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个情况?”锦曦收回目光,径直朝文鼎那走过去,扑鼻而来是一股辛辣的中药的气味。

锦曦随即想起春花提过的,孙铁生生了脓疮,眼下正在吃着药的事情,也就对这辛辣的药味没有多想。

文鼎收回视线,对锦曦微抬了下下颚,将这厢房里的情况,以及他的猜测说了一遍。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不像是外贼入室偷盗。外贼不可能对春花婶子藏钱的地方那样熟透,而且,屋里没有翻箱倒柜的杂乱痕迹。除了银钱,还有孙大伟的一套衣裳不见。”

“我猜测。许是孙大伟拿了他母亲的钱,离家出走了。”

文鼎最后再次断定道,神情极为认真。

锦曦怔了下,孙大伟有什么理由离家出走?

一旁的里正思忖了一下,接过话头道:“我们孙家沟素来民风淳朴,虽说还做不到夜不闭户,但光天化日下入室偷盗。还拐走人口,这样的事情自古至今都没有发生过!”

“文兄弟分析的对,这事九成是内贼做的,说不定就是那大小子。”说完。里正想到什么,走到门口朝着外面对围观的那些村民们大声询问:“你们中有哪个瞧见孙大伟了没?”

外面的村民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听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瞧见了还是没瞧见。

这边,锦曦听完文鼎的分析,沉默了下。春花在里面听到外面文鼎他们的猜测,披头散发的哭着出来,孙氏跟在后面扶着她。

“是大伟那兔崽子做的?这怎么可能?我家大小子素来也是没有注意,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主儿,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春花震惊的不敢相信。情绪激动得无以复加,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兔子急了也还咬人。春花婶子你不如仔仔细细的回想,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孙大伟必定是事出有因。”

文鼎淡淡说道,他从来只从最真实的角度去理性的分析问题的关键所在,至于后续安抚别人这样的事情,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祟,锦曦总觉得对面厢房源源不断飘出来的一股子恶臭气味,跟这堂屋里辛辣的药味混杂在一块,初进来时还没怎么觉着难熬,待到呆的时候越长,那种怪味就越发的让人无法忽略。

“春花婶子,你早上离家前,是吩咐大小子留心熬药那事的么?”锦曦于是扭头询问春花。

春花愣了下,随即想起什么,撇头扫向对面那扇关押孙铁生的厢房的门,突然快步走了过去。撅着屁股从门一侧的一堆破旧杂物里,翻出几块碎裂的碗片,黑色的药汁黏在上面,散发出辛辣的苦味。

春花突然气愤的嚎叫了一声,将手里的碗片摔在地上,气得跺脚大骂起来。

“那个混小子,就是他偷拿了家里的钱跑路了!小兔崽子,必定是打翻了药碗,怕我回来责难,就躲了,害我在这穷担心瞎折腾…”

屋子里的人这些都恍然了过来,看来大小子真的是做错了事心虚害怕,所以就跑了。

里正和孙老爹他们皆长吁了一口气,半大小子犯倔离家出走个三两日,这不算什么稀奇事。

“据我先前询问二小子和三小子的口供,大小子上昼一直在家里剁猪草。柔丫头也证实,她过来招呼他们吃饭的时候,大小子还在家。这么算来,纵然他离家出走,也没超出半个时辰。阿贵阿财,你们赶紧去村子附近找找,或许能追上。”

文鼎对阿贵和阿财摆了下手,阿贵和阿财领命,毫不迟疑就出去了,喜妹一提裙裾,追在阿财身后也跑出了春花家。

“人多力量大,那我们也去找找!”孙大根和孙六福主动道。

春花感激的追在后面要给他们下跪,被孙氏和锦曦劝住了,锦柔也在,站在堂屋门口没有进来,抬袖捂着鼻子眉头微皱。

“春花啊,文兄弟年轻轻见识却广,他说是这样,就必定是这样。这小子大了就皮实,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就先走了!”

里正说道,瞟了眼那边门洞底下还在拍打撕扯着的那只烂手,摇了摇头,丢下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开始在门口院子里做起了遣散工作。

“春花啊,你莫急,小子闹别扭,不敢跑出去多远,回头等他饿了,自然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你也别再责骂他了,好好跟他说,我们家大虎二虎也都是这样过来的。没事,啊!”孙老爹走过来安慰春花。

春花连连点头应是。

“那我就先过去玉宝家了。你有啥事用得着我们的,再说话,啊!”

文鼎自然是与里正和孙老爹一道离开了,春花抹着泪目送他们出了院子门。

院子外面,过来瞧动静的村人也都弄明白事情的始末,一个个意兴阑珊的摆着手各自散去。

嘿,这搞了半天。原来是家里孩子不听话闹情绪偷钱出逃啊?还以为有神出鬼没的神偷大盗潜伏在孙家沟呢,既如此,那也就没什么精彩看点了。

于是眨眼功夫,外面的村民们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吃晌午饭去了。

“嘎婆,小肚肚饿…”

老三老四扯住孙老太的衣裳摆,奶声奶气却又可怜兮兮。

“嘎婆,弟弟们饿了,你先领着他们家去吃饭吧。”锦曦瞟了眼屋子里缩着脖子的二小子三小子。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也跟着一道过去。”

“咦?柔儿呢?先前还瞅见她在门口站着,这一眨眼上哪里去了?”孙老太突然惊讶出声。

有了孙大伟的前车之鉴,孙氏和锦曦听到锦柔不见了,下意识就紧张起来。

孙氏是为前一夜跟锦柔之间不快的事情。锦曦则是因为先前在大枫树底下跟她的不快,循声,都目光环顾四下,果真不见锦柔。

“我瞧见柔儿姐姐先前跟着里正伯和文鼎哥哥他们后面走了。”春花家的二小子缩着脖子道。

原来是家去了啊,孙氏和锦曦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孙老太这边已经牵着老三老四,又招了春花家的两个小子一道,朝着院子外面去了。

春花自顾自的坐在地上悲伤的抹泪,口里埋怨着大小子不懂事,让人操心,早晓得生养的是个这样不争气的儿子,还不如当初一落地就摁死在尿痛里云云…

孙氏和锦曦听得哭笑不得,娘俩蹲在一旁小心的劝慰着。左手边那扇专门用来关押孙铁生的厢房里,这会子传来了猪般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折腾累了的孙铁生好似睡着了,一只烂手还从门洞里探出来,垂在外面,手上和手腕还有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那些东西真是看得让人胃里一阵翻涌。

锦曦掏出帕子捂住鼻子,实在受不住那阵阵腥臭之气。孙氏显然也是坚持不下去了,开始劝春花走。

“别这样了,走吧,起来洗把脸去我家吃口热饭喝口热茶再等消息,有他们去找,大小子很快就能找回来的。”

春花止住了哭,点了下头,抬起红肿的眼睛,就在她刚刚站起身准备出屋的时候,冷不丁来了个急转身。

孙氏和锦曦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厢房后面,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声,一只差点被踩扁的烂手没命似的往洞里面缩。

春花还要抬脚去踩,被孙氏拦住了。

“春花,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咱赶紧走吧,跟他计较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切都是他给惹出来的,这男人就是咱家的冤孽祸根!”

春花犹不解恨的重重拍了几下那木门,凶狠的咒骂。

“死了也不得干净的废物,儿子不见了,劳动别人漫山遍野的去找,他倒在这里跟猪似的睡大觉,赶明儿我就弄把耗子药毒死他拉倒!”

“别说傻话了,这也差不多了,咱赶紧走吧,那边两小子还在等着你呢!”

孙氏劝说着,朝锦曦使了个眼色,两人终于将春花给拽出了屋子,去了孙老太家。

一两个时辰后,分头出去寻找孙大伟的几拨人马都无功而返。被孙氏和孙老太好不容易稳住的春花一看是这情形,当即陷入了惶恐焦虑。

“大小子要是存心不打算让咱们找到,随便往哪块大石头背后躲一下,咱也瞎猫难抓老鼠。”

“那小子真是不省心,这大晚上的,就是咱们一个成人在外面山里,遇上那些山里的野兽,也难保安危,何况他一个半大小子!”

“连阿财这样的身手,上回被那毒虫咬到,都差点把性命给交代了。幸好遇到喜妹她爹…这大小子真是莽撞啊,随了她爹铁生…”

“今夜是不能再去找人了,得等明日天亮了。再去找!”

春花听到屋里这些压低了的议论声,顿时脸上惨白无血。

外面夜色正浓。春花像疯了似的就要往外面冲,好几个人合力才将她给拖住。春花再也听不进别人的劝,整个人如同疯癫了似的,就是要往外面冲,口里只反复的嚷嚷着一句:

“野狼要叼走大小子,我要去救我的儿子!”

“文大哥,春花婶子这样折腾下去是不成的。”锦曦跟文鼎沉声道。文鼎也是微微蹙眉,锦曦点了点头,对阿财那使了个眼色。

阿财会意,绕到癫狂的春花后面。抬了下手,掌背在春花的后脖颈上轻轻砍了一下,春花顿时就陷入了短暂的昏厥中,屋子里这才消停下来。

孙老太和孙氏她们不放心留春花在家,便做主将春花留了下来。大家伙商议了一番明日一早再去山里找人的事情,便各自带着疲惫散去。

锦柔的屋子让给了喜妹,和老三老四一道去了锦曦的屋里。孙老太的屋里睡了春花,孙氏从旁照顾。春花的两个儿子则跟着阿贵阿财去挤通铺去了。

锦曦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屋里时,老三老四已经在她的床上睡得正香。锦柔在屋里咬着手指走来走去,步伐凌乱,神情忐忑。

“怎么还在地上转圈子?赶紧上床歇息啊!”

锦曦擦着护手的膏油走过来,瞟了眼锦柔道。

“睡不着,再走两圈。”锦柔心不在焉道,又在原地转起圈子来。

床不是很宽敞,最多一米五的那种花床,老三老四睡相呈大字形,睡他们三个就足够了。锦曦便将屋里几把椅子摆到一块,从橱柜里抱出两床被褥搭就了一张简易的小床。

“柔儿,该睡了。”

锦曦脱去了外面的衣裳,穿着里面洁白的中衣已经坐到了小床上,再次提醒站在窗户边发愣的锦柔。

锦柔没有反应,锦曦皱起了眉头,套上鞋子走到了窗边,从后面轻拍了一下锦柔的肩。

“啊!”锦柔吓得肩膀一抖,转过来的俏脸上带着一抹惊惶之色。

“柔儿,你这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的,怎么回事?”锦曦盯着锦柔的眼睛,面色严肃起来。

“没,没事啊,我哪有什么事!就是担心大小子,怕她被野狼给叼去了!”

锦柔一摆手,说道,眼睛不自在的四下转了转,慌忙抢步朝着那边的大床而去。

锦曦从锦柔的眼神里,突然就看出了一股不对劲儿!快步追过去一把拽回锦柔,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晓得什么内幕?”

“什么内幕呀,我跟那山猪土包子话不投机,他爱上哪去上哪去,关我屁事啊!”锦柔微微涨红了脸。

锦曦牢牢盯住锦柔的眼睛,看她死鸭子嘴硬的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明显的心虚和忐忑,锦曦的心猛地一沉,目光随即严肃起来。

“柔儿,大小子性格再懦弱,也断然不会为了打翻了一碗药汤就离家出走的。他必定是听到了什么让他恐惧的事情,受了刺激才躲出去的!”

“嗯,姐姐你分析的或许很对,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要睡了!”锦柔说着,就要挣脱开锦曦的手,锦曦一用力,牢牢扳住锦柔的双肩,眼睛严厉的盯着面前比她矮小半头的锦柔。

“快告诉我,是不是你上昼去招呼他们过来吃饭时,跟大小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锦柔猛地抬眼看着锦曦,但是紧咬着唇没有吭声,锦曦心里再次一沉。

“柔儿,你该不会是偷听到了春花婶子和娘她们的谈话,跑去跟大小子说他娘要送他去给人做上门女婿吧?”

“所以,你一整个晚上,我们在外面议论大小子的事情,你都是一言不发,因为你心虚!这会子你睡不着,是因为你惧怕,大小子的离家出走,跟你的捕风捉影,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是不是?”

锦曦一句句质问出口,锦柔的脸色一分分变得苍白。锦曦真的很希望柔儿能够理直气壮的反驳。

但是,锦柔还是死死的咬着唇不吭声,但是。从她瑟瑟发抖的双肩,锦曦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心虚和惧怕!

锦曦的心沉落到了谷底。“柔儿,你为何要这样做?你瞧瞧春花婶子,都快要崩溃了,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实在让人不齿!”

“不齿就不齿?我才不稀罕那些山猪土包子稀罕呢!”锦柔突然发起狠来,从锦曦的手里挣扎开,涨红着脸恶狠狠瞪着锦曦。

“柔儿。你何时变成这样了?从前的你,去哪里了?”

锦曦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朝自己露出锋利牙齿的妹妹,实在无法将她跟脑海里那个吃不饱饭,营养不良。憨厚淳朴,胆怯懦弱,动不动就爱掉金豆子,受了委屈跟她这个姐姐诉苦的柔儿重叠在一块!

“就你好,处处都少不得你这个能人。我随口说句话,就是挑拨是非!哼,我偏要说,我就要说,谁也甭想堵住我的嘴!”

“还有。你不过是我姐姐,又不是我爹娘,我哪里做的不好,自然有我老子娘来教我打我骂我,还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本小姐要睡觉了,别吵死!”

锦柔一口气说完,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转身就朝床前走去。接着,她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揪住,整个人被重新拽了回来,还没站稳脚,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清脆响亮。

锦柔当时就被打愣住了,锦曦自己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还没有落下来的手掌,再看看锦柔脸上清晰的五指红印,心里复杂的很!

虽然自己是半路插进来的粱锦曦,但是,这几年的朝夕相处,苦乐相伴下来,锦曦早已在心里完完全全的接受了锦柔,并尽一切可能的去呵护她,照顾她。

刚开始的那一年,赶上分家,家里上无寸瓦,下无片土,孙记杂货铺刚刚起步。

自己绞尽脑汁,哪怕睡梦中都在思索着如何创造新的货品。铺子开起来后,锦曦宁可自己在外面抛头露面,跟形形色色的商人周转打交道。

铺子里人手不足,锦曦宁可请大牛春柱他们家的儿子女儿们去铺子里做事,也舍不得要锦柔出去抛头露面。

因为这个家里,有她这个姐姐在外面抛头露面就够了,她要让自己的妹妹,在舒适的环境中成长,做真正的小家碧玉。

谁曾想到,自己这样的为她打算,到头来,却成了锦柔眼中的逞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吗?锦曦极其的不解,且困惑!

锦柔手捂着脸颊,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让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锦柔的心底也是一片震惊,一片空白。

从来对自己温婉亲切的姐姐,竟然会为了一个外人来甩她巴掌,锦柔的心也拨凉拨凉的。

如果说,这之前自己还为了暗暗喜欢文鼎哥,而在心里觉着对姐姐有几分愧疚的话,那么,因为这一巴掌,锦柔心里残存的那几丝愧疚,也被打得灰飞烟灭了。

锦曦神情极度复杂的看着锦柔,看到她脸上顿时就红肿起来的地方,说不心疼,那是自欺欺人。但是,锦曦却不愧疚,因为锦柔今日的行为,值这一巴掌!

锦曦同时也在猜测着妹妹接下来的反应会是如何?

委屈?愤怒?撒泼?尖叫?又或者声嘶力竭的哭泣?

但是,锦曦什么都没有等到。她只看见妹妹的眼眶里泪水在打滚,可妹妹就是死忍着不滚下泪来。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然后漠然的转过身,朝着床边走去,脱了鞋子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

锦曦愣住了,妹妹的反应反常的让她不安,但是,今晚这样的氛围,显然已经不再适合继续谈论这个话题。锦曦转身吹灭了桌上的火烛,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躺回了自己的小床上。

从前姐妹俩同处一屋睡觉,那是要叽叽喳喳的说大半夜的悄悄话,有时候还要惊动隔壁屋子的孙氏过来嗔斥两句,姐妹俩才睡觉的。但是今夜,黑暗的屋子里,却安静的让人感到窒息。

锦曦知道锦柔必定是在赌气,等着自己去开口哄劝,道歉。但是,锦曦忍着没有这样做,心疼是一码事,但是,该有的原则和教训,也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一夜无话…

第四百一十二章 善恶有报

一夜无话。

翌日,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锦曦翻身起床的时候,锦柔还在床上睡得正浓。锦曦轻声穿好衣裳鞋袜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孙老爹和孙大根,孙六福等人就来到了孙老太家,而里正那边则去动员村子里的汉子们去了。只待等会村里汉子们都来了,大家伙再商议出发寻孙大伟的事情。

可是,相比较上回发动村民帮助锦曦家寻找阿财,这回,里正的动员工作,显然是无功而返。

这些村里的汉子们听说是要去寻找孙大伟,大都找尽借口百般推诿,不愿意来帮这个白头忙。也有寥寥几个愿意相助的,但是拗不过家里的人和事。

“运宝倒是答应了,可是运宝家二闺女上吐下泻,昨夜折腾了老半夜没合眼,我也不好开那个口。”

“大放那小子也有意向相帮,还没出声答应,就被他娘给拦了。”

里正在堂屋里懊丧的将先前发动村民的情况大概反馈给大家。

“大放他娘说了,只要不是拉她家独苗大放过来献血,什么忙都愿意帮,但一听说是帮忙找大小子,大放娘就不乐意了!”

“为啥不乐意啊?在村里处那么多年,我记得我可从来没有哪里那嫂子红过脸啊!”春花睁着一双肿如核桃的眼睛,疑惑的问里正。

里正皱了下眉,一脸为难之色,很不想讲原因但最终还是讲了。

“还不就是你家铁生,早两年前欺负人家大放母子孤儿寡母的没依仗。冒犯过大放娘!如今你家铁生残掉了,人家儿子也大了,你家有事求到了人家头上,自然是要秋后算账的!”

里正此言一出,屋里人都沉默了下来,暗自叹气感慨。

锦曦也起床了,穿戴整齐的坐在孙氏身侧听着,听到这里。也不禁微微蹙眉。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想到自己家上回为了寻找阿财,去动员村里的男人们,三十多户的小山村,几乎挨家挨户都来了男人。

锦曦知道,这些人之所以这么给力。一则是因为自己家这几年在孙家沟结下的人情,从租赁了村里的茶园,收购农作物,收购麻线手套等等事件来说,孙家沟几乎家家户户都受了锦曦家的实惠。

二则,锦曦家请人帮忙做事,从来不会白占人家的功夫。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如上回阿财那事,孙氏她们根本没有心思和功夫准备饭菜招待,便备着礼品挨家挨户的送去,作为答谢。

至于动员大家为文鼎验血输血这事,仅仅建立在之前的人情上,则就显得苍白单薄了。于是,素来手紧的锦曦,这才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因为她相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而对于这些贫瘠的山沟沟的村人而言,一两银子就足够让他们眼前发亮的了!

但是。春花家则不同。

孙铁生臭名昭著,祸害完了村里人就跑出去祸害别村的,大家厌恶他还来不及呢!

春花更是拿不出钱来犒赏,光凭两句谢谢和几个磕头?这大正月的,虽然早就打了春,但山里还是春寒料峭,人家还不如在家里被窝里窝着来得舒坦呢!没有人过来相帮,在锦曦看来一点也不稀奇。

所有人都在沉默。春花却沉默不下去了,一张憔悴的脸痛苦的扭曲着,当一个人痛苦,焦虑。愤怒到了极限之后,她的眼睛里反而没有了这些怒火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黑暗,是那种痛若心死的黑暗在翻滚。

“孙铁生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啊…”春花牙关咯咯着,只咬出这样一句,便没了下文。

孙老爹颤动着花白的眉毛,把旱烟杆子从嘴里拔了出来,打断了这堂屋里的沉默。

“他们不来,就咱们自个去找寻吧!”

里正看了眼堂屋里坐着的人,妇人闺女和小娃子们撇开,重伤尚未痊愈的文鼎也不能算在内,能真正作用的就几个人。

“六福,大根,阿财,阿贵,再算上咱们两个老家伙,也就六个人。这山巍峨绵绵,山路如蛛网,林子更是一片接一片的,恐怕难寻。”里正分析道,基本没什么可观的前景。

“里正伯说的在理,这样茫茫大山,别说是我们几个,纵然出动全村的人,想要找到一个小子也无疑是大海捞针,所以,我们不能这样盲目且毫无章法的出去找寻,必须要制定出一个周详的策略。”

文鼎坐在那里,俊眉微拧,沉思道。

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文鼎的身上,锦曦的视线也朝他看过去。

因为屋外天才蒙蒙亮,堂屋里光线晦暗,所以点起了许多盏火烛,将屋里的人和物皆笼罩在一片明亮温和的光晕中。

文鼎就坐在一盏火烛旁,因为早期凉寒,紫色海棠花的长袍外面,还罩了一件黑色云纹大氅,墨发高挽,用白玉长簪定住。

锦曦的目光落在文鼎那张鬼斧神工般的冷峻面容上,烛火再温暖柔晕,似乎也照不进他眼中的那一片深邃。此时,他的面容是冷峻的,神情是凝重的,态度是严谨的,当他用这样的神情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时,却偏偏能产生一种神奇的魔力。

锦曦的目光微微眯了眯,小心脏不由得突突的狂跳了两下。

这家伙的魅力,真不是盖的啊!他似乎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尊贵超群的气质,在一群人中,他便是那个焦点核心。

但是,他又具备一种对这种气质,操控收放自如的能力。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不轻易外放出来,很低调。但是既然现在他这样开了口,那么,他必定是有了计较,锦曦暗暗想,看着他的目光明亮了起来。

“文兄弟,你既然这样说,是不是有了什么更好的计划和打算?”

孙老爹颤动着花白的眉头探身询问文鼎,其他人的目光都齐齐凝聚在文鼎的身上,春花更是如同瞅见了救命稻草般,期待的看向文鼎,搁在双腿上的一双手,将衣裳揪得皱成一团。

文鼎略略沉吟了下,接着道:“我记得上回从三叔那里间或听到他们去麻油叽的事情,当时是大小子带的路,对么?”

大家连连点头,锦曦也是暗暗抚眉,快别提那回了,要不是大小子乱带路,爹和庆阳哥也不会大冷天的在山边的树林子里,听了一晚上的狼叫!

“这么看来,大小子在辨认道路这一块,很是生疏,但是,他一面又是打定主意要离家出走的,大家想想看,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小子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会是哪里?”文鼎谆谆引导。

锦曦恍然,接过文鼎的话,大声道:“麻油叽!”

众人都朝锦曦这边讶异看来,文鼎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锦曦的身上,微抬下颚,朝她做了个赞赏和肯定的表情。

“大小子打小就没出过山吧?在山里,他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麻油叽。”春花惊愕道。

“十之**是去了那里,哎呀,我们昨日光顾着往山外去找,倒把通往麻油叽那边的路也疏忽了。”孙大根一拍脑门懊丧道。

里正站起身,对众人道:“既如此,那就让六福和大根跑一趟麻油叽!”

“此去麻油叽很有一段山路,家里那头老牛刚刚怀了崽子,怕是受不起这折腾。”孙六福担心道。

孙大根家没有牛,但是两人步行的脚力,恐怕一天不能奔个来回,若是明日回来,那家里这边等消息的其他人,岂不又要急得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