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七舅爷爷和七舅奶奶的对话,叶梧桐不由的就想起后世那首歌《时间都去哪儿了?》

人一生大体都是平凡的过日子,每日里也都纠结于琐碎之中,然后光阴流逝,不知不觉就老了。

这一天叶梧桐陪着七舅爷爷和七舅奶奶聊了很多,其中聊的最多的是大舅爷爷。

前年。大舅爷爷已经过世了。头天大舅爷爷还上山打猪草呢,晚上一觉睡下就再也没醒来了。

“你大舅爷爷不容易,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是他护着长大的。也就你奶奶和二舅爷爷两个,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你大舅爷爷当年还跟我说过,若是找不回你二舅爷爷和你奶奶。他死都不甘,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哪。你大舅爷爷终走的坦坦荡荡…”

叶梧桐听着也是唏嘘的点头,自大舅爷爷前年过世,奶奶这两年精神实际上也差了很多。

他们那一代人,当年吃了太多的苦。颠沛流离,生活条件也差,卫生医疗条件更差。以前生病,鲜少去医院看的。全是都身体抗了下来,到了老年,一些老病便一一发作了。

不过,每一个病疼便都有一段故事。

傍晚,叶梧桐告辞,是小表姑送她出门。小表姑叫苗蕊,还是叶梧桐的学姐,今年大三。

两人刚走出印刷厂宿舍的大门,这时,一个男青年骑着车子从对面过来,错身之际,那男青年一脚撑到地上,停下了自行车,冲着蕊表姑道。

“苗蕊,明天我在好再来饭店请吃饭,你也过来呗。”

“鲁国华呀,哟,挺阔气,我有事儿,不过去了。”蕊表姑挺淡的回了句。

“去呗,小丽,袁美她们也去的。”鲁国华还又劝道。

“我说了我有事儿,好了,不跟你聊。”蕊表姑摆摆手,拉着叶梧桐转身就走。

走了一段路,叶梧桐还回过身来看了那叫鲁国华的一眼,这人也叫鲁国华?

“蕊表姑,你对象啊?”叶梧桐问道。

“呸,拉倒吧,这要真是我对象,早八百年把他蹬了。”蕊表姑没好气的道,随后又解释着:“一个厂的,对了,也是江南大学的,今年跟我一样大三,财贸院的,一天到晚尽玩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看不惯,懒得答理。”蕊表姑回道。

“什么虚头巴脑?”叶梧桐好奇的问。

“还什么呀,他爸妈跟我妈一样是印刷厂,现在印刷厂效益又不好,我妈是退了,拿退休工资不受影响,象他爸妈还不到龄呢,厂里效益不好,双职工必须待岗一个,他妈妈就待岗了,鲁国华还有两个妹妹,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你想想看,这情况,他们一家生活多困难啊,鲁妈妈现在是白天在茶厂捡茶叶,晚上带着两个妹妹在家里糊火柴盒子,就鲁国华还在外面充大头,请客吃饭跳舞一项不落的,尽是巴结一些家里条件好的。”蕊表姑撇着嘴道。

“那他哪来的钱?”叶梧桐好奇的问。

“谁晓得啊,不过我听说他用的钱很多都是女生给的,这小子长的人模狗样的,也有些才华,小女生吃他那一套。”蕊表姑不屑的道。

叶梧桐听着龇了一下牙,她可以肯定了,这个鲁国华就是邓倩倩的笔友。条件都对上啊,只不过形象却有些不对,在蕊表姑眼里这鲁国华是个虚头巴脑的,而在他跟邓倩倩的通信之中,鲁国华是一个家庭贫困,却自强不息的有志青年。

这两种形象哪种正确的倒也不好说,但叶梧桐却更愿意想信蕊表姑,毕竟一个厂里一起长大的,那对鲁国华的品性和底细应该了解的更清一点。

隔天,叶梧桐刚办完报道,因为来得早,还没见着同寝的同学,身上的扣机就响了。这是小舅这回过来带她买的。

未来是手机的年代,但如今是传呼机的年代。

见到邓倩倩时,这丫头一身学员警服,那叫一个飒爽英姿。

“叶梧桐,走,陪我去找鲁国华去。给他一个惊喜。”邓倩倩跳到叶梧桐跟前,一脸眉花眼笑的道。

“急什么,快中午了,我们先吃了饭再去,我请客,我都打听好了,有家好再来饭店菜挺好吃的。我们去尝尝。”叶梧桐道。

“别啊。等见了人,再一起吃饭呗。”邓倩倩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个性,我跟不熟的人没话说。别扭。再说了,你们见面了,我做什么电灯炮啊,那时候我得闪了不知道啊。”叶梧桐道。她一向口拙,熟人还好。陌生人一向没话说,有她在绝对冷场。

邓倩倩不好意思的嘻嘻笑了:“走走,那我们先吃饭。”

两人便去了好再来饭官,叫了一盘尖椒牛柳。再一盘溜白菜,然后是一个蜡骨萝卜汤,都是清爽可口的。

两人吃着。隔壁包间闹腾的欢。

“都敞开吃,今天我请客。”一个男声颇有些意气纷发的道。

“哟。鲁国华发财了,前段时间是谁给你寄钱啊,这放假的时候不寄你家里反而寄学校,”一个男生大声的问。

“管那么多,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啊。对了,下午我们去溜冰,溜完冰吃了晚饭再去灯光球场那边的舞厅玩,听说那边的妞儿不错。”鲁国华又笑骂的道。

“好…”一众男生起哄着。

“谁是鲁国华?”邓倩倩这边猛的站了起来,用劲的推开了包厢的门。叶梧桐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是,怎么啦?有什么事儿?”包厢里,鲁国华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邓倩倩,那一身警服让人心里有些打突。

邓倩倩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鲁国华,然后道:“哦,我听到你们这边叫鲁国华,以为是我认识的人,原来只是同名而已。”

说完,邓倩倩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门,门里一阵叫骂:“搞什么鬼。”

只是这边两人全不理会,邓倩倩闷头猛吃饭。

叶梧桐也只是静静的陪着。

“叶梧桐,你是故意请我来这吃饭的吧?”邓倩倩狠狠的啃了一根腊骨。

“嗯,昨天我去了我七舅爷爷家,正好听我表姑说了鲁国华的事情,我感觉你信件里的那人鲁国华相差挺大的,但到底鲁国华什么的人我也不好说,正好我知道他今天在这里请客吃饭,我请你来吃饭也只是想你从另一个侧面去了解他一下,而他到底什么样的人得你自己去判断。”叶梧桐点头,坦坦荡荡的道。

其实本来邓倩倩和鲁国华的事情叶梧桐是不打算插手,毕竟感情的事情最不好说,也许前世不适合,今生它就适合了呢?只是在表姑家意外相遇,了解了一些鲁国华的事情,做为朋友就不能不提,所以她带邓倩倩来吃饭,让她从侧面了解一下鲁国华。

而至于鲁国华是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交往,得邓倩倩自己去判断。

只是,她没想到邓倩倩居然有刚才的举动,邓倩倩刚才那话一说,等于以后不会再跟鲁国华见面了。邓倩倩这样的决断让叶梧桐有些意外的。

“你知道吗,他请客的钱是我寄给他的。”邓倩倩有些幽幽的道。

“嗯。”叶梧桐点点头,她已经猜到了。

“你不骂我傻?”邓倩倩挑着眉问。

“那是你的事情,傻不傻你自己知道,外人怎么说的清。”叶梧桐回道,毕竟这些事情是当时邓倩倩心甘怀愿付出的。

“其实就算现在我也不后悔,你知道为什么吗?”邓倩倩又道,她两眼居然出奇清亮。

叶梧桐看着邓倩倩,说实话,今天的邓倩倩突然间就给她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想着刚才邓倩倩冲着鲁国华说的话,叶梧桐道:“你寄钱给的鲁国华是你心目中的鲁国华,而不是现在的鲁国华。”

邓倩倩咧嘴一笑,叶梧桐懂她。

“吃饱了,结帐吧。”邓倩倩端起汤骨咚骨咚喝了几大口道。

叶梧桐结了账,两人走出饭店,漫步在省城的林荫道上。

“其实从我没考上江南大学时起,我就有一种预感,我跟鲁国华走不到一起了,那时候是有些不甘心。而今却是一种豁然开朗,这些年让我念念不忘的鲁国华只是我心目中的鲁国华,或者说是我编织的一段青葱之梦,梦醒了,今后的路我会走的更踏实。而至于他,未来的路在他自己脚下,怎么走全凭他自己。”邓倩倩侧过脸冲着叶梧桐嘻笑道。

叶梧桐鼓掌。这正是邓倩倩今天让叶梧桐刮目相看的原因,豁达,不再象前世那样把自己纠结在情感里面,只为争一口气。

或者说,从邓倩倩走上警校之路时,她的人生已经走在跟前世完全不同的岔道上了。

更晚了…但总算是更出来了不是…嘿嘿。

☆、第一百二十章 黑马

大学的生活对于叶梧桐来说依然是波澜不兴。这主要归于她个性沉闷,再加上,进入九十年代后,国家开始大力扶持戏曲,尤其是做为戏曲之母的昆曲。

前段时间,金世英昆曲学社跟学校的戏剧社一同推出牡丹亭,就由叶梧桐出演杜丽娘。

所以,这段时间叶梧桐一直跟着金老师在排戏。而排戏之余她还要帮小舅的忙。

自张区长带着开发区的项目下来后,开发区就成了一块大肥肉,想赚钱的,或者想弄点成绩的都盯着这一块。

也因此,这段时间,叶梧桐贼忙,除了上课,她要么在金老师那里排戏,要么就在小舅的办公楼那边,晚上晚了,也多住在公办楼这边的公寓里,跟同寝几个同学相处不多。

前世,她是迟一年考上大学的,跟现在的同寝同学也是互不相识的。

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叶梧桐跟人交往都是很难于打成一片的那种。所以这种波澜不兴也就不奇怪了。

十一过后,开发区项目的争夺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一开始,叶梧桐还估计着省城几个地产公司现在都陷在海南那边出不来。但实际上,正是因为他们的资金陷在了海南,所以才急需拿到省城这边开发区的项目。这样,通过启动这边的项目才能将海南那边的资金从泥潭里面拔出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小舅这边的优势就不明显了,毕竟是外地的地产公司,劣势也是同样明显的。

这段时间。小舅颇有些焦头烂额。

叶梧桐倒不急,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底了,东欧剧变也就这两天,一但东欧剧变发生,到时,这开发区的项目必然要面对冲击,到那时省城几个开发商未必敢接这手。小舅自可趁这时机拿下。

星期天。天贼冷,飘着小雪,叶梧桐包着厚厚的围巾离开学校。去了小舅的公司。昨天新闻联播里播出了苏联的事情。

叶梧桐一路过来,街边上的人三三两两的就在议论着这事情。

进了小舅的公司,一楼大厅的员工见了叶梧桐笑着打招呼,叶梧桐也笑眯眯的点头。然后从大厅的后面进了后院,后院是小舅等人住的地方。

叶梧桐一进后院。就看到小舅坐在走廊上,面前一张小方桌,小桌上几样卤菜,边上的酒精炉上正温着黄酒。

小舅皱着眉。正在那里眯着酒,神情却有些郁闷。

“小舅,姑姑可是让我盯着你的啊。一大早就喝酒,我要告状的啊。”叶梧桐上前。将手上的豆浆油条放下来,顺手将酒提到一边,小舅现在生意是越来越大了,可那酒喝的也越来越凶了,前世,小舅要不是喝酒伤了身子,也不至于那么早就走了,所以小姑让她盯着,那她自是一刻也不放松的。

“小舅这不是烦吗?一早的消息说开发区的项目要停,你说这别人家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大家的日子奔的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么个事情摆在这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江寄海拿过叶梧桐买的油条,咬了一大口。

“开发区项目真要停啊,下文件了吗?”叶梧桐问。

“没,不过政府那边好几个人给我消息,让我别折腾了,说是项目要停,便是其它几家地产公司也都观望起来了。”小舅道。

“小舅,没下文件那就还一定呗。你问问张区长呗。”叶梧桐拿着油条跟小舅坐一块儿吃,前世,张区长可就是凭着这开发区的项目,最后直接接任了梅市市长,然后创造梅市的辉煌。她相信,张区长不会轻易放弃的。

“也是,我问问。”江寄海拿着毛巾插了插手,便拿起他的大哥大,那跟砖头一样的东西,得一万多块呢,这东西拿出来实用少,就是一个派。

没一会儿小舅收了电话。

“张区长怎么说?”叶梧桐咽下油条连忙问。

“他说原来怎么着还怎么着。”小舅道。

“那就是说张区长并没有放弃呗。”叶梧桐嘻嘻一笑。

“好,桐桐,帮我分析分析几家公司,再弄个招标书,我管它到底要不要停,我做好准备就成。”江寄海决断的道。

“小舅啊,你就不但心万一政策啊有变什么的啊?”叶梧桐心里知道未来,但小舅不知道,小舅这种坚决让叶梧桐挺好奇。

毕竟,现在主流上还是挺忐忑的。

“不怕,别的东西你小舅我没什么文化,不太懂,长远的东西呢小舅也看不到,但有一点是咱们切身感受了,你说这些年咱们,以及周围人生活的改善,这是实实在在的,又岂能闭眼不见。大家不可能愿意再回到过去过穷日子,发展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事情。虽然这中间也有很多不对的,或者错误的,我们会在发展中改正,但不会停下发展的脚步。”江寄海道。

哎哟,小舅看得这分明。

叶梧桐拿起几家公司的资料,现在几家公司观望,而小舅这边可是联合了梅市一建的,那算是实力比较强的了。

“对了,桐桐,把大学城边上那两块地划掉。”这时,小舅又道。

“为什么?”叶梧桐问道,这两块地还是她帮小舅加上的,这两块地靠近大学城,在前世是出租屋群,绝对是好的投资。

“我之前要加上,是因为对开发区的项目有些没信心,怕万一开发区的项目流标,那还可以争这两块地,我现在决定全力以赴拿下开发区的项目,便不在那两块地上分散资金了。”江寄海道。

“嗯,那划掉吧。”小舅这话在理,不过有些可惜啊。

叶梧桐身边倒是有些钱的,这几年母亲常去上海那边,她鼓捣着母亲用闲钱买了些股票,母亲天生对这投机的东西不太感兴趣,也就随意买了一点,全丢在叶梧桐手里,这两年下来,叶梧桐倒是也有些钱了,只是这些钱在普通人眼里不算少,但想投资地产那根本就连水花都不响。

叶梧桐自个儿也没那雄心,可惜归可惜,最终还是放弃,最多等到别人开发了后,到时她再买几间房用来出租算是一个长期投资。

如此,万事俱备。

果然,几天后,开发区正式招标,不过,因为政策面有些不定,几个大型的公司不敢使劲的砸,毕竟他们还有资金陷在海南那边,这边万一再有个事情,那只怕要大麻烦了,所以未尽全力,最后小舅如愿拿到了开发区的项目。

而让叶梧桐意外的是,大学城边上的两块地皮却被远方公司拿下,这个公司之前听都没听过,不晓得从哪里杀出来的黑马。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雪夜《牡丹亭》

废旧的厂区,简易的门房,一盏三十瓦的灯泡吊在电线上发出昏黄但明亮的光线。

灯泡下面,是一张方桌,方桌中间摆着一只铜火锅,此时火锅盖开着,热腾腾的蒸汽往上迷漫,在让昏黄的光线显得有些迷迷蒙蒙。

锅里正炖着牛肉炖萝卜,很清的汤色,飘着葱花,经过霜雪的萝卜易烂又带着一丝清甜,牛肉夹牛肚,那香味引得人直流口水。

虞东南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相对面坐。桌上摆着一瓶梅山大曲。

“别说,你们梅市这酒啊特别绵柔,冬天喝上两杯,然后睡上一觉贼舒服了。”老头眼睛眯眯着,咪了一小口酒,咋巴着里面的味道,就哼起了小曲儿。

“师爷说话言太差,不由黄忠怒气发。一十三岁习弓马,威名镇守在长沙…”

是京剧《定军山》里面的几句,老头哼来韵味十足。

“来,老头,我敬你。”虞东南站起身跟老头碰了一下,喝干了杯中酒,起身走到门边的煤炉上,铁锅里正烧着红烧猪肠。锅盖一欣便是浓浓的香味,那油光渍渍的。

用碗装好,虞东南端了上桌:“老头,再尝尝这个。”

“哎哟,红烧猪肠啊,这东西是我的最爱。”老头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嘴油,虞东南这肠子烧的极烂,又滑溜,还多汤汁,这味儿,正宗。

虞东南也夹了一筷子进嘴里,慢慢的享受着,这些年来,在外面奔波。唯吃上他总要尽条件让自己吃的舒服一点。

“每回在你这里吃东西,我就恨不得你是我孙子。”老头又夹了一筷子进嘴。

“得,咱们是伙伴啊,你老儿孙满堂呢,咱不凑热闹。”虞东南嘿嘿笑的道。

“屁,还儿孙满堂呢,一个个都忙呢。要指望他们给我烧个菜。我估计得躺医院里才成。”老头抱怨着。然后嘀嘀咕咕的数落着儿子媳妇。

虞东南咪着酒,有意无意的听着。

别看老头数落的厉害,但那话里话外的也都护着呢。听着听着。虞东南不由的有些失神。

“东南啊,你这边工地什么时候开工啊?”老头咪了一口酒问。

“还有一些手序,过往年吧。”虞东南抬眼看了看整个废弃的厂区,想着以后这片废弃之地竖起一栋栋的高楼。那胸着也起了豪气,眯着眼睛看着走廊上的灯。路在脚下。

“那今年早些回家,别每回都待到大年三十回,初一初二就往外走。”老头说着。

“再说吧。”虞东南侧过脸,神色挺谈。

“家人之间。要多处处的,长时间不处,便是再感深的感情也都会淡掉的。这人哪。得难得糊涂的过,你说我真要计较。我能理我那几个儿子,可再怎么那也是血脉相连。”老头叹气道,那动荡的十年,儿子可是跟他划清界限的。

如今回过头来,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人嘛不就是过日子,人生又有多少年的光景。这越到老了,他就常想着,等走的那一天,躺在床上,那心中能少一些遗憾事情都是好的。

人生,有些遗憾不可避免,但有些遗憾能少就少。

“对了,我还要说你两句啊,你说说你今年才多大呀,年青人一个,呀哟,你看看你穿的衣服,中山装,老布鞋的,怎么?你穿衣服跟我老家伙看齐啊,我老人家今年六十五了。”老头又数落上了。

“老头,你真把我当孙子数落了,下回不请你吃酒了,好吃好喝的都堵不住你嘴。”虞东南没好气。他这可不是正统的中山装,是有些变化的立领中山装,是休闲的。

老头嘿嘿一笑,其实虞小子穿这一身挺精神。

一阵风雨,天上开始飘起了雪珠。

“哟,这天要下雪,得,我酒也吃了差不多了,也不招人嫌,我走了。”老头看看表,七点钟了,便起身告辞。

“我送你。”虞东南说着,关了火锅,端进屋里,拿了围巾出来。

“不用了,我那儿离你这才多远哪。”老头阻止着,天冷。

“没事儿,我正要去学校图书馆看会儿书。”虞东南回道,吃了酒,刚才老头又担起过年的事情,虞东南有些心烦,想去学校图书馆静静。

于是一老一少离开,送了老头回他住处,虞东南便去了江南大学,去图书馆的路上,路过大礼堂,却看到那处围着许多人,明亮的灯光下面是一张海报《牡丹亭》,。物是戏台打扮,虞东南看着就眼熟,不由的就想起了当年他离家出走时,在省城大剧院看的戏,叶梧桐站在台上表演的情形。

虞东南又看着海报边上的演员表,不期然的就看到了叶梧桐的名字,不由的咧了嘴,这么巧?

“同学,要票吗?”两个学校戏剧社的学生看到虞东南站在剧照前,便上前问道。

“要的,来一张吧。”虞东南回道,拿了票,就进了大礼堂。

礼堂里居然人头耸耸,不过却出奇的安静。

听昆曲就是要静,便是中间演员唱的好也不能鼓掌,只有等结束了才能鼓掌。虞东南找了个位置坐下,台上人水袖逶迤,长长的水磨腔调让人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外面雪珠变成了小雪,最后是鹅毛大雪,大礼堂内倒是暖意融融。

正演《惊梦》一段。因为进入梦中,叶梧桐的表演绵柔中添了一丝脱跳,梦总是要带着一些不拘的。

[山坡羊]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

虞东南坐在台下,脸上暗光处显得影影绰绰。

听着这曲儿,看着台上叶梧桐的表演,他便是不太懂,但也觉的韵味实足,那表演更是让人亮眼。当然,别人看着这些也许仅只会道一个“好”字。

但虞东南却是有些感怀。

这世间,有一些人看似不起眼,但她们真的是一步一步认真的活着,梧桐大院里,叶梧桐总是每天起的最早的那批人之一,每天早上吊嗓子,晚上练动作,在梧桐大院的小孩里面,叶梧桐房间的灯总是熄的最晚的。

叶爸叶妈离婚时,梧桐大院的人只顾着说闲话,而叶梧桐早上生煤炉,中午回来烧饭,晚上洗衣服,洗完衣服就趴在窗前做作业,做完作业她还得站在路口去等候晚归的寄红阿姨。

别人抱怨的时间,她已经在努力的让生活不受任何影响。

后来叶爸叶妈复婚,叶爸却又得癌症,叶梧桐那时开始学戏,早上又多了一个运动,扶着叶爸晨练,两人一起拍照片,那段时间,叶梧桐陪着他爸走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再到叶爸身故,叶奶奶恨死了寄海叔。叶梧桐在夹缝里,要顾这个要顾那个,之后一场大水叶奶奶又病了,她又照顾着老人,她就象润滑剂一样夹在所有人中间,让江叶两家的关系一步一步的朝好的地方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