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就拿起信,念了下去。

信里面,连老爷子说现在他们都在太仓,家里这边,就留下连守礼、连守信和连兰儿这三股人。说他们是亲弟兄,要相互照应、拧成一股绳。

连兰儿前两天,给连老爷子去了信。在信中。说了她给连守信家燎锅底的事,并且将五郎大大的夸赞了一番,说她很稀罕五郎这个侄子。正巧,五郎和银锁这两个孩子见了面。还特别说的来,连兰儿本来没什么心思,见了五郎和银锁这样,才猛然萌发了这个念头。

连老爷子觉得,五郎和银锁年貌相当,连兰儿和连守信又是嫡亲的姐弟,亲上做亲。以后姐弟两家也更亲香了。

这门亲事,连老爷子和周氏都十分赞同。连老爷子在信里说,银锁这样知根知底的媳妇,五郎就应该及早的定下,这是大好事。

“我一直陪着我爹在前院,我啥时候跟银锁说话来着?”五郎生气地道,“还说啥我跟她说的来,这不是瞎编吗!”

“哥。你别生气,为这生气不值当的。”连蔓儿就劝五郎,“这个事。就是大姑她一厢情愿,咱爷咱奶也愿意,那也是白愿意。咱爹和咱娘还在这那。再说,最后要定这事,还得哥你自己个点头,是不是?”

“孩子他爹,你咋说?”张氏就问连守信。

连守信就苦了脸。他能说什么。五郎不愿意,而且很生气。其他几个孩子都站在五郎那一边,张氏这么问他,那语气和神态颇有些气势汹汹的意味。

这个情形。只要他一句话说的不合心意,这娘几个肯定要跟他翻脸。

“这事肯定不行,当着他大姑的面,咱都没答应,老爷子写信回来,也还是那么回事。咱这就写信。给驳回了。”连守信扬了扬手,说道。

“爹,你就不怕我爷生气,不怕我奶生气?”连蔓儿故意问道。

“那也讲不了了,这是你哥的大事。”连守信就道,然后他又叹了口气,“你爷还好说,要让你奶不生气,难。我不招你奶待见。管不了那么多,就这么着吧。”

连蔓儿毫无同情心地暗笑,原来连守信还知道,他不招周氏的待见啊。

“信上还有别的事没?”连守信问连蔓儿。

“让我哥念。”连蔓儿就把信交回给五郎。

连老爷子这封信写的很长,不过说到具体的事,除了告知赵秀娥生了闺女,就是说五郎的婚事,别的,就没有了。

“给你爷写回信,把这事驳回了。再把继祖在家收地租这些事,也写写,明天就找人给捎回去。”连守信就道。

五郎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开始写回信。

“直接驳回不好,”五郎斟酌着词句,说道,“就说鲁先生有话,让我先好好念书,亲事过两年再说。”

生气归生气,但是落笔给连老爷子写信的时候,五郎还是将怒气收了起来,想到这个更策略的回绝方式。

连蔓儿为五郎感到高兴。

“这样好。”连守信和张氏都道。

“哥,你看咱爷给咱写的信,写了那老些。咱也多写点,就把那天大姑说亲的事,也详细给咱爷写一写。用咱爹的口气。大姑爱撒谎,得让咱爷知道知道,省得以后她说啥,咱爷就信啥。”连蔓儿道。

“嗯。”五郎点头。

“二郎媳妇生了,咱得给下奶吧?”张氏就和连守信商量,“就是这大老远的,也太不方处了。”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从三十里营子到太仓县,坐马车,大约要走上三天才能到,来回的路费,对于庄户人家,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庄户人家有句俗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这里面包含着一层意思,就是离的远的亲戚,即便是想多来往,也受限于客观条件。

给孩子下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离的近,提一篮子鸡蛋过去,就是顶体面的礼。可离的这么远,这事就不好办了。

一般的庄户人家遇到这个情况,多是将小礼都攒着,遇到大事再随礼。或是干脆将这些小礼都忽略掉。当然,不管怎样的做法,都是双方的,所谓礼尚往来。

“娘,秀娥嫂子的娘家不就是在镇上?”连蔓儿就道,“看他们咋办吧,他们要不去,咱也不用去。他们要是去。咱就把礼准备好,让他们给捎过去不就行了。”

“对,就这么办。”张氏笑着点头,“还是我家蔓儿脑袋瓜转的快。”

转天。还没等五郎将信捎出去,连兰儿就坐着马车上门来了。

还没到晌午,连蔓儿一家都在铺子里。

“大姑来了。”连叶儿手里拿着个空木盆跑进屋来,“车就停在外面,大姑往铺子里来了。”

“就她一个人?”连蔓儿忙问。

“就她一个。”连叶儿点头道。

连兰儿上次提亲被拒绝,昨天刚收到连老爷子的信,今天连兰儿就自己上门来了。这其间若是没有关系,才是见了鬼。

怕是连老爷子在给连守信捎这封信的同时,还给连兰儿捎了一封信吧。

正想着,连兰儿已经挑门帘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氏就有些纠结,她心里厌恶连兰儿,恨不得将她打出去。但是人上门来了,她还撂不下这个脸。可若是热情招待,她也不愿意。以前或许她会委曲求全,但是现在,她不想再这么委屈自己。

“都在家那。”连兰儿满面春风。见众人都在,就笑着道。

“啊。”大家伙答应着,就不那么热情。

“大姐。”连守信叫道。

“你们说话吧。”张氏就说了一句,然后扭身就从屋里出来了。

连蔓儿跟在张氏身后,赵氏和连叶儿也随后都出来了。

“就让你爹和她说,这能行?”回家的路上,张氏问连蔓儿。

“反正她眼睛里也没有咱,咱也不想和她来往。她有啥话,有啥事,就跟我爹说呗。我爹那咱都是商量好了的。别的事,我爹也不能做主。她说了也是白说。一会,她明白过来,自己个就走了。”连蔓儿说着话,就招呼赵氏和连叶儿,“快走。咱晌午饭回家吃。”

铺子屋里,就只剩下连守信和连兰儿。

连兰儿见她们娘几个都出去了,就有些不高兴。她倒不是想和她们说话,而是对她们没有远接近迎,并在旁边伺候有些不满。不过,因为心里有更重要的事,要跟连守信说,也只跟连守信说就足够了,所以,连蔓儿她们走了,她也没有过分在意。

“老四,给二郎媳妇下奶,你咋准备的?”连兰儿问连守信。

“这个事,我一个老爷们,我懂得啥,都是孩子他娘做主。”连守信就道。

连兰儿哦了一声,张氏不在,那这个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不过,本来这也不是她来的目的,不过是找个由头,毕竟是嫁闺女,不好表现的太主动。

连守信知道二郎媳妇生了的事,那就是说,他已经收到了连老爷子的信。那么接下来,就该是连守信主动跟她提五郎和银锁的事了。’

连兰儿等连守信开口,连守信闷头坐着,却并不吭声。

半晌,连兰儿终于耐不住了。

“老四,爹给你来信了?”连兰儿问。

“啊。”连守信答应了一声,也就是一声,就再没别的话说了。

张氏和连蔓儿几个孩子都和他说清楚了,不再和连兰儿来往。连兰儿来了,没有被轰出去,就是娘几个给他面子。

而他,也必须给妻儿们长脸。

第四百二十三章 包子磕牙

连蔓儿走到大门口,突然停了下来。

“娘,三伯娘,你们先回去做饭。我回铺子里看看。”连蔓儿就道。虽然相信连守信不会答应连兰儿的要求,但是她还是想回去亲耳听一听,这才能够放心。“我哥和小七应该快放学了,我再去迎迎他俩,让他俩回家来吃饭。”

“去吧。”张氏也没拦着连蔓儿。她知道这个闺女年纪虽小,却特别有主意,而且越来越机灵,有她过去,就不怕连守信吃连兰儿的亏。

“娘,四婶,我也跟我蔓儿姐去。”连叶儿就道。

“都去吧,别贪玩,早点回来吃饭。”张氏和赵氏就都道。

连蔓儿和连叶儿就往铺子里来。她们从后门进了外屋,就站住了。

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决定不进屋,就在外面偷听。

屋子里面,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连兰儿不得不再次开口。

“老四,咱爹给我来信了。”连守信不肯提定亲的事,连兰儿只得抛开面子,主动提起。“上次我到你这来,看着五郎那孩子特别好。我真心稀罕这孩子,这不,给咱爹捎信的时候,我就提了一句。”

“咱爹昨个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是要把银锁给五郎做媳妇,已经跟你说了,让我有个准备。”

连兰儿说完,就期待地看着连守信。

连守信这个时候,心里又是不耐烦。又是无奈。一直以来,连兰儿在他的印象中,是个非常大方得体的大姐。在为人处世方面,连兰儿更是个聪明的。说话、做事从来都恰到好处。

可是这次连兰儿是怎么了。他和张氏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怎么连兰儿还死乞白赖往这件事上叮!

“老四啊,”没等连守信说话。连兰儿又开口道,“上次跟你提金锁和蔓儿的事,你没答应。大姐我这心里…哎,我和你姐夫是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咱们亲香,孩子们都知根知底。你驳了大姐的面子,大姐可没记恨你。”

“这次。是咱爹和咱娘做主,我也稀罕五郎那孩子。银锁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不是我夸口。我这闺女,配啥样的人配不上?县城里,有现成的县官的表侄子、那回乡的三四品大官的小儿子。托了官媒上我家来,要定银锁。我都没答应,为的就是咱们姐弟的亲情,五郎他不是外人,他是我亲侄子,我有好闺女,我不能给别人。”

“大姐,有这样的人来求亲,你赶紧就挑个最好的给银锁得了。”连守信终于开口了。“五郎他先生说了,让五郎先好好念书,说亲啥的,等过两年再说。”

说到最后,连守信的语气就有些发硬。这实在是他被连兰儿一番吹大气的话给说烦了。

“啥?”连兰儿就有些下不来脸了。

有连老爷子的亲笔信,她还亲自上门。主动开口要把银锁给五郎了,这是她巴巴地将闺女送上了门来,这连守信竟然一开口就把她给撅了。

在连家,上至连守仁,下至这几个弟弟,哪一个敢跟她这么说话。尤其是连守信,过去在她跟前,可都是她说啥是啥,什么时候敢说个不字了。

连守信变了。

“大姐,你这是何苦那。”连守信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你看你那天,要说亲,孩子他娘都把话说清楚了。大姐你能听不懂。你又找我,直接跟我提亲。好歹你跟我说一句,刚才孩子他娘那没同意啥的。你啥也不说,就在二上这么懵我。”

想起之后张氏和孩子们不搭理他,连守信有些激动了。

“啥叫从二上懵你,你是老爷们,这个家,那不是你当家还她当家?我根本就没跟她提,我那天来,就是要跟你提。”连兰儿就道。

“吵起来了。”连蔓儿低低的声音和连叶儿说道。

“四叔这是真生气了。”连叶儿也低低的声音道。

“嗯。”连蔓儿点头。这是连兰儿自找的,一开始连守信都没开口,就是给连兰儿留脸。如果连兰儿识相,看连守信没那个意思,就趁早离开,不这么逼迫,那连守信这口气应该就忍了。

“大姐,我姐夫也是老爷们,你们家不还是你当家,啥事都你说了算?”连守信道。

“啥,你说啥?”连兰儿惊诧了。

连守信会顶嘴了,不再一味地给人留脸,而是直击要害反击了。

“好。”连蔓儿小声叫好,对付这么不知趣纠缠的人,就该这样。

“你们家是她张桂香当家了?”连兰儿气愤地问。

张桂香是张氏的闺名。

“外面的事我当家,家里的事孩子他娘当家。大姐,这个事往后就别再说了。咱爹那,我会写信过去说。”连守信站起身来说道。

“你、你…”连兰儿指着连守信,气的说不出话来。

分家才几天啊,周氏走了才几天啊,原来那个被踩在她们脚底下,她连一眼都懒得去看的张氏,竟然都当家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这简直比连守信不答应结亲还要让连兰儿觉得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