柜跟梁俞忠聊起旧事,距离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很多。

锦曦和孙玉宝返回铺子的时候,正好听见梁俞忠询问张掌柜铺子败落的原因。

“不瞒诸位,我这铺子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我是挑货郎起家的,后来挣了些钱就在这青桥巷子里置办了这两间屋子,开了这个杂货铺。”

锦曦坐在那,认真听张掌柜说他的创业史,得知张掌柜不是望海县人氏,是从北边逃荒来到这里的。挑货郎起家,置下了张记杂货铺。

娶了当地的一女子为妻,妻子过世的早,留给他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把儿子抚养大给他娶了媳妇,两年前,媳妇生孙子那会,儿子在去外地进货的路途中,出了意外客死异乡。

这两年,运气不好,铺子里的买卖每况愈下,儿子客死异乡,没人为他伸冤,衙门口的人还押了张掌柜的去问话,说是那批货来路不明。

张掌柜在县衙大牢里关了两日,铺子也被查封了两日,儿子死了,媳妇带着孙子住回了娘家,铺子生意每况愈下,张掌柜失去了一切盼头,就自暴自弃了。

“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张老哥你要想开些!”梁俞忠最不擅长说劝慰的话,张掌柜点点头,又看了眼自己这铺子-,道:“我做了一辈子买卖,心血都搁在这,家里都这样了,我也没啥心思盘活这铺子了。就这样吧,倒闭就倒闭,关门就关门,都这把年纪了,也没那冲劲东山再起。孙子太小,我也有心无力。就打算把这铺子里积压的那些存货给甩卖掉,盘铺子的钱,都给我那小孙子,我这一生,就了无牵挂了!”

“你们要是相的中这铺子,我就把这铺子卖给你们,一口价一百两银子,连着这铺子里的柜面货架,积压的存货,楼上阁楼有两间屋子住人,简单的家具座椅。”

见过颓丧的,还没见过颓丧到这样绝望的。不过,从方向张掌柜的一番话中透露的信息来看,张掌柜这个人,在做买卖这一块,确实是很有天赋的。他说起的很多经营理念,跟当年沈万三的经营理念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这样的经营人才,又有丰富的经验,可惜命运跟他过不去。锦曦不想错过这样的人才。

锦曦交互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思忖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道:“张掌柜,你看这样成不?我们出八十两银子买下你这的一切,你也别往别处去,还住在这,把小孙子接到身边都成!我们聘你做新铺子的掌柜,你一年的酬劳,暂时就从铺子里纯赚取的银钱里,给你抽两成,等到以后铺子做大了,咱再往上添,如何?

…………………

锦曦开出的条件,很优厚,张掌柜嘴上说放弃了,但实则内心深处,还是不甘心的,儿子没了,孙子是他唯一的牵挂。孙子那么小,养活他要很大一笔钱,现在锦曦这样真挚的邀请,张掌柜岂能不动心?

第六十九章找上门来

对于一个货郎起家的人而言,铺子就是他的第二次生命,他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张掌柜对锦曦他们的爽快很是满意,又感念于他们提供的方便,张掌柜的心果真动了。

当下带着锦曦他们,查看了一番铺子里的最后存货。锦曦看过那些存货,摇了摇头,这样的存货,就算不折价抛售,也值不了二两银子。况且老张好久没有打理,有些存货已经用不得了。

张掌柜的这时也有些汗颜,于是在锦曦开出的八十两一年的基础上,又主动让了十两银子。双方经过一番口头的磋商,决计五日后过来交接,届时,预付三十两银子。剩下的那四十两银子,等到满一年时,悉数付清,这几天,就让张掌柜把这铺子洒扫一番,打开门窗好好通几天的风,赶走霉气和潮气。

一直把锦曦四人送出青桥巷子口,直到目睹锦曦四人上了马车,张掌柜这才转身。

马车上,梁俞忠和孙玉宝,早已迫不及待询问起了锦曦。

“曦儿,咱现在手头哪有三十两银子?”孙玉宝急问。

“暂时还缺一些,但咱有五日的功夫来想法子。”锦曦道。

关于银子的事情,锦曦不是没有想过。她手里现在所有的家当,包括那条纯银长命锁在内,统共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

还有十两的银子空缺,锦曦得好好想个法子,不管如何,这铺子她是决计要盘下来的。

“不晓得县城里,有没有招工的?要是有,我就去狠狠卖几个月的力气活,可咱这眼下就要用钱。这可怎办!”梁愈忠愁苦着脸,望着午后街道上,又渐渐多起来的人流和车流,茫然而愧疚的自言自语道。

“爹,你可不能去县城做工。至于那银子,我心里是这样打算的…”锦曦才刚刚说出自己的打算,一旁一直沉默看着她的孙二虎突然出声,打断了锦曦的话。

“这不成!”他道,浓眉皱在一起。

“为啥不成?”锦曦反问:“我们和茶香轩已经是签了契约的,入冬后还会给他们那供应两批茶。提前跟他们那预支冬茶的银子。想那严掌柜应该不会不通融。再不济,我们让利一些,只要先把杂货铺子开起来。就能补上这个亏空。”

“曦儿,那严掌柜,一副老狐狸的精明样子,咱们跟他做买卖,大家都是平等的。现在咱有求于他,我担心他会趁机占咱便宜,本来咱的茶叶就没卖上多高的价格!”孙二虎道,他不会让锦曦去低声下气的求人,不舍得让她去受人白眼,但是这些话。他只能放在心里。

锦曦愣了下,孙二虎说的这些,她也是想过的。求人肯定姿态要放低。何况严掌柜那人,本就是精明又势利的,跟他们做茶叶买卖,大多也是看在福伯的面子上。

但是,为了铺子能开起来。锦曦不怕被人白眼,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更行。可是,孙二虎这样坚硬的态度,也让她有些迟疑。

“要不,咱去跟文鼎那问问看?兴许他能帮咱一把?等到咱把铺子开起来,赚到钱了就即刻还给他?”孙玉宝提议。

“我不赞成。人家那也是寄居在他舅舅那,咱盘铺子差着一大截,回头粉刷啥的,还得花钱,人家也不定能拿的出来,还是不要去为难他了。”锦曦想了想,否决了孙玉宝的提议。

梁愈忠愁苦的叹着气,一边走目光四下在街道边上扫过,试图寻找药铺子。要是卖血能快些换来银子,他会毫不犹豫。

“大姐夫,玉宝,曦儿,你们都别犯难,我把家里的牛和马都给卖了,一定能让曦儿的铺子,早些开起来!”

“二虎,这可万万使不得,庄户人家的牲口,那可是少不得的!再说,你出钱出力的,怎能让你把家当都给添进去?这事说啥也不成!”梁愈忠急道。

“就是啊二虎,你把牲口都卖了,往后咱们的货物咋运出山呢?还指望着你那哪!”孙玉宝道。

“那我就把马给卖了,留头牛就成。”孙二虎坚持道:“曦儿盘铺子要花一笔,盘下铺子后粉刷啥的,都要花钱,不卖马是成不了事的!反正那马,原本也不是咱的!”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谁都别打退堂鼓!”孙二虎道。

梁愈忠打了个哀声,作为父亲,他越来越觉得羞愧无能。孙玉宝想了想,道:“当务之急,也只好这样了,二虎,你这样子为咱…”孙玉宝嗓音有点粗,说不出话来。

“玉宝,是兄弟的,就别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孙玉宝捶了下孙玉宝的肩,咧嘴笑道。

一旁的锦曦,也是眼角有些湿润,她扭过脸去,不想让他们瞧见她眼中的动容和脆弱。

上一世她是寄人篱下,得不到疼爱的孤女,这一世,她身边有这么多,真心疼爱她的人。起初对命运还抱有埋怨,让她重生到清贫的庄户人家,但经过这么多事情,锦曦心里早被满足和感激填的满满的。

这个时候,不是哭哭啼啼说感激的时候,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只有真正的去做好该做的事情,把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才不枉费孙二虎今日的一番付出。

锦曦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微微垂眼把落到额前的一缕发丝,轻轻挽到耳后。孙二虎眼角的余光,瞥到锦曦小女儿状的小动作,清秀的面庞,鼻头却有些微微发红,孙二虎心里明白小丫头是心里感激的。

他也觉得心里暖暖的,为他也能够为她分担些事情,而感到自豪起来。

因为锦曦还要去给孙玉霞捎带些针线,而孙二虎却急着去牲口集市那块问行情,于是四人在一处路口便暂且分开行事,梁愈忠陪着孙二虎,赶着马车去了牲口市集,孙玉宝则陪着锦曦。

约莫一个时辰后。四人在镇子西头的老枫树下聚头,应该是问的行情还不错,孙二虎和梁愈忠看起来心情都很高昂,坐在回山的马车上,几人一路还在谈论着牲口的事情。

锦曦从梁俞忠和孙二虎的对话中,这才得知,这个时代的人,相比较现代,有钱人居少。普通百姓大都是步行,不然便是牛车骡车什么的。能用上马车的人家,不多。

所以,马匹的买卖。并不像猪牛那样的司空见惯。但去那边打探下行情,还是可以的,真正决计要卖马,那还得把马赶去望海县城才成。

锦曦抱膝坐在后面的车厢里,帘子高高的撩起。看着外面那一轮日头,似乎是追着他们一路的往西边去。

落日熔金,爹和舅舅他们一路说说笑笑,锦曦抿着嘴,安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的心事很多很多,关于铺子的简单装潢。关于买卖的货品,关于她接下来要制作的其他日用品,关于掌柜。关于账房…

“曦儿,你猜我和你爹在牲口市集那遇着了谁?”不知何时,前面传来孙二虎兴奋的声音。

“啊?谁呀?”锦曦一晃神,收回心思。

“是文鼎呢,我们在牲口市集那碰着面。他刚好刚从望海县城回来!”孙二虎不待锦曦回应,兀自兴奋的道。

锦曦不自觉的竖起耳朵。

“我就跟文鼎说。我盘算着把那马给卖了,让他给估个价。文鼎说了,咱这马,大概能值个三十两银子左右呢,我晓得他常跑望海县城,就托他给帮忙找找看买主!”

“要是真如文鼎说的那般,咱这匹马卖出个三十两,咱除了盘下铺子,还能有钱粉刷铺子,还能进些货品呢!”孙玉宝高兴道。

“这样啊,那他有没问二虎舅舅为啥要卖马呢?”锦曦随口问。

“他没多问,我也没多说。”孙二虎道,锦曦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气,潜意识中,她愿意把自己能力不及的事情,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呈现在孙二虎和孙玉宝他们面前,因为他们都是她的舅舅,虽然孙二虎和她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

而对于文鼎,她不愿意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或许是还没熟到那一步吧!

“诶,瞧我这脑子,真是不好使。听你们说文少爷,也不晓得是哪个,只晓得是好心帮咱搭桥做茶叶买卖的仗义人,却竟然不晓得,人文少爷还是茗山阁方掌柜的外甥!”梁愈忠笑着插腔道。

“嗯?爹说文少爷的舅舅方掌柜,就是茗山阁的那位?”锦曦扑捉到这个信息,她这些时日一心扑在发财的点子上,也没往深处去想,毕竟姓方的人也不少。

“可不正是嘛,那回我和你二伯,四叔他们去枫林镇,就是坐的这文少爷的马车,文少爷人不错啊,没架子。”梁愈忠一边驱赶马车一边回头跟锦曦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锦曦呐呐道,心思一转,如此说来,自己跟文鼎那边,还存在着高利贷的关系呢,估计文鼎之前只晓得她是孙玉宝的外甥女,不一定晓得她是老梁家的,但现在遇着了梁愈忠,他肯定已经一清二楚了。

锦曦不觉眉头蹙了下,本来还自尊心作祟,不想让文鼎看到太多她的不足处,现在好了,老底都出来了。

哎,老梁家现在还欠着方掌柜银子呢,幸好自己没有像孙玉宝说的那样,去找文鼎借钱,不然,这事情还真有些尴尬和复杂。

“那爹和文少爷说啥了没?”虽然不想问,但锦曦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大家都忙着看牲口,也没顾得上说啥,他就问咱来镇上做啥。”梁愈忠道。

“那爹说了没?”锦曦又问。

“说了啊,这有啥不能说的,我就说我闺女想来盘个铺子,咱陪她一起来瞧铺子的。”梁愈忠道。

“没说其他的啥?”锦曦追问。

“曦儿这是咋了?”孙玉宝有点奇怪锦曦的反应,平素那个文静淡定的她,这会子有点奇怪。

孙二虎也忍不住回头打量了锦曦一眼,浓眉下的大眼里,有些不解。

锦曦垂下眼,心里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紧张兮兮的,不就是大伯欠着方掌柜银子吗?她没必要跟着心虚。

“哦,文鼎还说了,这两日他有空闲,或许会进山一趟,要跟我一起去套野兔子呢!”孙二虎接过话茬,道。

“哦,那好啊!”锦曦随口敷衍了句,错开视线,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心里涌上些莫名的烦闷。

她欣赏文鼎的性格,想要跟他做朋友,而文鼎,似乎也是有这个意向的,不然,他就不会跟她说,让她私下里喊他文大哥了。

锦曦想着,以前的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是那种单纯的朋友关系,就像孙二虎他们和文鼎之间那般,虽然他看起来要比锦曦和孙二虎他们家境殷实,但精神上,他们似乎是平等的,文鼎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显露出,哪怕一丝丝的优越感来。

但现在她跟他之间的关系,多了一层高利贷债主和债务人亲眷的关系,虽然欠债的不是梁俞忠这一房,但梁俞驹他们要是到期还不上那欠债,方掌柜有权利会收走梁家的屋舍田地。

而文鼎,寄居在方掌柜家,一直为方掌柜办事,到时候上门收债,锦曦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朋友关系,会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想到梁俞驹欠下的那些债务,想起她这房现在还没脱离老梁家,锦曦就迫不及待想要分家,跟老梁家人撇的远远的。

…………………

锦曦他们回到孙家沟后,把这一日的大致情况,包括孙二虎决计卖马的事情,都一并说了。新铺子开张,锦曦打算上架的第一件日用品,便是胰子和香胰子。所以,这几日有功夫,她要多采些皂叶回来晾晒磨粉,好多做些胰子搁在备着。

翌日,才刚刚用过早饭,锦曦找来篮子,正准备跟孙玉霞去后面山上采摘皂叶,在村口溜猪的琴丫,兴冲冲带着一个人,找到了孙玉宝家。

锦曦刚走到院子门口,就遇到琴丫带着那人正跨进院门,看清楚来人风尘补补的模样,锦曦大吃了一惊!

第七十章栽入谁的怀抱

“严掌柜?”锦曦确实惊诧了,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茶香轩的严掌柜,怎么会翻山越岭找到这山嘎达里的孙家沟来?难道,是上回的那批茶叶出了啥问题?

不可能啊!

“锦曦姑娘,你们这小山村可真是好找啊,我这一路寻过来,差些就迷了路子!可算找到了!”严掌柜气吁吁道,身上的衣裳,罩了一层的灰土,老花镜上,也是同样。

锦曦心里疑惑着,还是和孙玉霞一起,先把严掌柜迎进了门,家里,梁愈忠和孙玉宝他们,闻声也都迎出来。

严掌柜洗净了脸面,又拿鸡毛掸子弹去身上的灰尘,锦曦找了块干净的软布来,让他擦拭了眼镜,这才松了一口气,来到堂屋。

“严掌柜,就您一个人来的这儿?”落座后,孙玉宝就问。

严掌柜收回打量堂屋的目光,笑了笑,道:“我还带了个赶马车的伙计,让他停在村口的石碑前。”

“啊,这大老远的,怎能不进来歇会呢?那马匹也要喝口水喂些料子的,严掌柜您先坐着,我这就去把你的马车和伙计带过来。”梁愈忠说罢就要起身往外走,被严掌柜喊住。

“一番好意,多谢了。马儿来的时候喂得很饱,不需要加料。我这坐一会就要走了,铺子里有事腾不开身哪!”

“爹,您就随严掌柜吧,他贵人事忙。对了严掌柜,还没请问你,大老远赶来这儿,是不是有啥事啊?”锦曦问。

严掌柜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锦曦。

锦曦疑惑的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上面落印的钱庄,长桥镇上有分号,锦曦每回去镇上,基本上都会打那钱庄前的街道上经过。

锦曦把那银票递给孙玉宝几人,孙玉宝是识字的,一下子就把面额和钱庄给念了出来,这下子大家都表示震惊,嘎婆和孙氏孙玉霞他们。从来没见过银票,更不晓得这严掌柜怎无缘无故给送来这么一大笔银子!

“严掌柜,我们上一批秋茶的钱。您已跟我们货款两讫,这银票是…”锦曦诧问。

严掌柜捻着下颚几缕胡须,笑眯眯道:“上回那批绿茶,老顾客们的反响不错,黑茶也很受镇上百姓的喜爱。我盘算着。想要你们今冬,再多送些茶叶去茶香轩,至于茶钱,我预先给你们送过来。”

锦曦和孙玉宝他们皆又惊又喜,喜的是茶叶能够得到顾客的喜欢,惊得是。这五十两银子的大手笔。锦曦就又道:“严掌柜,要是咱的茶反响不错,您派个人过来说一声。让咱入冬后多炒些送过去便是。可这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咱当初契约里不是写着的,货款两讫吗?您这样预付,倒让我们有些…”

严掌柜眯着眼睛笑起来,看着屋里人。道:“契约那是条条框框的死东西,照着情形随时变通。才能做好大买卖。我很看好你们家炒的茶叶,愿意预付款项,也算是我对你们的赞助吧!你们无需多虑,接下这银票,好好筹谋着下一批冬茶,我是买卖人,要物有所值!”

既然严掌柜这样说,那锦曦也就放心了,她跟孙玉宝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大大方方接下那银票。

“严掌柜,您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咱们家的茶叶,多亏了你,才能换来银子…”孙氏红着眼眶跟严掌柜告谢。

她晓得锦曦盘铺子还差着钱,心里一直都压着石头,这会子,严掌柜的到来,无疑让他们拨开乌云见月明,不止孙氏,嘎婆,孙玉霞,就连小小年纪的锦柔,都把严掌柜当做大恩人来看待。

“严掌柜放心,有您的青睐和支持,入冬后的第一批冬茶,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锦曦铮铮道。

“那就好,那就好!”严掌柜笑道,喝了一口茶水,便告辞起身。

一屋子人都站起身,欲挽留严掌柜,梁愈忠往前一步,拦住严掌柜,庄稼汉子不懂得矫揉造作,挽留那是实抵实的:“严掌柜,您大老远的来一趟山里不容易,好歹也要用过晌午饭才能走。”

“都是粗茶淡饭,您不要嫌弃,好歹填饱了肚子再赶路!”嘎婆也劝留道。

“呵呵呵,多谢诸位的挽留,严某人实在是事务缠身,等下回腾开了功夫,一定再来做客!”

“您贵人事忙,又对咱家孩子们这般照顾,择日不如撞日,还请留下用过了晌午饭再走吧?”孙氏道。那边,孙玉霞麻利的收拾了下干货,那些干货都是平素从山里采回来的草菇,木耳,竹笋,也算是山里的土特产了。

严掌柜婉拒了下,一方面耐不住孙家人的热情和爽快,另一方面,也着实对那些山货动了心,便笑着收下了那些山货。

“有能耐的孩子,谁都稀罕。咱两家现已是买卖伙伴,他日自然有机会登门造访,诸位要是去了镇上,便来茶香轩耍下子。”严掌柜临出门前,跟身后送出来的一大家子人拱了拱手,道。

“一定一定…”众人回应。

梁愈忠带着孙玉宝和锦曦,一路把严掌柜送到村口,目送他上了马车驶出了视线,这才转身回村。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孙玉宝欣喜之余,甩出两句诗文来。梁愈忠也是难掩激动。

锦曦目光一亮,打趣道:“舅舅在晒墨汁?”

孙玉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而高兴道:“曦儿,你的运气可真是不赖啊,瞧瞧这,昨儿个还说要去茶香轩请求预付银子,人严掌柜这就给主动送上门来了,乖乖,五十两啊,咱盘铺子,粉刷,进货啥的,都有了!”

锦曦点点头,可不就是嘛,做梦也没想到,严掌柜会在这个时候送银子过来,她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想到这,她突然撂下梁愈忠和孙玉宝,拔腿就朝村子里跑去。

“诶,曦儿,你这么跑,是要去哪?”孙玉宝在后面喊。

“我去趟二虎舅舅那,我要快些把这个好消息告儿他,如此他就不用去县里卖马了…”锦曦愉悦的声音传回来,人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