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那,都这样了还非要这样大家一起过,就是不分家。连蔓儿想。

当古氏露出她的尖牙利爪,与周氏正面PK,谁胜谁负?连蔓儿略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在炕上坐的更舒服一些,一边关注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你还别用你那大眼珠子瞪我。”周氏和古氏凶狠的对视了半晌,谁也不肯示弱,周氏更是骂了起来。“休了你咋地,这要搁别的人家,早就把你给休了,还能等到现在!我后悔啊,早先干啥心软。你刚冒坏水的时候就应该把你休了。要是早点把你这丧门星给休了,我们家也不能落到今天这个样。我的秀儿也不能遭了难。”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你啥坏事干不出来啊。”周氏说着话,就扭头看向连守信和连蔓儿,“老四,蔓儿,咱家的事你们都知道,还有你们不知道的那。在太仓那边,就她…”

周氏用手指指着古氏。

“那可没少跟外人讲究我,给我挖坑下绊子。给你爹塞小老婆,把我赶回来,这都是她背地里下的黑手啊。你们看她现在这个样,恨不得吃了我。不把他给休了,就擎等着她把我给害了吧。就这一家十几口人,都不够她害的。”

“还有朵儿这个丫头。奸懒馋滑她都占全了,和她娘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肉尖心,心狼着那。她早就不是啥好东西了,留着她,就擎等着败坏门风,让老连家的闺女都没脸见人!”

肉尖心,是三十里营子这里的乡村土话,大概是形容一个人表面不大说话,却心狠、奸坏,说白了,就是阴狠。

连蔓儿看了一眼古氏和连朵儿,不免心中一动。周氏说古氏和连朵儿的话,固然有私仇的原因在内,但同时也很有些道理。

要不然就…

连蔓儿眼珠微微一转,正要说话,古氏那边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始蹦蹦蹦地冲着周氏磕头。

“朵儿,快给你奶磕头。”古氏还硬拉着连朵儿也跪了下来。

连蔓儿微微一怔,转眼就明白过来了。古氏还真是个人精啊,能这么快的见风使舵。

周氏这边见古氏又如此服软,就有些得意。

“娘啊,我知道错了,求你老大慈大悲,念在我伺候了你老和大老爷、大爷这些年的份上吧。…我这就去把衣裳换了,回来再给你老磕头,…省得把这衣裳给弄脏了。”古氏流着泪,冲周氏央求道。

周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刚才让你脱衣裳你咋不脱,现在知道害怕了?都弄埋汰了,你再跟我说这些。烂了下水的XX老婆。”周氏就骂道,而这次骂的竟然更加不堪。那XX老婆,是乡村土语中极端侮辱女人的骂句。周氏这样骂,是极端的羞辱了古氏,不过同时,也是送了一顶绿帽子给连守仁。

古氏颤抖着嘴唇,面色灰败地忍着羞耻,没有还嘴,连守仁在旁边,也不敢跟周氏呛声。

“去换啊,还等啥?”周氏又厉声道。

周氏执意让古氏和连朵儿换衣裳,这倒不是她心疼那两套好衣裳,而是看不顺眼古氏和连朵儿穿好衣裳。她要羞辱、折磨古氏,给古氏穿破衣烂衫这是必须的,没让古氏光着,还是想着连家的颜面。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叶儿,你们仨去看着她们,别让她们再给我整出啥幺蛾子来。…这两套衣裳,等她们脱下来,你们一家一套。”

光是命令不管用,周氏竟然还学会了物质奖励!以前周氏可从不用这一招。

其实,周氏是个很聪明,很能变通的一个人,连蔓儿想。以前,周氏的固执是因为有底气,因为一贯高高在上的惯性使然。而现在。当情况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周氏从高处坠落,就也学会了顺应形势。

而周氏的物质奖励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有了周氏最后一句话,刚才还懒洋洋的何氏立刻就来了精神。根本不用周氏说第二遍,就拉起了古氏和连朵儿往外屋去了。反倒是赵氏和连叶儿慢了一步,落在后面。连叶儿并不大想去。她回头看了连蔓儿一眼。

连蔓儿就对连叶儿点了点头。她想让连叶儿去盯着点古氏和连朵儿,倒不是盯着两人换衣裳,而是盯着她们,免得这会工夫,又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连叶儿见连蔓儿冲她点头,这才拉着赵氏加快脚步跟上了何氏、古氏和连朵儿三个。

“我有话说,我有话说呀。”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何老六媳妇的叫嚷声。

“她要说啥?”连蔓儿就问。

小喜这个时候已经从那边回来,正在外面伺候,听见连蔓儿问话,就走了进来。

“回老爷,姑娘。那何老六媳妇刚才招认了,说钱是他们偷的。”小喜就向连守信和连蔓儿禀报道,“不过她说那钱不是她自己想偷的,是…”

说到这,小喜飞快地往连守仁那边瞄了一眼。

“小喜,何老六媳妇是咋说的,你就咋学,没啥可顾忌的。”连蔓儿就告诉小喜道。

“何老六媳妇说是大当家太太让她偷的钱。”小喜听连蔓儿这么说,就继续道。“…这家里,钱都在老太太和老爷子手里,老太太把钱藏的牢,上房东屋一天到晚都有人,不好偷。除了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这院子里。就三老爷家有钱。何老六媳妇她们一家几口和三老爷一家对门屋住着,要偷三老爷家的钱最方便。”

“大当家太太许了何老六媳妇好处,说是等她进了城,住进宋家,就会打发人来接她们,让她们也住到城里去。给她们好房子住,以后也不用让她们种地,就在宋家姑爷那,随便就能给她们找几个轻省又赚钱的差事。”

“…偷了三老爷家卖鸡蛋的一百二十六文钱,大当家太太只拿了一百零六文钱雇车,还给何老六媳妇留了二十文钱,还嘱咐何老六媳妇,别急着花,等她走了之后,随便咋花都行。”

“大当家太太这么做,还跟何老六的媳妇说,她是告诉何老六的媳妇,她们帮了她,她这个人念着她们的好。她这个人不吃独食,就这点钱,还要分出来一点给她们,等以后,更是啥也少不了她们的那一份。”

果然,何老六媳妇一家人的道来,唯一,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古氏。先是推磨有了何氏分担,后来,连本来非常难以操作的逃跑,都有了得力的帮手。

“啥大当家太太、大当家太太的,她也配!以后你们谁也别这么叫她。”周氏就道,“姓谷的这么娘儿们奸啊,看见一点缝儿,她就能钻。”

“这个话,她们也信。”连蔓儿则是笑道,“分明留那二十文钱,就是要她们做替死鬼的。”

古氏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她能看不清楚何老六这一家子人的品行。她会将她们巴巴地弄道身边,给她自己丢脸,招惹无穷无尽的麻烦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小喜出去,就把连蔓儿这话跟何老六媳妇说了。

“人家今天要是不被送回来,就留在城里了,还能派人来接你们?你们要是花那个钱,肯定得被抓住。你们再说人家啥话,那衙门的人能听,能到宋家去抓人?你们就擎等着替人蹲大牢吧。”

何老六媳妇也是看着古氏被送回来,上房里要休古氏,她见古氏要糟,自然许诺给她的好处也给不了了。她也学着见风使舵,就赶紧将古氏给招出来,好给自己脱罪。现在听了小喜这样说,她自然相信了,就冲着西屋跳脚地骂古氏。

“…狼心狗肺的,连我们孤儿寡母都坑。…连家我大姨、大姨夫那人家都是好人,心肠好啊,就是这个媳妇娶糟了,真是丧门星。要不是她,现在大家伙都好好在太仓享福。这样的丧门星,休了她都便宜她,搁人家心硬的。一根绳子把她吊死了,这街坊四邻的都得拍手叫好…”

何老六媳妇这是打落水狗,踩古氏以讨好连家上房众人。

“你赶紧闭嘴吧,一会真给你塞上骡子粪。”小喜就训斥何老六媳妇。“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外面,何老六媳妇就消了音。

屋里,古氏和连朵儿都脱下了宋家给的好衣裳。重新穿上了家里的粗布衣裳。这两个人,总共就有两套外面的换洗衣裳,穿去县城的那一套,还是其中比较好的,自然是没拿回来。家里这一套,更加破烂,不过此时也不能挑剔了。

如今是冬天。都要穿棉衣棉裤。她两个都只有一套棉衣棉裤,自然也脱在了宋家,如今被何氏看着将里外的好衣裳都脱了,没了棉衣,就只能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回到东屋里跪着。

何氏却喜滋滋地托着两套衣裳。

“娘啊。老三媳妇和叶儿不稀罕这衣裳,都不要。要不,这两套就都给俺吧。正好俺和芽儿一人一套。”何氏咧着嘴向周氏请求道。

“你想的倒美。”周氏就瞪了何氏一眼,一把将何氏手里的衣裳都抓了过来,“你先一边待着去。想要衣裳,你也等等。”

何氏就撅了撅嘴,又退到一边去了。

“我说古冬青啊,你挺能够儿啊。这才几天,你就跟老何家的勾搭上了。让他们替你偷钱。你现在给我下跪磕头的,是不是想着先让我留下你,你过后再跟老何家的勾搭,干脆让她家那俩小子把我们俩老不死地给弄死了,你就是大天了!”周氏盯着古氏,冷笑着道。

“听说我要休你。要打死连朵儿,你害怕了?我告诉你,你害怕也晚了,这件事,就我说了算!”

“娘啊,我知道错了。”古氏就给周氏磕头,声泪俱下地道,“说良心话,你老说的,借我俩胆子,我都不敢。我就是、就是…没过惯庄户人家的日子,就想着投奔了花儿,不用种地,不用干活的,别的心思我是真没有啊。”

“爹啊,娘啊,我对天发誓,我要有那个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了没人埋!”古氏也发了狠,一连串的毒誓发下来一口气都不带喘的。“我错了,我改。以后再也不往城里跑了,我这后半辈子,也没有别的念想,我就是伺候你们二老。你老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天天给你老推磨,我给我自己个赎罪。”

“你还知道赎罪了?!”周氏就厉声道。

“娘啊,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老,对不起秀儿,对不起连家上上下下。我赎罪,活着的时候赎,就是死了,我也接着赎。这辈子我伺候你老,下辈子,下下辈子,让我变毛驴,变啥都行,我还给你老赎罪。我给秀儿赎罪,我给秀儿当牛做马…”

听古氏提起连秀儿,周氏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古氏。

古氏并不还嘴,只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磕头,额头磕的鲜血直流,她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一面又不停地赌咒发誓,向周氏忏悔、央求。

古氏每一次磕下头去,纷乱的头发遮挡了她的眼睛,因此谁也没有看见,她眼中阴狠的目光。

对于古氏,今天几乎是她在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一天,甚至当初周氏做主将英子给了连守仁做妾,后来一大家子下狱,她都没有这么痛苦过。

机关算尽地进了城,找到了宋家的门上,本以为从此就算过不上期望中的穿金戴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上人的日子,但起码可以脱离苦海。

古氏是个聪明而且务实的人,他们从太仓回来,宋家对他们不闻不问,后来还是由连守信捎带了些礼物回来,古氏就知道了宋家对他们的态度,并猜测连花儿在宋家的日子怕是并不风光。

之所以还要来,是将连花儿,将宋家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宋家豪富,以前也没太看得起他们,不过给钱、给物、给房子却从不吝啬。她想着,即便宋家并不待见她,连花儿在宋家说话不算,可是一宋家的豪富,宋家老夫人一贯做事的方式,给她一份中等人家的生活,这是不成问题的。

而她也有自信,只要宋家肯收留她,她会很快让宋家的老夫人喜欢上她,以后,就依靠着宋家,她会越过越好。

因此,宋家的人虽然接了她进门,却待她冷淡,她一点都没有计较。

坐了半天的冷板凳,终于见到了连花儿,她才大吃一惊。

那个痴肥的丑女人,怎么会是她的宝贝闺女连花儿那?!一个年轻的丈夫身边有无数诱惑的女人,她没有有力的娘家支持,没有儿子傍身,也并不受婆婆的待见,同时又失去了当初吸引宋海龙,嫁入宋家的唯一筹码—美貌,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古氏当即就抱住了连花儿,放声大哭。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连花儿如此,那她一直以来的那些美好算计,根本就没有了施展的余地!

第五百五十九章 休还是不休

古氏抱着连花儿大哭,母女两个久没见面,就要支开伺候的宋家下人,好好地唠唠私房话。但连花儿身边伺候的孙大娘和小红却不肯离开,说是宋家老夫人和宋海龙的吩咐,连花儿病着,身边时刻不能离人。

古氏无法,只能在下人在场的情况下遮遮掩掩地说话。

古氏先就问连花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连花儿偷瞄了孙大娘一眼,就摇头,说她也不知道。还是孙大娘告诉古氏,说连花儿在听说连守仁在太仓下狱之后,心绪烦乱,而且还出现了失眠、经水不调等症候。孙大娘说宋家老夫人和宋海龙已经请了好太医给连花儿诊脉,说是连花儿并没有大碍,只要放开心胸,好好地调理,慢慢地也就好了。

一句话,连花儿主要是得了心病,才导致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古氏满怀疑虑,不过她也知道,有孙大娘和小红在,有些事情她和连花儿也不好细说,就提出,要留下来陪连花儿一些日子,这样也好帮助治疗连花儿的心病。她本来的打算就是从此依傍着连花儿为生,现在看连花儿这样,就更想留在连花儿的身边,好能帮扶连花儿在宋家站住脚。

连花儿自然是愿意。

母女两个也没说上多少话,外面就有下人来传话,说是宋家老夫人请古氏过去说话。连花儿就站起身,要送古氏从屋里出来,却被孙大娘和小红给拦住了,说是太医的嘱咐,连花儿现在不宜出屋走动。

母女俩只好在屋内告别,连花儿极快地附在古氏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连花儿怀疑宋家的人要害死她,她要古氏救她。

古氏听的肝胆欲裂,去见宋家老夫人的一路上就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和宋家老夫人说,以便能够留下来。照看连花儿。但是见了宋家老夫人,人家却根本就没容得她开口。

宋家老夫人一开口,就是问候连老爷子和周氏,并如同闲话家常般地和古氏说。百善孝为先。宋家老夫人还说,连守信家几个人来的时候对她说过,古氏很孝顺公婆。宋家老夫人对于古氏能够精心地服侍连老爷子和周氏,表示非常敬服。

然后,宋家老夫人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问古氏,她来县城。一定是经过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允许的吧。

问这句话的时候,宋家老夫人的目光就意味深长地在古氏和连朵儿穿的衣服上面打量了打量。

即便是一般的人家,即便是再贫苦、落魄,出门串亲戚,哪怕是借衣裳,也要穿得体面些。而古氏和连朵儿的样子却太狼狈了。宋家老夫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目光却在暗示,她认为古氏和连朵儿是私自跑来县城的。

在宋家老夫人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即便是古氏,说谎话的时候也有些心虚。

宋家老夫人却没有揭穿古氏的谎言,而是吩咐人端上来银子和其他给连家的礼物。说是古氏能进城来看看,她深感其情。只是她身体不好,不能陪古氏多聊。而且她也相信,连家离不开古氏,所以她也不敢多留古氏,只让古氏给连老爷子和周氏带好,就让人拿了东西送古氏。

古氏一上来,就被宋家老夫人抢了先机,不过她也没这么容易打发。

古氏就问连花儿的病是怎么回事。

宋家老夫人就告诉古氏连花儿的病因,和孙大娘说的一模一样。

“这是其一。”宋家的老夫人说完这个之后,又加了一句,“还有其二,不足为外人道。即便是亲家太太问起,那我也就说了。”

宋家老夫人就告诉古氏,连花儿的心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英子。说是英子来了宋家之后,不知怎地有一次和连花儿吵了起来。

“…不知道吵的是些什么,就是在那之后,花儿的精神就和从前不一样了。经常发恶梦,说是有人找她索命。…我们这求神拜佛,香油不知道捐了多少,只是不见效。后来英子走了,也是这样。再后来,亲家太太你也知道了,花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亲家太太只管放心,花儿既然是我宋家的媳妇,那么为花儿治病,不管花多少银子,我们宋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只是,亲家太太你也知道,这世上啊,有些事情,并非是药石就能奏效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亲家太太肯定比我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