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屋子里说话,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连守礼来了。

自从连蔓儿家搬进了这座院子,连守礼就从来没往后院来过。这一次,自然也是连守信到前院去见连守礼。连叶儿心急想早点知道事情的结果,也跟了过去。

很快,连叶儿就从前院回来了。

“怎么样?”连蔓儿就问连叶儿,看连叶儿从外面进来时脸上的表情。连蔓儿隐隐地猜到,这事情的结果怕是不大好。

“老宅把钱收下了。”连叶儿在炕沿上坐了,闷闷不乐地道,“听我爹说的意思,老爷子还夸他来着。说他有兄弟的感情,知道帮扶侄子。说啥钱不在多少,有这个心意最重要。”

“这里边,是不是有啥事没说清楚啊。”连蔓儿眨了眨眼睛,“咱爷不会是认为,是三伯主动送钱去的吧?咱爷不知道芽儿她爹娘来朝你们借钱的事?”

“听我爹的意思,好像是不知道。”连叶儿就点头。“还多亏我爹当时没把钱借给他俩,要是就那么给他俩了,那过后他俩肯定就不认账了。”

“太有可能了。”连蔓儿点头,同时心里暗想。连守礼没有当时把钱拿出来,一方面是不愿意借钱给老宅,另一方面只怕也是知道连守义两口子的 ,防着这一手那。

“那三伯没跟咱爷说清楚?咱爷知道是芽儿她爹娘硬要借钱。他还能收下这个钱?”连蔓儿就又问连叶儿道。

“我爹是说了,可经不住人家更会说。人家根本就不承认硬借钱。就说是上我家跟我爹唠闲嗑,说起四郎明天相看媳妇的事,随口说了两句家里困难啥的,说我爹是主动送钱过去的。”连叶儿就道,“蔓儿姐,你也知道,我爹那人嘴笨,也不会跟人争辩啥的,他哪说得过芽儿她爹啊!”

这话是不错,连守礼不善言辞,说话比别人都慢了半拍。不用在现场,连蔓儿就可以想象得到,连守义是如何处处抢着话头说话,让连守礼无话可说。而且,连老爷子当时再在旁边夸夸连守礼,连守礼的性格,最后只怕也只能顺水推舟地默认了下来。

“那二百个钱,是算借的,还是给的?”连蔓儿想了想,就问道。

“算借的。”连叶儿就道。

“是咱爷主动说是借的,还是…”连蔓儿又问。

“是我爹坚持的。”连叶儿就道,“我们攒那几个钱不容易,再说,就算是我们有钱,也得花在正地方,不能白给那个白眼狼。”

“我三伯也不容易。”连蔓儿就道。

连守礼总算守住了最后一道底线,保护了他们一家的辛苦劳动的所得。对于不善言辞,又惧怕连老爷子和连守义的他来说,能确定下钱是借的这一件事,该是多么的困难啊。

“那咱爷说这些钱啥时候还你们了吗?”连蔓儿又问。

“就是说了会还,也没说具体的日子。咱爷还说,明天也不是就缺这几个钱,可我爹这心意难得。他也能在人前说说嘴,让别人知道,别看老连家都分家了,遇到事了,那还是一家人,一条心啥的。”连叶儿就告诉连蔓儿道,“我爹去送钱的时候,三姨奶和三姨夫爷都在。”

就在连蔓儿一家去府城这几天,商怀德和小周氏一家已经搬来三十里营子定居了,如今一家人就住在后街,暂时租了王姓人家的三间西厢房,只等着有合适的房子就买下来。

他们刚搬来,跟村子里的人还不熟,几乎每天都会到连家老宅和二丫家里串门。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赵氏和连叶儿就拿了些活计回家去做去了。

等连守信从前院回来,五郎和小七也跟了来,一家人难免又议论起这件事。

“他三伯都跟我说了,我估摸着,是当着外人的面,老爷子想要这个脸,才特意那么说的,把钱留了下来。过后就得把这个钱还回来。”连守信如是道。

“不管咋说,钱是进了老爷子的手里,没直接交到二当家的手里,就算没打水漂。要是真给了二当家两口子,那就是打水漂,连个响声都听不见。”张氏道。

一家人又说到四郎借大车和骡子的事。

“有多大碗,吃多大的饭。非要这个排场,就不是正经庄稼人会办的事。”即便连守信答应了四郎的请求,但心里也承认这一点,“人浮,不成,不让人省心啊。就指望他好好成了亲,以后有媳妇管着,年纪再大点,能踏实下来…”

这是连守信作为叔叔的美好愿望,张氏和几个孩子对此都不置可否。

临睡前,张氏和连蔓儿又去前院跨院看了一眼,见请来的媳妇们热热闹闹地干着活,就吩咐厨房到时候准备夜宵,又安排了一番,才回屋歇息了。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四郎就来了。连守信打发了一辆大车,还挑了一匹骡子给他,另外安排了车夫跟着。四郎就又说要请连守信去老宅帮着相看,还说如果连守信不能去,请张氏去也行。

连守信都拒绝了,他今天还有事情要办,而张氏也脱不开身。

打发走了四郎,连守信就带上人出门去了,五郎今天没事,就带着小七在前院书房念书。

吴王氏带着吴家玉和连枝儿,还有赵氏带着连叶儿也都早早地来了,和张氏、连蔓儿围坐在后院的炕上,一起做针线。

女人们凑到一起,手里做着针线,嘴里一般也不会闲着。大家说着说着,就说到今天四郎相看媳妇的事情上面。

“还跟你们借了车和骡子啊,啧啧…”吴王氏啧啧摇头。

“还跟我们借了两百个钱,一开始人家要借一吊钱,说是今天办酒席。”连叶儿就道。

“这…这都是谁的主意?”吴王氏正想要评说两句,不过开口却转了个弯儿,先问是谁的主意。

“都是二当家的两口子,还有四郎自己个出面。”张氏就道,“昨天我们还琢磨来着,老爷子不是这样的人。”

听说不是连老爷子或者周氏的主张,吴王氏说话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这也真能够铺排的。不是我说他们,这是何苦那。就算是靠装门面把个媳妇娶进门,到时候咋办?”吴王氏就道,“这人啊,也得估摸着自己的分量来。”

“我刚才去跨院了,有人看见他骑着骡子,后面还跟着马车往西边去了。都是我蔓儿姐家的好东西,不知道的看见了,还当是哪家大财主、大乡绅啥的。他们这么折腾,还当挺露脸的。知道他根底的谁不笑话他呀。我刚才还听一个媳妇说,说他是猪鼻子插大葱,装相!”连叶儿不客气地道。

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你呀,以后肯定能享你这个闺女的福。”吴王氏就对赵氏道。

赵氏笑了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叶儿,你爹那,是在家那,还是去老宅了?”吴王氏就问连叶儿。

“刚给叫走了,让帮着往西边迎人去。”连叶儿就答道,“还让我和我娘过去帮着拾掇去,我们没去,就上这来了。”

“等会你去老宅吃饭不?”连蔓儿故意问道。

“去,咋不去那。”连叶儿就笑道,“我娘不去,我自己个去。正好,我也去看看那姑娘是啥样。蔓儿姐,等我回来告诉你。”

“好。”连蔓儿也笑了。对于四郎说的这个媳妇,她也是有一些好奇的。

第八百三十九章 四郎相亲

因为昨天夜里请来的媳妇姑娘们通宵没有歇手,所以一早上,已经裁好了很多的活计在那里,只等着来人领了回家去做。

像这样的针线活,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算是刚学会了平针的小姑娘一天也能做上几件,而且连蔓儿家开的工钱又很优厚,不仅是三十里营子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抢着要做,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听到了消息,也纷纷前来。

还有那些帮着裁剪的姑娘、媳妇们,每个人也给自己和家人留下了不少的活计。还有的事先就说好,并不要工钱,只是家里有孩子,希望等连蔓儿家的学堂开学之后,能让自家的孩子来学堂里上学。

连蔓儿看见这样一番景象自然开心,除了这次带回来的几车棉布、棉花、羊皮、针线等,另外还有几车的东西正在路上,很快就会运到。看眼前的景象,是根本不用担心人手不够,不能够及时将活计做完了。

“这些活计是得回家里来做,就算在府城咱花钱也能请到人,可哪比的家里,咱人头熟,使唤起来也顺手。”张氏也笑着说道。

“嗯。”连蔓儿点头,她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想着要提前回家来做这件事的。“娘,这活计分派肯定是没问题了,就是到收活计的时候,还得安排两个可靠的人好好检查,不能忙 错,把残次品给收上来。”

“到时候还是请你春柱婶子,还有吴家婶子帮忙。”张氏就道,“我到时候也去盯着点。”

“还有小喜、小庆、吉祥和如意。”连蔓儿就点头道。安排活计的时候已经跟大家伙说清楚了,收活计的时候一定要不把好质量关。

张氏、连蔓儿、赵氏、连叶儿、吴王氏、吴家玉、连枝儿这几个就在屋里做针线。几个人手里有活,又一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时间过的飞快,眼看着就快到日中了。

连叶儿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捧起茶杯,将晾的温温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出溜下了地。

“…我上老宅看看去,”连叶儿一边穿鞋子,一边跟大家伙说道,“估计这个时候,人差不多该接回来了。”

“这小丫头这个好信儿劲儿的。”吴王氏就笑着道。

好信儿,是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的乡村土语,意思大概相当于好奇心重。吴王氏这么说连叶儿,并没有丝毫贬低的意思。吴王氏比较喜欢个性活泼且泼辣的女孩子。

“叶儿。你去就去,别真在那吃饭。”连蔓儿就低声对连叶儿嘱咐道,“一会咱家也开饭了,你还是回来吃。东西好坏不说。咱一起吃的顺溜。”

“蔓儿姐,我就先过去看看,一会就回来。”连叶儿就道,“估摸她们没这么早开饭。”

连叶儿说着,就跑了,听她话里大多意思,还是打算要去吃老宅一顿。

连蔓儿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

“那姑娘咋样,你也没听见啥信儿?”张氏就问吴王氏。

吴王氏住在镇上。历来消息灵通,给四郎说了这个媳妇的就是镇上的媒婆,张氏就想知道,吴王氏是不是事先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还真没听见啥信儿。”吴王氏就道,“离的太远了,那个地方穷山恶水的,咱镇上没啥人上那边去。也没有那边的亲戚。我还说那,这个孙媒婆还挺能够的,近边的没找着,那么老远还能给说一个来。”

不得不说,媒婆的嘴和腿,那都是神迹。

“具体这家咋样咱是不知道,不过也听人说过,那个地方的人还都行。穷是穷,但是不恶,一般都挺老实。那地方出来的姑娘还都挺能干。”吴王氏想了想,又说道。

“其实吧,听那家的条件,我也觉得这是门不错的婚事。”张氏就道。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晌。那边连叶儿已经到了老宅的门口。

今天老宅门口,格外的拥挤热闹。就见大门外停着一辆两头大青骡子拉的大车,车上的厚呢子车厢很宽大,足可以坐三四个人。骡车的旁边,还拴着另外一匹大青骡,上面鞍辔齐整、鲜亮。还有一个一身青布衣裤的伙计,正拿了草料和清水,在照料几头大牲口。

不用问,连叶儿就知道,这都是连蔓儿家的,今天借给了四郎使用。

除此之外,老宅的门口还停了两辆驴车,其中一辆连叶儿也认识,那是商怀德和小周氏家里的,而另外一辆,比商家的驴车略显粗陋,她就不认识了。

这门口除了连蔓儿家的那个伙计,还围着一群的半大孩子,都伸长了脖子往老宅的院子里张望。这还多亏了连蔓儿家那边派活计,村子里的姑娘媳妇们都不得闲,要不然,这门口围着的人还要再多一倍都不止。

连叶儿看到这个情形,已经猜到是女方的人到了,她因此加快脚步上前,一打听,果真如此,而那辆她并不认识的驴车,正是女方带来的。

“…车是人家姑娘嫁出门的大姐家的,是她大姐夫赶车送她们来的。”连家赶车的伙计认识连叶儿,就告诉连叶儿道。

八道庙子周围多山,那边的庄户人家大多养毛驴,用驴车。

“那人家赶车来的,你们不是白去接了?”连叶儿就问了一句。

“哪能白去。”伙计就笑了,“迎上了,就都坐我这车来的。”

连叶儿点头,她心里也明白,四郎借了连蔓儿家的车和骡子,就是要在相看的女方面前摆排场的、别说这车马迎出去老远,还接了人回来。就只是摆在这门口,这个排场也就够了。

一般庄户人家相亲,谁能有这样的排场那?

连叶儿心里想着要看新媳妇,因此忙就进了老宅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连芽儿和六郎。两个人正从猪圈的柴禾垛抱了柴禾往上房走,看样子是准备烧火做饭了。连芽儿和六郎看见连叶儿,都招呼叶儿姐。

连叶儿正要向两个孩子打听打听,就看见何氏从上房外屋探出头来。

“叶儿,你咋才来?你娘那?赶紧的,烧火做饭了!”何氏今天打扮的格外利落,一脸的喜气直冒泡,真是怎么遮都遮不住。她看见连叶儿,眼睛立刻一亮,扯了嗓门叫道。

连叶儿翻了个白眼,对何氏的话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进了上房,然后又甩开何氏拉她的手。

“我来找我爹。”连叶儿这么说了一句,也不管何氏说什么,就挑帘子进了东屋。

东屋的炕头上,坐着连老爷子、商怀德,然后就是周氏和小周氏,小周氏的闺女商宝容也在。连守仁、连守义、连守礼、连继祖和四郎都坐在凳子上。

连叶儿一进屋,先是感觉到了一屋子的喜气,然后就看见了女方的几个人。

王家老爷子被让在炕头,跟连老爷子和商怀德一起坐着,矮胖的媒婆跟周氏、小周氏一起坐着,再往炕梢,王家的姑娘半垂着头坐在炕沿上,旁边是她的大姐,还有商宝容也陪着说话。王家的大姐夫跟连继祖、四郎坐在凳子上。

连守义和四郎也和何氏一样,都是一脸的喜气,尤其四郎的一双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王家姑娘的身上瞟。

连叶儿进屋,先叫了人,也不管周氏她们应不应声,就径直走到炕梢,挨着商宝容坐到炕沿上,开始打量王家姑娘和女方的家人。

此刻屋里两方人正在攀谈,并没有因为连叶儿的到来而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