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正说的高兴,就见连叶儿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四叔、四婶,咱家里打起来了。”连叶儿对连守信和张氏道。

“啥?咋回事?”连守信立刻坐直了道。

连蔓儿就将连叶儿叫到自己跟前,让她慢慢地说。

“…我爷和我奶打起来了。”连叶儿道。

从连叶儿的嘴里,大家这才知道,连老爷子回到家,倒头睡了一小觉,醒过来,就立刻和周氏吵了起来,原因当然是周氏刁难连枝儿的事。

“我爷一开始骂了几句,我奶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咋地,都没吭声。我爷他不喝了不少酒吗,就越骂越厉害,我奶就不干了,和我爷对骂起来了,我过来的时候还吵吵那。不是人拉着,都要动上手了。”连叶儿说道。

连守信看了张氏一眼,看他的神色,他对连老爷子和周氏,还是担心的。

“爹、娘,你俩不能回去。你俩回去了,就是去挨骂去了,我奶肯定得饶上你们俩。这么地吧,我回去看看。”连蔓儿就道,“娘,你不说我三伯他们在山上上工,没吃着咱的饭菜,要送点过去吗,我这就送过去吧,正好…要是能劝我就劝两句。”

“那行。”张氏就折了小半盆的剩菜,连蔓儿端着,就和连叶儿往老宅这边来。

连家吵架是常态,只是今天日子特殊,连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子又吵的格外凶,因此,连家的大门口就聚集了些看热闹的小孩子和两个没事的小媳妇。

“哎呦,蔓儿这是给送菜来了?”那两个小媳妇看见连蔓儿端着菜,就笑着打招呼,“都是好菜那。”

“晌午我姐定亲吃饭,我二伯、三伯他们在山上上工,请不下假来,都没赶上,我送点菜过来,给他们晚上吃。”连蔓儿就笑着道,“春生嫂子、大力嫂子,你们闲着那,屋里坐会不?”

“不,我们有事,就是路过、路过。”两个小媳妇忙讪笑着走开了。

连蔓儿又朝那几个小孩子瞪了一眼,几个孩子就都一哄而散了。

连蔓儿就和连叶儿往院子里走,从大门口就听见了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声音,越往院子里走,听的就越发的清晰。

进了上房,蒋氏就迎过来,将连蔓儿手里的盆子接了过去。

东屋的门帘挂在门上,从门口就能看见连老爷子和周氏都坐在炕上,各据一方,正在对骂。

“你呀你,你这一大把年纪你算是白活了,…你今天办的这个事,没人味啊你。”连老爷子指着周氏骂道。

第三百零八章 小满

连老爷子的这句话,让周氏立刻就炸了。她张着两只手臂,挺身就往连老爷子身上扑了过来。好在连秀儿、古氏、何氏等人都在身边,才勉强将她拦住了。

她们能拦住周氏的身子,但是拦不住她的嘴。

“我年纪白活了,你就不白活?我咋没人味了,我咋没人味了,你倒说说了。你长了一张巧嘴,你就知道说我。 我给你丢脸了,要不是你没能耐,我和秀儿我们娘俩能落到这样?”

“说枝儿的事,你别又往别处扯!”连老爷子沉声道。

“枝儿的事咋啦,我知道我病的不是时候,我对不起你们老少爷们了,我一会我就给她们磕头去,你满意了吧。”张氏说动说西,只字不提她刁难枝儿,结果王氏接手要给她做饭的事。“你骂我没人味,你就有人味了?秀儿是我一个人生下来的,统共就这么一个老闺女,也是说亲的年纪了,要搁别人家里,指不定多尊贵那,在咱家,就不如一棵草。”

连秀儿挨着周氏,垂着头,正抽抽搭搭的哭着。

“这些年,咱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的,秀儿跟着咱们一天好日子都没过着。你这当爹的,不知道心疼她,你看看你今天都做了啥。当着新亲的面,你把秀儿骂的一钱不值!连方,你真心狠啊你。你就见不得我们娘俩好是不是?秀儿这年纪,脸面多值钱你知道不,你那么骂她。你让她以后怎么抬头做人。要说没人味,你最没人味!”

周氏指着连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骂着。

“你也知道秀儿脸面值钱,那枝儿今个定亲,她的脸面就不值钱?”连老爷子气的手直哆嗦,“你呀,让人说你啥好那。你咋就说自己个的理。你就有你自己个,你心里啥人都没有啊。”

“她定亲了,那就不是我孙女了。让她倒口水、给我碗饭,那就不应当了?…那事跟秀儿啥关系,她出去说话。那都是为了大家伙好。你不就是看不上我吗,你直接骂我啊。你骂秀儿,把她的名声坏了,你能得着啥好。…你看不上我们娘俩,你看上谁你和谁一起过去。”

别说连老爷子,就是连蔓儿在外面都被气笑了。周氏的不讲理,已经达到了某个不可说的高境界了。

“你都给新亲立上规矩了,你还有脸在这说!”连老爷子气急了,“你就这么顾着秀儿的?有你这样的娘,人家原打算上咱家来给秀儿提亲的。人家都吓的不敢来了!你还巴拉巴拉地说道个啥,以后秀儿要是不好,就是毁你手里了!”

“哎呀,”周氏噎了一下,随即就嚎啕大哭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你不安好心,你咒秀儿啊。”

“我跟你个混婆娘耗不起,就会讲歪理,我当初是瞎了眼了。”连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从炕上下来。推开扶他的连守仁和连继祖,就要往外走。

因为晌午喝的有点多,再加上心情郁闷,虽然过后睡了一觉,又经过这一番争吵,热血都上了脑门,连老爷子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连蔓儿吓的惊叫了一声,赶忙上前去扶连老爷子。

连守仁和连继祖就在旁边,也从两边扶住了连老爷子,这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大家伙忙将连老爷子扶到炕上,让他躺下。

“我没事,我没事。”连老爷子连连地说道。

周氏被吓坏了,哭嚎声戛然而止。

大家忙乱了一番,连守信和张氏也闻讯赶了过来,又请了李郎中过来给连老爷子诊脉,李郎中说没事,只是让连老爷子多静养,不要动气。

“老爷子性急,年纪又这一把了,以后就当少操点心,千万不要动气,…也别和人争吵。要不,这一口气上不来,后悔可就晚了。”李郎中如此嘱咐道。

连老爷子在外,从不会与人发生争执,而在家里,唯一一个会和他争吵的人,就是周氏。

大家都面面相觑,周氏挺直了腰板僵坐在一边,也不说话。

送走了李郎中,连蔓儿一家回到西厢房里。

“她奶这个脾气,吵起架来,啥理不理的,她才不管那。她就是要压过别人一头,要不然她就不舒坦。”张氏叹气道。

“爹这一出,我看她奶也吓的够呛。往后啊,应该能好点。”连守信也叹息道。

连老爷子是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更是周氏的最大靠山。从那以后,周氏虽然嘴上依旧不肯服软,但是态度还是有了明显的变化。

连家终于少有地过上了几天较为平静的日子。

正是小满时节,地里各种庄稼都出苗了,连守信每天忙完了早点铺子里的活计,就会扛着锄头下地。因为今年的雨水好,庙都出的很齐。连守信和其他的庄稼人一样高兴,这里拾掇拾掇,那里拾掇拾掇,精心地侍弄着庄稼。

这天是五郎和小七的休沐日,连守信也从地里回来了,一家六口人坐在早点铺子里,正在商量着将生意搬到新铺子里的事情。

“啥都准备齐全了,就缺个好日子。”连守信道,“待会咱准备几个素菜,再温一壶素酒,还是请住持大师傅帮咱挑个日子。”

“这行。咱这铺子开张的日子,就是住持大师傅给挑的,咱生意这么好,人家这日子给咱挑的不错。”张氏就道。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马车声响,还有一个大嗓门吆喝着什么。

“麻…蚶子咧…麻…蚶子咧…”

小七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姐,你听见没,外边来卖麻蚶子的了。”小七忙拉住连蔓儿的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连蔓儿道。

想买东西,不去找张氏和连守信,而第一个想到找连蔓儿,可见,连蔓儿在家里掌管银钱的地位是多么的稳固和深入人心。

其实不用小七说,连蔓儿的心思也被窗外的叫卖声吸引了过去。

“姐,咱快去看看,要不一会,人该走了。”小七着急道。

“卖麻蚶子的,等一会!”果然,听见外面的马蹄声快速地在铺子门前走过,要往前面去了,连蔓儿赶忙起身,向窗外喊了一声。

“哎…”外面的大嗓门应了一声,接着就听见马车往回倒退的声音。

“娘,咱出去看看啊。”连蔓儿一边招呼张氏,一边忙着下地穿鞋,和小七一起跑了出去。

卖麻蚶子的是一个年纪约四五十岁的男人,他赶着一辆大车,车的四围都围了起来,里面是堆的高高的麻蚶子。

距离三十里营子约百来里地,就是海边,那里有渔村的村民靠打鱼为生。这样的距离,在连蔓儿的前世当然是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交通工具落后的年代,就是很远的路程了,因此,三十里营子的人们都很难吃上新鲜的海产。

她们唯一能吃到的新鲜海产,就是这种麻蚶子。因为麻蚶子离了水,还能活上一段时间。即便如此,也不是每年都有人来这里卖麻蚶子。

“买多少啊?”赶车的男人看见大人小孩出来了一群,就问道。

连蔓儿走到车跟前,仔细地朝车里看了看。麻蚶子的个头很大,很多麻蚶子都张着嘴,里面的蚶子肉还在动,而且还能听见咔咔的蚶子壳开合的声音。连蔓儿伸出手,用一根手指碰了碰一只开口的蚶子,那蚶子立刻收回蚶子肉,将蚶子壳随即也合上了。

这些麻蚶子很新鲜,应该是早上捞上来后,立即就装车赶来卖了。连蔓儿暗暗地咽了下口水。这种麻蚶子皮薄、蚶子肉厚,味道特别的鲜美,她前世就很爱吃。

“你这麻蚶子多少钱一斤?”小七就问。

“两文钱一斤。”赶车的男人痛快地答道。

“姐,咱买不?”小七就问连蔓儿。

连蔓儿眯了眯眼,这个价钱,能买到这么大个、这么新鲜的麻蚶子,在她看来,是很便宜的。

“能便宜点不?”连蔓儿出于习惯地道。

“你打算买多少斤啊,就要便宜。”赶车的男人道。

即便正是海产汛期,但是来她们这卖蚶子的,也非常少。有的时候,一年也没人来一次。

“那,咱就多买点。”连蔓儿道。

“嗯,嗯。”小七连连点头,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姐,蚶子可好吃了,咱多买点,吃的掉的。”

张氏就从铺子里提了两个篮子出来,小七还觉得不够,跑进屋,又提了一个出来。

三只篮子都装的满满的,过秤一称,去掉篮子的重量,总共六十二斤。

“这东西不能放,买这老多,我看你们有几个肚子。”张氏笑着摇头道。虽是如此说,却并没有要连蔓儿少买。

“一百二十四文钱,我们买的多,给你一百二十文吧。”连蔓儿就道。

“行啊。”赶车的男人没有啰嗦,答应的很痛快。

连蔓儿就拿了一串钱,又数了二十个铜钱出来,那男人接了钱,并没有立刻就走。

“劳烦问一声,这村里,哪有有钱的人家,肯买麻蚶子的?”赶车的男人问道。

第三百零九章 麻蚶子

一般的庄户人家买麻蚶子,一次买十斤已经很多了,大多数也就买个三四斤,吃一顿尝尝鲜而已。已经过了晌午,卖麻蚶子的男人的大车上,还有一半的麻蚶子没有卖掉,三十里营子离他所在的渔村却有百十里路的路程,他急于找大户,快些把这些麻蚶子卖掉,好往回返。

“你从这个村口进去吧。”连蔓儿就指着前面,对应连家老宅的村口,从那里,也可以达到王举人家,“大点声招呼,买的人肯定不少。”

毕竟,三十里营子的人家吃蚶子,也就这一年一季,很多人家都会买,虽然不会多买。

赶车的男人听了,道了谢,就往连蔓儿指的方向去了。

一家人将三篮子麻蚶子抬进屋里。

连蔓儿捧起一捧蚶子来,闻了闻,清新的、海的味道。

小七就蹲在篮子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不肯动窝,那样子恨不得立刻就能吃到嘴里。

只是,不管多么心急,这刚买来的蚶子都不能立刻就吃。

“孩子他爹,”张氏就招呼连守信,“水缸里的水不够了,你再去提两桶水回来。”

“哎。”连守信答应着,就提了水桶往外走,五郎很懂事地跟了过去,给连守信帮忙。

“这急不得,得先让它把泥吐出来。”张氏就又朝连蔓儿和小七笑着道,“这老些蚶子。你俩去多找俩大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