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真没事,志愿都填好了,我没信心敢填吗?天州市那地儿不错,我早就想去了,嗯…气候好,一年四季气候跟咱这里差不多,最重要的是,那里离咱山西也不远,那边不是还有我妈在外省干的第一个商场吗,我周瑞哥不是也在那边吗,我也想去帮衬下。你放心,一本不成,天州还有二本,反正我是不复习!”赵学军郁闷了。

“成,不复习,不复习。那个…王希啊,这没啥,你别当一回事,你姨姨巴不得他考不好,家里的店子现在都没人管。去吧去吧,晚上记得给你干爹打国际长途,别每次都等你干爹打,咱家不缺那几个,你干爹想你了!”

王希将赵学军手里的钱抽出来,递给赵建国,意思是自己有钱。反正,这几天,这人就是一个字儿都不吐,沉默的令人发指。他伸出手,使劲搀扶着比自己低一头的赵学军向外走。

捂捂额头,赵学军悲愤了,不就是考试遇到拉肚子,这还没下考分呢,他估摸的分数也差不多啊?这都干啥啊?大哥一天一个电话,二哥寄了成堆的游戏卡不说,还寄来一本书《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橘子妈什么都丢下了,从外地回来陪儿子,就连干爹也是一天一个国际长途,据说还寄回来一大套外国钱币讨他高兴。

总之,这么说吧,全世界用态度证明一件事。他们都觉得赵学军是个小心眼!

赵学军站在阳光下,还没舒服的晒了两秒,脑袋顶“嘭!”的一声,一把黑色的太阳伞就遮到了头顶。

“我想嗮太阳!”赵学军很生气!

王希不理他,搀扶着他向外走,这一路,热情的小院的邻居,不停的问:“军军啊,高考考得好吗?”

“三儿啊,出来了,考不好没关系,谁不生病啊,人能大过天?想开点!”

“军军啊,吃西瓜吗?对了,你不能吃瓜,那…就想开点啊!”

“三儿啊,考得好不好啊!你家人都聪明,指定没问题!”

“三儿,一起玩去…玩几天啥糟心事都没了。”

个子高高的王希,越来越矮,最后蹲到赵学军面前,瓮声瓮气的说:“背…你!”

“你特么(他妈)的…王希你别拖我…我不要背!又不是腿断了!”赵学军终于炸毛了。

从诊所出来,赵学军看着自己已经发青的手,不由叹息,上辈子,吃啥都成,那是铁肚子。他扭头看看已经是一脸成年姿态,样子更加帅气的王希呲呲牙,这气质,他十分羡慕啊,自己都十九岁了,还给人当小孩儿哄呢。

王希被他笑得尴尬,终于还是开了口:“看我干什么呢?”

“看你帅啊,王希,你如今要啥有啥的,不少女人追吧?”

王希低下头,掩去一丝得意,抬起头点点:“恩,不少。”

赵学军试探的问:“你就没找个处处?你都22了,这搁在小山头村,都三孩子爹了。”

王希想了下,很利落的摇头:“没找,找那个干嘛,怪麻烦的,我忙,三十岁之前不考虑这个。”

赵学军不知道怎么了,就高兴起来,他傻乐了一会,建议王希跟他去老屋子房顶呆呆。王希看赵学军露着一脸发自内心的憨笑,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竟然突然好了。

老屋子马上就要拆,农贸市场要扩建到以前的四倍。这段时间,赵学军喜欢去老屋子里溜达下,有时候他感觉老屋子更像一个老朋友。这个老朋友目睹这赵家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出生,一个一个的才成才。有时候,老屋子也像个长者,最初的时候它很高大,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它会越来越矮。赵学军舍不得老屋…

靠在老屋子的房顶,赵学军看着远处那一轮缓缓下降的浑圆的夕阳,那夕阳在淡淡的火烧云的衬托下,犹如一个放置在博古架上的宝石,美得令人心碎。

“那是啥?”赵学军看到王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扁扁的银色锡银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又拧好放回口袋。

“哦,酒。”王希回答。

“给我喝一口。”

“你一小破孩喝什么酒?”

赵学军扑棱一下坐起来:“你说谁是小孩呢?”

王希笑笑,带着一丝妥协敷衍:“得,我是小孩,我是小孩,我是小孩你也不能喝酒!”

赵学军强伸出手,抢了他口袋里的酒壶,放在手里把玩:“我不喝,我拉稀拉够了…这玩意不是国内的工艺吧?”

“恩,苏联的,去年他们解体乱那阵,我老家的族叔带我过去做过一些生意,这酒壶我跟一个苏联中尉拿三十斤土豆换的。”

“你们往那边贩东西?合法吗?”赵学军不由担心。

“你放心吧,合法的不能再合法了,别说我了,你怎么想,不然你出国吧,常伯伯那边没问题,我也供得起你,再说,公司也算你一半不是?”

“我干嘛要出国,说话听不懂,吃饭吃不惯,出国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活的更好吗?我现在活得不好吗?没事做了蛋疼的我才出国。”

“喂,这几天你怎么尽说脏话?”

“…我怎么知道,反抗期到了?啊!随便什么啊,烦死了…”

赵学军躺在旧屋子找出来的破军大衣上,又不说话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问题。留了一级的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走来,他每天都知道自己该去那里。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发生了,人生除了知道的那些永远无法与他交集的大事,其它的都是未知。他现在心情烦躁,不过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去那里了。

毕业了,考学了,踩在云彩里了,腾云驾雾了,他有些兴奋,又多了些掌握不住命运的惶恐。这才九二年,上辈子因为偷看足球队洗澡,倒追宋长安,十几岁就被迫的失去最珍贵的东西,他的那颗简单的爱情之心。这辈子,心还在老地方,他不会轻易的交出去了。

未来上学的那个城市令他期盼,他希望多交几个朋友,多看看没见过的。可即使是如此,他又不知足的想多要些情感。他喜欢王希,虽未达到爱情的喜欢,可是…那也是有些懵懂的。可是王希呢?充其量现在他们还是兄弟吧赵学军觉得不甘心,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再次气死父亲一回?再次把这个距离外面世界很远的小城市,搅得天翻地覆?

“嘿!你怎么了?”王希用肩膀碰碰赵学军。

赵学军突然翻身搂住他,用脑袋贴在他心脏上听。王希吓了一跳,想挣扎,赵学军说:“别动!”

于是,就那么的,王希一动不动的任由赵学军靠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

“多奇怪,我们在胚胎里,心脏就在跳,一直跳…能跳到死,它多累啊!要跳好些年呢!”

王希失笑,伸出手,揉揉赵学军细软的头发:“乱想什么呢,还有同情心脏的,咱人就活个心脏了。学军…要是真的考不好,就留一年吧,我养你。”

“你养我?”

“嗯!”

“你不娶媳妇了?”

“不娶了!”

“屁话,阿姨还不杀了你!”

“我养你跟我妈有什么关系?她巴不得我养你吧?你跟她儿子有什么区别啊。竟说奇怪话!”

赵学军笑笑,坐起来,站在屋顶,冲着远处的夕阳方向伸伸的懒腰,左右开弓拍拍两边的面颊,他声音高高的,带着一丝倦怠或者说是一丝醒悟说:“说那么远!人生长着呢!我啊,还是靠自己吧!你看好你自己,多赚点钱,存起来,等我哪天不如意了,我就去找你,给你养…现在呢…我饿了,饿了我就去吃饭,冷了我就自己给自己添棉袄,下雨我自己给自己买草帽…走咯…走吧,回家!回家!”

王希看着赵学军利落的下了屋顶,他觉得自己抓到什么,又没抓到什么?他摸着心口的地方,表情有些奇怪的愣在那里,直到赵学军在下面小院大喊,他才应了一声,下去了。

夜里,宋辽阔来赵家吃饭,他家媳妇出差,小儿子小女儿去奶奶家上学了,他一个人在家里,觉着吃饭不香,就常就到后院老赵家吃饭。赵学军跟王希对宋辽阔还是很亲的,毕竟在市委,宋辽阔跟赵建国那是铁杆的关系,谁也破坏不了。

赵学军看看后厨,奇怪的问父亲:“爸?我妈呢?”

赵建国语气有些悲愤:“吵架了!”

“又吵架?”赵学军无奈了。

宋辽阔笑笑,拧开汾酒盖子,给赵建国满了一杯:“商场进什么货,橘子能控制得住吗?你骂人也要骂该负责的吧?你骂橘子干什么?她不过是个出租商场铺位的,我就知道省城她的商场,东西质量是很有口碑的,我媳妇常带亲戚去买。那边东西就真的很不错,橘子啊,称得上是个女强人呢!你就不惜福吧!”

正在吃饭的奶奶突然抬头,对宋辽阔说了句:“辽阔啊!我死了,你去不?俺村没去过县太爷呢!”

宋辽阔吓一跳,失笑:“大娘,我去啊,怎么敢不去呢!”

奶奶满意了,继续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说:“改霞,啥时候给俺把寿鞋做好?俺要红色的。”

赵建国看下家门口,一脸无奈,跟不遮掩的后悔。 这几年,从南方过来很多衣服物品,这些物品有个共同特点,便宜!死便宜了!过去很贵的一件皮衣卖不到八十块。一双鞋子不到十块。很多商场图了便宜,大量经销这种暴利的货物,最初的时候,这些货品确实也是卖的很快的,可没过多久,那鞋子一沾水掉底儿,皮衣往暖气片上一烤就掉了色子,成了斑马衣,种种产品质量更是低劣的吓人。万林人称呼这些东西为纸衣服,纸鞋子…

赵建国一辈子耿直,最厌烦欺骗老百姓的事儿,他在市委不讨人喜欢也是这个原因。城市建设,地下水工程有问题他要骂,不背着骂,他当面骂娘!公安局办案不利,不是直属领导他也骂人家。高橘子的商场卖假冒伪劣产品,他也骂,就算是自己的媳妇,那也不能放过。

这顿饭,因为高橘子的负气离开,吃的并不痛快,赵学军早早的吃了饭,拉着王希一起去了金鑫市场。

午夜,三鑫市场的一楼灯火通明,推开一边的侧面门,赵学军跟王希悄悄的站在一边,看高橘子站在一个抬来的办公桌上,扬着一对蜡笔小新的眉毛,瞪着眼正在给全体员工开大会:“…你们以为三鑫商场跟你们的关系,就是出租商与包租商户的关系吗?我劝你们,要是有这个念头,趁早利落地跟我们商场办个手续,我高橘子保证,全年费用我都退你,我还给你们加钱!加一倍的钱!你走了,大把的商户拿着三倍的租金想进来呢。

你们租了三鑫市场的地方,就要有做三鑫市场人的觉悟。我管你们能赚多少,今后再看到这样的假衣服!假货!不好意思,你砸我高橘子的名声,砸我们三鑫市场的牌子!我高橘子砸你的饭碗!这话我不是第一个说的,但是我相信今后会有无数的人告诉你们,什么是牌子,什么是企业的生命,我念书不多…”

赵学军与王希对视一笑,悄悄离开了商场,站在外面的路灯下等高橘子。王希笑嘻嘻的叹息:“橘子姨真威风,不比那些外企老板差!”

赵学军冲他笑下:“外企老板啥样?”

王希想了下:“外企老板啊…就橘子姨那样呗。”

“那你是啥样?王希,我一直很好奇,真的,告诉我…”赵学军赖过去,一脸好奇。

王希点燃烟,吸烟的姿态说不出的成熟,赵学军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

“我年纪小,书念的不多,幸亏那时候…对,那时候常伯叫我学习,我还不愿意。我去了才知道,世界压根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在工厂啊,我不敢笑,不敢哭,不敢说累,不敢说我不懂,我每天跟比我大二十多岁的人打交道,我跟那些大学生,技术员打交道。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你得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去观察,去学习。以前我不懂事,觉得钱最大,什么在钱面前都是王八蛋,后来我才发现,这世界,规矩最大…”王希吐出烟圈,扭头看着赵学军:“你懂我说的是什么规矩吗?”

赵学军扭脸一哼:“不懂,我小着呢,大学都没念过。”

王希噗哧乐了,他丢下烟头,拍拍他肩膀,帮他整理下衬衣领子:“挺好,就这么活着吧,一辈子做个简单的军军,开开心心的,像个孩子一样的活着,把我没过完的孩子的日子,活一辈子,那才够本呢。”

赵学军愣了,呆呆的看着王希那张成熟的脸颊,他才22岁,竟是一脸沧桑…!

路灯那边,有人咳嗽,赵学军扭过头,看到赵建国背着双手,溜溜达达的走过来,摆摆手说:“回去吧,天凉,我等你妈下班!”

第49章

天州大学中文系的通知书,终于来到了赵家。天降甘露啊!三个孩子,全部上的是名校,而且都是一类大学,市委大院谁不羡慕?赵建国这几天走路都带风。咱中国人,骨子里就注重这个,孩子们有个好大学念,可以学到好知识有个好前程,父母这辈子的大任务就完成了一半了。

王希在赵学军拿到通知书那天离开,走的时候,他悄悄把一个汉显BB机,放到赵学军的枕头下。他本来想安静的谁也不打搅的离去,可是离开家走出院子的时候,却看到赵学军站在一颗柳树下,手里提着一兜本地苹果笑眯眯的早就等着他了。

“呦,玩深沉呢?”赵学军调侃他。

“没啊!”王希讪讪的笑。

赵学军将王希送上通往郑州的汽车,汽车将要开的时候,赵学军问王希:“竹竿!(赵学军给王希起的新外号)你准备走向那里?”

王希摸着那一提兜红艳艳的苹果笑笑说:“…我进少管所那会,老家那边到处是水田。你现在没去看,那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军军…那是个安装了火箭推行器的都市,有个词汇叫腾飞,而我在腾飞的中心…我会走向最高点,谁也不能挡了我的路!”

赵学军笑笑,对他扬起大拇指,带着一丝开玩笑的语气说:“好啊,我等你腾飞,我会看着你的!”

王希将身体探出车,隔着窗子量着赵学军的身高说:“恩,我腾飞,你长高!”说完缩回车子,在赵学军的咒骂声中靠在车座上闭起眼睛,他不敢看远去的万林市,舍不得看那个人追着车跑的样子。

那车缓缓的开走,车里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的歌声越来越远。赵学军停下小跑的步伐,呆看了一会,转身漫步在热闹的万林街头,身边的同龄人梳着一码齐的郭富城的发型匆匆与他擦肩而过,音乐急促的节奏追撵着这个时代!

一个月后,高橘子带着赵学军去三鑫商城拿日用品,衣服,箱包。

他们母子在商城内溜达着,看到什么能用的,穿着好看合适的,高橘子就会将东西随手交给跟在身边的小秘书,随手签个单子。母子俩一边购物,一边聊着…

“妈,你怎么不送我?”赵学军觉得一顿委屈,大哥,二哥那可都是妈亲自去送的,送了不说,还带着全国各地玩一圈,开眼界。

高橘子顺手将一沓纯棉袜子丢给小秘书,扭头对儿子嗔怪:“把孩子放到学校,两个人去的,一个人回来,那一路我的心那个难受劲儿…我可不受那个罪了!你爸还羡慕我?这次叫他也尝尝那滋味!好不容易养那么大,这一往大学送,我怎么感觉你们就离开我了…哎…我怎么就不能有个闺女呢?我要是有个闺女,我就叫她在附近上学…别离开我…你试试这个衬衣…”

赵学军拿着衬衣看看颜色,有些过于鲜亮,他随手将衣服还给服务员:“我不爱这色!”没办法,前辈子加这辈子年纪不小了,他觉得自己没脸皮穿这亮色。

“这色170的拿两件。”高橘子根本不听他的,只是吩咐别人那么做,赵学军无奈了。

“妈,我要走了,家里就跟你和爸,我不放心。”赵学军拖着一个带轮子的皮箱滚了几圈:“就这个吧!”

“这牌子不成,老有人投诉,换那边那排,回头客多。”高橘子建议完,扭脸对儿子说:“呦,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家干了什么事儿呢,这全家都得指着你过呢!不放心我们?我们不放心你才是!你小时候生病,没好利落,现在条件好了,可是爸妈也没时间带你做个系统检查,你去天州的话,就自己检查一下。听到没?要全身检查!”

“听到了。”

“学军啊,最近的报纸看了吗?”

“报纸?那种?”

“人民日报啊,妈就觉得吧,妈还是胆子小了,走的慢了。我有种感觉,那种…时间比以前快很多倍的感觉,每天都不够用,可妈心是满满的,志气呢…那是大大的,我觉得吧…还是走的慢了。你周瑞哥说天州那边商场的工程都进行了一半了,这次我想了,咱要开摩托城!新商场咱要经营大件商品做国际品牌代理,这一次什么都得齐全了。以后啊…任谁进咱商场,别的地儿就别去了…我也准备过俩月去天州看看。我想再扑腾几个商城留给你们,这不省会那边下个月要拍卖一些地方…别跟你爸说啊!”

“我说那个干吗?他又不懂。”

“那倒是,他就是土老帽,不懂装懂,指手划脚,烦死了!”

“哎呦!我的妈,您这是看不上我爸要抛弃我们了?”

“我呸,臭小子,抛弃你们?瞎说什么呢!那会子你妈就是个初中学历的农村丫头,穿着大姐的嫁衣去相亲,你爸那时候穿着一身军装,那帅气劲儿,全镇子跳不出第二份来。我高橘子是什么人?我就是一乡下人,可他从未嫌弃过我。你爸才不在乎我是什么呢,他傲着呢!”

高橘子说完,取过服务员手里的皮尺,叫赵学军架着胳膊给他量了一下腰后,量完看着那尺寸直皱眉:“三儿啊,你说你东西都吃哪里去了,怎么就不长肉呢?芬(服务员)!给他照这个码儿,拿三条不同色的牛仔裤,别拿那么多口袋的啊,我看着烦!”

“妈,跟你商量个事呗?”

“啥?”

“我奶奶想我大伯了,您要有空,送奶奶去省城住一段,大伯那个性跟我爸一样,有股子不好形容的傲气。大概是觉得跟咱家距离远了,现在联系有些讨便宜的心思。大伯家五个大学生,日子难了点,我爸嘴巴不说…”

“得得…这话用你说?我怕你走了你奶伤心,你爸送你去天州,我就带着你奶奶去省城。你大伯那里好说,就你大娘跟我有疙瘩,哎!谁家妯娌不呕气呢,我远着她点好了!这些都是大人事儿,你别管了。你妈是什么人,你妈什么档次?你妈是…”

赵学军笑嘻嘻的插嘴:“对啊,我妈是有着三家大商场,手下员工上千的女企业家,怎么会跟别人一般见识呢。”

拿起牛仔裤对着儿子屁股狠狠的抽了一下,高橘子小声骂:“不许学妈说话!”

“我错了,我错了!妈…您叫我爸来这边帮你忙呗,我看我爸也就那样了,每天跟这个生气,跟那个生气,人现在工作的方式不同了…”

“你爸?儿子,快别这么想,叫你爸来这里干啥?给我员工上政治课?每天玩部队那一套,我这里可是企业,跟政治不挂钩。”

“这话您就错了,企业走军事管理的道路也没错啊?那古代打仗,将出令,兵必受!军事化管理可是相当重要的,再说了,妈您这摊子越来越大,就说我爸爸吧,他每天跟您置气还不是不了解您的辛苦。您今后十天天州,十天省里,十天家里,这商城没个自己人能成吗?我大哥是要留在部队的,二哥还说不清呢。您得叫我爸把思想换换新,再说了他现在才管几个人,您这里三百多号人呢,叫他过足官瘾,多好啊!”

高橘子抄着剪子,剪着几件进口夹克的商标,一边剪一边若有所思:“嗯,我想想。”

谭月月从楼下笑眯眯的跑上来,把一包内裤内衣交给赵学军,赵学军红着脸接了,又看着谭月月蹬着一双高跟鞋嘎达,嘎达的下楼。

“妈,您现在手下管着这几个高层都给开多钱?”

高橘子看下左右,带着儿子继续往四楼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对外说是一千,其实每个月三千。咋了?”

“妈,你分些干股吧,将企业盈利的部分分他们百分之一,以后他们干活不是也积极吗,我月月姐要养四个弟妹,那些钱不够不是。再说了,以后干工作,那就是给他们自己干了。”

高橘子停下脚步,上下看儿子,看了一会叹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把你认给常誉那个混蛋,上什么中文系,你上商科多好。你比妈强…这话没错,我叫他们拿个章程出来,我找人给看看…我就一双手两只眼睛,能每天盯着?!”

两天后…万林车火车站,闵顺帮赵学军跟赵建国把一大堆箱子提到卧铺车厢。赵学军跟家人在火车站告别,这一次,高橘子没来,她肝疼,赵学军出门的时候她就哭一顿了。

这最后一个孩子呢,跟以前的不一样。

奶奶打开自己衣服的下摆,一层层的翻开,从肚兜兜里取出一个红包放进赵学军的手里。赵学军呆了下,打开,那里面是崭新的刚从银行换的200块钱。奶奶摸着赵学军的头,扑簌了半天也掉泪了:“你哥他们我都给了,要是你爷还活着多好,老赵家这都第八个举人了。”

赵学军失笑,搂住奶奶:“奶奶,我过年就回来了。”说完,赵学军对着奶奶的耳朵悄悄说:“我妈明儿要带您去省城我大伯家住一段。”

奶奶眼睛一亮,笑眯眯的又从兜兜里拿出十块钱赏给了赵学军。赵学军大喜,巴巴的收下了。

“兄弟,到那边记得打电话,你这个破个性不合群,记得跟人家处好,就是在不爱去也要跟着,集体生活是个小社会,你在那边过好几年呢,别倔啊!”闵顺吩咐着,赵学军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我妈听省城的人说,彭娟的老公跑了,因为三角债!”

闵顺呆了一下,看着赵学军那双发亮的眼睛,憋了半天才说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学军将手指做出嘘的样子堵在嘴巴上,发现个屁!上辈子闵顺跟彭娟的爱情故事,那是万林市的传说。就是因为那段爱情故事那么美好,赵学军始终不敢触碰改变彭娟的命运。

接过改霞姑姑递过来的几双布鞋,赵学军跟父亲进了软卧车厢,他们将身体支在窗外跟故乡道别,宋辽阔,闵顺,奶奶,改霞姑姑,月月,良良…还有一路狂奔而来的高果园。

将手里一大包东西甩进窗子,高果园追着火车跑:“军哎!好好念书…哎!军哎,你要天天向上!!!!!!!!!”

赵学军眼泪婆娑的坐在车厢里,掉了足足半小时眼泪。赵建国看着他实在好笑,没办法了,他从口袋拿出手帕递给儿子:“我就觉得你妈生错了,怎么跟个娘们一样!”

赵学军揪过父亲的手帕,负气的使劲抹了一顿,眼睛肿的像个红眼耗子。

赵建国翻着小舅子的给的包包,那是几包柿饼,红枣,最低下有个红纸包,里面放着厚厚一叠钱。赵建国数了数,想了下,把钱给了赵学军:“两千块,不少呢,拿着吧!礼数就是礼数,我叫你妈想办法补。”

赵学军笑笑,接过去随手放到一边衣服的钱包里。赵建国看的直皱眉,嘟囔他:“以后出门在外了,钱要放到安全的地儿,别这么马虎。”赵学军只好把装钱包的衣服又挂到头顶。

火车快速的一路下坡的离开太行山,这一路就没断过穿隧道,白昼与黑暗之间,父子俩一直沉默着,赵建国翻着一张带到车上的旧报纸,赵学军趴在窗户看了一会后,扭头揪了爸爸的报纸说:“爸,对眼睛不好,您少看会!”

“我看你就是无聊了!”赵建国笑笑,脱了鞋子,躺在铺位上闭起眼睛养神。

“爸!”

“嗯?”

“您以后,别跟我妈吵架,成不?”

赵建国睁开眼,扭头看削果皮的儿子,带着一丝训斥:“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

赵学军撇嘴:“我是不想管,我走了,家里谁还给你们当灭火器。”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赵建国,赵建国拒绝:“你吃吧,爸不爱吃水果。”

赵学军使命递,没办法赵建国接了过去,想都没想的把苹果掰成两半,爷俩咔嚓,咔嚓的吃着苹果聊天。

“爸,我不是我说您,您压根就没看清楚,那我妈还是被您呼来喝去的家庭妇女啊。我妈手底下管着一千多人,每个月要给一千多人开资呢,您市委大楼满打满算那点编制才多少人。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您总当着人说我妈,我妈还那么让着您,我看呀,您就是个小心眼。”

赵建国翻着自己那部汉显的BB机,看着媳妇那一堆罗里吧嗦的话,没抬头的训斥儿子:“屁话,我小心眼,你妈才是小心眼。每天拿我跟这个比,那个比,那些人也能跟你爸比?”

“那是!我爸是谁啊,爸说真的,我可佩服您了。”

“少拍马屁,说吧,想干啥?”

“呦,爹啊,还是您老明白事,我跟您说了您可别生气!”

“生气?你先说说吧,我看该不该生气。”

“您先答应啊!”

“嗯!”

“啥叫嗯啊!”

“臭小子快说!不然我大巴掌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