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郑家一位年高的长者在最后关头阻止了这件事,理由是不能损了阴鸷,…坏了郑家的风水。

最后,连秀儿逃得一条性命,从此以后,将会在郑家后院一个小小的庵堂内为郑三老爷守寡,度过她的余生。自做自吃,终生不得踏出庵堂半步。

连秀儿自己也答应了,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容她不答应。

连守仁、连守义等人怕郑家报复,再将他们送回大牢,趁郑家办丧事忙碌,瞅了一个空子就逃了。

这个过程中,丢了两个人,即赵秀娥和英子。

至于这两个人是怎么丢的,没人知道。

就这样,这一家人将身上剩下来的东西都凑在一起,才勉强雇了车,狼狈不堪地逃回了三十里营子。

原来如此,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连蔓儿就更明白了,为什么连老爷子一到三十里营子,就想先在她家落脚,还死乞白赖非要带着连守仁、连守义等人跪拜御赐牌楼。

“老郑家的人心毒啊,”周氏哭嚎了这么半天,嗓子一点都没倒,“他们那是嫌一下子弄死了秀儿不解恨,要让秀儿零碎的受罪啊。我可怜的秀儿啊。老四,老大、老二那俩王八犊子我是指望不上他们了。我可怜的秀儿啊,就是吃了实心眼儿的亏。老四,你不能看着你亲妹子受罪。你想想法,你救救秀儿吧。”

“老四,你有牌楼,你有金子,五郎不是还考上了秀才吗,咱们家,就你们能救秀儿了。”周氏抬起头,一双眼睛冒着渗人的光,盯着连守信和五郎。

“只要能救了秀儿,我下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我也乐意。我的秀儿啊,你疼死娘了。”

“我给你磕头,老四,五郎,我给你们磕头,求你们救救秀儿。”周氏说着,就疯了似地跪下来,朝着连守信和五郎崩崩地磕起头来。

第五百二十三章 认清现实

连守信和五郎就都站起来了,父子两个的脸色都很难看。

连蔓儿抚额,周氏又用磕头这一招来逼迫她们,这叫什么事!

“爷,我奶这是又犯病了吧。”连蔓儿冷静地开口。当前的情形,她们一步都不能退。因为只要她们退了第一步,那么接下来,对方就会变本加厉,她们将会永无宁日。

这绝不是连蔓儿将事情想的太严重,看看连秀儿的下场吧。刚才在外面,连蔓儿也看见了连守仁和连守礼。这兄弟两个穿的都很狼狈,人也瘦了,连守仁的头上也有了白头发。但是他们都还活蹦乱跳的。

关键是,在太仓闯下了那么大的祸,他们依旧能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地回来,只是将连秀儿给葬送了,把老郑家给坑了,把郑三老爷给坑死了。这群人,简直就是无敌的小强啊,她们这只要稍微软弱一点,那就擎等着被坑吧。

而连守仁和连守义是怎么坑了连秀儿和郑家那,自然是通过周氏对连秀儿的强大影响力。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她们坚决不能向周氏妥协。

而且世界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继续纵容周氏无理取闹,对不起她们自己,对不起这头上的一片朗朗晴天。她们不想用同样的无赖和无理取闹对对付周氏,因为她们还要脸。

周氏是这样了,那么就不用搭理她,只当她是疯子好了。这样的老人,实在是让人想尊重都尊重不来。

这里还有一个连老爷子,周氏撒泼、无理取闹,连老爷子就该管周氏。那就问问连老爷子,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爷,你看我奶说的这话。你老咋看?”连蔓儿就问连老爷子。

“你奶这就是心里憋屈、心疼的,一天总得闹上两三回。…别搭理她。”连老爷子无奈地叹道。

怎么去救连秀儿?人家郑家为了将他们这一大家子救出来,出人、出力、出钱,几乎倾家荡产,郑三老爷还把命都给搭进去了。就算没有这些,郑三老爷死了,连秀儿也要守寡。

让连守信拿金子去将郑家花的钱给赔补上,那人家那条人命那。拿什么赔?拿御赐的牌楼和五郎的秀才功名去压郑家?别说道理上说不过去,就是实际操作上,那有什么可行性吗?也就是周氏这里失心疯了,才会提出来这样的要求。

而且。这件事不管周氏怎么吵嚷,连老爷子那一关就过不去,因为连老爷子可是很注重“家无再嫁之女”这项荣誉的。

周氏哭嚎了半天,又磕头又许愿的,却遭到这样的冷处理,眼见着在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是站在她那一边的,周氏趴伏在炕上,从哭嚎变成了抽泣。

连守信和五郎这才又重新归坐。

将太仓那边的事情大概的问清楚了。那接下来就是现在和将来的问题了。

“爷,我爹、我娘,我哥,我们一家子都商量过了。你和我奶在太仓遭了罪,这一回来了,我们这也起了新房,干脆。爷,你和我奶以后就在我们家住下吧。我们养活你们二老。”连蔓儿就道。

连老爷子没说话,周氏也停止了哭泣,没人哄她,她慢慢地自己抬起了头。

“爷,奶,你们以后就住这,不用回老宅了。也省得以后还得再为那一大家子不省心的操心。”五郎就道。

“对。这话虽不该是我说,可是事情在这明摆着。大家伙都看得见,他们贪赃枉法,对你们二老忤逆不孝,你们二老一句话,咱们找里正、找村老。立刻就把他们逐出连家。以后啊,你们二老就住这,再也不用看着他们生气。”连蔓儿就道。

“别看太仓离咱们这几百里地,那边出了啥事,这边都传的知道了。我大伯、二伯他们做的那好些事,都立不住脚,不经讲究。连家的好名声,算是让他们给败坏完了。”五郎就接着道,“我们好不容易立起了门户,清清白白的,不能再因为他们给抹黑了。爷,你是最看重咱连家这名声。现在,是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五郎和连蔓儿俩你一言我一语,都说的是要连老爷子和周氏留在这里养老,不过却要和连守仁、连守义那两股人彻底地断开,要将连守仁、连守义这两股人逐出连家。

连老爷子听的心里暗暗叫苦,偏偏五郎和连蔓儿占住了孝道和大义,还用了他最常用来教导人的那一套说法,将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他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来。

留在这里养老吗?

连老爷子下意识地抬眼四下看了看。他知道连守信一家将日子过起来了,但没有亲眼所见,他想象不到,连守信一家已经将日子过到了这种程度。连守仁那个县丞的宅院,那些个摆设,比起连守信家这些来,是远远的不如。

在这里养老,吃穿不愁,应该也没有什么烦心的事。他看得出,连守信、张氏,还有五郎、连蔓儿这几个孩子对他并不亲近,很似是疏离。扪心自问,这个怪不了人。连守信刚看到他的时候,那感情是发自内心的,他能体会到。只是,之后,因为他坚持要带着连守仁、连守义拜牌楼,连守信大哭。那之后,连守信看他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他伤了连守信的心。他也知道,这些年,他忽略了四房的几个孩子。但是他也相信,如果他真的要留下,该给他的奉养孩子们都不会少给他。

孩子们的品质都很好。

连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抹了抹眼睛。

但是他能留下吗?

不能。

当初连守信这一家是怎样分出来的,那一桩桩一件件,还有临去太仓之前发生的事情,他都没有忘。别人也不会忘。他在这里住下来,人家只会对连守信、张氏、五郎挑大拇指,当面夸他有福气,那背后却是要戳他的脊梁骨的。

他留在这里养老,连守仁、连继祖就会更加被人看不起了。

而且,五郎和连蔓儿话里说的很清楚,他要留下,那就要和连守仁、连守义那两家人断绝了来往,还要将他们都逐出连家。

他舍不得这么做。他一到三十里营子,就舍了这张老脸,是为的谁、为的啥?!他得回到老宅去,凭着他这些年在村子里积攒下的人望,帮着连守仁和连守义将那个家支撑起来。而且,他和连守仁、连守义一起过,连守信这边都是要脸的人,看在他和周氏的份上,也不会完全不管那一大家子的人。

“这做爹娘的心啊,老四,老四媳妇,你们也都是有儿女的人,哎…”连老爷子长叹。

“一个个都丧了良心,指望不上。”周氏突然又哭道,“我不在你们这住,我回我自己家。”

周氏倒比连老爷子先做出了决定。其实这一路回三十里营子,周氏心里已经差不多对救连秀儿这件事绝望了,不过看见了连守信,她怎么着也要试一试。这是发自内心的,她自己也管不了自己。

连守信这谁都没搭理她这个茬,她算是彻底的绝望、灰心了。要在连蔓儿家住下,她想都没有想过。要她住在这房子里,她直不起来腰,老宅,那才是她的家,她的天下。

“我后悔啊,我这肠子都要悔青了。那时候,我就不该带着秀儿离开家。要是那时候不走,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周氏一边哭,一自言自语地道。

“你娘这是坐下病了。”连老爷子叹气道,也不去劝解周氏,显然周氏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黑心尖儿、坏了下水的,我的秀儿就是被她害的。她现在因为我的秀儿才得了命,我能让她自在了?”周氏两只眼睛发直,两只手握住一起,叙叙地道。

“老四,五郎,你们的一片孝心,我这心里都明白。有你们的这些话,啥都值了。”连老爷子不再关注周氏,而是对连守信和五郎道,“还是那句话,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大伯、二伯他俩…哎,犯了错。那也还是我的儿子,跟你们也是骨血相连。这还有那一大家子,都还得继续过日子啊。”

“咱这乡下的规矩,我和你奶,这以后还得跟着他们一起过。…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这个跟头栽的这么狠,他们也知道后悔、做错了。别人那,咱管不了,咱自家人,好歹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今后啊,他们再想闯啥祸,那也闯不了了,也就老老实实跟我在家种地、做个本分的庄稼人…”连老爷子说完,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和二郎都平安的回来了,但是连守仁的秀才功名被夺了,以后连做个启蒙先生的资格也没有了。从连继祖和二郎开始算,三代之内,都不能再参加科举,就更不要说做官了。

连守仁、连守义这几代之内,都要小心地做人,仰人鼻息。

而四房、四房的孩子们已经崛起了,到了再也够不着、拿捏不到的高度。

第五百二十四章 心思

闹腾了这么半晌,已经是将近晌午了。小七下学回来了。

“爷,奶。”进了屋,小七就规规矩矩地给连老爷子和周氏行礼。

小七是一家人的宝贝疙瘩,他这一回来,这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周氏的嘴角抽了抽,勉强要挤出点笑容出来,最终却失败了。没办法,原来在家的时候,周氏虽不算苛待小七,却也从没有和小七如何亲近过。连老爷子见了小七,胡须颤了颤,就招呼小七上他跟前去。

“快给爷看看,我家小七长高了。”

小七大眼睛滴溜溜地往自家爹娘、哥姐那边溜了一溜,这才笑嘻嘻地上前,让连老爷子在他的头上摸了两把。

“爷、奶,你俩可回来了。我可想你们了。你们回来就不走了吧?就在我家住呗,我养活你俩。”小七甜甜地道。

连老爷子被小孙子一番话给哄的,立刻眼圈就红了。小七这孩子从小嘴就乖。但是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可以表明连守信、张氏这一家的家教是没话说,对他和周氏这两个长辈是没话说。反观他和周氏,是怎样对待连守信、张氏这一家和这个小孙子的,连老爷子的心不由得翻了个个。

周氏也不由得看了小七一眼,就又垂下了眼皮。

小七在连老爷子跟前站了一会,就跑开来,又向连守信、张氏、连枝儿、五郎和连蔓儿行礼,最后挨着连蔓儿坐了。

“连小七都长大了,这孩子有规矩、孝顺,以后肯定有大出息。你们把小七教育的挺好、挺好。”连老爷子见了,就道。

连蔓儿就瞟了小七一眼,一边偷捏小七的小胖手。心道,这小家伙鬼精灵,一张嘴更像抹了蜜一样,跟他相处的不管老少男女。就没有不稀罕他的。

瞟了眼小七,连蔓儿不由得又瞟了一眼连老爷子。夸小七只夸小七规矩、孝顺,因此以后会有大出息。连老爷子的精明依旧,不愧是做惯了大家长的人。只是,对着这样的小七,不知道他午夜梦回,会不会心虚。

想到这。连蔓儿又回身,将小七给搂怀里了。

“姐,今天先生给讲了个新故事,一会我讲给你听。”小七笑的两只眼睛完成了两道月牙,靠在连蔓儿怀里。

“就你们俩亲香个不够。”张氏在旁边见她们姐弟两个这样,心都软了,小声嗔了一句,就站起身。

“这都晌午了。他爷他奶大老远的回来,也饿了吧,我这就做饭去。”张氏就扬声道。只要看着自家的几个孩子。张氏就心情好,底气也足。

周氏撩起眼皮,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眼也没眨一下。以前在周氏跟前,她是动辄得咎。说话声音高一点,会被周氏骂,说她眼睛里没老人,语气不好,吃哒她了。说话声音要是低一点,依旧会被周氏骂,还是说她眼睛里没老人。是不想搭理她。

就是声音不高不低,周氏也有话说。她会说“别看你表面上装的这样,你心里骂我,我知道。”

周氏看了张氏一眼,这次啥也没说,又把眼皮耷拉下去了。

“对。爹、娘,你们在这吃饭。”连守信也道。

“不,不地了。不在你们这吃。”连老爷子就忙道,“我们回去,回老宅吃去。”

连蔓儿一家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刚才在外面他们都看到了,连老爷子这一大批人回来,身边一件行李都没有。他们回老宅去吃,吃什么?

连老爷子这是看出来,他们没打算给连守仁、连守义那一大帮人准备饭菜,所以才说要回去吃。

那边冷锅冷灶,柴米油盐皆无,连守信他们不能看着连老爷子和周氏一到家就挨饿吧。连老爷子不在这吃,连守信他们就得把吃食送过去。送吃食过去,那么一大帮人看着,总不好就送连老爷子和周氏两个人的份吧。

一顿饭、两顿饭的,连蔓儿真心不在乎,但是有些坏习惯不能惯着。

“爷、奶,你们大老远回来,还不在我们这吃一顿饭了?你们二老放心吧,一会,我们就送东西到老宅那边去。”连蔓儿就道。

连蔓儿只说送东西,却没有说是送给谁的。

“是啊,爷、奶,你们就留下来吃饭吧。”五郎也道。

将连老爷子和周氏请进了家门,这老两口子如果不吃一顿饭就走,那么村里的人会怎么想、怎么说。明白的人,会说这老两口子为了心疼大儿子和二儿子是啥也不顾了。可还有那不明白的以及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那些人又会怎么说?

她们并不怕无谓的言论,却也不会给人留下口食。

得到这边会往老宅送东西的许诺,连老爷子和周氏最后并没有走,而是留下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