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一行人不由得都停住了脚步。

东厢房的门吱呀的一声打开来,三郎披着衣裳、基拉着鞋子,从屋里面匆匆地走出来。

“三郎,这是咋地啦?”张氏就忙问道。

“二嫂肚子疼,我找李郎中去。”三郎说着。就朝大门外走去。

“你快着点,跑着去。”连守义也披着衣裳,从东厢房里走出来,冲着三郎的背影挥了挥手,“这是人命关天啊,两条人命。”

这么大的动静,上房东西两屋都相继亮起了灯。

“咋回事,半夜三更地?”周氏没出来。坐在炕上冲着外面大声地问道。

“娘、爹,把你俩给吵醒啦?”连守义就走到上房东屋的窗跟底下,冲着里面道,“是二郎媳妇,我们回来的时候,她不就不咋好吗。晚上饭都没吃,半夜这肚子又疼起来,都昏过去两回了。那样子,吓人啊。”

连守义的话音刚落,东厢房里又传出来何氏的说话声。

“二郎媳妇啊,你这是咋地啦,你好不好,你跟俺吱一声啊,你别吓唬俺啊。俺好不容易娶了个儿媳妇,这眼瞅着就要抱上孙子了。二郎媳妇,你可千万别出啥事啊。…都怪俺啊,俺下晌就不该出门,留你一个人在家里,让人把你给唬着了,这要一尸两命,可要了俺的命了,这做了孽的…”

唬着了,一尸两命,听着何氏的话,连蔓儿不由得心中一动,眼睛就往上房西屋看了过去。

西屋里人影瞳瞳,显然连守仁一家也都醒了。

连老爷子披了衣裳从上房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周氏和连秀儿,母女两个都沉着脸,显然是很不高兴半夜被闹腾起来。

“去看看去。”连老爷子催促周氏。

周氏就带着连秀儿去了东厢房,很快,连守仁、连继祖也从屋里出来,古氏和蒋氏也走进了东厢房。

一直没出声的赵秀娥,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又没了声息。

“继祖媳妇啊,你行行好,先出去。二郎媳妇她就是让你给吓的啊,你看着俺们的脸吧…”何氏干嚎道。

蒋氏红着脸从东厢房出来,低着头飞快地回了上房。

张氏和赵氏也进了东厢房,紧接着李郎中就被三郎给请了来。西厢房小,人多,连蔓儿没挤进去。

也不能说她就真挤不进去,是庄户人家的忌讳,小姑娘家是要避开一些场合的。

赵秀娥几番反复,直折腾到第二天天亮。

连守义、二郎和三郎谁都没有去上工…

第三百二十五章 分崩

夜里赵秀娥的情形,连蔓儿还是第二天从张氏那里完整地知道的。

“一会昏昏沉沉的,好像不省人事,一会又吱哇地叫唤,说肚子疼。她二伯娘在旁边也没个消停的时候,看的人心忙。…李郎中陪了多半夜,问他脉象咋样,李郎中含含糊糊地,就给开了一大堆保胎的药,还说二郎媳妇要一直这么下去,她肚子里这一胎难保。”

张氏说到这,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要是二郎媳妇肚子里这个孩子真有个好歹地,继祖媳妇可就不好交代。…昨个夜里,不管继祖媳妇啥时候进西厢房,二郎媳妇都一惊一乍地。都说二郎媳妇这样,都是因为昨天下晌让继祖媳妇给欺负了,给吓唬着了。这不,他二伯还出门,说是要请个跳大神的来。”

连蔓儿就听出一些蹊跷来。

“娘,咋李郎中号脉,还含含糊糊地。这里面,是有啥事?”

这时候,她们是在铺子里头,外面的伙计们都在忙碌,若不是主家招呼,他们是不能往里屋来的。屋里现在只有张氏、连蔓儿和连枝儿。即便如此,张氏还是左右张望了张望,这才迟疑地开了口。

“这就是咱们娘几个说,娘也是猜的。”张氏将声音压的低低的,“我看二郎媳妇,不像是真有啥事。”

“娘,你是说我秀娥嫂子昨天夜里那样,都是装的?”连蔓儿睁大了眼睛。

“我好歹生了你们几个,这怀着身子是好是坏,我还能看的出来。二郎媳妇那精气神,不像是真有事的。还有李郎中那说话行事,也有些怪。我总感觉他跟你二伯娘还有二郎媳妇说的那句话,是说要是二郎媳妇那么折腾下去,真会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张氏就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秀娥嫂子要是装的,那我二伯、二伯娘他们也应该都是装的!”连蔓儿就道。二房合伙在演戏。

张氏哼了一声。

妇人怀孕生子,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发生。赵秀娥做张做智,又有整个二房的人陪着他闹。所以李郎中即便在赵秀娥的脉象中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他也不会把话说死。

“你看二伯娘、秀娥嫂子她们平时也吵吵。可到了整个时候,人家就又是一家人了。”连枝儿就道。

“你大伯娘,还有继祖媳妇,也看出来了。她们俩跟我和你三伯娘说话,继祖媳妇哭哭啼啼地,你大伯娘话里话外地意思,还想让我把这事给挑明了…”张氏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娘。那你说了没?”连蔓儿急忙问。

“你当你娘我真傻啊!”张氏看了连蔓儿一眼,“我是让她俩又是哭、又是说的,弄的我的心软。你大伯娘那意思,好像是这事牵扯了继祖媳妇,她们俩不好说话,要是说了,别人还得当她们有啥别的心思。要是我说,那就是正当的。别人也相信啥的。昨夜里,你大伯娘没少给我高帽子戴…”

“那娘你咋和她们说的?”连蔓儿问。

“还能咋说,你大伯娘那人说话。你也不是不知道。拐弯抹角地,我就当听不懂,哼哼哈哈地,她也拿我没辙。”张氏就道,“这是你二伯、二伯娘她们一家都说好了要这么干,我去说,让她们恨上我?在你奶跟前,我的话,还没你大伯娘和继祖媳妇的话顶用。我去说,里里外外几场骂就免不了。她们俩又不是没长嘴,还不是怕二郎媳妇真有个啥,她们不好交代吗?”

“娘啊,我相信了,你真的不傻。”连蔓儿就抓了张氏的胳膊摇晃。

“去,还拿你娘开心起来了。”张氏笑道。

“那我三伯娘也没去说?”连蔓儿又问。

“没有。我没让她去。再说了,你三伯娘到了你奶跟前,连句整话都说不好。”张氏就道。

“哎。”轮到连蔓儿叹气了,“我三伯娘这性子,偏就遇上我奶了,啥时候能是个头。”

“可不是。”连枝儿颇有同感地点头道。

“刚才叶儿说,你二伯他们今天都没去山上上工,就你三伯去了。”张氏又说道,“他们闹这一场,是为了啥?单是因为昨天后晌的事,要让继祖媳妇不好过?”

“肯定不是。”连枝儿和连蔓儿异口同声地道。

谁都没有把话再继续说下去,只有张氏摇头叹息。

连守信从外面走了进来。

“咋,你刚才和老黄把那话说了?”张氏就问。

“嗯。”连守信点了点头,“老黄说,二哥、三哥,二郎、三郎他们四个,预支个几百文钱是没啥问题。…可二哥他们今天都没去上工,这事闹的。”

“爹,上房有我爷我奶,我大伯、我二伯都比你年纪大,还都正当年,有啥事人家心里能没有谱。还用咱这唉声叹气地瞎操心?爹,咱家就你一个人是主心骨,咱家现在一大摊子事,谁帮你操心啊?”连蔓儿就道。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替你爷心烦吗。”连守信就道,“得了,我知道,我操心也是白操心。”

“爹,咱铺子里存的面要不够了,这得赶紧跟王记预定去…”连蔓儿就打开账本,和连守信商量起铺子的杂事来。

在铺子里直待到傍晚,五郎和小七都从私塾放学回来了。

“该做饭了,咱回去吧。”张氏就道。

“我去赶鸭子去。”连蔓儿说着话就往外走。

“姐,我跟你去。”小七忙扔下书包,跟着连蔓儿就出来了。

鸭子已经长得半大了,与鸡不同,鸭子总养在院子里,到时候下蛋就少。要鸭子长的肥,下蛋多,得将鸭子赶下河。

连蔓儿家买的这块地,就挨着河边,那一溜的河滩也是她们家的,另外,还有一片杂树林从河岸边,一直延伸到她们买的大片地里,也是属于她们家的财产。

自打小鸭子长的够大了,连蔓儿就每天早上赶着它们过来,将它们赶进河里,就这么散养着。等到傍晚,再将这些鸭子从河里赶出来,带回老宅去。

这样散养的鸭子,下蛋多,肉也更美味,除此之外,还省下了不少饲料。而且每天这么一来一回次数多了,这群鸭子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早上连蔓儿打开鸡圈的门,它们就会自己一路过来,到傍晚的时候,不用连蔓儿去赶,它们也能自己回去,很让人放心。

不过,连蔓儿并没有因此就放着它们不管,一早一晚的,还是坚持“护送”。

今天连蔓儿来赶鸭子的时间比往常略早了些,一群鸭子还自在地浮在河面上,每天下河,这群鸭子将自己打理的羽毛洁净鲜亮,每一只的屁股都变得肥肥圆圆的了,很是可爱。

连蔓儿和小七一人手里拿了一根长树枝,站在岸边,轻轻地驱赶着鸭群上了岸,跟连守信、张氏他们会齐,一路往老宅走去。

“今年这鸭子长的好,”张氏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母鸭子摇摇摆摆的肥屁股,“等过几天一入伏,就能下蛋了。”

“娘,到时候它们到处下蛋可咋办?”小七就问。

“那就得看着点了。”张氏道。

鸭子开始下蛋,要小心看着,让它们养成在固定地点下蛋的习惯。这个习惯一旦养成,那么之后就省心了。母鸡也是一样的道理。

一般庄户人家养的鸭子,白天即便都放养在外面,但下蛋它们还会自动回到家里。但是把蛋下在河边草窠里的鸭子也不是没有。通常,庄户人家都有小孩子时不时地照看着。还有热心的庄稼人,看见相熟的人家的鸭子下了蛋,还会主动去通知。

也不用走到家里去,在当街上,大门口,或是院墙矮的,相隔只有几乎人家,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喊一嗓子就行了。

“娘,咱家离这河边,可有点远。”连蔓儿就道。

“这还真是。”

“娘,我看咱家的鸭子爱去林子里趴着,要不,咱在那林子里铺几个草窝呗。”小七手里拿着柳树枝,扬起包子脸,朝张氏道,“咱把草窝铺的舒舒服服的,它们肯定都愿意把蛋下在里面。”

“小七这主意好。”连蔓儿就道。

那片林子紧挨着河岸,是她们家的财产。现在,她们已经在买下的这片地的四周边界,种上了树,别人也不好轻易进来,将那片林子变成鸭子下蛋的窝,是合适、很安全。

“这主意还真行。”张氏就笑道。

“娘,那铺草窝的事,就交给我和小七吧。”五郎就道,“我们知道,咋地能把草窠铺的舒服。”

“嗯,嗯,这事交给我和我哥就行。”小七紧着附和,似乎生怕这活计被抢走似地。

“行啊,就交给你俩了。”张氏道。

“咱小七顶用了!”连蔓儿就笑,“

一家人赶着鸭子,说说笑笑地进了连家的大门,立刻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别是出啥事了吧!”连守信喃喃地道。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各怀心思

将鸭子轰进栏里,又将门关好,连蔓儿就扭身回来。

张氏向东厢房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决定去看看赵秀娥怎么样了。同时,上房里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动静。

“老四,回来了?”连老爷子的声音从上房传出来。

“爹,我们回来了。”连守信忙答道。

“进屋说话来。”连老爷子就道。

连守信扭头看了看张氏和几个儿女,就往上房走去。五郎和小七跟在连守信身后,也去了上房。

连蔓儿想了想,就和连枝儿,跟着张氏进了东厢房。

她也想看看,赵秀娥现在是什么情形。

东厢房还是和从前一样凌乱,一进门连蔓儿就闻见一股子怪怪的味道,并不是东厢房常有的那种馊抹布、臭脚丫子的味道,而是另外一种,有点像庙里的那种味道。

屋里炕上摆了一扇闸板,将炕头和炕梢分开,也将整个屋子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