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不让人省心,离的大老远他们自己祸害自己还不够。还能祸害到你们,哎。”李氏皱眉叹气。

“五月节的时候,我们就没往那边送东西。那边不来信。我们也不往那边去信。…我这心里还有点不大自在,总问自己个,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咋地,俩老人还在那边那。不管他们对我们咋样,也是孩子他爹的亲爹亲娘。…听说了这事,我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和那边来往,这事做对了。”张氏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着。

“这个八月节,我也想好了。还是啥也没有,就跟那边断道。以后。要是真有人讲究,就让他们讲究我。现在家里面的事,大家伙都知道是我当家。把他们待我的那一桩桩事拿出来说道,到时候别人讲究我,也有个说法。”

“我这几个孩子托生在我肚子里,一生下来。就没过过啥好日子。谁让他们有我这个窝囊的娘那。我也窝囊了半辈子了,别的能耐我也没有啥,这些事给孩子们挡挡,我还能行。”

“孩子们有我们这样的爹娘,是受了大累了。”

“大姐,你别这么说。”张王氏就忙劝解张氏,“大姐你也别总想那糟心的事,多想想这好事。几个孩子都多懂事啊,现在五郎又出息了。大姐你以后就擎等着享福吧。”

“断道这话,你往后别往外说了。”李氏想了想,就道,“摊上了这样的,还真是没招。十事九不周,这事你要做的面面俱到,怕是不可能。不管咋样,得把孩子们给保住,不能受影响,这个对劲。”

“当初做这门亲,是你爹说,你公公那人为人正。那时候看你婆婆,就看出来是个厉害的,说话咔咔的,就是看着也是个明白人。谁承想,你进门就受婆婆的气。咱都还是那老一套,想着伺候婆婆是应该的,受点气,日子长了,人心换人心,也就和睦了。谁知道…”

“你出事那些天,我和你爹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你爹那肠子都悔青了。你们都不知道,有好几回,你爹半夜起来,说是去捡粪,其实就是往你们这边来。跟人打听,知道你好点了,你爹才能放心回去。”

“可是有啥办法那,你们两口子过了这些年,你女婿这个人成,脾气也好,又有这几个孩子。…你们能分家出来过,我和你爹都替你们高兴…”

这是李氏一直埋在心里的话,以前却没有说。直到现在,五郎考中了秀才,能够支撑门户了,她才肯说出来。

“你和你女婿好,孩子们都懂事,有出息,这就是难得的福气。至于那别的事,也求不了那么多。你打定了主意就好。”

“嗯。”张氏点头,她跟李氏和张王氏唠这些,其实也没想着能得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就像李氏说的,这个事就摊上了,父子手足关系在那摆着,咋做都不能十全十美。她就是这些话憋在心里,没法跟别人说,跟自家人唠唠,心里也松快点。

“老赵家这门亲,你们上房可是做糟了。”张王氏就道。

“那还不是二郎年龄大了,他二伯、二伯娘又看中人家陪嫁多吗。”张氏就道。

“我看二郎也不缺胳膊缺腿的,人才还算得上中上流那,咋就年龄大了,说不上媳妇?”张王氏道。

“那还不是供他大伯、继祖他们念书,把日子给过穷了吗。”张氏就道。

张王氏就和张氏相视而笑,这么掰扯下去,就是个鬼打墙,无解的局。

等张青山醒了,一家人就要告辞回家,张氏这边早就将八月节的节礼给准备好了,有五郎从府城买回来的高档点心两匣,上等的府绸两匹,大青布两匹,酒两坛,肉十斤,连蔓儿家自己磨的小麦面五十斤,大米二十斤,荷塘里出产的莲子、鸡头米、菱角和藕若干。

因为张家这次的贺礼加厚,所以连蔓儿家给的节礼也加厚了。

送走了张青山一家人,连蔓儿就在炕上另放了炕桌,摆上账册、笔墨纸砚。

“爹、娘,姐,哥,小七,有些事咱得商量商量。”连蔓儿叫齐了一家所有的人,开口道。

“要商量啥事,是收秋的事不?”张氏就问。

“收秋的事先靠后,咱要商量更重要的事。”连蔓儿就道。

一家人围坐过来,看着连蔓儿,听她要商量什么重要的事。

“这事其实我早就打算了,以前总觉得火候没到。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哥是秀才老爷,有些事,咱过去不好办,现在就正好办,而且也必须要办,还得赶紧办。”

“姐,到底啥事啊?”小七就问。

“首先是连记铺子,咱是不是该请了掌柜的了?”连蔓儿就道,“还得加上一个账房。”

连记铺子一直是她们自家人管理,现在多了许多的田地,还有荷塘、鱼塘,有些时候就有些忙不开。连蔓儿并不是没想过要请人,但一直没有实施,还是碍着自家的平民身份。

要请铺子的掌柜和账房,自然要请精明强干的。

连蔓儿怕压服不住这样的人。这并不是她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而是这个社会等级分明、深入人心。

有了五郎的秀才身份,一切都变得简单,而且顺理成章。

有了掌柜和账房操持连记铺子,她们一家就不需要再直接插手,而完全成为东家的身份。这也是五郎的身份转换所需要的。

连蔓儿讲明了原委,一家人自然都毫无异议。

“这事一会我就去镇上一趟,让家兴帮着咱们尽快踅摸人。”连守信就道。

“不只这一件,还有咱家里面。咱是不是该雇个管家,还有跟着我哥的书童、跟班啥的,是不是也该有了?”连蔓儿又道,“这些人,不能是短工,长工也不行,得是买断了身契的。”

“蔓儿,你是说,咱家要买人?”张氏睁大了眼睛。

“对。”连蔓儿笃定地点头。

“…以后咱家这来来往往的人肯定不少,有个管家支应客人,也像那么回事,也方处。还有我哥出门,去府城上学也好,会客也好,身边也该跟着个伺候、跑腿的人。”连蔓儿就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水涨船高

家里买人的事,连蔓儿也想过,一直没有提出来的原因和没有雇掌柜、账房的原因相同。

名不正则言不顺,她们是从普通的庄户人家发家,只占了一个富,要呼奴使婢,也不是不可以,但却难免招人口舌。而五郎如今考上了秀才,她们家再这样铺排,别人就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买了人来,也更容易管理。

当然,连蔓儿也不是没想过五郎考不中的情况,真的是那样,到时候该办的事情还得办,不过就只能依靠御赐牌楼的威慑了。

而现在连蔓儿家有御赐牌楼和五郎这顶秀才的帽子,可谓相得益彰、锦上添花。

一家人商量了半晌,都一致通过了连蔓儿的提议。还没等连守信往镇上去,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俩就自己来了。原来他们猜到五郎中了秀才之后,连蔓儿家必定有许多新的安排,那天太忙,没机会说,因此今天主动上门。

五郎和连守信就将雇人和买人的事跟这父子两个说了,吴玉贵和吴家兴自然没有别的话,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八月节前下了一场雨,这场雨让本来应该展开的秋收不得不延迟。因为地里太过泥泞,进不去人,得等几天地里干爽了,才能收秋。

不过这场雨对连蔓儿家要做的事影响并不大。五郎和连守信这一天在后半夜起身,装了一车的鱼、虾、蟹、莲藕、莲子、鸡头米、菱角米等土产送去了府城。从三十里营子到府城一水的官道,即便下雨过后,通行也不成问题。

这爷两个从府城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家四口。

韩忠,韩忠媳妇,儿子韩小福,闺女韩小喜。

原来是五郎到了沈家,和沈九闲聊的时候。无意中说起了家里要买人伺候的事。沈九十分热心,就暗自吩咐了钟管事,要寻几个合适的人给连蔓儿家。最后钟管事就寻来了这一家四口。

韩忠和韩忠媳妇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韩小福十五岁。韩小喜十三岁。这一家人是曾在府城某户人家当差,那家主人最近得了官职要去上任,家中就有些仆佣闲置了下来,本来也要送人或者卖掉。这家人与沈家有些来往,是极讲规矩的人家。钟管事就去挑了这一家四口来。说是知根知底,本分而又能干。

“那这四口人,是小胖送咱们的?”连蔓儿就问五郎。

“是我花了银子买下的。身契在这里。”五郎就从袖中取出几张身契,递给连蔓儿。

连蔓儿一一的将身契都看了一遍,和五郎说的相符,这一家四口总共的身价银子是十五两。韩忠以前是做管事的,韩忠媳妇能上灶,韩小福和韩小喜两个也都能干活。

极妥帖,而且身价银子也便宜。

连蔓儿也曾向吴玉贵和吴家兴打听过,大概知道现在人市上的行情。像这样有工作经验,被教好了规矩,且都正当年的仆佣。这个价格是买不下来的。只怕也是那户人家送人情,半卖半送吧。

“哥,小胖听你说咱家要买人服侍,没跟你说要从他家里挑人送给咱?”连蔓儿突然问五郎。

“没有。”五郎摇头,“这种事小九心里有数的。”

连蔓儿就暗暗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小胖这件事做得贴心。若是他一高兴,觉得要给她家挑最好的人,那自然是从他家里挑。而若是沈家送来的人,她们要使唤起来。可是颇多顾忌。

而现在,她们花了身价银子,得了身契,这人也是别的一般官宦人家的,这使唤起来才放心,也能得心应手。

连蔓儿看过了身契。就让这一家四口进来。

这四口人进来,就向上磕头。连蔓儿问了几句话,见这四口人周身都干净利落,面相端正,举止言谈一板一眼,确实是大户人家极有规矩的仆佣模样。

一家人商量了一番,就将几个人的差事安排了下来。韩忠暂时充作管事,韩忠媳妇安排到厨房做活,韩小福在前院打杂,主要服侍五郎和小七,韩小喜在后院打杂,主要服侍连枝儿和连蔓儿。

这四个人按月发放月钱,另外还有四季的衣裳。

家里面服侍的人有了,就剩下连记的掌柜和账房的人选。

吴玉贵和吴家兴父子两个很是上心,介绍了几个掌柜和账房来供连蔓儿家挑选,都是有相关工作经验,且口碑不错的。最后五郎和连蔓儿挑中了一位家住邻县名叫陈平安的做掌柜。这陈平安曾经在县城一个酒楼里做个掌柜,为人正直,极善言谈,另外挑了一个姓冯的账房。

连记的掌柜每月有月银若干,三节另有节礼,每年还有年假,年终根据连记铺子的收益另有分红。账房也是如此,只是比掌柜的份例有所消减。

等这一应的事务都安顿好了,就到了八月十五。

今年过节就是连蔓儿一家,在加上一个鲁先生。

因为最近喜事连连,这顿节宴准备的就格外丰盛。除了家里年节必有的几道特色菜肴,这一顿又加了龙井虾仁,荷叶蒸鸡,红烧狮子头,盐水鸭等,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

张氏依旧亲自下厨,不过却比往常轻省了许多,因为韩忠媳妇很能干,颇有几个拿手的菜色,尤其善于烹调鸭肉。这让张氏非常满意。连蔓儿家平常并不怎么吃鸭肉,是因为张氏并不善烹调鸭肉的缘故。

晌午吃了节宴,晚上连蔓儿家又在荷塘旁的亭子里面预备了一桌,一家人陪着鲁先生一起赏月。荷塘里只剩下一塘的残荷,连蔓儿就让人将家里养的菊花都搬了来,将亭子内外布置了一番。

等入了夜,亭子内外都点上了灯笼,一家人陪着鲁先生踏月而来,鲁先生看了亭子内外的布置,不由得喜出望外,连赞了几句。

亭子里早就摆设了桌椅,大家入席坐了。晚上的这一桌极简单,除了月饼、几样新鲜的果子、酥皮点心,就是清蒸螃蟹。

晚上这一顿,就是吃螃蟹赏月。

因为席上有螃蟹,连守信还特意开了一坛绍兴老酒。小喜就在亭子外燃起一个小炭炉,上面吊一个铜铫子。将黄酒筛了,倒入铫子里温热了,再端上来。韩忠在亭子外伺候,随时听主人召唤,韩忠媳妇留守厨房,小福负责将陆续出锅的螃蟹和点心送到亭子外,再由小喜端上桌。

连守信和五郎自然要陪鲁先生喝酒,张氏也能喝上几盅,她还做主,在连蔓儿、连枝儿和小七的面前也摆了酒盅,让这三个孩子跟着也吃了两盅。

“今个高兴,再说,吃这螃蟹不喝点热酒,小心回去肚子疼。”张氏如是说道。

螃蟹自然是连蔓儿家鱼塘自产的,是连蔓儿挑了最大个团脐的留下来,就是为了过节自家吃。多亏连蔓儿留心,事先给自家留了螃蟹,要不然,荷塘里能吃的螃蟹就都卖光了。

就八月节前这几天,连蔓儿家鱼塘的鱼、虾、蟹就卖的非常火爆,其中又以螃蟹为最。连蔓儿按照塘里螃蟹长成的情况,将螃蟹分为三等。第一等的,就是连蔓儿家现在自家吃的这种,每斤是五十文钱。第二等的每斤价银是四十文钱,还有第三等每斤的价银是三十五文钱。

节前是消费旺季,截止到今天,连蔓儿家已经卖掉了一千多斤的螃蟹,共得价银四十五两银子。再加上这几天卖的鱼虾,莲藕等,只这几天,连蔓儿家就赚了有一百二十两银子。而鱼塘里还有不少的虾蟹,估计八月里都能长成并卖完,到时候的收益估计又要翻番。

席间,一家人的话题不免就谈到眼前的鱼塘和荷塘。

“对,”连蔓儿点头,“明年荷塘要再挖一个,鱼塘另外再添四个。把这边的地都给利用上。”

眼看着今年鱼塘和荷塘的收益如此喜人,明年自然要再进一步,将她们买下的所有河岸地都开挖出来。这是一家人这几天商量的结果。

过了八月十五,连蔓儿一家都忙收拾心情,全身心地投入到秋收工作当中去了。

家里的几个长工,大力和小丁转签了死契。连守信这多半年见大力年纪略长,忠厚能干,就提拔了他做下地做活计的头。有的时候下地干活,连守信有事不能去,就都是大力领着,极稳妥让人放心。

今年收秋,连守信依旧亲自下地带人干活,五郎因为暂时不再又考试的压力,也和小七一起穿了粗布衣裳、千层底的布鞋,带了草帽,一副庄户人家的打扮,每天跟着连守信下地干活。

张氏娘儿三个就都不用下地干活了,每天只在家里,做些家务,为连守信这些人准备饭菜。张氏是干惯了活计的,她也操心地里面,即便连守信、五郎都不让她下地,有的时候她还是会下地去看看,或是送些茶水,或是送上两个西瓜,要不就是送去一篮子香瓜等。

连守信带着五郎和小七不仅和长工、短工们一起下地干活,回来吃饭,也吃一样的饭菜。张氏安排饭菜,又极厚道,所以不管是家里面的长工,还是暂时雇来的短工,都对连家的人赞不绝口。

第五百一十五章 当机立断

玉米、高粱、糜子、豆子,地瓜,花生等都一样样地收割回来.两百多亩地的庄稼收成,场院里放不下,就堆放到前院里来。

庄稼从地里收回来,要在场院晾晒了,才能开始打场。而在晾晒期间,连守信又忙带着人披星戴月地收摘葡萄,开始酿制葡萄酒。

六十八亩地的葡萄,都用来酿制葡萄酒,产量是前两年在山沟里采摘野生的野葡萄酿制葡萄酒所不能比拟的。为了让酿制的葡萄酒品质更好,保质期更长,连蔓儿这次打算依旧用粗瓷酒坛酿制葡萄酒,但在葡萄酒酿制成功之后,则打算改用木桶存放葡萄酒。

粗瓷酒坛依旧是从赵家村定的,存放葡萄酒的木桶则是找了几个木匠,给定了尺寸和木料以及一部分定金,约定到期要交多少木桶。连守礼自然也接到了订单。

连守礼、五郎和小七带着人下地摘葡萄,往家里运送,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就负责在家里带着人进行葡萄酒的初酿。其中连蔓儿和五郎还要兼顾连记、以及鱼塘、荷塘的事务,一家人忙的什么似的,晚上几乎是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却依旧还得天没亮就起来。

一家人的勤劳,自然获得了应有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