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别犯病了!阿忠!阿忠!快点,车!”吴妈好不容易夺下骆亦宏手中的刀,顾不上傻乎乎的我,跑出去狂喊。

骆亦宏看着自己的左手,沉默不言。

外面忠叔的声音响起,吴妈要把骆亦宏带出去,他走出门前忽然回头对我说:“小茶,好好吃饭,爸爸以后不烦你了。”

眼神那么温柔,带着几乎卑微的诚恳。

客厅里空荡荡的,我跌坐在了地上。

我该怎么做,才能解脱自己,也顺便,解脱你。

谁告诉我……

第四章 不值

第二天到学校,我比第一天还要疲惫。

这回的沈浪很精神,他看着趴倒在桌上的我很不解,还很紧张,使劲捅我:“小茶,小茶,快醒过来,老师要来啦!”

我摆摆手:“来就来吧。”

一年级的好孩子奉老师为神,我这种已经经历过十年寒窗的老油条对他们来说就是外星人,我没兴趣腰板坐直,我现在只想睡觉。

边老师走进来,开始发书。

小盘友们拿到新书都很兴奋,我随意翻了翻,切,大同小异,教育局几十年都不会变,正好方便了我,我本来还担心来个啥教育改革,现在不用担心了,我至少可以睡觉睡到高中去。

本人不一定聪明,应试能力还是不错的,该学的都没落下。

拿到了书,把它们全塞进抽屉里,继续瞌睡,其他小同学则把书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好像书这么叠着人就聪明似的。

“现在我来宣布一下我们班的班委名单。”边老师笑眯眯的,“这些同学都是边老师现在了解到的很有才干的孩子,相信他们一定会做好的,下面我宣布,班长,沈浪,副班长,詹甜甜,学习委员,方芳……”

班长沈浪?

我看看旁边的小子,他激动的满脸通红,一张小俏脸蛋那个鼓胀的……

唉,有个好妈妈啊。

让我感叹的可不是班长职位,而是这张名单背后的东西。

还好我是平民,我睡着都想发笑。

“好了,上面就是我们班的小班干部了,我们鼓掌!”

“哗啦啦。”一片拍巴掌的声音。

沈浪忽然举手了:“老师,我有问题!”

“哦?班长啊,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小茶没的当班干部?”

“啊?”

“小茶这么漂亮,应该当文艺委员啊!”

我手脚僵硬的把他扒拉下来,汗如泉涌,真不知道该说这小子是色还是不懂事,他当这是大字报时代呢?!

“文艺委员又不是模特,要漂亮有什么用!”我在他头上打了个暴栗,转头对边老师说,“老师,我什么都不会,我愿意向文艺委员学习!”

“哦哦。”边老师擦把汗,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沈浪撅嘴:“小茶,你为什么不愿意当班干部?”

我第一次觉得小学生这么难弄,摆摆手话都不想说了。

“小茶,小茶?!”

“班长大人!你让小民休息会吧!”

沈浪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下午放学,我走出校门,走到路口,忠叔等在那里,周围的小孩子看到爸妈都蹦跳着冲上去,我却慢悠悠的,看到忠叔越来越近,我心里忽然有种荒凉感。

这样学着学过的东西,这么无聊的日子,我还要过六年,不,是九年,这也太可怕了吧。

逼着咱抉择啊,是当神童,还是蹉跎岁月?

上车后,忠叔发动了车子,我看他总是往后视镜张望,就回头,竟然看到了那辆豪华的保时捷,骆亦宏开车跟在后面。

“他为什么跟着?”

忠叔透过后视镜看看我,咳了声:“小姐,少爷一定要来接你,我们能怎么办。”

“他不是手受伤了吗?”

“少爷从来没有因为手上的伤耽误过任何事情。”忠叔停了停,思索着说,“小姐,他毕竟是你爸爸,为你做了很多,老爷夫人都在国外,你的妈妈也去世了,你是少爷在这儿唯一一个亲人……更何况,他这么多年,过的很不容易啊。”

我沉默着,他不容易,他活该!谁叫他手欠乱推。

“他出事那年还那么小,眼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这么被……这辈子都是阴影啊,他现在走路都不敢走江边,一般都不敢伸左手……看到有人坐在江边栏杆上,他有时候会忍不住上去劝……那年他差点疯了……唉……”忠叔长叹,“虽说钟家那孩子更可怜,但是少爷受到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这哪有够不够的……他还能吃能喝能活,我可是……死了呀……

我暗自郁闷了许久,快到家了才想起:“忠叔,我妈妈是谁?”

忠叔从后视镜看了我两眼,说:“你妈妈啊,不知道,当年你妈妈和爸爸交往的时候咱们都不知道,后来他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听说你妈妈生了你就去世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不过应该是姓林。”

那就真的是林颜了。

我握紧拳头,我死的真他妈不值当!生平第一回管闲事都能把命都搭进去,真他妈犯贱!

回到家,我下了车,保安把骆亦宏的车开走,他特意让到一边微笑着让我先进门,我瞟了眼他的左手,扎着纱布,包的跟拳击手套似的。

想了想,终究要像个小孩子,不能太铁血,于是我扭捏的走向他,盯着他的左手问:“……那个,还疼不?”

他一脸受宠若惊,蹲下来摸摸我的头,温柔的要死:“不疼,有小茶这句话,一点都不疼了。”

切,把哄姘头的话放到我身上了,你小子道德大大地坏,六岁幼女都不放过!我撇撇嘴,点头:“那就这样吧。”

说罢转身进屋,他的手还僵在那。

对我来说一年级的作业简直就是对我智商的侮辱,我甚至都不想动笔,不过想想还是不能表现的太桀骜不驯,于是很认真的完成,就开始寻思能做些什么。

晚餐骆亦宏没和咱一起吃,他只是把我送回家就要出去赴宴,没了他在对面我的胃口很好,吃嘛嘛香,两大碗下肚,我把眼睛瞟向了二楼书房。

“吴妈?我能玩电脑吗?”

吴妈一愣,估计不知道我这么小的孩子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会用电脑,不过她还是柔和的笑笑说:“家里只有少爷书房有一台电脑,我帮你问问能不能用啊。”说罢她就转身去打电话,嗯了几声后对我说:“少爷说屋子里的东西你只要不损坏都可以用,吴妈现在给你开门去。”

我跳下凳子:“我一块上去吧。”

骆亦宏的书房很大很奢侈,完全是败家类型,他平时工作回家就睡觉晚上还出去party我想不出这书房到底是给谁设的,好在这里有台上网的电脑,我开了电脑让管家连了网以后,等所有人出去,握着鼠标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我死前QQ等通讯工具已经盛行,我还很潮的给自己开了博客,而且一度沉迷于网络游戏,强忍着不去点开QQ,我先是打开了一些有名的网页,看着那已经大变的页面,我的心里一片空白,信息时代,脱节六年都是巨大的失败,看着那些新闻里我完全不懂的国际形式还有报道,我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接着我打开了自己的博客。

我的博客中人很少,那时候玩电脑的不多,有兴趣逛别人博客的更少,知道我博客的估计不超过十个人,没想到六年过去了,我的博客居然没有被注销掉,还是保持着原来土土的很文艺的版面,上面还贴着我写的最后一篇小白文。

最让我难受的是更贴,一大堆同学的悼念,还有骂骆亦宏的,但是其中,我没看到小颜的留言。

我死后,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估计是上死人的博客让人犯怵,除了悼念我没有看到任何有意义的字眼,我翻了好几遍博客都找不到有意义的留言,想了想,心中终究有些感慨,我用游客的身份在钟小茶的留言板写下了:“小茶,走好。”

我说不出更多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我的心理活动估计能延伸出一本书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走好,小茶,我的过去。

我在QQ的图标上迟疑了很久,终于咬牙点了下去,熟练的输入号码和密码,不忘在下面点上隐身登陆,我可不敢想象那些以前加的同学发现一个本该属于死人的Q号突然亮起来会有什么感想。

嘀嘀嘀三声,我进入了QQ。

第五章 选妈妈

“小茶,你说小燕子为什么春天要回来?”

我懒洋洋的起身,对上班主任笑眯眯的眼睛,说:“暖和呗。”

“为什么暖和就要回来呢?”大龄剩女边老师歪着头装好奇宝宝。

我深感受不了:“留北方冻死留南方热死呗!”

“俄……为什么……”

“不知道!”没等她问完,我举双手投降,“老师,我真的不知道!”

“那好吧,请坐,回答的很好!”

我坐下来,对上沈浪崇拜的目光,翻了个白眼望着窗外。

一个月了,我堕落的活着,享受着骆亦宏无微不至的宠溺。

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话,如果你有一个儿子,你把他宠坏了,你害自己全家,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把她宠坏了,你就是在害别人全家……

像骆亦宏这样有求必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极度护短的样子,他就不怕我变成极品败家女?

而且,还是极品肥嘟嘟败家女。

我又看到门口路过的人了。

好几个能看到门外的小盘友都极度羡慕的朝我望望,我打了个呵欠。

下课,午饭时间,老师把一桶桶饭菜搬进来,小盘友们拿着小饭盒上去拿午饭。

其实这个学校午饭还是不错的,一荤两素一汤还有个饭后小甜点,比我们以前高中还好,但是有天正当我吃的津津有味时骆亦宏来了,他看到我碗中的饭后一言不发,然后扯起我就往外面走,直接塞进一个中餐馆,点菜……

“大排和菠菜是最简陋的营养搭配!这个学校简直是在害你们!”骆亦宏在对面狠狠的抱怨,“小茶,你可以不听我的话,但是你不能不对自己的身体负责,还好我想起来这个学校的伙食简直比饲料还不如,否则还不知道一学期后你会有多瘦!”

我默默的扒饭,看到桌上塑料夹子里面的特色菜单,最便宜的特价菜,四十八……

这还是中餐馆吗?是个金器店吧!

骆亦宏跟饭菜不要钱似的,我们俩人五菜一汤……

我鄙视他!

败家的富人!

不过我吃的很欢。

从此我就过上了猪的生活,每天中午那家中餐馆就会变着法给我送饭菜,硕大一个饭盒里面三菜一汤是一个成人的标准,我当然吃不掉,于是便宜了沈浪。

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称学校的饭菜是饲料……

娘希匹的,老娘当年六年小学把这学校都骂遍了就是没抱怨过这里的伙食!

“小茶,你爸爸真好!”他满嘴红烧肉,第N次这么说。

“嗯呜。”我嚼着茄子,有气无力。

真他妈的纠结啊。

两个一年级的小屁孩当然是吃不了三菜一汤的,怎么吃都浪费,更何况我有意识的保持身材。

开封了一素一荤一汤,还剩下一份完整的尖椒牛柳,拿了出去,走到教学楼后面的乒乓球场。

这个学校的乒乓球场至今还很简陋,一如记忆那般,石板为桌,砖头为拦,一如既往的空旷无人。

那儿坐了个有些小胖略高的女生,粗大的马尾甩来甩去,看到我来,欢叫一声:“小茶你终于来了!”

我把盒子递给她:“今天的。”

“谢谢!”她满脸高兴,“好好啊,是尖椒牛柳。”

我伸了个懒腰坐到她旁边,看她用那形式古老的饭盒开始疯狂的进食,她只带了白饭和一点霉干菜,饭粒一颗一颗的很明显,就好像是没烧熟。

“你妈又没给你烧饭?”

“呜,昨天她不在。”她习以为常。

我抬头望天,胡思乱想。

这个女孩就是徐希韵,开学第一天带我到教室的人,后来我偷偷倒饭被偷偷吃饭的她撞见,于是我多出来的菜就理所当然的分给了她。

她不知道她妈妈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妈妈很忙,而她没有爸爸。

我本来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单亲家庭,不过后来我偶然在自家的小区里溜达的时候,看到了她的妈妈。

这个在只在校园门口接过一次女儿的女人,和我隔壁邻居大叔亲密的在小区花园里走过,谈笑风生,浓妆艳抹,手里还牵了一个小男孩。

在这种富豪小区内,这种老少配加金屋藏娇的戏码简直已经不是新闻,吴妈没事的时候也会和别的保姆在那儿叽叽喳喳瞎扯,自然而然的,本来就懂点的我现在立刻精通了。

我这人没啥慈悲心肠,闲事也不爱管,顺手的事情做做也就做做了,所以后来骆亦宏每天让人给我送撑死肚皮的三菜一汤我也没再拒绝。

徐希韵有些营养不良,一个三年级的孩子要自己烧饭也怪难的,不久前总是看到她手上烫伤的水泡,饭也半生不熟,不过现在渐渐好了起来,有了我的接济,不再成天霉干菜,倒还过得去。

她很快就吃完,乖乖的收拾了一次性饭盒和筷子,我们道了别就分开了,就和往常一样。

小小睡了一会,下午有体育课。

小盘友的体育课真的是很幼齿,体育老师带咱们玩丢手绢,我觉得自己简直淡定的像是剃度过一样,别的小孩子时刻注意着手帕动向,哪怕拿着手帕的正在对面跑也要盯着一起尖叫,被扔到了就跟被手榴弹砸到似的,狂叫起身,跳起就追。

我真的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沈浪也是个小盘友,兴奋的不行,但他就坐在我旁边,很可惜我没什么兴奋之情能感染他的,我实在兴奋不起来,颇为愧疚啊。

“小茶小茶!到你身后了!”袖子被狂拉,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丢我手绢的小屁孩早就流着鼻涕尖叫着跑开,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拿出手绢,缓缓起身。

“小茶!快点啊!快追!”沈浪比我还着急。

我拍拍屁股,看到丢我手绢那小鬼傻不拉唧的跑了一圈快跑回来了,装模作样的往他相反方向跑了两步,感觉他越来越近,心里感叹小孩子真的很好耍,猛地转身大吼一声,那小孩终于意识到我的诡计,尖叫一声,却哪还刹的住车,迎面撞了上来,我奸笑着一把抓住,把手绢盖在他头上:“唉唉?抓住啦!”

“你耍赖!”

“谁耍赖啊我抓住你没?!”

“……抓住了。”

“那不就得了?!”我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跑吧小鬼。”

那小鬼跑了好几圈,早就跑不动了。

一旁热闹看了半天的体育老师走上来,有些奇怪的看看我,拍拍手说:“好了游戏结束了,小朋友们自己玩啊。”

为什么我感觉我不在小学,而是在幼儿园呢。

回教室路上,沈浪拉拉我:“小茶,你为什么都不愿意和我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