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呀。”黄伟良道“你试探一下,你们老板的最低心里价位是多少?”

“老板不得不从三百万降价时,眼泪都出来了,我想,他的心理价位比这高。”钱鸿昌说道“并且,这二百万他也那么一说,我看有人接洽时,老板还报的二百六十万,最低也是二百三十八万。”

“你努力一下,二百万,我们一把付清,这两天我就派人和你们老板接洽。”

“我会的,不过,你们不要寄予太大希望,毕竟这个公司从一个小作坊一点一点做起来,老板付出了很多心血,他舍不得。何况公司的确值那么多钱。”钱鸿昌这话,让黄伟良和朱志远对他的评价高了不少:这人有义气,没有为了讨好黄伟良这个可能的新主子而在背后给老主子一脚。

钱鸿昌的信息果然比林佳平准确多了,新天地装修公司的王老板,很心疼地报价二百三十八万,就不肯再降了,还说,若是卖不掉,他就不走了。

黄伟良很痛快地付钱,王老板也是痛快人,把手头几个工程的要追讨的欠款,都交给了黄伟良,财务那边显示,若是收回资金,也有三十来万,林佳平的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

钱鸿昌见新老板是自己以前的得力干将林佳平,很诧异也很高兴,毕竟是熟人,林佳平是个很仗义也很直白的血性汉子,很好打交道。财务全部交给了会计事务所,公司内部的调整幅度也不大,林佳平唯一的举动,就是培训技工,他在大姐装修房子时长了见识,知道在公司自己这样的算是高手,还入不了给姐姐装修的赵工程师的眼,其他装修技工,就太差劲儿了。

钱鸿昌听林佳平讲过X市有个从国外回来的赵工程师,见他一上来就想进行这一步,自然明白他想搞好公司的决心,便给林佳平出主意道:“我们在报纸、电视上打广告招聘高级技工师傅,这样,一来咱们能招来人才,二来,还能提高公司知名度。”

“好,好!”林佳平很高兴,立刻点头让赵鸿昌安排实施,同时,他还从职业学院要来了一批学生,要对他们进行培训。他觉得自己跟着姐姐学了一点制图知识,都在工作中处于优势地位,相信进行过系统教育的学生会发展的更好。赵鸿昌知道学生吃不得苦,一上来就要了六十个,直接放到一线去锻炼,第二天就有三十几个没有来,第三天更只剩下了十三个,他不得已又招来了六十个职业学院的学生,希望能通过大浪淘沙,淘出能吃苦肯干活的一批人才,一个月后,林佳平招来了木工、粉刷油漆等高水平师傅,让他们带着经过一个月辛苦劳动淘汰剩下的十几个学生,开始训练。

房地产发展迅速,公司业务的拓展就很顺利,公司有的是施工场地,这些学生被直接放到了工作现场,边干活边学习,公司和他们签订了劳动合同,给他们交三金,有合理的劳动保障,但要求他们最少工作八年以上,中途退出,要付给公司五万的培训费。

林燕听黄伟良说林佳平做得还不错,挺欣慰的:“我没想到佳平竟然能有出息。”想到一身邋遢,到Y城来找自己时的模样,林燕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想要维护一个幸福的家庭呀,再说,兰香现在收入越来越高,佳平有危机感,唯恐像咱们家这几位女婿一样,被媳妇甩下一大截,即使不离婚,在家也特别没地位,那多没面子呀。”

“嗯,兰香还是聪明,肯学,佳平不进步,确实有点危险呢。”兰香的网店,已经有了专门的工厂,虽然还不大,但发展前景可观,林佳平不能满足于他的装修公司小主管的身份了。

“啊!马上就过年了,时间好快呀。对了,燕,欢欢现在怎样了说起林欢的婚事,那还真是一波三折。小区有人听说林欢离婚,便通过兰香来提亲,但几乎都希望欢欢把小涛送走。

“男方说,带个女孩可以,男孩子不行。”

“那就不说了,我小姑子舍不得儿子。”兰香拒绝得干脆,有人竟然亲自去游说林欢,林欢不是很会说话,急了,张嘴就是难听的,和人吵了好几架,名声都很受影响。

这边,还在极力想留下小涛,张克强又过来要孩子来了。他妈托老家的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寡妇,带个小女孩,那寡妇听说他在城里有房,马上什么条件都答应,还保证对小涛好好的。

那天林欢根本没防备,张克强骗小涛要给他买玩具,带走小涛再也没回来,林欢哭也没有用,法院判小涛归张克强养啊。

“姐姐,我想复婚,呜呜,我不能没有小涛。”看林欢哭得泪人一样,林燕很烦,但她知道很多中年夫妻,年轻时的恩爱已经没剩多少了,在一起过日子,就是有孩子维系着,她也不好劝林欢什么,有得就有失。

黄伟良见老婆靠在沙发上,浑身无力的模样,劝她:“让张克强立下字据,今后要是再提离婚,就把全部家产给欢欢留下。”

“这可是林欢自己提出复婚的,前一阵张克强天天求着她,她却不抓住机会。”

“我去找张克强谈。”

张克强前一阵巴不得复婚,可听了一个医生的话,说白内障还会再长,林欢保不齐后面还得再做手术,最后老了会不会失明很难说,再加上他娘放出大话:“我现在两个儿子三套房子,克强娶个大姑娘都没问题。”他又犹豫了。

第二零四章

黄伟良很气张克强没有担当,竟然为了医生那莫须有的话,就不肯复婚,便发动自己身边的力量,为林欢找合适的结婚对象。

就在林欢哭哭啼啼难过不已的时候,小涛又跑回来了,他在家玩陀螺,女人的女儿也想玩,小涛不是小气的人,若那女孩和他一起玩,倒也没什么,谁想那女孩趁他不注意,抓起陀螺转身就跑,小涛起身去追,女孩隔着窗户就扔出去了,小涛出门去找,外面还有几个孩子,都说是个叫刘洋的孩子把陀螺拿跑了。小涛回家,打了那女孩一下,女孩哭了,女人就踢了小涛一脚,小涛气坏了,抓着那个女人的手咬了一口,那女人一边尖叫,一边用脚踢他,张老太婆听见了,跑回来护孙子,骂了那个女人狠毒,那个女人大怒,不仅又踢了小涛一脚,还把张老太太也推搡了一下,这才怒火冲天地走了:“不就是个开塔吊的吗?我以前的死鬼男人还会抹墙呢,有啥了不起,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我还当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呢,原来也是泥腿子。”

张克强这回,只是打电话验证小涛确实跑回来了,就没了下文,大概过了半个月,他胡子拉碴地过来,又想把小涛偷走,小涛心生警惕,死活不肯出家门,张克强这才无功而返。

林燕很无奈,林欢一看小涛回来了,就又不提复婚的事情。蔺老师给林欢介绍了一个职业学院的老师,年龄略大了些,儿子都上高中了,张老师倒是个爱孩子的,不嫌弃林欢带了两个,并且。还特别喜欢给小涛和小馨辅导功课。林燕听兰香说了这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说他俩分手了。

张老师说小涛太皮,动手打了他。林欢不高兴,张老师便批评她溺爱,兰香还在中间调解,希望能够挽回。说林欢确实太爱孩子,这对小馨和小涛并不好,道理讲了一大堆,林欢好容易做出让步。张老师却在给小馨辅导功课时,说了一句:“没见过这么笨的。”小馨眼泪汪汪,林欢一怒之下,让张老师走了。

黄伟良便邀请那个工程师常林过来,和林欢见面。

林欢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几乎失明又被抛弃,小区介绍的人,有很不负责任的。直接带人来看林欢,评头品足,对她伤害不小。林欢一气之下,说她不再结婚,见了常林也很冷淡,还阻止兰香带走孩子。

常林中等个子,很壮实,野外的风,吹的他皮肤有点粗黑,和林欢在一起,整个一个黑白配。他本来一听林欢有一对儿女,就不想再见面了。又抹不下黄伟良的面子,本打算敷衍一下,没想到见到林欢时,心思就不一样了。林欢有能力养家,并不会给他带来经济负担,有两个孩子就不算什么。林欢的姣好以及略带点纯真的艺术家气质,很容易撩拨起男人惜香怜玉的心思,常林性格粗放,最是容易动心。

林欢有点腼腆,常林却很健谈,讲了好些工地上的趣事,把林欢逗得笑起来,林燕和黄伟良趁机出去,躲到隔壁林佳平那边,林欢在这边高高兴兴给常林做起饭来。

第一次见面两人都很中意,常林第二次把女儿也带来了。

常林的女儿常虹,有点内向,见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林欢立刻连想到自己,对孩子的怜悯心大起,见常虹紧紧地靠在爸爸身边,眼睛羡慕地看着小馨和小涛在屋里玩陀螺,林欢心疼地伸手牵她:“和哥哥姐姐一起玩吧?”

常虹的衣服挺贵,但却不是很适合,有点大,玩起来有点笨拙。林欢的职业病,喜欢拾掇孩子衣服,何况她的的柜子里有的是童装。也只有林欢这么跳脱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事儿,她竟然挑出一套粉红的丝绵短衣裙来,要给常虹穿。小女孩最喜欢鹅黄粉红这些鲜亮的颜色,常虹一看阿姨要给她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很乖巧地配合着林欢,林欢还为了这身衣服,给常虹梳了个很可爱的小发髻盘在头顶。

常林发现,林欢是个没什么心机、爱美、喜欢孩子的女人,这正是他想要的,还有,小馨和小涛很友爱,并不欺负常虹,这让她觉得和林欢组建新家庭,应该很温馨。

天寒地冻对常林一件好事,工地停工,他休假在家,一天无所事事,一有时间就带着女儿来找林欢,林欢性子好,小馨小涛对常虹,虽然不是很热情,但他们很听妈妈话,对常虹也不排斥,小孩子玩上几天熟了,很快就没了隔膜。

小馨要画画,小涛紧跟着,常虹也闹着要,林欢便把家里的画板翻出来,给常虹支上,三个孩子在那里描画一番,地板上弄得很多橡皮屑,害林欢老得打扫拖地,常林很歉意,林欢却并不觉得什么:“孩子学习呢,我做点事情无所谓。”

正当全部的人,都很看好这两人有发展前途时,常林的妈妈追过来了,她趁儿子不在时,劝林欢把儿子送走。

“我不,我哪怕不结婚呢,也要带着小涛。”

常林听妈妈转述这话,有点伤心,后来想想,林欢确实是个爱孩子超过一切的人,比常虹亲妈妈那种冷血女人好多了,便又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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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大附中放寒假了,林燕和黄伟良带着果儿去接儿子,刘向辉和曹芝,也开着车和他们一起。附中门口车都排满了,附中每月才休息两天,这阵子为了期末考,孩子都四十来天没放假,很多家长都有点忍耐不住了。林燕嫌外面冷,和果儿坐在车里等着,黄伟良去学校门口接儿子。

黄鹏翔出来时情绪很平静,刘鸿飞却很是沮丧,他偏科,数学、物理两门课不错,化学却考砸了,语文英语的成绩也不理想。曹芝和向辉提着儿子的行李,脸上都有点不高兴。

“胜败乃兵家常事,回家好好补补课不就行了?不值得现在就难过的,又不是高考没考好。”黄伟良做过几年高考补习。很会鼓励孩子。

刘鸿飞情绪略好了些,向辉也抬起了头:“就是,鸿飞,爸爸最好就是化学,从遗传角度来说,你肯定能学好。”

几个人在停满汽车的夹缝里往前走,旁边还有个人正给儿子打气:“没考过?不要紧。爸爸已经找了一个北大的学生,寒假给你做家教,我们努力一把,下回一定能超过。”

那儿子似乎还是很不高兴,他扭头安慰,和黄伟良隔着汽车打个照面。

“哎呀老黄,你也接儿子吗?”是魏岳民,他身后跟着个小伙子。手里提着书包,他看了黄鹏翔一眼,扭过头没吭声。

“我儿子。高一实验班的。”魏岳民非常自豪地说道,向辉和曹芝立刻低下头去,刘鸿飞是快班的,中考成绩不及实验班的学生。

黄伟良对这种攀比有点反感,但没说什么,只笑了一下。

“你儿子读高几?”

黄伟良见魏岳民看着自己,没办法,只好咕哝了一句:“也高一。”

魏岳民一看他这样,误会了,神态更加飞扬地说道:“这次期末考得怎样?我这个臭小子。成绩还下滑了,从期中的第四名,倒退成第五了,给他说好多回,让他不要偏科,就是不听。只喜欢物理,呵呵,一心想物理考第一,臭小子,还是落第二了。”他嘴上谦虚,但神态无处不透露出骄傲,说得也是,全年级上千名学生,物理第二名,那也是值得骄傲的。

向辉和曹芝一言不发,黄伟良便也不吭气,儿子期中考试第一名,期末是第几,他还没问,也觉得没必要问,这只不过是儿子人生的一个过程罢了,第一第二的,有那么重要吗?又不是高考,决定着选择那所高校的。

魏岳民还想说什么,觉得儿子在背后拉他的衣服,他扭头看了一眼,扭头给黄伟良笑了一下:“呵呵,还害羞呢,好了,回头见啊。”他招了招手,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汽车都上路了,黄伟良这才奇怪地问小翔:“魏岳民的儿子,不是和你一个班吗?”

“嗯,魏晨光,学习很刻苦。”

“那你俩怎么不说话呢?”

“那小子特别嫉妒,从来不搭理比他考得好的,我也没必要犯贱,非得和他说话。”黄鹏翔有点不高兴,林燕还没见过儿子这么不喜欢一个人的。

“这性格可不好,要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他怎么能那么气短呢?”

“可不是嘛,我班同学大多数在暑假都预习了高中课程,魏晨光还请家教了,第一次模拟考试后,老师指定我当物理课代表,把他气坏了,他笃定自己是第一,气昂昂去地找老师理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扬言那个位子迟早是他的,和我竞争了一学期,不过,期末他考了一百零四,我一百零八,还是比他行。”

“小翔,没必要和这样的人去争,你要把精力放在真正学会、掌握知识上面。”

“我知道,爸爸,他为了和我争物理课代表,英语没考好,这次排名,比期中还退后了一步,他看过成绩,一直哭丧着脸呢。”

黄伟良和林燕对儿子都有点心疼,这环境竞争好激烈呀。

“你们学校好学生多,是不是压力很大呀?”林燕问道。

“嗯,我上初中时,每回考试,从来没想过有没人超过,也不关心排名,到了这里,完全不一样了。我觉得考第一好处很多,身后一大群人追着,学起来也有劲。魏晨光特别刻苦呢。我们班还有个女生很厉害,跟萍萍姐一样,那英语说的跟国语一样流利,连英语老师都甘拜下风,据说她英语托福考了六百七,都可以去留学了。”

“哥哥,你是不是还和期中考试一样,第一名呀?”果儿亟不可待地问道。

“是啊!”

“哥哥,你最棒!”

“小翔,不要太注重名次什么,关键是你要打好基础。”黄伟良再一次强调。

“关键是你身体要好,心情要好。”林燕最关心这个。

“妈妈,放心吧,我身体很棒,学校天天跑操呢,我心情也很好,我觉得高中课程,尤其是物理,比初中的有趣多了。”

黄鹏翔说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着凉了?”林燕如临大敌。

“哪有。”黄鹏翔笑嘻嘻地和妈妈开玩笑,“肯定是魏晨光在咒我。”

第二零五章 回老家

林燕知道儿子爱吃鱼,今天在附近新开的酒楼订了一个石斑鱼锅,他们到家没多一会儿,酒楼的送餐车就过来了,服务员从车上抬下一个不锈钢锅,送到了黄家的餐桌上,锅里的鱼已经快好了,只需要这里用电磁灶把它烧开就行。

林燕定的是套餐,酒店同时还送了几个配菜,等外人一走,一家人就热热乎乎开饭了。

林燕怕果儿烫着,小心地夹了一大块,吹凉了些,放进女儿的小碗里,果儿小心地试了试,不烫,这才送进嘴里。

“呵呵,妈妈,果儿吃饭,给小虾米一样,先试探试探,再猛咬一口。”好久没有和妹妹玩,黄鹏翔的童心也起来了。

“我不是小虾米,我是大虾,不是,我是小孩。”果儿见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个小,忍不住拧着身子:“妈妈,哥哥笑话我。”

“哥哥想你了,好容易见到你,这是爱你呢。”林燕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顶。

“就是,果儿,你忘了吗?你是咱家人的开心果,哥哥学习累了,有时想起你开爱的样子,就不累了呢。”

“真的?”果儿高兴了。

黄母看到孙子,特别高兴,眼睛几乎都没开过小翔。黄伟良替妈妈夹了一大筷子鱼肉:“妈妈,这没有刺,对身体好,你多吃些。”

“哎。哎。”黄母答应了后,才反应过来,“小翔。你多吃些,学校的大锅菜,可没家里的好吃呢。”她还想给孙子夹菜呢,让黄伟良挡住了。

“妈,小翔多大了,不用你夹菜。”

吃完饭,林燕在厨房收拾。把酒店的东西洗净都放进锅里,等服务员来收走。两个孩子到沙发那边去了,果儿爬到黄鹏翔的腿上,哥哥长哥哥短的,叽叽喳喳说得很热闹。

餐桌边。黄母和儿子在说话:“伟良,你七叔的国良要结婚,丈母娘嫌他没有房子,你能不能——”黄母眼神闪烁,不敢看儿子,带着祈求的口气给黄伟良说道。

林燕听到这话,不由一怔。

“妈,我回去看看七叔和七婶,若是能帮上忙。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当年他们帮了咱不少忙,现在咱们好过了,回报也是应该的。”

黄母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怪:“伟良,其实,其实你高中时。都是你七叔供你上的学,你二伯母造谣生事,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敢给你说,那些钱虽然都还了,可我心里总是觉得,还欠下人情没有还,妈心里一直愧疚呢,连累了你七叔。”

黄伟良惊讶地眼睛瞪老大:“妈,你好糊涂,你是什么人,七叔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我欠了人家这么大的恩典,你怎么到现在才说?二伯母的话能信吗?她还不是为了巴结那个坏蛋?”黄伟良有点生气,说话声音禁不住大了。

黄母往林燕这边看了一眼,神态有点不自在:“你娘一辈子没有做错事,为了你们出门能抬头挺胸,一直压着这个心事,前几天听说王老倔死了,他才比我大三岁,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我要是不说,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你七叔的大恩了。”

“妈,我和燕去市场买些东西,我下午就去七叔家一趟。”

“伟良,妈一辈子,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黄母又一次强调。

“我信。”

其实,林燕结婚后,也多少听村里有闲言碎语说起婆婆,她知道有人爱嚼舌根,并没有介意,今天婆婆这么说,也有让她听见的意思,老人憋了一辈子,鼓了多大勇气,才敢这么为自己辩白。

黄伟良的父亲,有三兄弟,这个七叔,只是堂叔,林燕仅仅知道他的两个亲伯伯都不好,在他们孤儿寡母日子艰难时没有伸手帮忙,还做了好几次落井下石的恶事,他考上大学后,就不怎么和这两家打交道。至于这个七叔,却没有印象,结婚时拜见本家时,那么多人,她根本记不住谁是谁,只知道黄伟良偶尔会去看望看望,大概七叔对他还不错吧。

“哦,好好,我都想你七婶了,还是去年玉良去收果子时,带我去看过,一年多没见了。”

“今天时间仓促,等我先给七叔七婶打个招呼,你下回再去吧。”

林燕和黄伟良,也不知道该带什么礼物才好,只能买些肉呀,米呀,食油等,想等去了他家看过再说汽车停下来,不远处有几个晒太阳的人很好奇地往这边观望。

黄伟良推开一扇朱红的烤漆大门,对屋里喊道:“七叔!”

林燕在大门外,还以为七叔家日子不错呢,没想到进了大门,只有门房不错,家里还有一溜儿东房十分破旧。-

门帘掀起,头发花白的老头出来:“你是——,哎呀,伟良,来来,家里坐,家里坐。”七叔热情邀请道。

“七叔,车上还有点东西,我再取一趟。”黄伟良把手里的鲁花菜籽油放在门房的台阶上,转身又往外走。

屋里蹿出个年轻人,客气地推拒:“良哥,你这是做啥呀,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

“国良在家呀,来来,帮五哥搬东西。”

有黄国良帮忙,没两回车上买的那些吃食都搬完了,林燕跟着黄伟良和七叔进了屋。

“伟良,听说你现在生意做得大,还是啥代表了?”

“呵呵,七叔。那个不提也罢,区政协代表,不算什么。”

“总之是你出息了呀,叔不图啥。看咱家出人才了,叔心里就畅快,你妈不容易呀。”

“叔。咱家只有你和七婶最善心,我听妈说了,那几年,都是你借钱给我读书的,我心里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叔,我也没啥大能耐,但凡你现在用得上侄子的。侄子能做得到的,一定没二话。”

“伟良这话说的,听着都舒服,叔没啥麻烦,日子好着呢。”七叔看来是个很自立的好老头。

“良哥。听说你在城里有公司?”黄国良满含希望地问。

“小国你闭嘴,当年让你好好念书,不听话,别想打你良哥主意。”

“爸,我没想怎样,就是看良哥能不能帮我找个合适工作。”

“闭嘴!”七叔有点恼怒,屋里气氛有点尬尴。

“爸爸,我也不是不努力,这不想回家发展嘛。”黄国良扭过头。面对黄伟良,“良哥,我在南方待了两年,去年回来,有人给介绍了个对象,咱镇上的。这不,不想在外面漂了,回来也没找到合适工作。”

“你以前做什么的?”

“出纳,良哥,我有会计证。”

七叔很要面子,大概不愿意让儿子这么做,林燕很感动老头到现在还很质朴地信守施恩不图报的为人宗旨,看他一脸不高兴地瞪着儿子,便劝解道:“七叔,国良有执业证,在城里找工作就没问题,给我们也添不了多少麻烦。会计、出纳这样工作,大家都想雇个知根底的,国良不好找工作可以想象,今后,有伟良为他担保,就没问题了。”

“这样啊?”七叔还有点不信,在黄伟良脸上看了看。

“是!七叔,我有几个朋友都做生意,回头帮国良问一声,帮他找个合适的就行。”

正说话间,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谁来了?”一个爽朗的女声传了进来,门帘一闪,进来个五十来岁的妇女。

“七婶!”黄伟良一脸笑意,站起来打招呼。

“哎呀,这不是伟良吗?”七婶的脸上闪过错愕的神情,马上就消失了,“快坐,快坐。伟良在城里做大生意,看七婶家是不是很破呀?这,这让你受委屈了。”

“七婶,我家以前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能嫌什么穷呀破呀的,还能比我家当年更难过吗?”

这话头一下子扯远了,林燕也插不上话,听他们唏嘘着回忆过去,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听说国良要结婚?”

“哪有?”黄国良着急地说道,“我刚回来,啥啥都没个样子,结什么婚,听我妈一天瞎咧咧。我要好好干两年,等有了经济基础,再说结婚的话。”

“国良,你不是说你在南方攒了七八万块钱,能在城里买房子了吗?”七婶不服气地说。

“我哪里知道咱们这里房价也涨这么快呀,早知道去年我借点钱先首付了,今年攒的,还不如房价长得多呢。”

“国良,我有个朋友是地产商,等你找好工作,我帮你找个便宜点的房子,先供上,有房就可以结婚了,你妈妈也放心。”

黄伟良这是说给七婶听呢,果然七婶立刻喜笑颜开:“这就好,这就好。”

天色暗下来,黄伟良这才和林燕告辞出来,七叔家旁边都住的是黄家的本家,好些人还在外面围着汽车看热闹,好几个林燕不认识的和黄伟良打招呼,黄伟良和四邻说了几句闲话,指了指落日,说着告别的话,带着林燕离开了。

第二天,才吃过早饭没多一会儿,两个老头就来到了黄家,黄母一看是两位大伯子,赶紧起身打招呼:“他大伯,二伯,你们怎么来了?”

“羞先人了,侄子从家门口过都不进屋坐一下,这一晚上村里人的唾沫把我们能淹死。”一个老头大声说道。

这是来找事的,黄伟良在书房听见了,赶紧往楼下走。

第二零六章 找上门

林燕正在小客厅,和果儿翻交绳,现代玩具虽然好玩,但这些在民间流传数千年的游戏,既益智,又健身,她也经常和孩子一起玩一玩。老头儿粗暴的大嗓门让林燕一愣,就听见黄伟良的脚步声咚咚咚的下来了。

“二伯,我昨天回去没看你们,村里人的唾沫就能把你淹死,那我以前不看你们,怎就淹不死呢?”知道母亲性格绵软,一贯被两个伯伯家人欺压,黄伟良还没到客厅,声音先传了过来。

林燕拨开绿植的叶子,从缝隙往那边看去。说话的老头胡子翘起来,一副生气的样子。

“二伯,我读书的时候,去过你家几次的,二伯母把我骂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不知礼呢?”

读书的时候,黄伟良只有母亲供养他,家境当然贫乏,二伯母怕他去借钱,当然要赶他走了。那个泼辣女人,说话开口闭口都要问候别人的祖宗,黄伟良说她骂人,一点也不是诬赖的,二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老二你怎么这么说呢?来的时候,不是给你讲清楚了吗?我们给侄子做解释的。”大伯训了一句二伯,想要缓和气氛,“咳咳,伟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我和你二伯,对你也没少关心,现在,我也不图你回报什么,只要你面子上的事情做得过去就行,回了家里,不光是你七叔家里,还有我们家里都走动走动。”大伯很圆滑地劝解道。

“大伯,那我给七叔家送了礼,若去你家时。两手空空,你会不介意?还不照样要说村里人唾沫星子把你淹死?别说是我两手空空,就是拿了饿给七叔一样的礼物,你也不会满足的。对吧?毕竟,你还会说我们的血缘近。”

“伟良,我就不明白了。你七叔到底哪里好?不只是你,还有你娘,都说他好?”

“我没说过。”黄母忽然愤怒地冒出一句。

“娘,你别生气,没人会信那些鬼话。”黄伟良安慰母亲一句,扭头对着大伯说道,“都到了今天。你们还要给我母亲身上泼脏水吗?”

“这孩子说得什么话,我什么时候给你娘泼脏水了?”大伯着急地说道。

“可你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肯去帮我母亲辩白,甚至还纵容二伯母为那个恶人做伪证,害我家分崩离析。你日思夜想的,想要个大院子,我母亲若是被赶走,我家并入你家,你不就如意了?”

“这娃乱说什么,你爸妈离婚,你爸走了,你妈和你们还不一直住在那院儿里?我哪有觊觎你家那三分地?我有赶你们走了吗?咱族里,可没做那事儿的。”

“那是你们没想到那个恶人竟然不光是不要玉良。我这个儿子他也不要,法院见母亲一个人带一双儿女生活,把院子判给了我们。要我妈离婚不离家,你的如意算盘没实现。”

“伟良,你这娃,当年是你爸爸想要离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说这些了,你二伯母作伪证,也是你爸的意思,怨不得别人。”

“我二伯母为了购买几个抢手的家用电器,助她弟弟娶上一个城里女人,竟然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去法院作伪证,说我妈妈不贞洁。那个恶人有了外遇,我妈不愿意离婚,本来法院也没那么容易判的,他们还在调解。若不是我二伯母这一手,我妈、我、还有玉良,就不会受尽恓惶。大伯,你那时候哪里去了?”

两个老头坐在沙发上,相互看了一眼。

“伟良,事情过去了这么些年,我也没必要保密了。当年,你爸爸在城里犯了错误,那个女人说要告他,让他失去工作,让他身败名裂。你爸爸害怕了,回来要和你妈妈离婚,可你妈妈死活不答应,刚好刚良他舅舅找了个城里女人,那女人要他买齐三大件电器才和他结婚,刚良舅舅回去给他父母一说,你二伯母的爹娘过来威胁她,要她务必达成弟弟的心愿。伟良,你爸爸是百货公司经理呀,什么东西买不来?你二伯母去求他,他就要我们给他做伪证。本来我们不答应,觉得还太对不起良心,是你爸爸在我家,给我们都跪下了,他说,我们不帮他,他就不活了,他没法活下去了…”二伯啰里啰嗦说了这一大段,林燕这才明白,她婆婆在村里的闲言碎语,竟然是这么起来的,是以前最亲近的人制造的。

大伯见黄伟良一脸悲愤,不再针对他们,略松了一口气,继续劝解道:“你二伯母都死了这么些年了,老天早就惩罚了她,后来,我们也对你们娘儿俩不薄,你昨天把我们的面子也砍削殆尽,我们今天来,不过是让你下次回去,好歹顾及一下我的感受,伟良,你竟然和你大伯我算起老账了,你别忘了,要不是我护佑,你家的日子还会更艰难。”

“行了大伯,对我好的人中,哪有你的份儿?家里若只有大伯母一人,我昨天怎么也会上门探望的。大伯母从来不说我妈的坏话,还偶尔会在我妈去地里干活,玉良下学了,让她在你家屋里坐会儿,或者给她掰块馒头、递个红薯压住饥饿,做到一个普通邻居最基本的关爱,你呢?我考上高中时,你可是千方百计极力阻挠的。甚至还让大伯母在我妈跟前说什么‘儿子考上了,享福是媳妇儿,女儿考上学,好过了夫家。你还不如留小良在家帮你干活呢,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种得了那么多的地?就算碰上了个孝顺的,到时候儿子接你去城里享福,你的身体垮了,也无福消受?’”

林燕竟然不知道黄家还有这么多事儿,前世,黄伟良的爹找上门来过,她仅仅知道公公没有死,只是为了享受,抛妻弃子是个“现代陈世美”。

“伟良呀,你就别记恨大伯了,我那也是糊涂啊,怎知道你学习那么好?咱村去念高中的,还不十个中,才出那么一两个大学生?我就是心疼你母亲吃苦啊,要知道你这么出息,我也不会拦阻了,大伯后悔了好些年呐。”大伯似乎很有诚意地忏悔。

“那我都考上了,也没见你支持一下。”

大伯低头不语,二伯却抬头说话了:“我们那不是嫉妒了嘛。刚良比你大一岁,连初中都没念完,在家里打架斗殴,让派出所成天来找我们,一年辛苦所得,都给派出所交了罚款,你二伯母骂你,她是心里憋屈,我们好吃好喝供着他,刚良竟然是那么个样子,你缺衣少穿,还很有出息,我,我那时也是看不开,伟良,你就不能原谅我们吗?”

“是啊!”大伯接声,“我为金良能有个正式工作,跑断了腿,花光了积蓄,一想到你那么轻轻松松就是国家干部,心里也是像猫抓了一样,我们那时候都嫉妒你母亲的好命,对你,对你也冷淡了。伟良,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怪我们做得不好,现在,我也不求别的,你回家时,也在我家转转,不要让村里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让我们老脸挂不住。”

林燕听到这里,忍不住佩服这个大伯,不愧是在村里当干部的,嘴巴还真的会说话,这么一下,就能把他们以前的恶事抹杀殆尽,让黄伟良母子不得不原谅他们。

“大伯你说得轻巧,我妈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们才有今天的?”黄伟良情绪激愤,忍不住诉说起他小时候遭受的为难,林燕听得心惊,竟然比她还不堪,婆婆抽抽噎噎着地哭着,提起过去,她全是伤心和委屈。

两位伯伯见说服不了黄伟良,没法达到此行的目的,凝眉不语,但也不肯走,客厅由刚才的唇枪舌剑变得一片宁静,连黄母的哭泣声都没有了。

“妈妈,快些,解莲花阵。”果儿见林燕对着她翻出的花样沉吟,迟迟不下手,着急地催促,那边的人,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人。

“伟良,你看看,你家这么大,这么漂亮,顶你有良哥家三四个了,你有钱,你阔气了,怎么还这么记挂过去的事情?你不要再说当年如何的话,当年哪一家不连吃饭都成问题?那是实在没有能力帮助你呀,我眼睁睁看着老黄家出了个人才,哪有不倾力供你读书的理儿?我是有心无力呀。”大伯忽然拍着胸脯,声音悲怆,“想起过去的苦日子,我心里也难过呀。”

“好了大伯,你别表演了,你现在就是说再多好话也无济于事,我一直怀疑,金良进城工作,是顶替那个坏蛋的,他原本是想让玉良顶替的。我一直怀疑,大伯母怎么忽然那么好心,到处奔波,给玉良介绍对象的动机。”

大伯似乎被噎住了,剧烈咳嗽起来,二伯帮他拍了拍背,低声说了一句话:“伟良,我知道对不起你,让你们娘儿三个受苦了,二伯现在孤苦伶仃,也是咎由自取吧。唉,自作自受,我不求你了。”他站起来,“大哥,咱们回,这小子心比石头还硬啊,咱不能把老脸都丢尽。”

他嘴上这么说,脚下并不动,这是在激将黄伟良呢,想让他低头,答应和他们和好呢。

第二零七章 过年

“大伯,二伯,你们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给你们一针一线,七叔那时候帮我们忙,二伯母还传过我妈和他怎样不堪的闲话,现在,我有能力了,要报答的,也是七叔这样的人,虽然我们血缘远,但我们的心近。”

“伟良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受苦也有六七年了,这年纪越来越大,种地也有点力不从心,你现在富贵逼人,手指缝里漏下的,也能把我这个孤老头儿养住,你能不能有点点善心?”二伯哭起来。

“老二,说好就是能让侄子原谅的,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刚良死了,还有侄女淑良呢,你怎么能说你孤苦伶仃?”大伯似乎很生气,站起来,“伟良,我们走了,反正话也说清楚了,我那时候是有错,你肯不肯原谅,那是你的事情。”他扯了二伯的衣服一下,“走了,我们回去,赖在这里等着丢人吗?”

二伯很不情愿,和大伯拉拉扯扯的,最后还是走了。

林燕松口气,这两人越是多说,婆婆肯定越是生气,过去不堪的生活,谁愿意去回忆呀。看到婆婆和丈夫坐在沙发上,情绪还很不好,林燕推了推果儿:“去和奶奶、爸爸玩会儿,妈妈去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