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了么?”耳畔响起他压低的询问,锦曦柑橘腰间被双大手扣住,一道力度将她往上托了一点。

锦曦面颊一烫,就在这时,闯入她视野中的东西,打断了她的窘迫,暂忘了那双扣在腰间的手。

前方大概百米处的开阔地上,两只棕褐色,长得跟家猪很相似的动物,体型却比家猪庞大,且腿脚更细长的动物,正用嘴里的獠牙狠狠的拱着对方。你来我往,你退我进,双方打得正激烈。

“不是同类么?怎么打的这么凶?”锦曦喃喃着问,身体稍稍往下缩了缩,以免被那两只打红了眼的野猪给盯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野猪跟人类在某一些事情上,也是有类似之处的,譬如,它们也是一夫多妻。”他目光炯炯的望着那边厮打的野猪,吐出的话。却带着调侃的语气:“很明显,这两只公野猪,他们的厮打,应是一场关乎男人尊严的争斗吧!”

男人间的争斗?锦曦微诧,瞬间明白过来。敢情,就是两只公野猪正处发情期,为了争夺配偶而打架,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

“那它们俩要打到什么时候?”锦曦问。

“不见分晓,不分出胜负。决不罢休!”他道。

“我们躲在这后面,它们不会察觉么?”锦曦又问:“我可听说野猪的耳朵和鼻子很灵敏呢!”

“这地方开阔,风也不小。咱只要不出大声,别乱动,它们一时间应该察觉不到。”他耐心解惑:“跟真正的野兽比起来,野猪其实算不得凶残,它们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当然,如果咱这个时候走出去,打红了眼的它们,难保会吓一跳,八成会把我们当做侵犯者,那就不妙了!”

最不好的情况。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不过轻描淡写的。锦曦脸上已经很是忐忑,而他却一如既往的淡定。还摆出一副对野猪的习性很了如指掌的样子。可是他,明明连套个兔子,都找不准路径啊,他的分析和估测,真的…靠谱吗?

还有。他是忘了还是怎么地,她现在已经矮下了身子。整个人缩在他和大石头中间,为何他的手,还不松开她的腰?

“据我所知,野猪是群居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好几只一起生活。既然它们在这里厮打,那这附近的林子里面,八成还有其他的野猪。”他叛逆的眉微扬着,目光带着一丝趣味,锁定前方闹哄哄的战况扫过,一边压低声音跟锦曦分析。

“啊?这样啊,那我们只好慢慢等了,这会子突然又希望二虎舅舅他们,千万别出来…”锦曦矛盾的喃喃着,低下头扫了眼他的手,那双手大而修长,骨节分明,虽然秀气,但力量却不容小觑。

先前他一只手臂,就把她整个人给捞起来了,这样的臂力还真是…

锦曦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抵在身前坚硬的大石头上,大石头粗糙坚硬,咯的人身上很疼,锦曦忍着。

可尽管这样,两个人的身体还是贴的这么的紧密。从外面来看,她基本上处于一个被他从后面环抱住的姿势,他的胸膛紧紧抵着她的后背,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下,那么的清晰真切。

他说话的时候,低醇带着磁性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微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军团爬过,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耳垂一定红的骇人。

她再次不动声色的,往石头那面蹭了蹭。

她不动声色的小动作,没有逃得过他的眼。

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她此刻,确实有点暧昧。

他的下颚,抵着锦曦的头顶,虽然还是有点泛黄的发丝,却出奇的柔顺,带着淡淡的菟丝花的香气,被风一吹,拂过他的脸颊,有点麻有点痒。

她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不是胰子的气味,倒像是少女与生俱来的体香,萦绕着他的鼻息。掌心下的少女腰肢,极其的柔软,却纤细的让他惊讶,似乎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了似的。

想到这,他也有点懊恼。只怪自己光顾着防备野猪,她不会把他纳入轻佻的那一类把?

想明白这些,文鼎的双手忙地从她的腰间松开,手掌抵在锦曦身体两侧的石头上。

锦曦看的出,他是在暗暗用力分担着身体的重量对自己造成的压迫,可因为地势的原因,他身后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落脚和承力。

“文大哥,你后面就是崖壁,当心啊!”锦曦道。

文鼎垂眸,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没有讨厌他的样子,他微微笑了下,就在这时,他们两人藏身的大石头,突然猛地一阵晃动。

两人脸色都变了,原来那两头打斗的野猪,已经把战场蔓延到了这边。

两个大家伙的獠牙抵死拱在一起,一只把另一只抵在大石头的另一面,石头虽大,然野猪的力量更大。这块石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松动,上面有些碎屑簌簌着落下来,文鼎用手遮住锦曦的眼,挥开那些碎屑。

野猪的打斗还在继续,大石头的晃动在加剧,坚持不了多久,这块大石头就会被推的滚下崖壁,躲在大石头后面的他们,也会遭殃。

文鼎扫了眼身后的崖壁,估摸了下,凤眼微眯。

“曦儿你在这里呆着别动,等我去把它们引开,再回来接你!”他沉声道。

现在外面两只野猪都打红了眼,他这样跑出去,岂不是摆明着会引起野猪的惊恐和愤怒,到时候两只野猪一起去追他,后果不敢想象!

“不,文大哥,你不能出去!”锦曦也顾不得多,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从后面的崖壁攀下去,你不能出去犯险!”

“没事的,你乖乖在这等我,听话!”他给了锦曦一个淡定的笑,抽回手,又摸了摸锦曦的头,然后一阵风似的,跃了出去。

他身手极其的敏捷,跃出去后抓起一块大石头,朝那野猪狠狠甩去。就地一滚,便滚出好远。

锦曦被近处一阵尖锐的嘶吼震得耳膜发痛,大石头停止了晃动,等她惊愕的反应过来时,便见文鼎正朝北面山林那狂奔而去,在他的身后,两只野猪咆哮着穷追不舍。

“文大哥…当心!”锦曦手指抠着石面,目光定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日头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后面,周遭一片静谧,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身上渐涌起一股冷意。锦曦抱膝蜷缩在大石头后面,侧耳聆听着北面那块的动静,时间一点点流逝掉,他们三人,还有两只野猪,都不见归来。

他们带过来的家伙什,散落在那边的地面,锦曦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从石头后面出来,跑到那堆东西旁,找了一把匕首揣在身上,又躲回大石头后面。

又过了好一会,还不见文鼎出来,就在锦曦等的越来越彷徨,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终于,北面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曦儿…”有人在唤她。

锦曦抱着匕首从石头后面站起来,一眼便见文鼎正从林子里出来。

血,他脸上好多的血…

锦曦心一抖,匕首掉在地上,飞也似的朝他奔过去。因为太快,膝盖在石头的一角狠狠撞了一下,锥心的痛袭来,锦曦只是踉跄了下,还是朝文鼎不顾一切的跑过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文大哥浑身都是血…

“文大哥,你受伤了!”锦曦不敢去抓文鼎的手臂,发现他衣裳上也沾了好多的血,扑鼻的腥味让她想作呕,锦曦最怕血,脸色当即就白了,但她强忍住了。

因为恐惧,她的声音在发颤。

“曦儿,我…”他张了张口。

“别说话,快坐下,快!”她从恐惧中回过神,一把将文鼎按着坐下来,翻倒孙二虎的篾竹篓子,在里面翻找他们随身备带的伤药。

要赶快给他止血…

“曦儿,别找了,我没受伤!”文鼎按住锦曦的手,温和道。

锦曦愣了下:“那你身上的血…”

“是那两只野猪的,溅了我好一身,看样子这件衣裳是不能再穿了!”

“真是这样的吗?”锦曦有点不敢置信,

他淡淡一笑,抬起袖子抹掉脸上的血,露出那张俊颜,好看的凤眼微眯,给锦曦一个淡定的笑。

锦曦打量了下他的脸色,若是当真受伤失血,应该不是这种气色,想到这,锦曦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稍稍松缓一点。

第七十四章孙二虎受伤

“文大哥,你这外袍怕是穿不得了,湿漉漉的黏糊糊的。”锦曦看着他那一身纯黑的墨袍,真是可惜了,被猪血给糟蹋了。

“那俩家伙的血味可真是难闻,这衣裳是穿不得了,还好我早有准备!”文鼎道,站起身来,打开他的那份行囊,里面是一副弓箭,外加一套叠的整齐的天水青袍子。

锦曦诧异的看着他脱下染血的黑袍,抖开那件天水青的干净袍子换上,将一条同色的佩带穿过腰间,佩带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

她突然记起第一回见他,因为兔子套的事情,他扯下自己的半截袖子给她捆绑脚踝,等她在孙二虎家再见他的时候,他就换了一身衣裳。

这人,还真是有够骚包的,虽然感激他的奋不顾身,转移了她的危险处境,但锦曦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给他冠上骚包男的帽子。

“曦儿你的脸色很不妥,是不是方才吓坏了?”文鼎系好腰带后,转过身,瞥了眼锦曦,问道。

“嗯。”锦曦闷声应着。

“我眼前都是那两只野猪追逐文大哥的场景,想起就后怕。”锦曦坐在地上,垂着头,手指抠着身侧的泥土和草皮:“我舅舅进林子前把我托付给文大哥照料,要是文大哥因为保护我的安危,而遭了野猪的毒手,我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他怔了下,走过来,蹲下身来伸手欲摸锦曦的头,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沾着野猪的血腥,又收回去,道:“别怕,我这不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么。”

顿了下。又道:“就算没有玉宝兄的托付,我也会尽力保你周全的。”

“文大哥真是个好心人。”锦曦感激道。

文鼎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扬起了眉:“我这还是头一回听人如此赞我呢,真的很新奇啊。曦儿真的觉着我是好人?说不定,我可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坏人呢?那你怕不怕?”

锦曦睁大眼,他这又是在调侃他吗?

“文大哥当真把那两只野猪杀了?”

“原本是盘算引它们进山再找个机会甩掉,岂料那两个家伙对我穷追不舍,我不想让你等太久,只能解决它们。若在这更近解决,唯恐血腥味被杉树林子里的其他野猪嗅到。便把它们引到更深处,这才动的手。”

“文大哥,你一己之力。赤手空拳跟两只野猪搏杀,真是了不起!”

“我可当不起曦儿这般恭维,哪能赤手空拳呢,我用的是匕首。靠的也是巧劲才制服了它们!”

匕首?锦曦目光一转,洛带他的靴子处。便见一把短小的半月形匕首,就插在裤管那处,刀鞘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仅凭一把匕首,就能制服两只体型庞大,斗红了眼的野猪,他的本领可真不小!锦曦暗叹。心里升起一股敬佩和崇拜,有他在身边,心里莫名就镇定了许多。现在最担忧的,就是孙二虎和孙玉宝他们了。

这么久都不见出来,难道也是遭遇了野兽的攻击?

“好了,不捉弄你了,赶紧的起来收拾下。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我舅舅他们还不见出来,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这会子天色渐暗。山里野兽会陆续出来觅食,我们就算留在这,不仅无济于事,还会招来麻烦。”他打量了一眼北面那边:“我之前在那一块,也没见着他们的痕迹,八成是追到更深处去了。不管如何,我得先把你给送下山才成!”

锦曦想,他说的有道理,先不说他们二人对这深山的路径不熟悉,就凭他带着她,再继续在山里呆下去,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到时候再遇到野兽什么的,就不妙了。

既然留下不能起到什么帮助作用,那她就聪明理智一点,别给他添麻烦,不在这里干耗。假若要动用村里男丁们上山来寻,也得抓紧时间回村去搬救兵才对。

“也好,那我在这地上做些标记,假若他们出来了,就能看到,晓得我们先下山了!”锦曦道。

做好标记,锦曦起身,膝盖的地方又是一阵锥心的痛,比刚才还要痛上几分。

文鼎一把扶住锦曦:“曦儿怎么了?”

“腿有点抽筋,不碍事。”她道,暗地里卯足了劲儿,在跟那条受伤的腿较劲儿。

他不语,盯着她微微曲起的那只膝盖,眉头皱了下,扯下自己的一只衣袖。

他蹲下身,将那扯下来的袖子撕成布条,动作轻柔的将锦曦受伤的膝盖,一圈圈缠住。

“衣裳都磕破了,还骗我说腿抽筋?女孩儿家的,哪有你这般倔强!”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数落。

锦曦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她之前光顾着其他的,还真没留意到膝盖处的布料都破了。谎言被戳穿,不能再装强,锦曦有些汗颜。

“这伤口要是沾惹了山里的瘴气,可是要化脓的,现在我先把伤口扎紧,等到回了村子里,再用药酒洗一下,应该无妨。”他道。

锦曦点点头,虽然很痛,但终究是皮外伤,她没有那般娇弱。

“走走看!”他道。

“文大哥,这点皮外伤不碍事的,呃,你包扎的手艺真好!”锦曦笑了笑,在他面前走了几步。

他无奈的叹口气,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北边突然传来孙玉宝激动的喊声。

“文鼎,快过来搭把手!”

如同天籁,锦曦惊喜扭头,只见孙玉宝扶着孙二虎,正从北面那片山林里出来。孙二虎被孙玉宝搀扶着,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的那副弓箭和绳索,都挂在孙玉宝身上,除此外,孙玉宝腰间还挂着两只山鸡。

“二虎舅舅怎么了?”锦曦急问,拖着受伤的膝盖朝孙二虎奔过去。

“曦儿。我没啥事,一脚踏空,扭到了脚踝。”孙二虎见锦曦满脸担忧,忙着解释。他口上说的轻松,可他的脸色看起来,却不是太好。

情况有些不妙啊,锦曦心道。

“哎呀,这一趟折腾的,早晓得那狐狸有诡,打死我也不让二虎去追了。这下倒好,狐狸没追到还把脚给弄坏了!”孙玉宝喘着粗气,走的脸面涨红。急着道。

“舅舅,出啥事了?那狐狸怎么了?”

“那该死的狐狸,可把我们一通好追,竟然把巢穴打在林子深处一处荒坟里,二虎跑的快。才刚跑到那地洞口,下面一陷,脚就嵌里面拔不出来了…”

“什么坟不坟的,玉宝,莫吓着曦儿。”孙二虎连忙阻止。

锦曦瞧见孙二虎的额头上,有青筋爆出来。忙地过去从另一侧扶住他:“有啥话咱回村再说,趁着日头还没落山,咱先下去吧!”

文鼎已从孙玉宝那接过孙二虎的手臂。将孙二虎大半个身子架在自己身上。

“曦儿,让我一个人来就成!”文鼎道,瞥了眼锦曦的膝盖,锦曦只得松手。

“二虎,能走不?”他问。要是不能走,他就背孙二虎下山。

“行!”孙二虎道。

“那好。玉宝你拿着行囊垫后,曦儿你走中间!”文鼎从容调配着,一行人就这样朝山下而去。

一行人回到村里,就锦曦回家去跟家里人报了声平安,文鼎和孙玉宝则是直接扶着孙二虎去了孙二虎家。

锦曦只跟梁俞忠他们说了孙二虎扭伤了脚的事,为了不让他们跟着担心后怕,野猪一事并没跟他们说。孙家人一听孙二虎受了伤,当下梁俞忠就丢下手里的活计,赶紧的跑去了孙二虎家。

简单的梳洗了下,从灶房带了几样食材,就要去孙二虎家。外面天色彻底的黑下来,孙氏不放心,陪着锦曦一道去了孙二虎那。

锦曦和孙氏到的时候,梁俞忠正陪着孙老爹在堂屋说话,瞧见二人的神色,孙二虎的脚伤想必没那么严重。

锦曦扫了一圈屋里,不见孙玉宝和文鼎的身影,想必是在孙二虎屋里陪着他。看见孙氏娘俩急匆匆过来,孙老爹动容道:“玉真,曦儿,这大晚上你两咋也来了呢?”

“大伯,二虎的脚咋样了?”孙氏担忧的问。

孙老爹摆摆手:“没啥,玉宝和文鼎他们,找了家里的伤药给敷了,歇息个几天就可下地了。”

“那就好,那我就先不进去瞧了。”孙氏道,将手臂上挎着的篮子放到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这点草鸡蛋,给二虎滋补下身子,大伯千万莫跟我们客套!”

“这可使不得啊,这些鸡蛋留给曦儿和柔儿打牙祭,我们家里不缺!”孙老爹怎么着都不肯收。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孙二虎屋子的门开了,孙玉宝和文鼎从里面走出来。

“大姐,曦儿,你们也过来了!”孙玉宝道。

“我们担心二虎舅舅的伤,就过来瞧瞧。”锦曦道。

文鼎跟在孙玉宝身后,朝锦曦淡淡一笑。

“曦儿娘,跟玉宝在一起的这位兄弟,就是曦儿跟咱说起的文少爷,咱家的茶叶多亏了文少爷搭桥引线,才能卖到茶香轩!”

梁俞忠把文鼎介绍给孙氏,孙氏正跟孙老爹为那篮子鸡蛋坚持呢,经梁俞忠这么一说,这才察觉屋里多出来的人。

孙氏是典型的农村妇人,在看到站在孙玉宝身侧,那仪表堂堂的公子,就是自家的贵人时,孙氏有一种本能的感激和敬畏。她正准备小心翼翼的跟贵人公子见礼时,对面的贵人公子,却主动跟她见礼,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无不透出温和的恭谦,这跟孙氏想象中的,有钱人家的公子截然不同。

第七十五章决算

孙二虎扭伤脚踝,要好好卧床休养几日。孙老爹上了年纪,家里的一切农活都落在孙二虎肩上。地里的油菜和麦子,也要靠人打理,缺不得人手。

锦曦跟梁俞忠和孙氏私下商议了下,留了孙玉宝在孙二虎家帮着照料,又瞒着孙老爹,托文鼎给在县城一处瓦窑做工的孙大虎捎个口信。

立冬过后的山里,夜晚渐渐变的漫长。锦曦一家人晚饭后,习惯在地上坐一会,消消食再上床睡觉。

堂屋里点着两盏松油灯,孙氏和孙玉霞一左一右,围着那灯火做针线活。孙玉霞自从上回的虎头鞋尝到了甜头,现在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埋头纳鞋。

而孙氏,却是在给一家人纳新棉鞋,立冬过后,山里的天气,会越来越冷,一大家子老少,都还穿着单薄的布鞋。

锦柔挨着嘎婆,缠着她讲那些老掉了牙,却百听不厌的故事。今夜的故事,说的是后山一块叫做四山坳的地方,住着一只猪娘精,每日午时就会挎着一只红木桶,出来给它的猪宝宝喂食,锦柔听得津津有味…

这边空旷些的地方,梁俞忠正在摆弄嘎公留下的,做木工活的那些家伙什。锦曦坐在一旁的小竹凳上,一手托着腮帮子,另一手拿着一块红石头,在面前的小石板上写写画画。

“姐,你家曦儿可真聪明,我听玉宝私底下说,他教给她的那些字,教一个会一个。你瞧瞧,坐在那写写画画的,还真像模像样呢!”孙玉霞碰了碰孙氏,小声道。

孙氏抬眼瞅了眼锦曦这边。目光宠溺:“这孩子自打病了那一场后,整个人都比以前大胆了许多,许是老天爷可怜她!”

“我倒瞧着这很好!”孙玉霞道,转而朝锦曦这边凑趣问:“曦儿,瞧你大半个晚上写写画画删删改改,一会皱眉一会眯眼的,你在琢磨些啥呢?”

“我在琢磨,咱的铺子开张,该采办哪些小商品!”锦曦目光盯着小石板上罗列出来的商品名称,道。

“要我说啊。啥样东西赚钱快咱就卖啥!”孙玉霞咬断手里的线头,很干脆道。

锦曦忍不住笑了,孙玉霞说的可真简单。殊不知经商这一行,可是水深的很,不能弄清里面的学问,大把的银子和心血砸进去,到最后也是血本无归。

“曦儿。咱凭着手头的本钱来进货呗,你不也说,咱这会子做的是小本买卖,铺子开在巷子里,卖的是些居家过日子的日用品,那咱就照着这些来采办!”孙氏不忍瞧见锦曦操心的样子。也发表自己的建议。

锦曦点点头:“那是自然。”

五十两银子,加上手头的十两,还有那副纯银长命锁。锦曦有信心把杂货铺子开起来。

“我琢磨着,咱的铺子虽聘了张掌柜做掌柜,但咱自个也要派人长期驻在铺子里,跟着张掌柜学打理和管账。”锦曦道。

铺子的所有权是属于她和孙家的,张掌柜再有经商本领。也是外人,锦曦不可能把自己的所有心血。交付給一个外人来打理。所以铺子里必须要有自己人,关于这个人选,锦曦心里已经有相中好的。

“我们娘几个是不行的,大字不识几个,曦儿你要操心的事情多,看来家里只有你爹和你舅。”孙氏道。

锦曦看了眼正专心刨木的梁俞忠,摇了摇头:“爹太忠厚老实,不适合。再说茶园那块也离不开爹的打理,这事恐怕非舅舅不可了。舅舅读过书,人也灵活,去学打理铺子,总比待在山里要好!”

“我跟曦儿想一头去了,玉宝那身子骨文弱,也做不得田地里的活计,现如今家里开铺子,他必须得去学去抛头露面,不然将来如何帮衬曦儿把铺子做大?”嘎婆道,虽然在这个以农为本的时代,商人的社会地位普遍不高,但孙老太却只想着儿孙们过的好就够了。

“那等玉宝回来,咱就跟他把这事说下。”孙氏道,一家人又商议了些其他的事情,锦曦无非就是让她们帮着一起来想一想,这个时代人在衣食住行方面,不可或缺的日用品,锦曦搅破脑汁想了大半夜,也就罗列了小石板上的那些,现在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还真是让锦曦感叹团结力量就是大。

看着小石板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日用品,锦曦眼底闪过一些亮光,因为她从中,又窥得一些商机。

文鼎是翌日离开孙家沟的,就在他离开孙家沟的第二日上昼,孙大虎便急匆匆赶回了孙家沟。

孙大虎背着行李回了趟家,看过了老爹和弟弟,便拎着从县城买来的礼品,赶在晌午饭前,来了孙玉霞家拜望孙老太。

锦曦也是头一回见着孙玉霞的青梅竹马,她未来的姨夫孙大虎。

孙玉霞外表是泼辣干练的,然内心却跟这个时代的小女人一样,羞涩的很。来孙家沟这么久,锦曦很多次从孙玉霞那变着法的套话,她嘴巴把得紧紧的,唯独上回炒茶夜里洗头那回说起了孙大虎。

锦曦根据孙玉霞口说的去发挥想象,猜测孙大虎一定是个身子骨瘦弱单薄,性格木讷老实,有点阴柔,胆气弱弱,连鸡都不敢杀的年轻人。

可当锦曦真正瞧见孙大虎时,这个未来姨夫给她的感觉,彻底推翻了她之前的构想。

长得高高大大,身板魁梧结实,孙二虎长得随孙老爹,而孙大虎应是随了过世的娘。但两兄弟肤色却如出一辙,带着健康的黝黑色。

孙大虎给人感觉很老实憨厚,但却不木讷,眼睛明亮而有神,跟梁俞忠说话的时候,嗓门也大,对孙老太和孙氏她们很懂礼数,对锦曦和锦柔也很亲切。

只是,当孙大虎的目光遇上孙玉霞的,这个高大,且嗓门洪亮的年轻人,气势顿时就矮下几分,黝黑的脸膛露出一丝腼腆,当着孙玉霞的面,孙大虎突然就有些拘谨起来,说话还有点磕磕碰碰,不复之前的豪爽气势。

“瞧见了吧?去县城呆了几个月,还是一点都不长进,说话都大舌头了!哎…”灶房里,孙玉霞拿着锅铲麻利的炒着菜,一边跟下面塞火的锦曦小声抱怨。

虽是抱怨,但她脸上可瞧不出半点不悦,红彤彤的,无不透出欢喜,锦曦识趣的不去戳破她口是心非的话。

开饭前,梁俞忠还特地过去接了孙老爹一起过来,饭菜端上桌,大家伙都入座,孙玉霞留在灶房没出来。

孙氏她们都晓得孙玉霞这是害羞闹得,也就不去管她。饭桌上,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全是出自孙玉霞的手。但桌上所有的肉菜,都是孙大虎买来的猪肉,还有鱼和糯米酒。

一桌饭吃的很尽兴,孙老爹,梁俞忠和孙大虎,孙玉宝皆小酌了几杯。孙大虎喝了几杯便想要盛饭,锦曦便喊孙玉霞一道,给喝酒的男人们端来热腾腾的饭。两个小情人饭碗交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涨红了。

屋子里的长辈们瞧见他们这样,都意会的带着笑意。锦柔是真正的小孩子,看不懂这些,为小孩锦曦可是大饱眼福。

饭后,孙氏去了灶房帮孙玉霞一起收拾碗筷,这边的堂屋,嘎婆和孙老爹对面坐着,下面依次坐着梁俞忠孙大虎和孙玉宝。锦柔去找村里的小伙伴玩了,锦曦则端过小竹凳,坐到堂屋的门槛外面,假装看院子里的风景,其实耳朵竖的高高的,扑捉堂屋里的谈话,关于孙玉霞和孙大虎婚事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