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坛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想了想,就点了头。

小七见小坛子不干活了,就要和小坛子玩。小坛子没答应,憨憨笑着看连叶儿和连蔓儿。

“就在院子里玩,别往别处去。”连蔓儿就道,还嘱咐了一声小坛子,“小坛子,麻烦你照看点小七。”

“哎,知道了。”小坛子憨憨地答应了一声,就和小七跑出去了。

紧接着,外面就响起两个孩子的笑闹声,还有大胖、二胖欢快的叫声。

“蔓儿姐,我今天听说一件事。”连叶儿就往连蔓儿身边凑了凑,略微压低了声音道。

“啥事?”连蔓儿忙问。

“今早上六郎说,咱爷能说话了。”连叶儿就道。

连守礼家盖房,老宅那边打发了连继祖、二郎、四郎和六郎来帮工。这个四个人,每天都来,一天三顿在连叶儿家吃。不过要说起干活,二郎是把好手,连继祖则不行,四郎爱耍滑,不愿意干活,就愿意支嘴,六郎干活倒是实诚,可年纪毕竟还小,能干的活有限。

“啊?”连蔓儿吃了一惊,“啥时候的事,我们咋不知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听六郎说,是他不小心看见的。咱爷跟朵儿她爹俩,偷摸说话来着。”连叶儿就道。

“哦…”连蔓儿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心里就明白了。

连老爷子能说话了,却要瞒着人,不让外人,其中就包括她们和连守礼这两家人知道。

“确实不?”连蔓儿就问。

“我也是听六郎说的,要不,咱找六郎来问问?”连叶儿就道。

“那行。”连蔓儿就点头。

连叶儿出去,一会就转身回来了。

“我刚出去,小坛子就问我干啥。我说去找六郎,小坛子就替我去了。小七也跟去了。”连叶儿就笑着道。

“我说你咋一出门就回来了。”连蔓儿也笑,“小坛子还挺有眼力劲的。”

很快,小坛子和小七就带了六郎回来,三个孩子进门来,大胖和二胖也跟着跳进了门里,两只大狗一边猛摇尾巴,一边咧着嘴笑。这两个家伙,最喜欢小七带它们出来到处跑,简直是乐疯了。

连蔓儿就让小坛子和小七带大胖和二胖出去玩,只留下六郎在屋里。

拿出点心来给六郎吃了,连蔓儿这才问起连老爷子和连守仁说话的事。

“是昨天下晚儿,”六郎狼吞虎咽地吃了点心,说道,“我去后院上茅房,从上房外屋过,就听见东屋,就咱爷那个屋里有啥声。我就挑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你看见啥了?”连蔓儿追问了一句。

“咱爷在炕头上坐着,旁边是咱大伯。咱爷正跟咱大伯说话。”六郎就道。

“你听见他们说啥了没?”连蔓儿就问。

“没。”六郎摇头。

“六郎,你是不是看错了呀?”连蔓儿想了想,就说道,“你咋肯定咱爷说话了那?”

“咱爷嘴动换来着啊。”六郎就道。

“嘴动换,也不一定是说话呀。”连蔓儿就道,“咱爷不是中风了吗,嘴能动,可就能啊啊。”

六郎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连蔓儿这样追问,是想尽量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咱爷嘴动换的不一样。…不是啊啊,是说话,我听见了,就是没听清楚说啥。咱大伯还直点头那。…”六郎似乎有些迷惑了,不过还是坚持道。

“那屋里还有别人没?”连蔓儿又问。

“没别人了,咱奶她们都出去了,就咱爷和咱大伯俩人。”六郎这次肯定地道。

“六郎,这事别跟别人说了。也别告诉别人,你跟我们说过了,行不?”问到这,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了,连蔓儿想了想,就嘱咐六郎道。

“行,我跟谁也不说。”六郎就点头道。

打发走了六郎,连蔓儿又跟赵氏和连叶儿坐了一会,就出门来,招呼了小七,带着大胖和二胖回家来。

晌午吃饭的时候,连蔓儿就将六郎的话,跟一家人说了。

“咱爷能说话了,瞒着大家伙,就跟朵儿她爹说话。”五郎就沉思起来。

“你爷能说话了,这不是大好事吗?咋还瞒着?”张氏不解道,又叹气,“咱为他担的这个心!”

连守信则是半晌都没说话。

“说好了是等老爷子好了,能说话,就最后定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事。老爷子这么瞒着,这是还没想好咋办?”张氏就又道。

“应该是没想好咋说才能帮着他们俩脱罪吧。”五郎就道,“就那几件事,大家伙都知道了。要不罚他们俩,想找个让人心服口服的说法,那可难了。”

“可要这样,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还不是每天十板子?”张氏就道。

“那也比给光身赶出村强,去大北边,那生死都不知道了。”连守信终于开口道。

“这事咋办,咱是装不知道还是咋地?”连蔓儿就问。

“一会,咱去老宅看看去。”五郎就道。

“那就…见机行事…”

第五百九十九章 试探

一家人商量好了,连蔓儿就有食盒特意装了两样甜软的点心,往老宅来。

她们早就分家另过,如今住的又远,而且还与老宅之间恩怨重重。不过每逢初一、十五,一家人总要抽出时间来,到老宅看望连老爷子和周氏,风雨不断。庄户人家,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她们这么做,在十里八村一时被传为佳话。

大家都说连守信这家人恩厚,做人做事讲究,怪不得人家的孩子能出息,人家能得了御赐的牌楼,能把日子过的像现在这样红火。又说连老爷子和周氏有连守信和张氏这样的儿子、媳妇,又有五郎他们这几个孙儿孙女,是头等的有福之人。

这是当面,背地里,很多人还会多添上一句话。

“那老爷子老太太有福不会享啊,跟一般人两股劲儿,心都偏向那俩走下道的儿子了。”

走到老宅的门口,就见大门紧闭。老宅的人自打从太仓回来,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而站在大门外,一家人就听见从院子里传出来周氏的骂声。

“看来老爷子是真没啥事了。”张氏就道,“听老太太这骂的,中气多足。”

前些日子连老爷子中风倒下了,老宅里很是消停了一阵子。第一个,周氏不再大声骂人了,每天只精心地照料连老爷子。当然,她也只是不大声骂,不走出屋门骂。并不是不骂。

周氏本就是没什么耐心的性子,照料不能动换、不能说话的人又特别繁琐。周氏烦了,就坐在炕上骂人。一边骂一边哭。骂一阵,哭一阵。将气息调顺畅了,也不用人劝,她依旧回头照料连老爷子。并不肯假手于人。

骂人对于周氏来说,简直是和呼吸一样重要。要周氏不要骂人,除非她死。

对此,连蔓儿无法理解,但事实就是那样,她只能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连老爷子病中,周氏骂的是儿子,还时常将连老爷子本人饶上,而且骂中必定夹着哭。而现在,周氏就是和平常一样地斥骂。骂的不再是儿子,而是何氏和古氏。

所以,张氏判断说,连老爷子的病是真的好了。不然,周氏不会再次这么有底气,骂的精神气十足。

一家人都没说话,不过都在心里暗暗赞同张氏的判断。

推开大门走进老宅的院子里,一抬眼,就看见周氏一手撑着上房外屋的门框。另一只手指点着古氏和何氏,正骂的口沫横飞。

而何氏和古氏两个,正紧挨着站成一排,猫着腰在推磨。

“…懒驴上套屎尿多…”周氏从对两个让媳妇无差别斥骂攻击,改为指点着何氏,重点攻击。“你当我没看见,这才多一会的工夫,你这一趟一趟地往后院去!那后院有你亲爹,还是有你亲娘。你那屁眼没了把门的了,你咋不拉死在茅坑里那…”

连蔓儿抿嘴,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张氏、五郎和小七也都是一副忍笑的表情。

连守信的脸上则是浮现出明显的尴尬神色。那前面将骂人当做每天必不可少的营生,而且骂得花样百出的人,是他的亲娘。连守信到现在,还是一句骂人的话,甚至是带脏字的话都不会说。在这一点上,他一点也不像干粗活的庄稼人,更别说是像周氏了。这里面的逆反心理,以及心理阴影,都很值得人深思。

周氏骂着何氏,抬起头来,就看见了连守信他们。

周氏就住了声。

这可是给了连蔓儿她们极大的体面了。要知道,若是搁在以前,那是天塌下来,也不能干扰周氏的骂人大事。

“娘。”连守信和张氏离着还远,就叫了一声,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啊。”周氏应了一声。

这也是件稀罕事。若是放在以前,周氏一般都会一声不吭。这一声娘招致的,很可能是一顿没头没脑的数落,要不,就是冷眼。

何氏和古氏也都停住了脚,面冲着连守信和张氏一行人,脸上陪着笑。

“推你们的磨,别又找借口偷懒。”周氏就冲两个儿媳妇骂了一句,这才率先进了屋。

随后连守信和张氏也走进上房。连蔓儿落在最后,她的目光在古氏和何氏脸上一扫,就收了回来。

连蔓儿不愿意看这两个人脸上那明显讨好的笑容。而且…

何氏还是那个何氏,可是古氏…

最近,即便是在连老爷子没有中风之前,周氏大部分的斥骂已经从古氏身上,转到了何氏的身上,即便后来赵秀娥爆出真相,将周氏的一些猜疑变成了现实,周氏似乎也没再对古氏增加惩罚。

这并不是说周氏不恨古氏,或者原谅古氏了,也不是说因为古氏的模样凄惨,周氏可怜她而心软了。

古氏那瘦骨伶仃的身板,还有焦黄的两腮突出的脸,无一不在昭示着一件事。

也正是因为,连蔓儿一家对古氏都采取了漠视的态度。

“蔓儿…”连蔓儿迈步要进屋,却听见古氏的声音带着怯意在叫她。

连蔓儿皱了皱眉,眼角的余光瞟见古氏放下了手里的推磨杆子,朝她走了过来。

“大当家太太,”韩忠媳妇跟在连蔓儿身后,一步上前拦在了古氏和连蔓儿之间,“老太太在屋里看着那。你这,可不是招老太太骂你。”

连蔓儿没有听古氏说什么,迈步就进了屋。

上房东屋,连老爷子靠着行李卷,在炕头上坐着。虽然吃了不少的药,他现在能和正常人一样走动了,但是嘴巴却还是微微的歪向左侧。李郎中曾来看过,说是即便连老爷子全好了,只怕这嘴也难以恢复原样。

当然,如果只留下这一样中风后遗症,还真不算事。

连守信和张氏已经向连老爷子问了好,连老爷子啊啊的应着,并手指着炕,示意他们坐。五郎、连蔓儿和小七跟着向连老爷子问好,连老爷子还是那样。

连蔓儿就将带的食盒打开,让连老爷子看。

“爷,这是我娘现做的点心,可软和了,正好你老吃。”

连老爷子脸上带笑,又啊啊了两声。

周氏就招呼蒋氏,拿了空碟子来,将点心装了,放在连老爷子跟前。

“爷,我喂你吃。”小七爬到炕上,挑了一块点心,喂进连老爷子的嘴里。

大家都含笑看着,连老爷子吃了一块点心,就摇头不吃了。

连守信和张氏这才询问连老爷子的饮食起居,今天是否好一点等等。连老爷子不能说话,都是周氏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