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梁头和梁愈忠他们,也都是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谁都想象不到锦曦竟然会这般善待谭氏。

“爹,回头天亮了,去街上的医馆买张膏贴回来,奶那右手怕是在车厢上给撞到了,肿了好大一块呢!”锦曦给谭氏擦拭完嘴角,收拾着碗筷去后院前,给梁愈忠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娘,你的手啥咋了?”梁愈洲头一个反应过来,走过来抓起谭氏的手在灯下一瞧,不禁倒吸口凉气,谭氏的右手手背处,还有大拇指根部的地方,都一片红肿,一看就晓得使不出力气来。

“娘,你都撞成这样了,咋也不支一声哪?”梁愈忠急问,老梁头皱着眉心不在焉的看着,显然心思此刻不在这,而在那‘金屋藏娇’上。

谭氏收回手,放下袖子挡住右手,又瞪了眼面前的两个儿子,道:“没啥大事,别咋咋呼呼的!”

“多亏了曦儿心细,要不是她及时发现,娘又不说,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还不晓得呢…这女娃儿就是心细体贴!”梁愈洲懊恼道。

这话若是搁在以前说,谭氏保准会一声啐,接着就会狠狠挖苦讽刺一番。然,这回,谭氏没有,而是靠在椅子上,神情平静的坐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因为后半夜耽误了睡眠,锦曦折回屋去躺下后,很快便去会周公去了。等到她从美梦中醒来,来到前面铺子里,这才发现前屋后院,就只她和孙玉霞两人在,其他人,包括谭氏在内,都统统不见了。

锦曦险些都怀疑,昨夜老梁头和谭氏的造访,是一场梦呢。

“你可没在做梦,你爷奶叔兄他们,都去了常青巷那边的方宅,你爹回来说,那方家的怕是知晓了这事,不晓得从哪里请过来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挡在门口,都不让你爷奶进院子里去。你爹不想打架,可又怕那边人多万一混乱起来,伤到了你爷奶,就回来把你姨夫和舅舅,还有阿财他们都叫过去了!”孙玉霞端着早饭过来给锦曦,道。

“小姨,你太不地道了,这般激烈的场面怎能少得了我呢?”锦曦坐下来喝小米粥边抱怨孙玉霞。

“是你爹让我别惊动你,说你昨夜耽误了觉!”孙玉霞坐在一旁择菜,道。

“嗯,幸好铺子明日才重新开张,不然,事情都撞到一块就忙不过来了。”锦曦随口吃了几口,放下勺子,道:“小姨,你在铺子里守着,我过去常青巷子那块瞧瞧啊!”

千里香位处望海县城的北面,而常青巷则在东面,中间隔着好几条大街和巷子。此去那边,步行少说得小半个时辰,不过锦曦很走运,在路口的地方招了一辆牛车,花了十文钱坐了一小段路,又步行了一条街,这才拐到东街的常青巷。

常青巷口,围观者把巷子口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因为不明就已,最为吸引路人围观的,无非三类:色 情,暴力和迷信。于是,人群中猜议的内容真叫一个五花八门,精彩纷呈。

锦曦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挤进巷子里面,虽然这一路,锦曦在脑里脑补了无数种正面碰撞的场面,然当她真正看到在一户人家的宅院前面,那剑拔弩张的双方对恃场面时,锦曦还是忍不住被惊到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胸大无脑?

 一座涂着朱红油漆的两开大院门前,老梁头像海上迎风的船长,站在最前面,在他的身侧,站着坚定不移的谭氏。梁愈林梁愈忠梁愈洲梁礼胜他们,分别从左右翅翼站开,目光无一不投向对面的朱红院门。

除了老梁头,其他老梁家这边的人,在看到大门里面庭院里那回廊屋宇,都惊骇连连。老梁头和谭氏虽也被这私宅的一瞥给震惊到了,但此刻主导他们的却全是愤怒,离奇的愤怒!

因为,这座他们儿子私置的宅院,他们老两口却被堵在门口不让进!而那堵住他们的人,却是儿子在外面的二房方氏,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老梁头和谭氏可是这方氏的顶头婆公!

锦曦挤进人群中,目光从老梁家这边的阵营迅速扫了一眼,随即就落到对面的方氏阵营中去,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眉头也微微蹙起来。

朱红的院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七八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没有妇人,想必方氏还没现身。被这些男人簇拥着的是一个跟梁愈忠差不过年纪,穿一身绫罗绸缎却留着络腮胡,满身痞匪之气的男人。锦曦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声,好似都称呼那络腮胡的男人做毛掌柜,但不晓得做的什么营生这样一身杀气。

从这头势来看,必定是方氏搬来的救兵,锦曦暗想。目光从毛掌柜身旁瞟见院子里面的布置,栽花种草,回廊屋宇。兜面是一排正屋,屋子的廊下还挂着几只鸟笼子,只这寥寥几眼,便不得不让人惊叹,梁愈驹这些年,以打理梁记为由,中饱私囊,真是赚了个瓢满钵满。

面对老梁家这边人的质问,都是那毛掌柜在回应,方氏根本就没露脸。他背着手站在大门中间。鼻孔高高抬着。拦着不让老梁家人进。梁愈林想要硬闯,毛掌柜一个眼神,他带来的那些帮手就一窝蜂的拥过来,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开打的阵势。躲在人后面的杨氏吓的尖叫。赶紧冲出去拽回梁愈林。惹得毛掌柜那边嗤笑起来。

梁愈洲和梁礼胜血性上来。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梁愈忠的目标是护在谭氏的身侧,孙玉宝和孙大虎是亲戚。不好上前,阿财他们几个有身手,但却是以锦曦为号令。

老梁头瞟了眼毛掌柜那些帮手们衣裳里插着的条状物,阻止梁愈洲他们,对梁愈洲几人低喝:“啥状况都还没摸清,闹啥闹?咱今个是理直气壮过来看孙子收宅子的,稳着点!”

梁愈洲几人愤愤退了回来,这跟助长男人毛掌柜他们的气焰。围观者只需要带着眼睛瞧热闹,不关自己的赢输,哪怕别人打得翻天覆地才好,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人朝常青巷子这边涌来。

锦曦审时度势了一下,赶紧站到阿财身边去,他的身手好,等会真要发生了肢体冲突,他身边最安全。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各人自扫门前雪,毛掌柜是吧?这是我们老梁家的家务事,这宅子是我长子梁愈驹置办的家业,里面住着的人,是我长子的二房和我老梁家的孙子,你这样带着一众人堵在这里妨碍别人处理家事,实在站不住道理!”老梁头思忖了一番后,再度沉声开口。

“嘎嘎,你这老者倒还跟我这粗人掉书袋子来着,我毛十七是杀猪贩牛起家的,没读多书,不懂啥大道理!我就晓得,这院子里住着的人是我干妹子,我是他干哥哥,有人要欺负我干妹子,我得给她出头撑腰!”毛十七竖起一根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豪声道。

“你要给人撑腰出头咱不拦着,可你非要把这手臂伸到别人家里来,那就是你的不对!”老梁头冷冷笑着,挺直着腰板站在那,气势一点也不输给毛十七,胸有成竹道:“我还是那句话,这座宅子里,甭管住的是你何人,我只认准一个理儿,官府那也只认准一个理儿,这屋契,白纸黑字写的是我长子的姓名!”

“小老儿,人上了年纪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你说这屋契写的是你长子姓名,我还说这屋契上写的是我干妹妹的名字呢,妹儿,还不赶紧把这屋契给拿出来让大伙瞧瞧?省得这些乡巴佬巴巴的赶过来乱认宅子和孙子呢!”毛十七朝身后院子里大笑道。

随着他话音落,从门后走出一个削肩水蛇腰的妇人来,头上绾着髻,戴着珠花簪子,脸上浓妆艳抹,穿一身石榴红棉袄棉裙,胸脯又圆又挺,把胸口的衣领那撑得满满的,扭着腰走出门来,卷起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道,俨然一身风尘之气。

方氏翠云来到门外,斜睨了一眼这边的老梁家一群人,冷冷哼了声。身子紧挨着毛十七的身侧,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自袖底抽出一张纸来,放到毛十七的大掌里。

围观者的目光,包括老梁头他们,都被那屋契给吸去了,谭氏愤怒的目光在方氏的脸上如刀子似的剜着,锦曦却落在纸张下面那交接的两手上。

方氏把屋契放到毛十七的大掌里,猩红的指甲在他指腹上挠了两下,拉长着音娇声道:“十七哥,这宅子十多年来可都是奴家孤儿寡母的在这住着,好端端的就冒出些人来认孙子收宅子的,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锦曦眯了眯眼,她前两日便从梁愈林那里获悉,梁愈驹藏着掖着的女人,是从良的风尘女子,锦曦还以为值得梁愈驹这些年,这样瞒着家里,金窝藏娇的女人,多少会有些与众不同之处,锦曦觉得自己的预想高了。

锦曦对风尘女子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和偏见,历史上那些不幸落入风尘之中的女子,也不乏蕙质兰心,旖旎才情的人物,苏小小,柳如是,薛涛云云。

不过,这方氏烟云倒也有特别之处,那就是那对傲人的胸部忒吸引人眼球,瞧瞧,打她这一出来,围观中大部分男人们的目光都被她给吸引去了,毛十七和他的那些帮手,都一个个眼睛流油的盯着方氏的胸脯打转,就连梁愈林眼睛也直了,杨氏一脚踩在梁愈林的脚上,痛的他‘哇!’的一嗓子嚎叫出声。

那边,毛十七龇牙笑着把手中的屋契缓缓展开,呈现在众人的面前,老梁头眯着眼上前两步,把那契约从上到下细细看过一遍,只见那下面落款的地方,当真写着方氏烟云几个字,边上还按了红指印。

“此契约一式俩份,还有一份在官府那收着呢,你们这些乡巴佬可是瞧仔细了?瞧仔细了就滚蛋,莫要再来纠缠!”毛十七收了那屋契,挥挥手不耐烦道。

“不可能啊,老二不说,这宅子是你们大哥置办的嘛?”老梁头诧异的看着梁愈忠梁愈洲几个,问。

梁愈忠和梁愈洲皆愣住了,大家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这才都恍然过来,他们都是从梁愈林过来找宅子撞见了方氏和那酷似梁愈驹的孩子后,才从梁愈林那听到这宅子是梁愈驹置办的。证据就是那屋契,可是,梁愈林却打从一开始就没瞧见那屋契!

一切的开始,都是缘于那个酷似梁愈驹的孩子的开始…

“来这一大批乡下人,过来撵人收宅子,还以为真得理了呢,敢情不是呀…”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屋契上写着谁的名儿,这宅子理当就归属谁,这下乡下人还真是没见过世面,这都不晓得还跑过来闹…”

毛十七得意的龇着牙冷笑着,老梁头他们一个个脸膛一阵青一阵白。

这边的锦曦,在瞧见毛十七手里的屋契时,也有点意外,她意外的不是宅子易主这事,而是方氏这些人胆子不小,竟然敢私下篡写被官府保护且生效了的屋契,这事要败露,那得吃官司呢。

又瞧见老梁头他们一个个后知后觉的荒神,晓得这场无准备之战,目前形势下确实是老梁家这边占据下风。锦曦有一时的冲动想过去透露点后牌,但旋即一想,这事,还是等梁礼辉过来扭转乾坤吧,她说的太多反倒会引来老梁头和梁愈林他们的猜忌!

因为事情出乎预料,老梁头大感意外,忙地招过儿子们过来,爷几个凑着脑袋在那想法子,这边,妇人们之间也发生了战争。

方氏得意的抿嘴轻笑,瞥了眼那边还在两眼发直的梁愈林,朝他抛来一记媚眼。

“不要脸的娼 妇,青天白日勾 男人!”杨氏个头比梁愈林还要高半头,一把将梁愈林拽到身后,朝方氏破口大骂。

“哟哟哟,这位大婶,你骂我有个屁用?有能耐你管住你家男人的眼哪!”方氏还击。

“你叫谁大婶哪?你瞎了眼了是不?不就仗着胸口那两坨肥肉,还有啥能耐呀?胸大没脑!”杨氏恼怒,即便这方氏比她年轻,又保养的好,可自己的年纪也不至于当她一声大婶吧?

“嘿,还就别说,男人哪就稀罕咱女人这胸口俩坨,你这马脸乡下猪晓得个屁!”方氏双手叉腰,故意把胸口挺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的大笑,杨氏躁红了脸,自问骂脏话从未逢过对手的她,这下遇到更不要脸的了,气的个倒仰,一拍大腿,还要再骂,谭氏拦住她,冷冷一笑,道:“你跟她较真作甚?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 子,不就是靠着那点狐媚子手段,有啥能耐?别忘了咱今个过来的正经事!”

“哟哟哟,也不是啥人都能狐媚子的,老太太,你你年轻那会子能吗?瞧你这模样,怕是不能吧?”方氏挑衅的望向谭氏,道。

“敢跟你的婆婆这样说话,你要天打雷劈!”杨氏骂道。

“谁是我婆婆,我方烟云从未上过花轿嫁过人,我哪里来的婆婆?可笑!”

谭氏摆摆手,扫了眼方氏,不屑道:“你这种肮 脏东西,老婆子要一堆粪土进门也不要你!谁稀罕!”

“谁稀罕?你儿子稀罕呀,梁愈驹那点气力,可没少在我这肚皮上使呢!”方氏咯咯笑道。

谭氏脸色顿时就绿了,锦曦也是头一回领教到女人要是不要脸皮,那真是金枪不入。她站在阿财身旁,紧抿着唇以旁观者的心态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打算搀和。

“你那儿子不是你跟我们家大哥生的么?这是你孩子爹的娘,不是你婆婆是啥?大家伙都评评理儿啊!这个方氏,唆使我大哥在外面置办宅子,娃儿都八九岁了,家里都还不晓得,躲在这里享福。都不回去认祖归宗,也不在公婆跟前尽孝…”杨氏没有扳回面子很不服气,抄着她那破锣般的大嗓门对周围围观的人群喊道,人群中议论声一波盖过一波,也有的人在那议论方氏不懂孝道。

锦曦抚额,杨氏这是想通过外界舆论的压力来打压方氏,这招不错,这个时代的妇人们最在乎的就是妇道,媳妇在婆婆跟前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不过。锦曦估测。这招对别的妇人灵验,但对方氏怕是不行,因为方氏打一开始就不是良家女子,这些妇道对她形不成任何制约。

果真。杨氏不说还罢。这一说。方氏笑得更猖狂了。

“我儿子?哈哈哈,实在是好笑至极,我儿子我自个都记不清是跟那个死鬼男人一不小心就弄出来了的。你非要说是梁愈驹的,有啥证据呀?”方氏笑着反问。

老梁头那边还没从屋契的震惊中稳住心神,一晃才发现这边的妇人们已经由屋子的话题转移到了孩子的问题上,老梁头深吸一口气,暂把屋契换名儿的事压下,转而问起了那孩子的事情。

“那娃儿我见着了,跟我大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爹,你要不信,这就把那孩子叫出来瞧瞧,我要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梁愈林跳起来道。

老梁头目光直射方氏,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方氏道:“泼妇,宅子的事,稍后我再与你盘查,那孩子…你把那孩子叫出来瞧瞧!是与不是我老梁家的子孙,验证的法子一大把,自然不会如那屋契,能动得手脚的!”

方氏瞟了眼毛十七,略有点慌乱,毛十七暗暗对方氏咋了眨眼,方氏领悟到,明显心不在焉却强撑着嘴硬道:“瞧啥瞧,儿子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我说是谁的就是谁的,跟你老梁家没半文钱关系!”

“娼 妇,少多言,快把我老梁家的子孙交出来,自己行为不正,还想带坏我的孙孙,做梦吧你!今日要是不把孩子交出来,这事没完!”谭氏怒道,方氏固然讨厌,但孩子另当别论。

锦曦目光追着毛十七和方氏的眼神互动,当众人把目光都落在方氏身上的时候,毛十七朝左侧边一个男子暗暗做了个手势,那个男子会意,脚下不动声色的往门里面挪。

“没错,是老梁家的血脉,就不能流落在外。前面那些年,你和老大把我们瞒的死紧,今日,断不能再敷衍。快快去把孩子领过来,若证实不是我老梁家的血脉,我们这就离去,宅子之事也不再提。若是证实孩子是我们老梁家的,那孩子必定要跟我们回去认祖归宗!”老梁头再次发话,语气铿锵有力。

梁愈林杨氏还有梁愈洲他们兄弟都跟着点头,认同老梁头的话,梁愈忠选择了沉默,同样沉默的还有梁礼胜。围观的人群中议论声更甚,持各种看法的都有。而且这些围观者中,有些人是方氏的邻居,虽极少见到梁愈驹,然那孩子却是见过几回,如今把那孩子的容貌,再跟这老梁家一家人对比起来,就炸开了锅。

“方家的哥儿那眉眼五官,跟这梁家老太太有七分相似呢,怪不得住到这里就没见过老太太上门,敢情是这么回事呀!”

“这躲在外面不回去尽孝伺候公婆,就已是不守妇德了,如今还藏着掖着夫家的孩子不给认祖归宗,这才叫大逆不道,是要遭雷劈的!”

“也不能这样说,那方氏原本就是烟花女子从良的,那样的出身搁在谁家,都不待见,与其好心去伺候公婆惹不待见,倒不如在这外面逍遥自在来的好…”

“那孩子自打出生就跟着娘,如今真要被接回去,没了娘在身板,孩子受苦啊…”

“是自己的亲爷奶和叔伯,哪能受苦呢?退一万步讲,再受苦那也得让人夫家给接家去啊,方氏在这宅子里是夫人主母,可搁在夫家那,却是连个门都还没进的妾,妾生的孩子,给她养那是情分,不给她养,那也是道理,何况方氏出身不好…”

“…”

锦曦听着人群中越演越烈,且风势逐渐往老梁家这边倒的议论声,再看那方氏,明显没有雨先前那般赖气,锦曦暗暗摇头,虎毒不食子这话诚不欺人,纵然如方氏,也有她的软肋,那个软肋就是她的孩子。

一转目,上一瞬间才刚刚挪到门槛边的那个男子,眨眼功夫就不见了,铁定是得到毛十七授意趁乱偷溜进去了院子。

锦曦跟阿财小声嘀咕了两句,阿财点点头,悄无声息从人群中退去,然后,绕了个弯儿去到方宅的侧面一处墙壁下,一个纵身起跳,攀上那院墙,敏捷翻身入内了。

“咋了?先前是谁脸皮厚腰杆子硬的?这会子怎么怂了?孩子是不是咱家的,是骡子是马,那得牵出来遛遛,你这样藏着掖着的,铁定有鬼,那孩子,一准儿就是咱老梁家的!大家伙儿说是不是?”正门这边,杨氏尖声道。

“领出来瞧瞧…”人群中有人回应。

方氏脸色变了下,往后退了两步,求助的看向毛十七,跺了跺脚娇声:“十七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毛十七捏着下巴嘿嘿一笑,道:“妹子,他们说的也对,你不如就把那孩子叫出来给大家伙瞅瞅,也让这伙人死了心甭再纠缠!”

方氏为难的想了下,最终点点头,扭头朝院子里面喊了声:“李妈,带年哥儿过来一趟。”

话音落,院子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梁头他们都目光紧张的凝聚在那洞开的院子门处,闻得脚步声,老梁头甚至上前一步,锦曦眯了眯眼,很快,一个做老仆妇打扮的妇人牵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儿走了过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锦曦微微侧目,那孩子打从出来头就一直垂着,方氏微微一愣,旋即走过去涂着蔻丹的手指搭在那孩子的肩上,往老梁家人这边走近几步,托起孩子的下颚展露在众人的眼底,扬眉道:“瞧清楚了没?怎么着?我儿子是不是你们老梁家的种啊?”

老梁头和谭氏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否定。这孩子,跟梁愈林形容那个模样,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胆小怯懦的样子,没有半点县城小少爷的气质。

人群中又响起低声窃语。

“方家的哥儿以前见过两回,好似不是这模样吧?”

“谁晓得呢,他们家住在这巷子里,日日大门紧闭的,又不跟人走动…”

“…”

“不是。这孩子不是我前两日撞见的那个,该死的,这孩子又被掉包了!”梁愈林跳出来大声道,拍着胸脯指天立誓。

“你发誓顶个屁用?这就是我儿子,宅子里就这一个娃儿!年哥儿,你跟他们说,你是不是我儿子?”方氏拍了下那孩子的肩,道。

那孩子怯怯抬头,看了眼前面围着的这么多表情强烈的人,照着方氏的话低声说了一遍,又速速垂下头去。

老梁头和谭氏一个气的老脸膛发红,一个气的唇角发青,一而再再而三的耍手段,合着他们老两口星夜赶路的过来认孙,就是这么个打发法?

“怎么着,到底是谁无理取闹,无凭无据的就找上门来要宅子要孙子?这下大家伙儿都瞧明白了吧?”毛十七啐了一口,阴笑道。

梁愈忠扶住气的嘴角直颤的谭氏,担心她疾病复发,正准备把她往巷子外扶去,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锦曦,突然站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抢夺孩子

 “且慢!”一道清澈的女声自谭氏身侧响起,随即一抹淡蓝色身影站了出来,毛十七和方氏诧异投向这边,开声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豆蔻少女,眉眼清秀,面色沉静,虽然穿着朴素,但身上却收拾的很清爽。

“奶,好戏还没散场,您老怎能离去?”少女这话是朝老梁家的老太太说的,目光却瞥了眼这边惊讶的毛十七和方氏,浅浅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讽刺。

“曦儿,你这话是啥意思?”扶着谭氏的梁愈忠转头问那少女,毛十七和方氏交换了个眼神,这才晓得这个少女也是老梁家的孙女,只因先前一直未开口,所以他们忽略了她的存在。

“哦?敢情你也是老梁家的人?哈哈,你爷奶叔伯都处置不了的事情,你个小丫头能待如何?”毛十七龇牙笑着打量着锦曦,问。

锦曦目光从毛十七的龇开的大黄牙上厌恶的扫过,落在方氏搂着的那个垂着头的小男孩身上,目光里闪过一抹厉色,清声道:“这个孩子是假冒的,年哥儿另有其人。”

“啊?”人群中又开始窃窃私语。

老梁头急问:“曦丫头,你咋晓得的?”

谭氏把手臂从梁愈忠手中抽出,转身来站到锦曦身侧,道:“我信曦丫头,她说不是,就铁定不是!”

梁愈忠点点头,指向毛十七,肃色道:“毛十七,这是我们老梁家的家务事。你休得得寸进尺!强扣着别人家的孙子不放,我们去衙门口告你!”

方氏身子微僵,那孩子的肩膀抖了一下,毛十七按住惊诧,笑容转而变得狰狞,道:“老子的耐心是有限的,一群乡巴佬过来胡说八道,小丫头,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老梁头他们巴巴的惊诧的看着锦曦,人群也都很兴奋。锦曦冷冷一笑。抬手拍了几下,旋即,两个人影从毛十七身后的院子门内闪出来。

“阿财?”梁愈忠惊道,随即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阿财抱着的那个男娃儿身上。议论声猛地烈了起来。老梁头和谭氏眼睛一眨不眨的钉牢那趴在阿财肩上的孩子。因为孩子背对着外面。只能瞧见背影和后脑勺,但老梁头已经迫不及待大声道:“老婆子,那破脑勺。跟老大小时候一个样儿啊!”

谭氏没吭声,但激动的模样显然是默认了老梁头的话。如此,围观的众人更是像打了鸡血般兴奋。

方氏瞧见这一幕,顿时大惊失色,想要过去阻拦,可手里还搂着另一个孩子,并且还刚刚承认这是宅子里唯一的孩子,她的儿子,这样过去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嘛?

毛十七就堵在门口,脸色也变了,目光一沉,眼底浮上一丝劣气,随即双手握拳,直冲阿财面门而去,目的很明显,是不想要阿财怀里的这个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财兄弟,当心啊!”老梁头紧张的大声喊,不晓得是担心伤着了孙子,还是伤着了阿财觉着欠了三房一个情分,又或是两者皆有吧!

目击的众人也都跟着倒吸了口凉气,毛十七是杀猪贩牛起家的,身板高大魁梧,一身的痞匪之气,那一双拳头更是如钵大。相反,那叫做阿财的年轻人,个头中等,身形消瘦,还抱着个孩子,这一拳下去真要被打出三丈外。

不过,锦曦却一脸淡定,阿财的身手她见识过,何况,文鼎送过来的人,不止是伙计,更是她的保镖,怎么会是那般不经打的废材呢?

果然,阿财没有让锦曦失望,毛十七的拳头眼看着就要撞上他的面门,阿财一手抱着那孩子,空出另一手来,以更快的速度接住毛十七的拳头,反手一拧,骨头发出嘎嘣一声脆响,阿财抬脚踹向毛十七的腰侧,直把毛十七给踹到院子外面去了,倒在谭氏和锦曦的脚边。

“狗娘养的,敢打毛爷我,兄弟们,都给我上,把那狗娘养的打残!”毛十七摔在地上,咬牙大骂。

那边院子门口,毛十七手下的那些人纷纷扯开衣襟,从腰上拔出半臂长的铁棍,朝院子门口扑去。阿旺阿福两个见状,忙地冲过去为阿财解围。

老梁头被这大变故给弄懵了,呆在那,梁愈林被杨氏拽的躲到老梁头身后,梁愈洲和粱礼胜撸起袖子,也冲了上去。

老梁头赶紧拽住他们俩,恐道:“他们有棍子,你俩赤手空拳的,一准吃亏!”

“爹,阿财阿旺他们也是赤手空拳,人家还是三哥那边的人呢,都这样帮咱,咱怎么能做缩头乌龟?”梁愈洲急得大吼,粱礼胜已经冲上去了。

“老四说的对,做人不能贪生怕死,老头子你强了一辈子这会子咋怂了?”谭氏在这边骂老梁头,对梁愈洲和粱礼胜一挥手,道:“你俩都给我上,先把孩子给接过来,再狠狠的打!”

老梁头老梁一红,松开手,梁愈洲赶紧冲了过去。

人群发出哗然,纷纷往后面退让,但却更加兴奋,甚至还有人拍掌为谭氏喝彩。

“十七哥,等会子打呀,年哥儿还在那人手上,棍棒无眼,仔细伤了他…”方氏急得尖声大叫,朝这边倒地的毛十七跑过来,大大的胸脯跳动的晃花了人眼。

谭氏几口唾沫喷了毛十七和方氏一脸,方氏‘啊!’了一声,差点被恶心的晕厥。毛十七抹了把满脸的黏糊之物,气得脸都扭曲了,“死老太婆,敢恶心老子,老子拆了你这把老骨头!”说罢,推开方氏,一个鲤鱼翻滚想起身找谭氏麻烦,锦曦赶紧拽住谭氏就往边上躲,孙玉宝就近赶紧过来挡在中间,被毛十七猛地一掌推开,幸好被边上的人给扶住,才没有摔倒。

毛十七长满容貌的大掌眼看就要揪住谭氏的后面发髻,突然,梁愈忠和孙大虎从两侧过来,两人合力跟毛十七揪在一处,锦曦扭头看到爹和姨夫两人合力,都还不能制服住毛十七,目光一转,给按住。

梁愈忠一巴掌就甩在毛十七的脸上,指着毛十七的鼻子怒道:“别仗着自己有几分痞气,就里外横行!敢拆我娘的骨,得先过了我这关!”说完,又一巴掌下去,梁愈忠那也是做惯了力气活的,两大巴掌下去,毛十七眼前顿时看到了好多的小金星。

那边,混乱中阿财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交给了梁愈洲,梁愈洲又把孩子护在怀里突出重围交给了老梁头,老梁头看着面前这张酷似梁愈驹的脸,甚至这矮矮胖胖白白净净如同面团般的小身体,心里百感交集。

可那孩子却在老梁头怀里闹腾哭打,梁愈林见状一把拽过那孩子,用力拽住他的两条小手臂,大声道:“闹啥闹,为了接你回家,咱都跟人杠上了…嗷,痛死老子了!”梁愈林还没说完,就扯着嗓子嗷的叫起来,原来是那孩子张嘴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挣扎出去朝方氏跑去,口里哭喊着:“娘…娘…”

“不要脸的娼 妇,到底哪个是你儿子?藏着掖着我老梁家的孙子,还拿别家的孩子来忽悠人,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杨氏得意的高声道,围观的人群都对方氏指指点点,方氏涨红了脸,谎言被拆穿,只抱着孩子嚎哭。

而那边,阿财他们即便是空手,但也很快制服了毛十七的手下,缴下他们手里的铁棍子,全甩在一旁。

“差役办事,赶紧让路!”人群外面传来呼喝声,听闻惊动了县衙的官差,人群顿时如流水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好让官差通过,为首的官差锦曦有过两面之缘,正是年前马家找茬那会子,梁礼辉带来的官差,这番,还是他。

老梁头看到走在那官差右侧的梁礼辉,顿时喜上眉梢,赶紧迎了过去,在梁礼辉的引荐下跟那为首的官差寒暄了几句,便乃至院门这边。

院门这边,毛十七的那伙人皆备阿财绑了双手蹲在地上,而毛十七自己,则被梁愈忠和孙大虎给制服着按在地上,见到一双官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再顺着那官靴往上瞅,瞧见差役的一张冷面,毛十七心里惊了一下,随即堆上笑,道:“官差大哥,甭听那老儿胡言,这宅子实在是我妹子的,有屋契为证…”

“你说的可是这张屋契?”官差冷声道,随即打开手里一张大纸,在众人面前一一展过,老梁头赶紧凑过去瞧,不禁喜上眉梢。

“就说这宅子是我大儿的家业嘛!我老梁头生平一口唾沫一口钉,岂会做无理之事?诸位邻里街坊给做个见证啊,这可是官差大哥亲自带过来的契约呢!”老梁头大声对围观的众人道。

毛十七抬起头不敢置信,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妹子,赶紧把你那张屋契给官大哥瞧瞧,快!”

方氏被这一喝,从震惊中回过神,赶紧把自己的那张屋契呈给官差,那官差只瞟了一眼,便又从袖底取出一张盖了红印的纸,在毛十七和方氏面前晃了一下,道:“有了这个,你手上的那纸契约,就已作废了!”

官差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去了院门口那边,瞟了眼甩在一旁的铁棍,吩咐手下的差役把那些人给押回县衙大牢去等候审讯。光天化日之下,敢持有铁棍聚众斗殴,而且还是插手县丞大人亲家的家事,逮回去好好审问一番,也好在县丞大人那卖了好不是?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谭氏的破天荒

“那个、官差大哥,你们搞错了,他们可不是聚众斗殴,是因为我干妹子求助,说有人要霸占她家的宅子和孩子,才过来的。这不,没弄清楚情况,误会,误会,实在是个大误会啊…”毛十七急了,赶紧跟官差求饶道。

官差冷笑了下,道:“毛十七,不止他们,你也得跟我们去一趟县衙接受审讯。”

“啊?我一良民,这话从何说起?”毛十七诧异,络腮胡脸上的那对绿豆小眼咕噜噜转动着。

“是嘛,你当真是良民?不见得吧!那我问你,正月十三日夜里,县城西郊王坡村王大户家后院那两头猪是怎丢失的?”

“那个,官差大哥,我虽是个杀猪的,可你也不能把那丢猪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啊!”

“是不是你做的,去到衙门口跟县太爷说去,你们几个,赶紧的,把人都押走!”为首的官差一摆手,手下的差役带着毛十七和他的那些人走出人群。

“这宅子,我来宣布,照着契约,乃是梁家的产业。其他的处置事宜,乃梁家人和方氏的家事,官府不与干置。”官差的意思就是,他们过来判定宅子的所有权问题,毕竟方氏在里面住那么多年,多少有些东西要处置,接下来该如何分配处置,就由老梁家和方氏去协调商议了。

方氏颓丧的坐在地上,也懒得去管年哥儿,哭天抹泪的开始咒骂起梁愈驹来。

“天杀的呀。口口声声说啥都顾着我,让老娘收山从良,说啥养着我做夫人,都是扯他娘的弥天大谎…想当初老娘我在窑子里,那可是鼎鼎有名的红牌呀…给他生儿育女,到如今容颜老去,啥都没落下…我的宅子呀也飞了…黑了心烂了肺的…挖人坟墓的死鬼…流放活该,死在西大坝别回来…”方氏骂的忒难听忒恶毒,老梁头和谭氏听不下去,气的直皱眉头。

围观的众人虽然不能听完全这件事情的始末。但有一点算是弄明白了。那就是。住在这里的方氏娘俩,果真是老梁家长子的在外面包养的二房,连夫家的门槛都还没进,只能算作是外面的女人。还不能叫做二房。

然后。这宅子。这孙子,都是老梁家的,老梁家的长子挖人坟墓流放去了西大坝。如今这夫家要过来收宅子和接孙子,这女人不放,就伙同毛十七这些人来阻拦,毛十七这些人时常来往这常青巷子,一个个满身痞匪之气,附近的居民早就对此不满。

好一场闹剧,围观的众人皆把舆论的矛头指向了方氏和毛十七。

“散了散了!”为首的官差拽起毛十七,朝围观的众人一挥手,挥喝道。

梁礼辉跟老梁头匆匆说了几句,老梁头点点头,拍了拍梁礼辉的肩,道:“好,你自去吧,我们就住在你三叔的铺子里,等你消息!”

梁礼辉迟疑了下,道:“爷,三叔那里也不好安排,还是我去客栈给你和奶还有四叔他们订两间屋子!”说完,梁礼辉朝锦曦这点点头,转身追着那些官差匆匆离去了。

人群终于如潮水般散去,院子门口就剩下老梁家人,方氏坐在地上还在哭骂,年哥儿跑过去拉住方氏的手臂摇晃:“娘,我不要呆这里,我要回家!”

“回你的狗屁家,咱没家了!”方氏朝年哥儿骂道。年哥儿在一旁抹泪,用愤恨的眼神瞪着老梁头他们。

老梁头也皱着眉头看着年哥儿,一副为难不堪的样子。

“方氏,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就一条,就是你走,年哥儿和宅子都留下来归还我们!你是我家大哥在外面包养的女人,没名没分的,我就替我大嫂做主了,看在你好歹给我大哥生了个儿子的份上,准许你穿戴着这一身滚蛋,不过,那宅子里面的东西,你是半件都不能再动!”杨氏站出来得意道,方氏不搭理,还是坐在那哭。

梁礼胜厌恶的看了眼杨氏,锦曦笑了笑,道:“二娘,听你这话说的,我咋不晓得你跟我大娘妯娌感情还这般好呢?爷奶都还没发话,你就替我大娘做主了?”

杨氏斜睨了眼锦曦,瞪起眼,梁礼胜旋即接过道:“曦儿说的对,真论起来,这是我们大房的事,就不劳烦二娘操心了,如今我爹不在家,大房的事我娘有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