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心里头感念连守信和张氏两个顾念两个制止,以后两个小家伙可就要交给连守信和张氏他们照看了。

接着,又有客人陆续的到了。三十里营子的王举人父子,里正,吴玉昌,县城的王太医和王幼恒父子,老金,老黄,知县等,其中不少都携了妻子儿女一起前来…。

男客都留在了前院,女眷们就被请到后院。

张氏今天打扮的十分华贵,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做了孺人之后,应酬的多了,如今招待起众女眷来,中规中矩,颇有几分气派。旁边又有张王氏、吴王氏等人帮衬着,众女眷谈笑风生,气氛十分喜气、热闹。

连蔓儿也不清闲。今天是家里的大日子,她也特意打扮了,头上两只珠簪,两只赤金压发,耳朵上是黄豆大小的赤金镶珍珠坠子,身上穿了件石榴红的妆花银鼠窄裉袄,胸前是赤金璎珞项圈,下面缀着一块长命百岁的金锁片,下面是同色的妆花银鼠皮裙,裙边压着璎珞白玉灵芝佩。

今天来的年轻的姑娘们,都归连蔓儿招待。

十来个小姑娘,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因为年纪相近,坐下不到一会,就很快相熟起来,有的谈诗文,还拿了连蔓儿旁边架子上的书卷来翻看,有的谈针线,还有几个小姑娘特别爱听张采云说山里的趣事。

有两个年纪更小一点的,连蔓儿干脆拿了自己那匣子羊子儿出来,让两个小姑娘抓羊子儿玩。

“蔓儿,戏啥时候开唱?”张采云偷空过来,小声问连蔓儿道。

张采云爱热闹,这是想着一会出去听戏去。外面戏台前搭了棚子,前两排的位置都留了出来,已经安设了桌椅,就是备着院子里有客人要去凑热闹的。

“得等开席了,那边才开唱那…”

连蔓儿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锣鼓齐鸣。

第八百零九章 扭秧歌、唱大戏

“哎呀,蔓儿,这是不是就要唱上了!”张采云立刻高兴地道。

“不是。”连蔓儿就笑道,“这是扭秧歌的来了。”

“扭秧歌,那也好看啊。”张采云的兴致丝毫不减,甚至还更高了。

踩高跷、扭秧歌是辽东府民间,尤其是乡村间的一项颇具有代表性,而且非常普及的一种娱乐和表演形式。 它的特点之一就是步伐简单,极容易学会,当然,这仅仅是指扭秧歌,不包括踩高跷。

就是连蔓儿,也会扭秧歌。不只是她,她们兄弟姐妹几个都会。那还是跟张氏学的,很简单的十字步,或者也有叫做八字步的。

秧歌可以踩高跷、穿了戏服、装扮上来扭,也可以简单地平地扭,只需要腰间系一条大红或者大绿的绸子,或者手里拿一把扇子,就可以扭的像模像样,喜气洋洋。

今天连蔓儿家不仅请了戏班子和杂耍班子,另外还请了一队秧歌,这秧歌是在开席和开戏之前,暖场用的。

“蔓儿,你听这声,多热闹,咱去看看呗。”张采云就跟连蔓儿商量。

连蔓儿也很想出去看,不过今天她是主人,无论如何不能扔下客人,自己跑出去玩。因此,连蔓儿就问屋里的一众小姑娘们,都想不想出去看看扭秧歌。

“咱们也不用出门,就在那跨院里,已经搭好了看台。”连蔓儿笑着道。

来的这些小姑娘,有的住在乡间,有的住在城里,不过都是爱玩爱笑的年纪,对于这种乡村风味十足的扭秧歌比对看戏还感兴趣,大家这么一商量,就都说要去看。

连蔓儿见大家都要去。心里也乐意,就带头出来,一众小姑娘,旁边跟着伺候的丫头婆子,簇簇拥拥的,就往跨院来。东屋那边,也有些年轻的媳妇们也走了出来,说说笑笑的。也是到看台上去看秧歌的。

看台搭在跨院里,比院子的围墙矮了几寸。在这看台上,周围的景色一览无余,甚至能看见老宅的院落。更别说是前面牌楼前的空地了。看台上早已经安放好了桌椅,连蔓儿一众人沿着梯子缓缓上了看台,纷纷就坐,就有小丫头端了托盘,送了香茶和各式的点心上来。

外面牌楼前的空地上,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前面特意留出来的坐席上,也坐了些人,其中最显眼的,是金家的几兄弟。

今天老金一家都来了。不过只有老金和他媳妇来赴宴,金家的几个儿子就是来凑热闹看戏的。金家这五兄弟,在青阳镇一代是极有名的人物,这么热闹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缺席。

今天人来的多,难免鱼龙混杂,连蔓儿家安排了人在外面维持秩序。其中重要的一项是看着,不让人弄脏或者损毁了御赐的牌楼。金家几兄弟很早就到了,很积极地帮着看场面,维持秩序。

老金声名在外,金家几兄弟在外又被称为金家五虎,几个人往那一站,喊上一嗓子,就是那些想趁乱捣蛋的混混、二流子之类的。都乖乖地收敛了爪牙,不敢再打什么鬼主意。

所以这外面坐着的人虽然多,也说说笑笑的,但是秩序却很好,热闹而又不杂乱。

连蔓儿因为是主人,不像张采云一坐下。就盯着秧歌看,她先注意的是牌楼前的观众。见来的人多,秩序良好,连蔓儿就很满意。然后,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金家兄弟的身上。

金家几个兄弟,一如往常地穿的都非常气派,金家老大到老四四个兄弟都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只有喜宝,站在那里,正低着头跟金家老四说话。

很久没见了,喜宝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也更壮实了,喜宝一身玄色缂丝的长袍,肩头还披了一件大红色的裘皮大氅。

从连蔓儿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喜宝的侧脸。具有金家特色的高挺的鼻子,和饱满的嘴唇,使这个少年的侧脸显得格外英挺。

今天来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自然还有不少的大姑娘小媳妇。很多羞涩的、爱慕的目光都投向了金家兄弟。

其中以金家老四吸引的目光最多,然后,就是喜宝。投射在喜宝身上的目光,又与投射在金家老四身上的目光不同。

金家老四是老金几个儿子里面最英俊的,但毕竟已经娶妻。而喜宝,已经到了该定亲的年龄,却还没有定亲。

金家的财势,喜宝自身的好相貌和脾性,连蔓儿早就知道,喜宝是个很受十里八乡小姑娘们喜欢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爱慕的目光暗地里看的习惯了,喜宝对于周围投射来的目光似乎毫无所觉,依旧跟金家老四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连蔓儿正要移开视线,喜宝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毫不掩饰的眼神,就这样直直地看过来。

连蔓儿的嘴角还带着笑,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移开视线。那边金家老四已经一把拉着喜宝坐了下去。

嘈杂的人声中,依稀能听见金家老四的说话声。应该是看到了看台上都是女眷,觉得喜宝那样看过来很失礼。

“蔓儿,蔓儿,你快看…”旁边的张采云扯了扯连蔓儿的衣角,让她看经过院墙来的秧歌队,其中两个武生打扮的正踩着高跷,做了一个极难也极漂亮的翻筋斗动作,赢得了一片喝彩声。

连蔓儿的目光和心思也被吸引了过来。

今天请来的秧歌队,并不是戏班子和杂耍班子那种专业的,而是业余的。秧歌和唱戏、杂耍不同,唱戏和杂耍一年到头都有人请,而秧歌只有在年节的时候,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才有。因此,辽东府内,专门扭秧歌为生的艺人极少。

今天请来的这一队,是辽东府秧歌队最常见的一种。这里面的人,大多都是自己本身爱好秧歌,而且扭出了专业艺人的水平。平时他们都有自己的营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在年节了,才会凑在一起到各处表演。

这些人,就是热爱扭秧歌,一扭起来就高兴。自己扭当然没意思,要越多的人看,越多的人欣赏、赞叹,他们才越高兴。而展示自己的同时,还能挣一些钱,贴补家用,那自然是极好的。

连蔓儿就知道,这秧歌队里,有好几个,就是周围村里的庄户人。

扭秧歌,讲究穿戴鲜艳、色彩热烈,而且扭的要喜庆、要热闹。而扭秧歌,里面也装扮有类似生旦净末的角色。

比如连蔓儿家今天请的这一对,在最前面领队的是两个人,一个书生打扮,扮演的是许仙,另一个小袄襦裙,带着发髻,扮演的是白娘娘。一般秧歌队里面领队的,都是扭的最好的。

跟在白娘娘和许仙后头的是八个人一对,穿戴各异,是取自民间传说中的八仙。之后,还有穿着破僧衣,戴着破僧帽,手里拿了把破蒲扇的济公和尚。

再后面,是披着大红袈裟,一脸端严的唐僧,这个唐僧没有骑马,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徒弟。头戴金箍,画了一张猴子脸,手拿金箍棒,学着猴子走路,时不时还翻个跟头,赢得一片喝彩声的是孙悟空,扛着钉耙,忽闪着不知什么做的大耳朵,带着几乎能乱真的大肚皮的,是猪八戒,后面还有担着一担行李的,是沙僧。

之后,还有秧歌里面頗具功力的划旱船,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也有称呼其为旱车的。这个并不踩高跷,而是一个人身上围著札制糊裱而成的船,一边扭,一边手里还要拿著札制糊裱而成的桨,做划船状。

说这个頗具功力,是因为那船即便是采用最轻的材料来扎制,其重量也轻不到哪里去。而划旱船的艺人要承载这个重量,一边扭,一边做划船的动作,是非常不容易的。

划旱船的前后左右,一般会跟著一两个陪伴的,这个也无需踩高跷,今天这个划旱船的左右两边跟了两个,看模样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是两个脸蛋上涂了大红胭脂的胖娃。年纪虽小,扭的却很有模样,活泼泼的围著旱船转,吸引了很多的观众的注意力。

说到旱船,连蔓儿还想到了另一个与划旱船极为相似的,猪八戒背媳妇,那其实也是一个人,背著个札制的媳妇扭。 今天这秧歌队里,猪八戒扛了钉耙,跟著师父和师兄弟们,就没背媳妇了。

旱船之后,也有两两一对,也有单个的,也有几个一队的,扮的各式人物,不论是传说中的演义中的、戏曲中的,还是话本中的灯,都是大家耳熟能详,一看见就能猜得出扮的是什么。

秧歌队在牌楼前扭了一圈,就排成一队,一边扭一边往村里去了,就有好些个小孩子跟在后头,也进了村。

这是连蔓儿家要求的,让秧歌队在三十里营子里,走街串户地表演一回。这样,即使那些没能来牌楼前看的乡亲们,在自家的门口也能看上秧歌。同时,这也是给想来还没来的乡亲们送一个信儿,好戏就要开场了,再不出门,可就要晚了。

这队秧歌,还会在老宅的门口特意多做一些停留,那是连蔓儿家要求,特意扭给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来赴宴和看戏的连老爷子和周氏看的。

第八百一十章 看戏

这边秧歌队进村子里去了,那边戏台上就有一班扮好的小戏出来,翻跟头、打把势,伴着锣鼓点,格外热闹,不时赢得喝彩声一片。这也是暖场的,而且这样热闹暖场的剧目,最得下面的观众喜欢。

因为秧歌走了,戏台上的戏还得工夫才会开唱,因此,连蔓儿等众人就有很多陆续地回后院屋子里去坐着了。

秧歌队进了村子里,很快就在老宅的大门口停了下来。一阵激烈的锣鼓点子,秧歌队里的艺人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扭的格外精彩。

老宅的大门这个时候才缓缓地打开,里面探出两只小脑袋,一个是六郎,一个是连芽儿,这两个孩子,是被打发来开门的。

毕竟是小孩子,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热闹。六郎和连叶儿开了门,就忘了回去,就挨着门站着,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秧歌。

老宅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没出来,不仅他们没出来,还将老宅的其他人也都禁在了屋子里。不过这样的热闹,不让人看是不可能的。连守义、何氏、甚至蒋氏带了大妞妞都趴在窗户边或者门边往外看。

“去柜里拿些钱出来,”连老爷子坐在炕头上,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一边对周氏道。

“拿钱干啥?”周氏不解。

“人家在门口那么扭,咋地也得给俩赏钱。快点拿钱,让继祖送出去。”连老爷子就道。毕竟是在外面做过掌柜的,连老爷子觉得这种场合,要打赏些银钱才够体面。

“这还用咱给赏钱?”周氏盘腿坐着,显然没有下地开柜子的打算。“老四家请来的,那钱不是老四家给出了吗,还用咱掏啥赏钱?”

柜子里的银钱,因为给连守仁说亲的事,花费了不少,最近又要给四郎说亲,已经给媒婆送了一回钱,想必以后要花的钱还多,周氏舍不得拿钱出来。

而且,在周氏的心里,这是连守信那一股孝敬他们的,没有让她再花钱的道理。

“那是两码事。老四家给的再多,也不能代替这个。不信你看一会人家还得到王举人家门口扭去,到时候王家肯定得给赏钱。”连老爷子就道,“赶紧的,一会人走了,空着手,不好看。”

“咱咋跟人家王举人家比,你还当你是大财主那!”周氏撇了撇嘴,“这人又不是咱请来的,谁请来的,谁花钱。吵吵八哄的,我还嫌它烦。”

周氏摆明了,不肯去拿钱。

“你…”连老爷子气的皱起了眉头,看着周氏。

“我咋地啦。”周氏还不等连老爷子说她,她就先抢过了话头,“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要钱,找你那孝顺儿子去。那金山银山的,你给多少赏钱都由得你。”

说着话,周氏就扭过脸去,不再搭理连老爷子了。

“爷,外面扭秧歌的过去了。”连继祖这个时候就道。

“哎…”连老爷子打了个哎声,“四六不懂啊,这脸啊,都让你给丢尽了。”

“嫌我丢脸,你休了我!”周氏猛地扭回头,恶狠狠地冲着连老爷子道,“你还当你还有脸。有脸咋老四请你赴席去,你不去,请你看戏去,你也不去。我不去,是我不稀罕那玩意儿。你不挺稀罕的吗,为啥不去?还说我丢脸,咱俩到底谁丢脸!”

连老爷子被周氏说的,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就气了个倒仰。

“你个败家…”等连老爷子略缓过来一些,立刻就指着周氏骂了起来。

眼看着老两口子又要吵吵起来,连继祖、蒋氏等都忙过来劝解,好不容易,才将两个人劝开了。

“老四他们,一会得给咱送饭菜来吧。”连守义坐在那,托着下巴,说道。

“就知道吃。人家就是送,那是给你们送的。那是给我们老两口子送的。没出息的玩意儿。”周氏气势很足的骂道。

连守义咧嘴笑了两声,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每当连守信家要送饭菜过来的时候,就是周氏的权威在老宅最强大的时候。这种时候,周氏说什么,骂什么,都不会有人反驳,周氏要支使谁干什么,谁也不敢不去干。

“你要干啥去,”周氏的眼角瞥见何氏沿着墙根要往外溜,立刻就斥道,“你老实给我待家里头。不是早说了,今天哪也不许去,省得丢人现眼。”

“娘,俺没想出去,俺是去后院,解个小手。”何氏也咧嘴笑,真的就不敢往外走了。

“懒人屎尿多。”周氏厌弃地瞪了何氏一眼。

秧歌队在老宅门口扭了一阵,又继续前行,在王举人家的大门口又停下来,很是扭了一阵。果然就有王家的管事出来,放了赏钱。秧歌队的艺人欢喜雀跃,又沿街扭了一回,还在打谷场上绕了一圈,才又往牌楼前回转。

等秧歌队回到牌楼前,观众已经人山人海,比刚才还多出了不少,左近的道路上,还有扛着凳子,夹着小板凳往牌楼前赶的。棚子里已经坐不下了,有许多人只能站在外面。也有些或年老,或颇有威望的被请到了前排,连蔓儿家安排的座椅上就坐。其中就有三十里营子村庙的住持和尚,还有小坛子在旁边伺候着。

牌楼前除了十里八村来看戏的,还招来了不少小贩。有卖炒花生、炒毛磕的,还有卖糖葫芦,卖糖豆糖块小点心的,还有卖小玩意儿的,不一而足,生意竟然还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