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楚君忆,楚奶奶和楚夫人笑的嘴都合不拢。再望望好几箱的大礼,两人口上说着“客气”,心中却开始盘算幽染下次回薛王府时该怎么回礼才不失礼数。

薛幽染和楚凌旭相视一笑,任两位长辈忙活。

又是一月,太子府内已经风云变化。

先是季茹雅头胎产女,大哭不已。秦泽逸冷眼以对,洛沁儿温言相慰。薛心蓝则是躺在床上抚摸着肚子笑的诡异。

没隔几日,薛心蓝一举得子。只是尚未来得及欢喜,孩子便被接生嬷嬷抱走。听说是直接送进了太子妃的院子。自始至终,薛心蓝连孩子一眼都没看到。满心怨恨的薛心蓝疯了一般的大嚷大叫,却以坐月子不能出门的借口被关了起来。

这下可好,原本不待见亲生女儿的季茹雅忽然就高兴了。每日抱着先前万般嫌弃的女儿笑呵呵的又是亲又是摸,口中轻哼:“有生儿子的命,却没养儿子的福气。”

看着眼前哇哇大叫的孩子,洛沁儿犹豫了片刻终是接了过来。抢别人的孩子非她本意,也非她所愿。可是圣旨已下,这个姓秦名子玄的孩子已经记在了她的名下。也就是说,自今日起,这个孩子就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秦泽逸将慧姑指派给了秦子玄,严命好好看着,不能有误。对于秦子玄,秦泽逸瞄了两眼便觉得没有楚君忆可爱。兴致阑珊的坐了一会后,说是有公务要处理,起身离去。

洛沁儿却没有秦泽逸这般不待见秦子玄。皱巴巴的小脸虽说不上好看,但模子还是能看出点一二的。这个孩子,再过些时日,怕也是个粉嘟嘟的娃娃。慧姑也说了,这孩子长得像小时候的秦泽逸。秦泽逸的模样有目共睹,秦子玄以后也定不会差。比不上宁安公主家的小君忆,但也不会丑到哪去。最重要的是,小君忆是宁安公主家的,秦子玄却是自己名下的。

这样一琢磨,洛沁儿更加待见怀中的秦子玄了。既然你我这般有缘,就暂时相依为命吧!如若以后你有了可以和你爹爹抗衡的能力,想要寻回你的生母,我自是不会阻拦。

既然两个孩子都已安然出生,季茹雅差点小产的事便被提上了行程。这种祸事,一日不除,就是隐患,保不准哪一日不会再次爆发。

宣元十一年,十月的清凉慢慢袭来。平静的午后,秦泽逸和洛沁儿高高在上的坐在正位。一脸平静的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没有任何焦虑,没有任何害怕。

“你跟在薛夫人身边几个月了?”看着毫不畏惧的小丫鬟,洛沁儿觉得此事个中蹊跷,必然事出有因。撤下脸上的严肃,犹如拉家常般的问道。

“两个月。”小丫鬟不避不闪的回道。

两个月,也就是八月,正是宁安公主家的小君忆满月酒那一月。洛沁儿在这个小丫鬟脸上看不到任何恶意,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一个多月前侧妃差点小产的事你有什么想解释的?”

“是奴婢干的。”似乎早就等着这一日的到来,小丫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供认不讳。

秦泽逸的怒气一触即发,眼看就要发作。洛沁儿适时的按住他的手,柔声问道:“能说说为何要这样做吗?”她不觉得这个小丫鬟是大奸大恶之辈,她更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小丫鬟抬起头,认真的望着洛沁儿许久许久后,终是缓缓的说出了前因后果。原来,之前服侍薛心蓝的丫鬟是她的亲姐姐。两姐妹爹娘早逝,自幼便孤苦无丁,受苦挨饿是常有的事。被人贩子拐卖后,更是日日挨打。渐渐的,姐姐的性子越来越怯弱,越来越胆小。

或许是老天垂怜,被人贩子倒卖了好几手后,姐妹俩竟然意外的入了太子府。本以为自此以后便不用再颠沛流离,可以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可是,所有的希望都被薛心蓝给毁了。

薛心蓝刚入府时就是她们姐妹俩服侍的。没想到成了薛夫人后,姐姐居然再度成为了薛心蓝的丫鬟。只是,这一次的薛心蓝不再如之前那般好侍候。姐姐经常偷偷和她说:“薛夫人不骂人,也不打人。就是喜欢用那对毫无生气的眼死死的看着她,生生吓得她夜里不敢睡觉。”姐姐夜里睡不好觉,白日里免不得会有些精神不济。这样一来,薛心蓝就更喜欢死气沉沉的瞪着姐姐。

八月里,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同出门又回来的那一日,薛心蓝知道太子殿下回府后先去看的侧妃娘娘,就很是不高兴。又用毫无生气的眼看姐姐,姐姐被吓得一不小心撒了端给薛心蓝的汤药。

姐姐跟了薛心蓝好几个月,薛心蓝知道姐姐胆小,经不得吓。可是这回薛心蓝是真的怒了。她不打不骂不发火,也不再死气沉沉,反而阴森森的盯着姐姐。这一盯就是好几个时辰。薛心蓝不准姐姐移开视线,必须四目相对。还说若是姐姐敢移开视线,就把她这个妹妹给卖出去。姐姐害怕了,就哭着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

可是不管姐姐如何哀求,薛心蓝就是不肯放过姐姐。最后,可能是薛心蓝饿了,可能是薛心蓝累了,总算是放过了姐姐。那一夜,姐姐回房就抱着她胡言乱语,生生被薛心蓝吓出了病。

第二日,薛心蓝就跟府里的管事说姐姐手脚不干净,办事不用心,将姐姐赶出了府。她去求管事的,管事的还说薛夫人仁慈,没打死姐姐算好的,让她代替姐姐好好服侍薛夫人。

“后来呢?”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太子府少一个丫鬟不是什么大事,管事的也不会过多的注意。可是洛沁儿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那位姐姐,是不是已经...

“薛夫人那的事不多,却也离不了人。奴婢在五日后才找到机会偷偷求了管事出了府。可是宣城那么大,人海茫茫,奴婢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姐姐。想着姐姐胆小,怕人多的地方,奴婢就尽往偏僻的地方去。后来...”小丫鬟说到此处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洛沁儿狠狠的抓着秦泽逸的手,长长的指甲陷进秦泽逸的手背里。她想开口说不要说下去了,可是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小丫鬟却镇定了下来,继续讲述道:“后来,奴婢在城外的小河边找到了已经疯掉的姐姐。姐姐衣衫褴褛,甚至被人侮辱过。姐姐认不出来人,只是拼命的喊着‘求求你,放过我’。有时会喊‘薛夫人’,有时会喊‘畜牲’。奴婢不知道那个‘畜牲’是谁,但是奴婢知道‘薛夫人’是谁。”

听到此处,洛沁儿差点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秦泽逸抽回被洛沁儿掐出血丝的手,反过来回握住洛沁儿有些颤抖的玉手。他没想到薛心蓝竟然会这般对待下人。就是打,就是骂,哪怕直接逐出府都不为过。可她怎能用吓的?摧毁一个人的心需要多残忍的手段才能做到?明明没有任何恩怨,怎能这般折磨整日近身服侍她的小丫鬟?不行,绝不能再放薛心蓝出来。这种人,永远都别想见到她的儿子。

小丫鬟低着头,自顾自的说着:“后来,奴婢就去买了打胎药。奴婢没想害侧妃娘娘,奴婢只用了一点点,只是想让薛心蓝被怀疑而已。奴婢想,若是侧妃娘娘生气了,指不定就会教训薛心蓝。那样,薛心蓝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你为何不把手中的药直接放到薛心蓝那碗汤里面?若是薛心蓝肚中的孩子没了,不是更加省事?”开口问此话的是一直旁听的秦泽逸。若是他,他一定会更加的决绝,而不是这般的迂回。谁都知道,只要薛心蓝肚中的孩子安然无恙,薛心蓝就有护身符。既然季茹雅没事,为了薛心蓝肚中的孩子,这件事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作者有话要说:薛心蓝去死,码的我眼泪都出来了。太恶毒了!!!

实在是码不下去了,明天继续!

第八十五章

“奴婢只想为姐姐出口恶气,奴婢没想伤害孩子。”小丫鬟摇摇头,坚定的说道。

秦泽逸一时无言。洛沁儿则是瞬间便喜欢上了这个心善的小丫鬟,轻声问道:“你姐姐现在可好?”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此事与奴婢的姐姐无关。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死也甘愿。请放过奴婢的姐姐,求求你们了。”小丫鬟忽然惊慌失措,猛的磕起头来。

“你先别紧张。本妃只是想问问你姐姐现在可还安好,别无他意。”洛沁儿的脸上满是真诚的关怀。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看着洛沁儿,有些迟疑的说道:“奴婢将姐姐安置在城外的一户农家,请农家的大娘好生照顾着。”

“你不能再留在太子府,最好还是带着你姐姐远离宣城。你稍后带着本妃的亲笔书信去洛大将军府,洛家会有人安排你和你姐姐以后的生活。”说到帮忙,洛沁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洛家。面对这对苦命的姐妹,她不想过多的为难。

“奴婢谢谢太子妃的大恩大德。”本以为难逃一死的小丫鬟闻言惊喜万分,又是磕头又是感谢。

“不行!”秦泽逸忽然出声,打断小丫鬟的感恩。

“太子殿下!”洛沁儿愤怒的瞪着秦泽逸。若是他连这件事也不能放过,她还真是看错他了。大力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洛沁儿此刻方觉察两人的举止有些亲。

“你去管事那多支一些银子,稍后会有人送你离开。”秦泽逸说完便站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些微诧异的洛沁儿和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的小丫鬟。

季茹雅差点小产的事就这样揭了过去。小丫鬟的离去没有引来太子府任何人的注意。除了秦泽逸和洛沁儿,无人知道何为真相。

那日之后,洛沁儿和秦泽逸的关系恢复到以往的平淡。秦泽逸继续忙他的夺位大计,洛沁儿则开始了初为人母的日子。季茹雅倒是经常抱着女儿秦雨悦前来串门,洛沁儿不以为意,任其拈酸带醋。

过了足月,薛心蓝的院子仍是悄然冷寂,房门紧闭。除了每日前来送饭的下人,便再也见不到其他人的踪迹。薛心蓝想闹,无人捧场。想哭,却只得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独自流泪。

曾经,她意志消沉的将自己关在房内一个多月。盘算了那么久,本以为她不会再落得如此境地。却未料到,眼下更为凄惨。那时的她不过是失了太子殿下的宠。此刻的她却连自己的儿子也被抱走了。

她不甘心,她要亲口问问秦泽逸为何要这般对她。就是薛幽染,秦泽逸厌恶之极但仍是找了宣国第一商家将其嫁了过去。她以为她比薛幽染好,至少她进了太子府的门。就算是后门,她也有了可以翻身的机会。可是现在,她的努力全然白费。就是想挣扎,也无从谋划起。因为她根本完全不知为何会受到这般非人的待遇。似乎一霎间,她便成了太子府的禁忌。

正在薛心蓝苦思冥想的时刻,门外传来了微弱的婴儿啼哭声。薛心蓝欣喜若狂,拼命的拍打着房门想要出去。

“省点气力吧!再拍你也出不来。”季茹雅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顿住薛心蓝大力拍门的动作。

“季茹雅,怎么是你?”切骨的仇恨涌上心头,薛心蓝的声音尖锐而骇人。

季茹雅轻哄被吓得大哭的秦雨悦:“乖乖不哭啊!娘这就带你去见你弟弟。看着弟弟你就不会哭啦!”

“季茹雅,你等等。”薛心蓝脸色大变,慌忙降低语调试图挽留住季茹雅。

“薛心蓝,你觉得你有资格叫我站住?别痴心妄想了。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儿子,只有太子妃的小皇子。”季茹雅满脸得色,话语尽是嘲讽。原以为是劲敌,没想到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胡说!那是我的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薛心蓝脸色狰狞,死命的摇着房门,大有破门而出的架势。

季茹雅有些心惊的后退几步站定,不算大却清晰可闻的声音传进薛心蓝的耳朵里:“圣旨已下,你就是叫破天也没用。对了,你似乎还不知道小皇子叫什么名吧?”

薛心蓝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心提到嗓子眼,期盼的等着季茹雅的下文。

“我这个人就是坏,还真不想告诉你。罢了罢了,等你有朝一日出了这个门,自己去问吧!”季茹雅呵呵笑了几声,扬长而去。

婴儿啼哭的声音越来越远,薛心蓝浑身如抽丝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面容哀戚,颓然倒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自那双黯然失色的眼里掉下,划过秀丽的脸庞,落在衣襟上。浸湿了单薄的衣服,浇熄了所有的希望。

得知薛心蓝的凄凉后,楚凌旭沉默了一会,随后吩咐暗一撤走所有的眼线。秦泽逸的后院不需动手,自成其乱。此事他仍是不打算告知幽幽,他不想让大宅院里的黑暗污了幽幽的耳。

有了楚君忆后,薛幽染的日子更加的惬意。楚梦雯似乎想通了,慢慢的又开始往薛幽染的院子跑。看着原本单纯快乐的小女孩脸上不时的现出不该有的愁容,薛幽染大手一挥,带着楚梦雯上街去。

临出门时,楚君忆被楚奶奶和楚夫人留了下来。薛幽染便兀自拉着楚梦雯出了门,思月和齐风紧随其后。

或许是街上的热闹感染了楚梦雯的低迷,亦或是难得出门的自在让楚梦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郁结。楚梦雯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没有以往的明媚闪耀,却别有一番耐人寻味的韵雅。

见此情景,薛幽染强忍心中的酸意,不着痕迹的偏过头。经历了情伤的洗礼,梦雯长大了,也成熟了。可是这种改变,却是最最疼痛的。

随意的逛了好一会后,楚梦雯提议去客悦楼歇会。说到客悦楼,楚梦雯吃过不少客悦楼的点心,却从未亲身去过。以往那个人会特地为她带回家,现在那个人走了,她只得自己去。

薛幽染没有异议,率先走在前面带路。心下不禁暗骂:楚呆子,你再不把楚石弄回来,我跟你没完!

到了客悦楼,薛幽染和楚梦雯刚准备进去,旁边一人猛地蹿出来,抢先踏进了客悦楼的大门。原本不过是一件小事,让此人先行便是。只不过,那位抢先的男子却转身拦住了薛幽染和楚梦雯的去路。拦住去路也并非大事,张掌柜早已迎了上来,打发掉便是。然而,事情似乎并不那般好解决。

“这位小姐花容月貌,深得本公子的心。不知小姐可有婚配?本公子这就让人上门提亲去。”男子一幅纨绔子弟的模样,实打实的无赖。一对小鸡眼不安分的瞅着楚梦雯。来往客悦楼的人非富即贵,他倒是不敢太过唐突。相比以往的看上就往家里拉,此次也算彬彬有礼了。旁边那位夫人美则美已,可是太过华贵,他不敢惹。

“齐风!”薛幽染脸色一沉,轻喝道。哪来的登徒子,竟然敢如此放肆?

齐风身影一闪,男子瞬间消失在薛幽染和楚梦雯的眼前,哀叫着趴在了客悦楼门外的大街上。

“大胆,你们敢这样对待本公子,本公子绝对饶不了你们。”男子仍是不怕死的继续叫嚣。只是趴在地上的滑稽模样配上毫无说服力的威胁,徒惹路人笑话。

“这不是城西白家的白公子吗?居然有人敢动他?”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城西白家?莫不是萧雨瑟嫁过去的人家?薛幽染转过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男子,暗自摇头。萧雨瑟居然嫁给了这种人?不再多想,薛幽染拉过面带怒容的楚梦雯往里走。

“两位且慢。不知家兄所犯何错,惹来这般教训?”刚刚走近的女子一袭白衣,肌肤胜雪,婀娜多姿,美艳如花。

白雪兰?薛幽染心微颤,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去。这个声音早已刻入脑海,她是怎么也忘不掉的。萧雨瑟、钱圆圆,终于轮到白雪兰了吗?

“姑娘还是自行去问你家兄长为好。”见来人是位娇滴滴的大家小姐,楚梦雯不想过多的为难。

“家兄的行为或许有些不当,可两位的做法似乎也有失礼仪。”看着被家奴扶起来的哥哥,白雪兰的眼中闪过愠怒。就算自家哥哥再不成器,也是堂堂白家的公子。这样被人丢在大街上,白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那又如何?”不若楚梦雯的温柔,薛幽染一出口挑衅之意尽显。不知道是白雪兰的兄长之前,这事本可大事化小。不过现在,她还真不准备轻易算了。既然白雪兰扯着此事不放,她自然奉陪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白雪兰姗姗来迟啦...

第八十六章

薛幽染的高贵气势浑然天成,自是白雪兰比不得的。语气稍微缓和,白雪兰轻轻行了一礼:“此事其中定有误会。大家不妨坐下来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齐风,将此人送至衙门,交由官府处置。”薛幽染轻哼一声,不打算退让。遇到登徒子也算误会?那就交给官府来定夺。

见薛幽染如此不知进退,白雪兰也火了:“家兄乃城西白家的公子,怕不是这般好欺辱的。”

“好不好欺辱,一试便知。”薛幽染不以为意,安之若素。

从没受过这般轻视,白雪兰顿时冷下了脸:“夫人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这位姑娘的话倒是有趣的紧。起先咱们已经不打算计较了,是谁巴巴的凑过来兴师问罪?城西白家很有名吗?未曾耳闻。”嗤笑一声,薛幽染闲闲的拂拂衣袖。

白雪兰的好修养在薛幽染的一再讽刺下荡然无存,甚至有些口不择言:“白家和夫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夫人何以诚心对上我白家?就算家兄有错在先那又如何?在这宣城大街上被家兄欺凌之人不在少数,可从没有送去官府一说。夫人何不识趣点?”

“姑娘这是软的不行,准备来硬的?可真不凑巧,仗势威胁这一套在我这,行不通。”薛幽染没打算亮明身份。索性无事,玩玩也无妨。

“你…”白雪兰漂亮的脸蛋气得有些发白。这个女人竟然这般不识抬举,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嫂,算了。”见自家大嫂已经占了上风,楚梦雯偷偷扯扯薛幽染的衣袖。

“饶了他也不是不可,让他过来道歉。”前世毕竟是前世,薛幽染也不想抓着那些深藏的仇恨不放。现在的她很幸福,这就够了。

“不、可、能!”白雪兰骨子里的高傲此刻全然爆发。这事没完。

“依姑娘的意思,莫不是将令兄送至官府更为妥当?”挑起眉看着白雪兰,薛幽染故意曲解道。

白雪兰被堵的哑口无言,愤愤的瞪了一眼薛幽染,甩袖走人。

“白小姐慢走,下回再来。”张掌柜抑扬顿挫的高声大喊,笑脸相送。不愧是宁安公主,这气势随便往这一放,霎时就镇住了那最喜拿乔的白家小姐。

白雪兰脚下一顿,转过身怒视被家奴扶着的白佑:“还不快走?”

白佑痛的咧咧嘴,贼心不死的又看了一眼已经转过身走进客悦楼的楚梦雯。这才任众家奴扶着,走在了白雪兰的身后。

被白佑和白雪兰一闹,薛幽染和楚梦雯都没了胃口,随意找了一间包厢坐下。张掌柜倒是亲自送过来了几盘招牌点心。

“城西白家…”薛幽染低喃出声。

城西白家的祖辈也曾叱诧宣城。只是近几代当家都不事生产,毫无经商头脑。吃喝玩乐,奢侈无度。白家的那点祖产早已被败的差不多了,徒留一个庞大的外壳撑着门面。然而,外强内干的白家仍是自恃高人一等,时刻不忘作威作福。其中,白佑就是最纨绔却也是最无用的一个。

前世的白雪兰虽说是八抬大轿抬进的楚家,不过也是表面功夫而已。如若真的这般气派,何必嫁做楚家做妾?当白家人终于惊觉家中再无闲余银两供其挥霍,自然而然就打起了宣国第一商家的主意。而白雪兰的美貌,则是用来攀附楚家最好的途径。

其实,白雪兰进楚家是白家亲自上楚家递的帖子。当然,这个帖子是求见郡主殿下的。彼时的薛幽染恰逢心慌意乱之际,没经考虑就应承了下来。薛幽染也是后来才得知,白雪兰对楚凌旭倾慕已久。而未经调查就纳白雪兰为妾,导致白雪兰的生母是名扬一时的青楼女子这一事实被掩盖,则成了前世的薛幽染对楚家最为理亏的事情之一。

“大少夫人说的是刚刚那两兄妹?白佑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无需与其计较。白雪兰倒是小有名气的商家小姐,很受各大商家的公子们亲睐。”张掌柜说起这两人的时候,满脸的鄙视。白佑就不说了,整个宣城估计没几人喜欢他。白雪兰则是因其每次来客悦楼都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自恃甚高。说好听点是高贵,说不好听点就是做作。更可恶的是,自月前无意间他家见过前来视察的主子后,这位白家小姐来的更勤了。摆明了就是对他家主子有意。时常过来,无非是想来一个偶遇。

“白家小姐确实长的很美。”撇开那要不得的性子和心机,薛幽染还是很认同各家公子们的眼光的。

“比不上大嫂。”楚梦雯立刻反驳道。见识过自家大嫂的高贵绝伦,长公主的清冷雅致,太子妃的端庄玲珑,其他女子岂有堪之相提并论的?就是小君忆满月酒时来过的郑家小姐也是秀外慧中,温柔贤淑。这位白雪兰,徒有一副好皮相,却少了那份气质。木头再美也只是跟木头,无法传神。

“也比不上咱家梦雯的娇俏可爱。”薛幽染毫不谦虚的接受这句赞扬,顺带实事求是的说道。

“小姐,思月倒是觉得那白雪兰就是幅供人欣赏的画。挂在墙上或许会有人看上两眼,丢在地上也就是张废纸。”说到“废纸”二字时,思月狠狠的跺了跺脚,仿佛这张废纸正在她的脚下似的。竟然敢威胁她家郡主,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思月,你跟着齐风变凶了。”瞥瞥门外的齐风,薛幽染笑道。若是思月手上来把剑,说不定她会直接劈过去。

思月脸一红,扭着身子走向门外,拒绝任薛幽染打趣。

薛幽染见好就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楚梦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见大少夫人似乎并未在意白雪兰,张掌柜觉得他很有必要提醒一下:“白家小姐近日倒是常来客悦楼,似乎是等什么人。”

会情郎?薛幽染眼一亮,随即发现不对劲。既然前世的白雪兰倾慕楚呆子已久,那么这一世的白雪兰等的人就是…疑问的眼神对上张掌柜眼中的担忧和无奈之后转为肯定。也就是说,白雪兰已经开始肖想她薛幽染的夫君了?薛幽染眼中寒光直射,语气阴阴的道:“还真是死不悔改。”

“大嫂说的是谁?”楚梦雯被薛幽染的语气吓的一抖,手中的点心直直的掉落在桌上。

“梦雯,你怎么可以这般浪费?罚你明日开始,陪大嫂我来客悦楼做苦工。”客悦楼的点心怎可浪费?薛幽染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苦工?”楚梦雯和张掌柜同时惊呼出声。站在门外的思月和齐风也探过头来,惊讶的看着薛幽染。

“对,苦工。走,现在马上回府,明日再来。”薛幽染双手一拍,重重的压在面前的桌上。震的桌子上的点心盘发出碰撞的瓷器声,震的其他几人的心都跟着抖了几抖。客悦楼,似乎不会太平了。

楚奶奶和楚夫人听说幽染要坐镇客悦楼,颇为支持。楚家的产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幽染想要为夫君分忧的心她们甚是满意。客悦楼有张掌柜看着,幽染过去自是不怕出出乱子。不过,带梦雯一起去,似乎就有些不妥了。

“奶奶,娘,楚家的女儿怎能娇养在家里不知世事?这以后嫁到夫家,还不被人欺负?客悦楼又不是旁的地方,自家产业有何不放心的?让梦雯多学点方小说西,就是以后拿出来镇镇夫家不也挺好?”带上楚梦雯,一是为了不想让她闲在家中胡思乱想,二是为了让梦雯跟着学点本事。如若以后有个万一,至少梦雯可以开个铺子养活生计。有楚石这个寒星阁杀手在,还不用担心梦雯被人打压欺负。

楚奶奶和楚夫人还有些犹豫,一旁的楚老爷则是赞许的点点头,当场应了下来。梦雯太娇弱了,哪有幽染的半分霸气?这种软性子,带上为数不少的嫁妆,还不被夫家的人拆骨剔肉,分刮个一干二净?

楚老爷发话,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为了养足精神以便第二日的作战,当夜薛幽染早早的就将楚君忆哄睡着,连着摇篮一起送到了楚夫人的房里。而薛幽染刚躺下就被楚凌旭逮着机会一尝相思直至深夜的事,暂且略过不提。

第二日,薛幽染如愿以偿的带着楚梦雯再次出了门。毕竟不是出去游玩,薛幽染和楚梦雯都舍去了富贵华丽的衣衫,变为朴素简单的装扮。卸□上的贵重首饰,返璞归真般的未施任何脂粉。虽然依旧难掩风华绝色,却不再那般引人注目。

一路慢行,缓缓走至客悦楼。果真,人满为患的大堂里,白雪兰正蓦然浅笑,盈盈而坐。矜持中难掩娇羞,淡然中难掩急盼。实乃秀色可餐,客悦楼之财源也。

作者有话要说:若是楚梦雯真的能长长世面,学点本事。她和楚石的路应该会好走许多吧?幽染这一招确实妙啊,既可以盯着白雪兰,又解决了楚梦雯和楚石以后最值得考虑的生计问题。就算现在还不行,慢慢来,总是能找到合适的法子不是?

第八十七章

所谓狭路相逢应该指的就是眼下的情形。眼瞅着客悦楼的大堂因为白雪兰的出现而更加的红火,薛幽染反倒不生气了。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大少夫人,四小姐?”没想到宁安公主居然真的来了,张掌柜连忙迎了上去。

“她倒是来的挺早的嘛!”看着被众家公子围在正中间的白雪兰,薛幽染的脸上浮现一丝莫测的笑意。还真是时刻不忘彰显自己的存在。好人家的女儿会情郎,难道不应该找个偏僻点的位置坐下?挑最显眼的中间位置坐下,真的只是为了引起楚呆子的注意?抑或是为了吊足众家公子的胃口?

“她若是来,一定会早到。恐怕是担心等不到人,所以才想着守株待兔。”张掌柜说出自己的看法。

“还不算笨。”薛幽染忽然觉得这个白雪兰居然跟刚重生的她用着相同却又不同的法子。同样是来客悦楼等人,白雪兰是漫无章法的等;而她,则早已知晓楚凌旭来客悦楼的日子。同样是打着楚凌旭的主意,白雪兰撒下网坐等捕鱼;而她,则选择了主动出击;同样是面前困难重重,她的敌人是楚家长辈看好的萧雨瑟;而白雪兰的敌人,则是她这个皇上亲赐的公主正妻。显然,白雪兰的困难比她的困难要大的多。萧雨瑟还未占据楚凌旭的心就意图另攀高枝,而她不但拿下了楚凌旭的心更为楚家生下了麟儿。

“笨不笨我没看出来,羞不羞我倒是看的一清二楚。”楚梦雯说完便转身上楼。同样是未出阁的女子,白雪兰可以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迎接各种视线的注目。她可受不了,还是先行避开的好。

薛幽染闻言笑笑,跟在楚梦雯的身后上了楼。白雪兰是城西白家的小姐,这种风月女子的做派或许不妥,可一旦配上白雪兰那高傲矜持的模样,反而生出一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也正是这种感觉,更引得那些公子哥急欲将其摘下带回家中。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做妻,却甚适合做妾。大堂内众多男子,若是白雪兰任意看上一位,说不定这一世还真能得到梦寐以求的。若是白雪兰一味的执着于她薛幽染的夫君,那可就别怪她这个宁安公主仗势欺人了。

客悦楼的账簿随意动不得,薛幽染就先请张掌柜初步讲讲生意之道。本想着虽然有些空泛,好歹让她和梦雯心中有个底。可真正听起来,才发现越听越茫然,最后更是脑子一片混沌。张掌柜显然也看出问题所在,便提出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然后,薛幽染和楚梦雯都穿上了客悦楼的小二衣服。楚梦雯未出阁,不便出现在大堂,于是直接去了厨房。客悦楼的厨房是最严密的地方,外人不得进出,怕的就是被人偷师。楚梦雯是楚家四小姐,自然不在被防备的范畴内。薛幽染倒是想楚梦雯真的学会才好,多门手艺不是?

至于薛幽染嘛,自然是呆在大堂盯着白雪兰。她自是不需做事,也算为楚梦雯壮壮胆。起初总会有些不自在,缩手缩脚的躲在一旁。慢慢的,试着放下主子的身份,适时的帮把手。有些新奇,更多的却是亲自动手做事的满足。

张掌柜紧张的厨房和大堂两头跑。厨房还好,都是自己人,不怕四小姐受委屈。倒是大堂,龙蛇混杂,万一冲撞了宁安公主,可就出大事了。好在两位主子都是聪明人,不会带来太大的麻烦。看着两人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变为尚存疑虑的不自在,张掌柜心下稍稍安定。交待身边的人小心照看着后,忙自己的去了。

薛幽染自是不会端茶送水,不过是站在隐蔽的角落适时的帮着递一下新出炉的点心罢了。半个时辰下来,有些累,倒也不会完全无法适应。只不过,当一个转身看见楚凌旭自门外走进来时,薛幽染的疲惫即刻抛之脑后。

大堂内,苦候多时的白雪兰含笑起身,沐浴在众家公子的灼热眼神中,仪态万千的走向楚凌旭。

薛幽染没有动,紧紧的盯着楚凌旭的一举一动。俊雅的面容,挺拔的身姿。只见楚凌旭面色从容,目不斜视的穿过大堂,径直准备上楼。只不过,楚凌旭的脚刚迈上楼梯,就被身后传来的娇媚声叫住。

“楚当家,请留步。”白雪兰笑靥如花,引来身后一众男子惊叹的抽气声。

转过身,楚凌旭没有开口,只是疑惑的看着白雪兰。淡淡的神色没有惊艳,只有面对陌生女子的疏离。此情此景,薛幽染当下就舒畅了。

“小女子白雪兰,乃城西白家之女。”白雪兰不动声色的扫视完楚凌旭的神色,眼中满是赞许。这个男人,果然与旁的男人不一样。

楚凌旭依旧没有说话。城西白家与楚家虽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却谈不上交情。白家小姐叫住他,不知所为何故。

“不知楚当家可认识我家嫂嫂?”见楚凌旭面露困惑,似乎不知她指的是谁,白雪兰又补上一句,“萧雨瑟就是我家嫂嫂。”

“白小姐有何指教?”听到萧雨瑟的名字,楚凌旭有些不耐烦。前事早已过去,先不说避嫌,怎么也轮不上未曾蒙面的白雪兰来提及。

听出楚凌旭的不满,白雪兰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又夹着一丝羞色:“小女子和嫂嫂感情甚笃。听嫂嫂提过楚当家的大名,有些好奇而已。楚当家若是觉得小女子有所冒犯,还望见谅。”

“在下尚有诸多事待办,白小姐请便。”不管白雪兰是想寻萧雨瑟的茬,还是来探他的底,楚凌旭都不会奉陪。

没想到楚凌旭说完就转身上楼,白雪兰伸出手想要拉住楚凌旭,又觉有失礼仪。连忙放下手,口中轻呼:“故人相邀,楚当家就是不见,至少也该给个话不是吗?”

萧雨瑟已嫁做人妇,不可能相邀。就是相邀,也不能让白家小姐来传话。心中肯定了白雪兰的有所图,楚凌旭漠然回头:“白小姐的心思在下不想揣测,还请白小姐自重。”

“楚当家此言差矣。小女子并未有任何心思,只是单纯的想要结识楚当家而已。”楚凌旭面露冷色,白雪兰却镇定了下来。整整衣袖,端庄而立。不提萧雨瑟,楚凌旭根本不会停下脚步。不留住楚凌旭,她纵是万般手段也决计使不出来。

“白小姐若是诚心结交,不如移步楚家。内人温柔宽厚,值得一交。”楚凌旭说出此话面不红心不跳,薛幽染却是难得的不好意思了一回。世人都说,薛王府小郡主刁蛮任性,高傲跋扈,恃宠而骄,仗势欺人…还真和温柔宽厚搭不上边。望着还准备继续纠缠的白雪兰,薛幽染顺手接过身旁一人手中的茶壶,低着头冲了过去。

“这…”楚凌旭这般反应当在情理之中,白雪兰想要再生心思却一时不好反驳。

“白小姐自便。”对于眼前这个女子,楚凌旭没有一丝好感,不打算再过多理会。

“楚…哎呀…”白雪兰刚开口就被冲过来的小二撞上。温热的水撒在身上,胸前一大片湿意。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烫着您吧?”薛幽染手忙脚乱的将搭在肩上的白巾扯下,毫不避讳的在白雪兰的胸前擦来拭去。

“滚开!”白雪兰气得身子直抖。不过一个卑贱的小二,也敢碰触她的身子?此副情景落下旁人眼里,指不定她的名节被糟蹋成什么样。抬头看见楚凌旭竟然也顿住脚步,看了过来。白雪兰羞愧难当,死的心都有了,一把推开对她上下其手的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