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进屋,相互见礼,二郎、罗小燕和罗小鹰给连守信和张氏见的都是大礼,旁边人过来,才将他们扶了起来,大家落座。

连守义和何氏就坐了,二郎、罗小燕和罗小鹰都没敢坐,只在旁边站着。

连守义坐了,见罗小燕几个不敢坐,脸上得色更甚。他两只大眼珠子转了转,就也站起身来,又拖着腿走到连守信跟前。没等连守信反应过来,连守义就半跪半坐在他脚跟前,两只手抱定了连守信的大腿,又干嚎了起来,一口一个兄弟地叫着。

“兄弟,”连守义先叫连守信,又扭头叫五郎,“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我是遭了大罪,摊着这样忤逆不孝的,狠心的娘儿们,把二郎也给糊弄住了。”

连守义就指着罗小燕。

“你们在的时候,还人模人样的,装的啥似的。你们一走啊,她就了脸。…不孝敬我不说,还处处虐待我,吃没的吃,穿没的穿,要喝一口水,还得央告半天,喝的都是她爹娘剩下的。…我就出去见见朋友,说两句话,她追着我两条街,那么打我,刀枪棍棒全上了,打的我一身的伤,你们看,你们看。”

连守义又指着自己的头脸和腿,让连守信、张氏、五郎和连蔓儿看他的伤。

“弟媳妇和侄女在这,不好给你们着我这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连守义又添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又哭嚎起来,一面还假意抹眼泪。

“…差点就去见阎王。后来,看我没死透。她又想出了更歹毒的计策来,…不知道从哪找了那么一群的奸夫来,抢了我的钱,好拿去给她一家子用,又把我给打了一顿。看我命大,还没死透,她还要在吃食里下毒,毒死我…”

连守义这么说着,嘴里还胡乱喊什么青天大老爷,何氏也跟着说,跟着喊。连蔓儿在一边看着听着,只觉得哭笑不得。

“冤枉啊,俺没有。都是没有的事。俺不敢说公爹啥,俺就说俺自己个。四叔、四婶,俺敢发誓,日头还在天上那,俺要是真有那些,就让俺天打雷劈…”罗小燕几次想要开口,只是看了连守信的脸色一直没敢,直等着连守义喘气,她慌忙又双膝跪下。一跪下来就指天发誓,直喊冤枉。

二郎和罗小鹰也跟着跪了下来。

“四叔,孩子她娘不是那样的人。四叔和四婶别听人乱说。”二郎涨红着脸说道。

“我姐没打大伯,…家里吃的都是一锅里煮的…”罗小鹰也跟着替罗小燕辩解道。

除了罗小燕的发的重誓,二郎和罗小鹰的辩解与连守义的一番做作比较,就显得苍白失色了。

连守义的脸上更添了得色,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又换上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这个婆娘,一定要休了她。当初定她,我就不赞成。老四,你得给咱老连家的人做主了。光休了她还不行,就她这个德行,得让她游街、蹲大狱,连她一家子都在内,没一个好东西!”

罗小燕跪在一边,脸色也涨的通红,她看了张氏一眼,就想开口说话,可又看见连守信脸色不善,话到了嘴边又不敢出口,只偷偷地给身边的二郎使眼色,让二郎说话。

“四叔,真不是那么回事。就是孩子她娘不让我爹耍钱,”二郎还想要说下去,连守信就冲他摆了摆手,不让他说。

“赶紧扶二老爷起来。”连蔓儿这时就向屋里伺候的人吩咐道。

“对,你起来说话,现在像个啥样。”连守信也道。

过来两个小厮,将连守义扶了起来。连守义并没有怎么挣扎,就被扶着在一边坐了下来。他这是眼见着自己的一番做派显了成效,也乐得舒服坐着了。毕竟,虽然这屋子里暖和,可大冬天的,他穿的又不厚实,那么坐在地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连守信说了那么一句话,就又沉吟起来。

张氏就让人也扶二郎、罗小燕和罗小鹰三个起来。二郎和罗小鹰都站起来,唯有罗小燕说什么都不肯起,还是跪着。

连蔓儿就和五郎交换了一个眼色。

“二嫂,你快先起来。”连蔓儿就向罗小燕道,“我们虽是刚回来,这件事,也听说了个大概。”

罗小燕听了连蔓儿这话,眼睛就有些发亮,不像刚才那么晦暗了。当事发的时候,虽张氏等人都不在家,她还是及时地过来,将事情都讲给了李氏和赵氏两个人听,也是打算着风声传到张氏等人的耳朵里时,连守信和张氏能了解内情,明白她的苦衷。

现在,连守信脸色虽然不好,但是张氏和连蔓儿看她却还和过去一样。而且,又有连蔓儿的这一句话,罗小燕的心就有些定了。

“这个事,我爹和我们也正想要过问。这样吧,你先起来,跟我二郎哥上村子里去一趟,看看老太太。替我们在老太太跟前磕头,跟老太太说,正要去看她老人家,就有事绊住了脚。问她老人家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过去请安。”连蔓儿就对罗小燕道。

罗小燕起初愣了一会,接着就忙不迭地爬了起来。

第九百五十七章 驳斥

“那行,我们现在就过去,我们现在就去。”罗小燕起身后,就忙着说道,一边就叫二郎和罗小鹰都跟她走。

二郎和罗小鹰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都想着,他们在这里,连守义还能编造出这样的话来污蔑他们。若是他们走了,还不知道连守义会说出些什么来。他们在这,还能分辨,走了,就分辨不了。

他们一进院子,连守信看到连守义的样子,脸色就不好看,他们都看在眼里。这半天,连守信也都阴沉着脸,没怎么说话。这就更让他们惴惴不安,生怕连守信会听信了连守义的话。

二郎和罗小鹰两个人心里也都明白,连守义到底是连守信的兄弟,而罗小燕却只是侄媳妇。而这个侄媳妇,还不大得连守信待见的。两厢对比,他们更怕连守信听信了连守义的话,会做出什么不利于罗小燕的决定来。

因此,两个人都不大乐意离开。

“咱先去替四叔、四婶,还有五郎兄弟和蔓儿妹子给咱奶磕头,待会再回来。快着点…”罗小燕见两个人呆愣着不动,就又忙对两个人使眼色,一边催促道。

“这个…”二郎还是愣愣的,就想要开口再替罗小燕分辨几句。

罗小燕忙就上前,一手拉了二郎,另一只手拉了罗小鹰,又陪笑跟连守信、张氏、五郎和连蔓儿告辞,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连蔓儿见罗小燕带走了二郎和罗小鹰,就知道她是听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心中略松了松,这才看了连守信一眼。

连守信之所以一直不开口,一方面是看连守义这个打扮和行事,他被气着了。另一方面,却还是顾忌着连守义的面子,不大肯在二郎、罗小燕姐弟面前说连守义的不是。

当然,这也并不是完全顾忌连守义的面皮。在连守信的心里。这种时候,连守义的面皮某种程度上也是连家的面皮。

就算要训斥连守义,也要在晚辈们面前给连守义留些脸,好让他们以后能继续一起过日子,罗小燕和罗家人不至于就从此看低了连守义和何氏。

所以,连蔓儿才先将罗小燕几个支开去。罗小燕一开始听了她的话,也误会是不待见自己,后来想明白了,才高高兴兴地去了。

再看连守信这边。见罗小燕几个走了。就更板起了脸。

“二哥。你就这样从罗家村一直走来的?”连守信开口不问别的,只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连守义见罗小燕他们走了,连守信脸色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而且一开口不问他的伤和委屈。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语气中还颇有些质问的意思,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不过,他还是答应道。

“老四,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咋过来的。”连守义接着,就又苦着脸诉道,“那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吃没的吃,喝没的喝,穿没的穿。你再不回来,我就让那罗小燕一家子给害死了!”

“你们在的时候他们还有个人样,你们一走,他们就变样了…”连守义又噼里啪啦、添油加醋地说罗小燕一家如何苛待他,如何打他,抢了他的钱财等,“老四啊,你得给我做主。我这还没到走不动爬不动的,我这有房有地,手里还有钱,也用不着他们啥,就这么待我了。那等我们两口子到老了,他们得成啥样?”

“还养活我们?那都不可能,早把我们都丢阳沟里了,不活埋了我们那就算不错地了。”

“老四,二郎这个媳妇娶的那还不如头前老赵家那个那。那个不管咋说,人家带来不少嫁妆,嘴上不让人,也没跟我们动过手啊。这个倒好,吃咱的喝咱的,克扣咱们去养活她的一家子。…她这样,还不把咱们当人看。”

“她这么地打我,苛待我,那就是连你,你们这么大的门楼她都没放在眼睛里。这个婆娘,那真是心狠手黑。咱老连家不能容这样的人。”

“老四,我跟二郎说话他不听。你跟他说,他不敢不听。现在就把姓罗的的休了,凭咱二郎,再找个大姑娘那都不算个啥。”连守义说的兴起,张开两只大手,还胡乱比划了几下。

连守信盯着连守义看,还是黑着脸。

连守信有个脾气,就是每当气急了,有时候就说不出话来。

“二伯,我问你。”连蔓儿面无表情地听着连守义把话说完了,见连守信这样,就先正色向连守义问道,“我二嫂子带人把你手里的现钱都抢走了,她还抢了别的吗?你们搬家的时候大家伙都在,这才过了多少天,那些衣裳、尺头都没了?”

连守义见连守信模样吓人,又听是连蔓儿问,本来顺嘴想说都没了,就含在了嘴里,没说出来。

“人要脸,树要皮。人家出门,都捡着好的衣裳穿,你有好的不穿,你特意穿成这个样。你给谁看,你还嫌脸丢的不够,还嫌不够磕碜啊!”连守信终于爆出来,他一边说,就往连守义面前砸了一拳。

这是连守信第一生气的地方,现在说出来也带了一股子的火气。

连守义吓的不由自主地就往后缩了一缩。

“我再问你,”连蔓儿就又接着问连守义道,“你说你出去找朋友说话,我二嫂子因为这个追着打你。你找的是什么朋友,哪个村子,姓什么叫什么?”

“哦…”连守义嘎巴着嘴,眼珠子转着。他那几个耍钱的朋友,在这十里八村也颇为有名。真说出名姓来,即便连蔓儿不清楚,连守信却一定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人。

“你找的那几个朋友,可是耍钱的朋友?”连蔓儿嗤笑了一声,“我爹也说过,不让你再耍钱。二嫂子追去,拦着你耍钱,那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们家好。”

“你说二嫂子打了你,怎么我们听说的却不是那么回事。人家都说,是你要打二嫂子,没打着她,自己晃了一跤。”

连蔓儿几句话,就将连守义的底都给揭了开来。连守义脸上本就装扮的丑怪,这下变颜变色的,就更不能看了。

“你是又去耍钱了,人家找过去,拦着你不让你耍钱。你也是做爷爷的人了,就不能学点好?也给儿孙们做个样子,让人也能心里敬重你?”连守信指着连守义,颇为痛心疾,“人家拦着不让你耍钱,你还犯浑,要打人家!你像话吗,正经老人谁像你这样。”

“你这脸就丢的够大了的,回去悄没声地过去也就算了。你还不消停,你还装起病来了,闹的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你那是本事了,你那是丢脸你知道不!”连守信高声训斥连守义。

“真被打了,还是没被打。现请了郎中来看过,立刻就清楚了。”五郎见连守义转着眼珠子还要说话,就抢先说道。

“对,找郎中来好好给你看看。”连守信就点头道,“真伤假伤,一看就清楚。省得你再说我不念跟你是兄弟,看你让人打了,我也不管你啥的。”

连守义听了他们这么说,眼珠子也不转了,头也耷拉下来了。他是摔了一下,不过却是连油皮都没蹭破,要不然,也不会当时就回罗小村去了。装病的主意,还是回到罗小村家里才想出来的。

他想打扮的狼狈些,让连守信向着他说话。但是,在自己身上弄出真伤来,这个他可没想过。即便是想,他也绝舍不得那么做。

本质上来说,连守义并不是一个狠人,尤其是对自己,他是绝对下不了手的。

“咋样,要请郎中不?”连守信见了连守义这副模样,心里就明镜儿似的,知道连守义都是装出来的了。“反正脸也丢了,再丢一回也不算啥,到底把事情给弄清楚了。”

连守义只是不吭声。

“咋地,没有想说的了?”半晌,连守信就又问连守义道。

“老四,那什么…”连守义又抬起头,腆着脸道,“就算这些都不…,那她忤逆不孝那不是假的吧。”

“谁家不是公公婆婆管着儿子媳妇,她倒好,给反过来了,管着我们两口子,就跟管她儿子似的,管的我大门都不能出了。我那是享儿孙的福吗,我那就跟蹲大狱似的。”这么说着,连守义似乎又有些理直气壮起来。

“二郎媳妇因为啥管着你,那还不是因为你一出去就去耍钱?”连守信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连守义一眼,说道,“你让人把你当老人敬重你,那你就做点符合老人身份的事。”

老人在这里并不是指老年人,而是指代长辈。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常常这么说。

“他耍钱,那俺可不耍钱啊。”一直没咋太开口的何氏这个时候就忙道,“咋也那样看着俺,比老太太看的俺都紧。”

连守义就回身瞪了何氏一眼,怪何氏不长脑子,当着人面,就这样卖了他一道。

第九百五十八章 敲打

说起来,罗对何氏的看管远没有对连守义的严格。

何氏搬去了罗家村,她的爱好并没有变,依旧是喜欢上别人家去串门,而且 特别沉,坐在人家的炕头上,她就不想动。初到罗家村,跟人家根就不熟,何氏却哪个门都敢进,而且依旧 沉。

有的时候,直待到人家摆上饭桌吃饭了,或是家里有什么事,并不方便她在场的时候,她还不走。罗家村的人虽风闻何氏的为人,毕竟没有真正见识过。有那脸皮薄,特别讲究老礼节的人家就不好赶何氏走,到了饭时,还有留何氏吃饭。

人家不赶,何氏就不走。当然,就算是人家赶了,她恐怕还是不走。人家虚留她吃饭,她也真的就留下来上桌子吃饭。

这样,没多久,罗家村的人就知道何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背地里,少不得就有人议论。

罗知道了,就和她娘还有她妹子一起,对何氏也看的严了起来,不让她在别人家里久待。那有的讨厌何氏的人家,罗就不让何氏去。

何氏因此也觉得她的自由受到了限制,甚至比在周氏眼皮子底下的时候还要难受。毕竟,周氏骂是骂她,但却从来不会去别人家里将她给扯出来。

不能够随心所欲地串门,不能够在别人家里吃饭,何氏觉得非常的难受。因此,她听见了机会,就马上说了出来。心里指望着连守信也好,张氏也好,能替她说一句话,从此不让罗再禁管着她了。

说连守义耍钱的话。就是随口带出来的。连守信、连蔓儿说连守义耍钱,连守义没敢反驳,可也没有开口承认。不过,何氏这么说。俨然就是铁证,连守义当然不高兴。

“你少说两句,啥话你就瞎咧咧!你不说话,也没让把你当哑巴卖了。”连守义就低声对何氏斥道。

“俺咋瞎咧咧了,俺说的都是实话。”何氏还不明白连守义为什么生气,犹自辩解道,“二郎媳妇那真是没大没小,俺当婆婆的,串个门子她都管东管西的。”

何氏没有连守义心思多。只当大家伙都知道了连守义耍钱。连守义自己也默认了。她再说上那么一句,也没什么关系。

连守义见何氏这么迷糊,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不敢跟连守信等人争执。对何氏却是没什么顾忌的。

“你还瞎咧咧?都不拿我当回事,你也要反了天!”连守义这么说着。还扬起了手,作势要打何氏。其实他也不是真要打何氏,不过借此出一出心里的邪火。

“你干啥那,这不是在你家,你老实点!”连守信就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