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蔚霖在扫到她并未佩戴自己所赠的珠花时有那么一丝莫名的失落,面上始终却含笑。

“好了,难得一家人聚在一处,这些礼数尽可免了。”侯爷夫人笑了笑,转身又对莫衍道:“我这就吩咐下去叫下人们准备今晚为老爷洗尘。”

莫衍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我今日还要出府与朱太守商议些事情。”

闻言,侯爷夫人不由面泛忧色:“老爷已忙了月余,难得今日回府竟不稍作休息么?”

莫衍不答只是摇了摇头长吁一声,莫蔚霖见了心中一凛,轻声问:“父亲,莫非那传言是真,那位…大人果真要来?”

“你也听闻了?”莫衍素知长子谨慎稳重也颇为倚重,见他问了,也不瞒他,道:“确实如此,定北郡瘟疫肆虐引得上头瞩目,故而…”

“老爷。”侯爷夫人听出蹊跷,似乎来的是天大人物?“究竟何人要来,这儿都是自家人,您先说了也好先做准备,免生枝节啊。”

“唉,夫人…”莫衍长叹一声,终忍不住浮现了几分忧色,“本侯也是才知便急着赶回的,据闻逍亲王不日将至。”分明忧心忡忡,却再提及时拱了拱手,不敢有半点不敬。

闻言侯爷夫人不由大吃一惊,便是莫蔚霖原就有所听闻也不免忧色形于外,唯有莫霏盈天真不知究竟,只瞪大了眼。

始终安静于一旁的林素月在听到那个称呼时,竟不由手一颤,将几滴热茶翻出,染湿了以淡青的线绣着花纹的衣袖。

逍亲王,是他,祁恒逍…

小叔

祁恒逍…

凤遥夕素来自诩聪明可却也不得不承认,也有那么一个人始终看不明,读不懂,猜不透,料不中,那个人便是祁恒煦的嫡亲弟弟,亲王祁恒逍。

祁恒逍与那个人虽是同胞兄弟,感情又好的不似皇家,但却是极为不同,记忆中似从来便与她作对,从甫一相见…

犹记那日她刻意迟了五日方到祁国,与祁王按脉洞察其中果然别有隐情,故只开了方子暂压下其症,祁恒煦却似放下心,故作大方完诺许她当面翻看寒玉宝鉴。

一页一页,不疾不徐,翻至凤啸阵那页,暗里另一只隐在袖中的手却以拇指利甲划破食指,以血复画于袖内,面上含笑,无丝毫异样,不比其他多看一刻,翻了过去。

那时祁恒煦含笑不见起疑,她面上故作不屑所谓寒玉宝鉴的模样,心下轻吁,阵图残页不得死士万不可回国,如今她既得手只需设法再招青若宁回国便可。

可她如何想到,会在那种境况下见到经年不见的青若宁?

靖宁四十二年,祁国王宫。

“二王子,不要,求你,不要…”

“什么,不要?”嗤笑的声满是邪狞狂妄与不屑,“你是在对本王子说不要么,嗯?”

循声望去,原是一华衣少年正扯住一宫女压在花丛里,撕扯着衣裳,无需多看也知要做些什么。听他们话语这少年当是祁国二王子祁恒逍,早闻他行事凶残无忌,不料竟白日在王宫此龌龊之事,荒唐至此,凤遥夕皱了皱眉,便欲绕道而行。

“不要王子,啊…若宁,求你!”

若宁,青若宁?!

那女子啼哭间道出的姓名却令她止步,回头去望,隐约间可见那宫女瑰姿艳逸,含泪的眸略泛着几分碧色。

青氏族人,瞳眸皆碧。

凤眸一沉,凤遥夕凝视静思,只一刻,下一瞬眉一敛,脚尖施力猛地将一颗石子踢出,急速飞旋直袭那少年。

华衣少年琥珀色的眸一凛,唇角勾起抹狠历的笑容,提起内劲骤然旋身,仍搂着衣衫散乱女子之纤腰,避开那‘暗器’后,轻蔑的目光扫向立于小道上的凤遥夕,手上却仍轻薄着那少女引着她一阵阵颤栗。

“你是何人,敢偷袭本王子?”

“王子?”凤遥夕故作不知:“我适才想竟有人光天化日在祁王病重时做这龌龊之事,如此禽兽不如不知是何处宵小,却不知原来阁下是位‘王子’,实在失敬。”

似恭敬却讽意极深的话令祁恒逍斜斜勾起了双目,似凛似笑射向一脸无辜之人:“你倒颇有胆量。”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了番,“你想必便是大哥请来的‘神医’了?”猛地松开怀中少女,任她凌乱狼狈,啼哭着萎靡于地,一步步走向伫立的少年,“想不到声名鹊起的神医,竟是如斯一位妙人。”

阴狠的眸光泛着野兽一般琥珀的色泽,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若是他人只怕早已浑身发颤,可是凤遥夕只觉一团被挑衅的幽火徐徐烧起。

当然,惊采绝艳飞扬无忌的凤国公主并未意识到,先做出挑衅行为的人或许是她。

“逍弟。”

气氛在两人对视间诡异波着,动剑拔弩张之际,醇厚的声响起打断了这场对峙。

祁恒煦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眼前这场对峙一般,极为自然地笑了笑,一双眸也只在滑过地上衣着散乱的宫女时,微微有些跳动。

“那许多正事不做,倒在此胡闹。”口吻像是平常人家轻轻呵斥弟弟的哥哥,责备中依旧带着几分疼护。

祁恒逍纵是嚣张跋扈气焰非凡,闻言,却只轻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睿智出众治国无双的祁恒煦,原来也有这般单纯如平凡民间兄长的一面…

凤遥夕挑挑眉,对上祁恒煦时却故意露出几分嫌恶,几许讽刺。

那双眸亮得逼人,祁恒煦轻咳一声:“逍弟无礼之处神医勿怪。”

“二王子天潢贵胄,我一介庶民岂敢。”眸一转,玉般纤指似随意一指:“只是小宫女与王宫相克,命将不久,不知王子是否肯行一善。”

那宫女闻言抬头猛然看向凤遥夕,瞧清她相貌似迷惑,却又似恍然一惊,急急低了头去唯恐泄露万一。

祁恒煦一怔,随即明白她在借言讽刺,遂道:“依煦之见这女子却与神医有缘,不如赠与神医吧。”

凤遥夕虽是有意做孤傲不屑状却料不到他如此忍让,不免多看一眼,少年王子俊颜贵雅,器宇轩昂,就这么站着便显得尊贵非凡,双眸平和温雅间深不可测暗藏睿谋,这么一个人物若还能如斯平易近人,心胸宽阔,岂非帝王之才?

若非凤遥夕替祁王诊脉已知端倪,定要当他是仁君在世。可正因她知晓眼前人表里之差,才更确定,其乃不二霸主自之选。

仁心故可安天下,能定天下的却从来是杀伐狠绝,胸怀沟壑的霸主!

如此,那么凤国…

细细思忖,不免暗自一惊,面上却不显,只故作冷冷道:“多谢王子。”顾自走了几步在那宫女处略停了停,却不上前,道:“你走是不走。”

那宫女却也是机灵非凡,立时举起袖子,嘤嘤哭道:“若宁谢大王子开恩,愿侍奉神医。”

她愿去祁恒煦半点不意外,今日祁恒逍被拂了面子,这小宫女留下难免担心自身安危。故他闻言只是微微颔首,随意看了眼,目光却不由一顿,这小宫女衣衫凌乱,钗斜髻松,梨花带雨却显几分娇媚,虽豆蔻华年,却难掩绝丽,一双眸似泛着浅浅碧色不经意间便似要勾人魂魄一般。

回过神来,便见那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堂堂祁国大王子竟不知怎的红了脸,低咳了两声方自去了。

每每想到与这位后来的未来小叔第一次相见,凤遥夕都觉得额头有根神经颤动的厉害,阴狠毒辣,□之徒,纨绔子弟…等等是她对其第一映像,但很快,对凤遥夕而言从来未有如此快推翻自己对一个人的评估。

那日的事之后,凤遥夕始终未见那邪肆阴狠之人,直到…

回首遥望远去的祁王宫,青若宁总觉得今日活着离开好似梦境一般,有生之年,竟能再回故国!

那日与凤遥夕相认后,本犹豫万分,死士未完使命不得回国,但事已至此留下无益,更是担忧凤遥夕安危,才随她先返凤国。

“公…神医,为何要多留两日才离呢?”骑于一匹枣红马上的青若宁终于按捺不住多日不解,态度略有些谨慎,轻声问前方端坐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踏雪’马上的凤遥夕。

“我自有道理。”凤遥夕微微一笑,在祁国时唯恐隔墙有耳不敢多言,许多话未曾出口,此时斟酌了下,道:“若宁,你…为何似毫无内力在身?”青氏一族乃凤国培育无数死士中的佼佼者,武功自是自幼学的。

“祁国尚武,两位王子更是非凡之辈,我唯恐被人察觉,自废了武功。”

青若宁说这话时头低的很低,凤遥夕偏首去看,夕阳余晖下脖子完成一个脆弱的弧度,长发披下只在风过时露出一点点牛乳的色泽,整个人纤瘦的厉害,配上几分胆怯的样子很是楚楚可怜。

“你受苦了。”轻声一叹,这话说得却是十成十的真心。

凤遥夕并非心慈意软之人,但每每瞧着士兵们黝黑却洋溢热情的脸,每每看见白发老人倚门而望的样子,每每慰问那些被‘妥善抚养’壮士英雄的遗孤,听着幼小孩童口口声声长大后要效仿父辈再上战场,报家仇雪国恨时,心便不自觉的刺痛。

她是凤国臣民爱戴的善良公主,甚至六国间皆有贤名,又有谁知,开始的开始她只是要得人心增威望以护自己与妹妹的安全?只是一次又一次亲见浴血奋战的将士,一回又一回亲自安抚那些死去亲人的遗孀,爱民之心才真正始起,才越来越感受到乱世的悲哀。

“不,这是若宁该做的。”青若宁摇了摇头,粉嫩的脸微微有些泛红,“陛下与公主待我青氏素来恩重如山。”顿了顿,方小小声道:“不知我姥姥,可还安好?”

青姥姥…

勒住马,凤遥夕手微微收紧,眼前这少女比自己尚年幼两岁,自小父母双亡受教严苛,于他国为间背井离乡视死如归,自废武功至生死于度外,如今唯一的亲人已逝,她不只见不上最后一面,甚至毫不知情。

“你姥姥她…”凤遥夕的沉默令青若宁不安,颤抖着粉色的唇正待再问,却见凤遥夕忽而神色一凛,一手指微微竖起示意她噤声。

只觉一道劲风刮过,冰蓝身影一闪,幻如魔影,瞬间一划而过便凭空出现在了眼前,周身旋着凌厉逼人的气息。

“二王子竟不辞辛苦前来送行,在下实在荣幸之至。”凤遥夕坐于马上,言语谦卑客套,眸间却无半点笑意。

“神医。”祁恒逍似笑非笑,一双琥珀的眸深邃莫测,开口带着少年的清脆却又与之不符的深沉,“本王子确实是特意来‘送’你的。”

青若宁一惊,抓着缰绳的手微微泛白,偷偷去觑但见凤遥夕却是镇定自若,道:“如此多谢,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凤眸转过悠然一笑,“就此别过。”

“呵。”祁恒逍嗤笑道:“神医,今日再逞口舌之快,也救不得你。”

闻言凤遥夕也一点点敛去笑意,风过发丝飞扬,素衣飒然,“我受大王子所请前来医治祁王之症,二王子在此截杀难道不怕非议横生?”

曲外藏音,话中有话,祁恒逍眯起眼,“你知道了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医者的本分唯有病患的身体。”微微一顿,勾起讽刺的笑容,“不是么?”祁王被下的毒巧妙无比,只不过,多年来与靖国长公主靖姚相斗,这毒却瞒不了她,因此,她早料到不能走的那么容易,只是,她以为来的会是祁恒煦。

“哦,看来你知道的确实不少。”祁恒逍轻轻抚了抚马背,不知所思。

“我一人知晓有何要紧,只不过,若鄙人有个万一只怕便要人人皆知。”

手下一顿,祁恒逍默思他多留两日自非无因,莫非果然别有部署,手渐渐收紧,抬起头睨向少年琥珀的眸却是射出冷如冰,寒如霜的锐芒。

凤遥夕一怔,却见他勾唇微微一笑,眸光邪肆如魔,冷意森森,“如此,更是留你不得”

暗自道糟,祁恒逍行事竟不按常理,当此祁王病重之时分明该甚思甚行,稍有差池前功尽弃,他却是不管不顾杀意愈重。

顾不得许多,凤遥夕暗自运息,祁国尚武,何况才出王城祁恒逍能来必有所恃!

祁恒逍见他戒备冷笑一声,猛然飞身而起,如黑龙出世,凌云舞掌于九霄之上,琥珀的眸冷睨,剎时锐气毕显,长剑出鞘,竟是名剑‘湛泸’!

仁道之剑竟佩于邪狞阴狠之徒,凤遥夕讥讽一笑,她为隐身份未带随身银缏‘凤舞’,注气于掌,挥动劲风如练,竟是用马鞭相抗。

这分明是侮辱!

祁恒逍一击不中,更见其以驯马破鞭相对,不由怒上心来,恰见一旁马上青若宁紧握缰绳忧心万分之态,再思那日凤遥夕为她踢石相袭,计上心来,金丝短靴一斜,一道劲力猛然灌入约拳头大的石块扑飞向青若宁而去。

凤遥夕一惊,腕上急忙一甩,马鞭脱手似灵蛇游水,恰截住那飞石,却是砰然一声,石块碎裂四散。

青若宁骑得只是平常马儿比不得‘踏雪’,受流石所惊嘶叫乱踏起来,凤遥夕待去相救,奈何祁恒逍乘机再次出手正是自顾不暇之际。

“逍弟,住手!”

金衫飘扬,身形雅逸,青若宁以为必定坠地正等着剧痛,不料,却被稳稳托住。美眸抬起,入眼是尊华无双俊逸非凡的脸庞,一个旋身,黑丝散扬着,心跳如鼓,尚未回神双脚踩在实地,却原来已被放下。

祁恒煦?

凤遥夕一怔,掩去心中惊疑,双眸只露怒意,“王子来的正好,杀人灭口,这便是殿下给的报偿,便是心怀雄图之人所具的胸襟么?”

祁恒煦松开青若宁,褐眸定定看向他,欣长少年,凤目清灵,双颊因动武微微泛红,看似怒不可遏,实则…

忽而一笑,“神医,是逍弟鲁莽了,神医勿怪。”见对方为自己态度讶然,祁恒煦笑意愈深,柔声道:“不知我叔王的病…”

明白他所指,凤遥夕淡淡道:“医者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顿了顿,“在下若能安全离开,祁王无药可医之事六国内必不会有任何误传。”

轻轻点了点头,最后半句祁恒煦似乎不曾入耳,只悲悯般道:“如此也是无法,神医请吧。”

“大哥!”

显然有人对祁恒煦这般好说话很是不满,祁恒煦只冷睨了一眼要其闭嘴,再望向凤遥夕一片风轻云淡温文尔雅。

虽不知他心思为何,但无杀机却是肯定的了,扶青若宁上了‘踏雪’扬长而去。

“大哥,那青若宁八已查成是凤国间隙,我正待一试,哼,他却来搅局,还索看宝鉴,什么鬼神医分明有所图!”望着早见不着人影,只留尘土飞扬的小道,祁恒逍狠声道:“大哥,你怎还纵虎归山,难道不怕后患无穷!”何况他还知晓了他们兄弟暗害祁王之事,真是合该挫骨扬灰才对!

“这神医却是来头不小,我观了几日,猜了几日,直到方才见那通体雪白的马儿,才有了些眉目。”

“那马?”一匹白马,很是普通。

“呵,踏雪宝马外形普通非常,想必‘他’也是这般认为吧?”

踏雪宝马?“大哥,难道…”祁恒逍瞪大双目,一国公主擅入他国未免太过胆大了吧?!简直不可思议,等等…那个那个敢以马鞭来对湛泸的混账家伙是…女子?!

“逍弟,我适才得训凤王巡视时忽而病重。”

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又如何?祁恒煦眸沉似海,唇角轻扬勾起微妙一笑,不舍岂有得?

惊闻

往事一幕幕掠过,似就在昨日,又似已远的再瞧不见半点…

“表妹,表妹?”

猛然瞧见在自己面前晃悠着的手,林素月暗咒一声,没了武功竟连警觉也退了万里么?!

“表妹,你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莫蔚霖也不知为何随意散散步,便会走至这‘月夕阁’,也不知为何瞧见少女怔怔出神的样子,会怜惜她轻蹙娥眉,好奇她所思所想,更不知为何忧思郁结在见到她难得一见的一瞬愕然时,忽然便淡去了许多。

“表哥,怎会来此,无需陪伴舅舅么?”回过神才觉几分怪异,昨夜突来已有几分诡异,今日得知了那般惊天消息,他还有心思再访?

隐隐记得似乎不久前自己才说了要辅助父亲,故在她病愈初无暇来探的话,莫蔚霖不由几分尴尬,支支吾吾好容易寻到了一个借口,“父亲说逍亲王将至,我恐你…与霏盈不知就里有了冲撞,霏盈她不知天高地厚,我说些什么也是风过耳边,但近日颇听你的话,所以…”

这借口也…太牵强了吧?

林素月眨眨眼,但她确也疑惑祁恒逍纵是亲王,莫衍他们又何需惊慌至此?

是故顺着他话道:“表哥思虑周详,那逍亲王…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么?”

见她似信了自己的话心甫放下,听此一问却是不由苦笑了下,摇了摇头道:“那逍亲王是当今陛下亲弟,更兼一统天下时战功赫赫,是以宠幸非常。原本常住皇城,五年前不知何故忽而不再上朝理朝廷政事,自行北下搬至别苑也,这本是天大的不敬之罪,当下便不知有多少人上了折子议罪,可当今天子却全部留中不发,隔了一月竟下旨将渭水以北的三个郡全做亲王属地,可自行调度官员赏罚用刑等等,除了税收只可得抽两层,其余还需上供和一些大事外,几乎与…封藩无异。”

与封藩无异?!

祁恒煦疯了?

这是林素月惊愕过后的第一个念,第二念便是怒意,这是重生后头一回,因本该过去的人与事而怒不可遏!

前朝之亡正因藩国强而共主弱,各自为政终得四分五裂,乱世百年万民百姓苦不堪言,故此,定国前他们便商议定,封分之制无论如何也要不得,划以郡县,授爵封王可赐财务田庄不予实权。

如今,才几年光阴?

林素月心中恨恨,双手不由微微握紧,虽是夫妻反目前言轻践,她总想只因天下权势在他心中更重,只怪自己选对了一统天下的君王却选错了相伴一生的良人…

可…可封藩?!

前朝之鉴未远,往昔乱世犹见,他怎能怎能…这天下一统乃他们并肩而得,更有无数先贤洒出鲜血,无数英豪付出性命,岂容他这般糟蹋?!

他毁了他们的情缘还不够,难道竟要连这天下也一起作践了么?!

思及此竟忍不住怒气森森蚀心啮骨,林素月强忍心中怨愤,轻声道:“照表哥这么说那位逍亲王在定北郡,岂非有生杀予夺之大权?莫怪舅舅如此慎重其事。”

“若仅是权倾当朝我等小心行事,尽心尽力也便罢了,只是那逍亲王素有暴虐阴毒之名,在他手上惨死的降臣旧部更不知…”话到此才觉不妥,莫蔚霖猛然住口。

真是奇怪,分明她的声也算不得柔如柳絮,分明她神情淡淡也算不得笑靥惑人,怎的自己竟会如此这般有失分寸?

林素月却不知他心中几番起伏,见他醒悟一般地住了口微觉失望,却也不便追问,心中不由暗暗纳闷祁恒逍虽从前便是个狂傲目中无人的家伙,又常常不按理出牌,若说冷酷阴狠确实当之无愧,可…可总有些不对的地方,过往造下杀孽他虽是不少,可也不该会行事荒唐至成了世人口中如同嗜血魔王一般吧?

何况他们兄弟素来感情甚好,他对祁恒煦又是敬重有加怎会无故搬出皇城经年不回?他行事果然出格,祁恒煦…他也不管上一管么?

总之这个人她是不了解的,她不明白他为祁凤联姻时冷言冷语,不明白他为何在她一心为祁国谋划时针锋相对处处刁难,不明白他为何几次非要替自己上战场,不明白既然憎恶自己那几回身处险境时他又何以出手相救,不明白定国后在自己登元后之位时毫不掩饰厌恶,却又在自己出言不许纳妃嫔时出言支持,不明白他一边似厌恨着自己,一边在治儿降生时露出难以掩盖的喜爱之色,最不明白的是…

当她真心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在闹别扭的少年时,以为他只是不满兄长被分走的弟弟时,以为他们终会前嫌尽弃时,他又…

‘这就是你们的恩爱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