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两个丫头见钱金银面色不佳,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连忙进去看洛瑾瑶,就见洛瑾瑶正围坐在被子里抹眼泪,还道:“才是柔情蜜意的,转眼就冷冷走人,你再想进我的房里来可是不能了,哼。”

“小姐,您和姑爷拌嘴了。”碧云递上自己的帕子道。

“我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戳中他的心病了。”忽的一想,哭声暂停,洛瑾瑶懊悔,心说,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吗,他能做到今日也必然是经过了一番辛苦和争夺的,其中的血泪可想而知。

“可我说的也没错啊,嫡长子继承家业,不是礼法规矩吗?爹娘给什么就要什么,难道还带争的?”

碧云也没弄懂这里头的根由,秋梦则猜出个五六分,但她一个丫头又能说什么,只能往好了劝。

这一夜洛瑾瑶又是愧悔又是生闷气,一夜也没睡好,早上起来就显得没精神,整个人蔫巴巴的,强撑着将自己打扮好,先去给老夫人请了早安,又来至周氏这里请安,顺便用早膳。

这个点洛文儒已经去上早朝了,周氏一个人用也没意思,正要打发人去找洛瑾瑶,她自己到先来了。

一时丫头们将几品粥送了上来,又几碟子精致的咸菜,几碟子花样点心,洛瑾瑶便道:“有莲子百合粥没有?”

“有的,二小姐。”红薇便将此粥挑了出来放到洛瑾瑶跟前。

周氏笑着打趣道:“没睡好呀?莫不是一时离了夫君不习惯?”

洛瑾瑶便轻哼一声道:“他一辈子不回来才好呢。”

“怎么,拌嘴了?”周氏便看向服侍的碧云。

洛瑾瑶怕周氏不喜钱金银忙道:“没拌嘴,是、是我脾气不好说了他几句。”

夫妻嘛,哪有不拌嘴的,周氏也不想管的太深,便揭过不提,母女俩又说起寻买猫的事儿。

若说周氏,在贵妇圈儿的人缘那是极为不错的,这不,昨儿个才打发家人去寻猫,这日早膳后便有不少家命人送了家里的猫崽子来。

“咱们家夫人屋里头养着一只从山东弄来的狮子猫,大夫人也是知道的,前些天才下的一窝三只小猫崽,我们夫人一知道二小姐要养猫,便让老奴赶紧给送了来。”这是周一正的夫人周杨氏,也就是周氏的大伯母派来的嬷嬷。

披着淡黄色绒毛的小家伙有一黄一蓝一对鸳鸯眼,洛瑾瑶托在手里爱的不行,“多谢伯祖母疼我。”

这嬷嬷笑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奉承了两句便走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又来一家人,用个精致的竹编小筐子,上头蒙了一块红绫带了来,这个嬷嬷长的圆润富态,进来便行礼道:“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金安。”这是吏部尚书夫人冯陈氏派来的人。

“你们夫人一向可好?这些日子我身上不大好,上次你们夫人办的梅花宴我也没顾得上去。”周氏客气道。

这嬷嬷便道:“我们夫人正听说您身子不好,特特让老奴稍了一副养身的药方过来。这话还要从前日说起,前日我们夫人椒房问安的时候,和贵人说起夫人的身子,我们贵人便将此药方让人抄写了一份让拿出来给您用,我们贵人的身子不好,一直吃的就是这个,好不好的,夫人您试试,也是我们家夫人和贵人的一番心意。”

说罢便将竹筐并药方都呈递了上来。

洛瑾瑶掀开红绫一瞧,见是一只棕黄色的猫,毛皮尤为光滑,小巧可爱,也是喜欢的了不得,便问道:“这是什么猫儿?”

这嬷嬷便道:“这是云猫,原本是我们小少爷讨着要的,可惜小孩子没有长性,玩了几日就丢在一边,咱们家里小姐有喜欢养花的,有喜欢养鸟的,有喜欢养狮子狗的,可就是没有喜欢养猫的,我们夫人正愁呢,知道二小姐您要养猫便忙让给送了来。我们夫人还说这猫的颜色怕二小姐您不喜欢,二小姐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随便您处置,可千万别给老奴再拿回去就万事大吉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洛瑾瑶便道:“这猫咪我很喜欢,多谢姨母惦记我。”

一时将吏部尚书家的人送走,一时又迎来了吏部郎中等洛文儒下属官员们家眷送来的猫,这些猫品种都极为不错,但周氏考虑下面这些人送来的多是花费重金买的。

“你爹若是知道,又要生气。不过我一直都跟他说,水至清则无鱼,每年的冰敬碳敬别人都收只你不收,只有你特别还是怎的,人家不会夸你一句好不说,反还要在心里猜疑你,你犯的是什么傻呢。我说的多了,你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周氏摇摇头笑了,道:“你爹啊,就是太洁身自好了些,不和人混在一起,又是他的罪过了。”

“不是还有阿娘兜揽着吗,也许阿爹就是太信任阿娘了。”洛瑾瑶赶紧拍马屁道。

又说笑一回,见了几个客,便到了午后。

这日洛瑾瑜也在,实际上,长平公主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并不像小的时候按时上课了,也就并不是每天都招伴读入宫。

洛瑾瑶便约洛瑾瑜来牡丹园玩,特地提醒她,要她带上她的那只被取名为雪球的踏雪乌骓。

所谓踏雪乌骓,便是全身黑亮,四蹄雪白的猫,洛瑾瑜的这个不是什么名种,却也是很难寻到的一种猫。

这个时辰,日影已然西斜,阳光温煦,春风拂面,牡丹园里姚黄魏紫争奇斗艳,赵粉二桥平分秋色,红牡丹鲜烈如火,黄牡丹娇艳无双,紫牡丹神秘大气,蓝牡丹高贵别致,洛瑾瑶穿梭在牡丹花丛中,却不失自身的灵气,裙摆在花丛里翻飞,整个人鲜活清丽,蹁跹如蝶。

而在她身后便是五六只姿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猫咪,尊贵优雅如波斯猫,雪白矫健如狮子猫,慵懒小巧如云猫,又都是些小崽子,有一只走起路来还歪三倒四的,逗的洛瑾瑶咯咯的笑,可怜它小追不上那几只大的,便将它托在手心里轻抚。

周氏坐在凉亭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你慢点。”宠溺的语气平时紧有三分,此时也故意做出十分来,却并不搭理洛瑾瑜,完完全全将她忽略了。

洛瑾瑜站在一株紫牡丹旁,她的雪球也畏畏缩缩的蹲在她脚面上,瞧着洛瑾瑶一副天然纯真的模样,她脸上有笑,眼中阴鸷。

玩了一会儿,洛瑾瑶抱着小猫崽在怀走了过来,瞥一眼蹲在地上没有活力的雪球,道:“大姐姐,你的雪球畏畏缩缩的真小气,不如我的猫,你看我的猫可爱吗?”

“可爱。”洛瑾瑜蹲□将雪球疼爱的抱了起来。

洛瑾瑶又道:“大姐姐,你这个猫啊我听说就是从菜市买回来的,才花了十两银子呢,你瞧我的这几只猫,我怀里这个仿佛价值千金呢,那只懒懒的晒太阳的,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唉,大姐姐,你别怪我不分给你一只,实在是我都喜欢极了,一个也舍不得给你。”

转头又朝周氏轻喊了一声,道:“阿娘,我能都养着吗?”

“都是指了名送给你的,你不养着谁养着。瑜儿啊,你若是喜欢就多去帮着阿瑶喂食吧。对了,周大家的,你赶紧去把廖汀洲收拾出来,往后廖汀洲就当做阿瑶养猫的地方吧。”

“是。”

洛瑾瑜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便蹲□装作抚摸雪球的背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战六千。

么么哒。

伯姥爷我改成了伯祖父,是个小bug。o(n_n)o

第58章 猫骨山(二)

在阳光的照射下,几只猫咪犯了懒,洛瑾瑶便命人在牡丹园里铺了雪白一条羊绒毯子,让猫咪们躺在上面,淡黄色的和浑身雪白的狮子猫都生了鸳鸯眼,大约是看着对方像自己家族的兄弟姐妹,便相亲相爱的搂抱在了一起,那只棕黄色的云猫是这几只猫咪里长的相对较丑的一只,也不知它自己自卑还是被另外几只猫咪孤立了,总是它自己趴在角落里,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显得可怜兮兮的。

猫咪里的头领,个头最大的蓝色波斯猫,嘴里衔着最小的小奶猫,迈着优雅的步子朝云猫走了过来,蹲踞,将小奶猫扔下,拿爪子拍了拍,云猫一骨碌坐了起来,朝小奶猫伸出了友谊之手,并以猫奶娘自居。

波斯猫再度优雅起身,高高端坐地头,仰头一“喵”,其余小猫崽随声应“喵”,自此波斯猫在猫咪家族里的统治地位确立。

倚着周氏,洛瑾瑶指着波斯猫道:“阿娘你瞧见没有,那只蓝猫一下子就成了这伙猫咪的头领了。”

周氏笑的前仰后合,拿着美人绢绣扇打了一下洛瑾瑶的头道:“就你会想。”

“真的呀,你刚才也听见了吧,它一喵喵,其余小猫都喵喵起来了,不是头领又岂会有这等威风。”

“大姐姐,你说呢?”

洛瑾瑜正吃糕点,闻言顿了顿笑道:“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

彼时绿萝来禀报道:“大夫人,姑爷也抱了一只猫来,要进来请安。”

大夫人看了洛瑾瑜一眼,笑道:“忌讳什么,过来就是了。”

洛瑾瑜忙道:“大伯母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你还要回避什么,听我的,坐着吧,又不是外人。”

洛瑾瑜面色一僵,心想: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忖度我早已是个不洁净的人,所以就不用避讳,所以哪个外男来都能随意看随意糟践?

正说着钱金银就来了,这下子也不用回避什么了,人家钱金银也根本没瞧她一眼。

他今日头戴一顶棕色对角方巾,巾后缀飘带一对,外罩着一件对襟灰氅衣,内衬是一墨绿色的交领深衣,是一副很商人的打扮,但他生的俊朗伟岸,气度潇洒,从洛瑾瑶母女并洛瑾瑜的角度看过去,钱金银一路而来正是逆着光的,原本只有五分的出挑挺拔,如此一来便成了十分。

把个洛瑾瑶迷的咬指甲,一双眼儿瞟着他不动,原本的一肚子气也散了一半,周氏则直接笑道:“别瞧我这女婿穿不得绸纱,但我这女婿纵然只穿着一身绢布也照样俊美不凡,比那些名门公子也不差什么。”

站在旁边服侍的秋梦偷瞥了一眼钱金银,见他只外面罩的那件氅衣是绢布的,里头穿的深衣则是绸,便知周氏此处不过是意指姑爷的身份。律法的确是规定商人不得穿绸纱,但大齐朝传续至今,哪个商人又一本正经的遵守过。律法还规定官员不得经商呢,但哪个官员的家业里头又没有几间铺子呢,单凭那点子俸禄早就饿死一家大小了。

“给岳母请安了。”钱金银拱手,因他怀里抱着猫,周氏没要他腾出手便制止了。

洛瑾瑜也是坐在石鼓凳子上的,此番她正避着身子,眼睛低垂,做贤淑的闺秀状,但方才那一眼也足够她看清钱金银的长相了,心说,原以为是个粗俗不堪的人,没成想长的这样好,又这样的有气度。也是,凭周氏对洛瑾瑶的疼爱,这个商人女婿要是不好,她也压根不会同意。

又随意偷觑了一眼,一眼便瞧中了钱金银怀里的猫,她若是没看错的话,钱金银怀里抱着的和长平养的那只猫是一个品种,甚至还要比长平的那只漂亮,那是…暹罗御猫!三年前暹罗国也不过就进贡了那么一只,为了这种猫,宫里得宠的公主们还很是闹了一场。

“阿瑶,你不是要猫吗,我也给你找了一只。”说着双手捧着递过去。

洛瑾瑶是一眼就瞧中了的,忍耐着不去抱,睨着他道:“你又不恼我了?”

周氏慢腾腾摇扇子,没打算开口过问。

钱金银便拉了洛瑾瑶坐到牡丹花下的羊绒毯子上,笑道:“原就不是生你的气,是你自己小气以为我生的你的气罢了,这不,我来给你赔罪来了。”

“果真吗?”洛瑾瑶迫不及待把猫抱在怀里抚摸,抬眼瞧他又忽的低下头,轻轻的道:“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道歉。我当时心直口快,竟没考虑到你。”

钱金银本就没生她的气,昨夜离开不过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和吃过的苦头而心生怨望罢了,此番意外收到洛瑾瑶的歉意,可把他感动坏了,没成想洛瑾瑶也有在乎他的一日,薄唇便抑制不住的上扬,亲近的抵着洛瑾瑶的头道:“这是暹罗御猫,相传有招财的本领,整个暹罗国也稀有的很,几个月前我的海船去暹罗贸易的时候偶然得到了,就带了回来,但此猫曾为上贡之物,外头不好公然出售,就一直压在杂货铺子里,原是要待价而沽的,知道你要我就给抱了回来,偷偷的养在家里也就是了。”

“算你还有心,昨夜你就那么扔下我走了,我原是伤心再不让你入我的屋子的。”洛瑾瑶瞧怀里的猫,但见它长了一对尖尖的耳朵,浑身毛色白如雪,它也有一双鸳鸯眼,但与那对狮子猫相比,它的这一双眼仿佛更有魔力,细细和它对视之下就仿佛它听得懂话看得懂人似的。

“莫不是成了精了?”洛瑾瑶把猫咪架的高高的笑道。

钱金银笑着不说话,搭在洛瑾瑶背后的手却一下一下的摩挲她的背脊,痒痒的酥酥的,两个人情不自禁就偎依到了一起,她倚着他的肩,他环着她的腰。

羊绒毯子上,波斯猫高傲的擎着脖子朝着暹罗猫喵喵了几声,暹罗猫趁机从洛瑾瑶怀里跳出来,“嚯”的一下子就朝波斯猫扑了过去,伴随着波斯猫凄厉的一声喵叫,两只猫就打在了一起。

小猫崽子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排排蹲坐,喵喵叫着仿佛助阵。

洛瑾瑶被惊的从钱金银怀里坐起来,跪在毯子上手足无措,待要上前拉架,钱金银一把拦住,笑道:“让它们打。猫这东西又傲气又娇气,和你一样。”

洛瑾瑶娇嗔捶他一记,但瞧着两只猫你抓我一下,我挠你一下,弄的猫毛纷飞,心疼的了不得,“打的两败俱伤可怎么办,碧云你快去把上次用剩下的软玉化瘀膏拿来备下。”

周氏笑得扶着红薇的手都浑身发颤,道:“原我还不信,看来正被阿瑶说着了,这是争夺统治之权呢。”

两只大猫打的你死我活,几只小猫喵喵叫的欢快,有的躺在毯子上打滚,有的有样学样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那只最小的好像是饿了,一直在舔自己粉粉的肉垫子。

“输赢毫无意外。”钱金银摇摇头笑道。

“我瞧着也是,波斯猫也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有还手之力,这才一会儿呢就被完全压住了气势,瞧,它是在向我求助吗,好可怜。”

话音才落,暹罗猫一屁股坐波斯猫头上,得了,胜负已分,小猫崽子们见势头不妙,忙忙的排排坐好。

洛瑾瑶忙把波斯猫抱起来,见它脸上被抓破了好几爪子,不免心疼,这猫也精灵的很,可怜巴巴的舔洛瑾瑶的手指,这下子洛瑾瑶更心疼它了,又是抹药又是喂水还给美味的糕点吃。

暹罗猫见状,温顺又乖巧的喵喵叫起来,拿脑袋一个劲的噌洛瑾瑶的手背。

猫崽子们也会撒娇,全都叫起来。

洛瑾瑶只觉整个心都萌化了啊,不知该疼哪一个才好,抱抱这个,摸摸那个,恨不能生出五六只手来,一时手忙脚乱。

钱金银瞧的哈哈大笑。

周氏道:“不行了,我笑的嘴疼,这猫啊都成精了。”

洛瑾瑜看着牡丹圆里的洛瑾瑶,嘴角衔笑,一下一下捋着雪球的毛,而雪球浑身的毛一点点的炸了起来,浑身紧绷。

这一日撇开别的不提,玩的倒是尽兴。

晚上,按例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洛瑾瑶便邀了洛瑾瑜一起,洛瑾瑜也没有起疑,因为之前洛瑾瑶就是如此待她的,一路上姐妹俩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从前住在一个绣楼里的时光,白日一同吟诗作画一同绣花饮茶,晚上还时常睡在一个被筒里,情谊深重。

洛瑾瑶从洛瑾瑜眼里瞧见此时眉眼含笑的自己,心想:你瞧,笑里藏刀一点也不难,这像是每一个人都与生俱来的能力,只是她的这项能力以前是沉睡着的,而现在苏醒了,又或者该说一直是醒着的,只是她不愿意用,不屑去用,因为以前她得到了太多从没有失去过。

慈安堂到了,这座院子里没栽种什么花草,便显得光秃秃的,一条甬道直通正堂。

秀容打起帘子迎了出来,笑道:“给大小姐、二小姐请安,老夫人正在屋里等着呢。”还悄悄告诉洛瑾瑶,道:“二小姐,老夫人向来最疼您,您说些好话哄哄老夫人,以前的事儿就揭过去了。”

“多谢秀容姐姐提醒。”

一时洛瑾瑶洛瑾瑜二人迤逦来至老夫人跟前,先行了礼,老夫人赐了座,便道:“你们姐妹又和好了?”

洛瑾瑶笑道:“原本大姐姐就没和我闹,是我自己一时想不过来罢了。祖母,你也别和我一般见识吧,谁让您对我的夫婿不满呢,我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自然是希望您也是喜欢他的。祖母,您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给我夫婿脸色瞧,不然我也不喜欢您了。”

老夫人佯怒道:“你们听听,这可是胳膊肘子往外拐了,我真是白疼了你。”

洛瑾瑜打圆场道:“到底是阿瑶的夫婿,祖母也该正经对待的,别让阿瑶夹在中间难做人。”

老夫人无奈叹息,“罢了,罢了,你们啊一个个的就是我这辈子的债呦。既如此,阿瑶,你改日带了你夫婿过来,重新敬一杯茶给我也便罢了,我细细想想,你回门那一日闹的那一场我也是有错的。”

“好。”

一时老夫人又让秀容拿了一个方形红木匣子来,亲自将里头的一对羊脂玉镯拿出来给洛瑾瑶戴上,“这对玉镯是你祖父当年给我的定亲礼之一,我现在老了也用不上了,就给了你做生辰礼吧。”

“多谢祖母赏赐。”洛瑾瑶觉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整个脸都僵了,怕露馅,便起身道:“祖母您先歇着,我这就回去了。”

“去吧,你在我这里多呆一会儿,你母亲怕就要来请人了。”

洛瑾瑶去后,老夫人就笑了,道:“周氏啊周氏,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生了如此蠢笨一个丫头拖后腿,这果真是命啊。”

秀容却道:“我瞧着二小姐不是笨。”是太信任。

后头的话她没敢说。

老夫人沉默了下来,深深一叹靠在引枕上,“我何尝没真心疼过她,要不然她也活不到这么大。”

洛瑾瑶一走,这会儿洛瑾瑜也不用强笑了,便拿过一个苹果来削,低头沉默不语。

老夫人此番才想起她,道:“瑜儿,你大伯母来和我提你的亲事了,你猜她要给你找个什么样儿的?”

洛瑾瑜摇头,老夫人就冷笑道:“她说穷秀才才和你门当户对。”

登时削的小半尺长的苹果皮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更了,都放在一起明天晚上更。

么么哒。

第59章 猫骨山(三)

“小姐,您还有别的吩咐吗?”蝶儿将樱草色的床帐散下来,掖入被褥,躬身站在床边询问。

洛瑾瑜有个习惯,她不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里有丫头守着。

“没有了,伺候了一天,你也早些歇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语气,伴随着床帐里一声喵叫。

蝶儿行了礼,方要缓缓退出,便又听到洛瑾瑜交待道:“那件事算是揭过去了,我还用得着那对母女,明儿你寻个由头出去一趟,拿几两银子给她们。”

蝶儿躬身应是。

“蝶儿,在这府里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无父缺母,祖母又一直利用我,大伯母待我不过是面上的情儿,我不信任她们任何人,我只信任你,我拿你当做最亲的人,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我若好了,你也好,我若不好了,你就是我的帮凶,蝶儿你在这府里也是无亲无故,咱们两个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是知道轻重的人,对吗?”

“大小姐放心,从您买下蝶儿,给蝶儿赐名的那一日起,蝶儿就只是您的奴才,只认您为主。”

“好丫头。我身边虽说也有四个大丫头,可那三个都是家生子,不是周氏的人就是祖母的人,我哪一个也不信,我就只有你一个帮手,你记住我不会亏待你,你的好处将来还多着呢。”

耳朵里又听见一声一声的喵叫,心头一紧,蝶儿点头应是。

“早些歇着。”

这天空犹如宣纸上泼了墨,画师丹青妙笔又弄出一弯月,几点星子,洛瑾瑜从床上下来,手里抓着猫,手指隐没在猫的皮毛里,推开窗,让凉风吹的发丝乱舞,她也不点灯,就那么借着月光蹲在榻上,衣衫单薄,面无表情,小几上放置着一个针线笸箩,笸箩里有彩线编织成的几条络子,皆是没缀玉石宝珠的半成品,她便用这些绑了猫的四蹄,让猫仰躺在小几上,又用帕子堵了猫的嘴,她便拿了针一下一下的扎,口里嘀嘀咕咕,双目发红发癫,猫浑身的毛都炸成了针,嘶吼,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儿。

趴在门缝上偷窥的蝶儿捂住嘴一点一点的向外挪移,怕发出声响惊动了洛瑾瑜,遂脱了鞋赤脚走开。

回到大丫头们的睡房,见那三个已睡熟了,蝶儿衣裳也不脱就钻进了被子,躺在床上就想:原来她发现的雪球爪子上紫红的斑点都是大小姐弄的。她是那年大夫人教导大小姐、二小姐怎么挑选仆婢,大小姐亲自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她,从进府就跟着大小姐了,一直对大小姐忠心耿耿,在她看来大小姐是个温柔娴淑,从不轻易打骂下人的好主子,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小姐会有这种恶癖。转念又想,这也比大小姐拿人出气要好,就是可怜了雪球。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感激大小姐的,当年被人牙子送来府上挑选,她是里头最瘦弱焦黄的一个,若非大小姐买了她,她这会儿怕已是死了。这一辈子,她生是大小姐的人,死是大小姐的鬼,别说让她去陷害二小姐,就是要她的命,她也不会吝惜。大小姐说的对,在这府里她无亲无故,也就大小姐是她的亲人,不帮大小姐帮谁呢。

如此想了一番,蝶儿安然入睡。

这一日,是以老夫人的名义办的牡丹宴,也是洛瑾瑶的生辰,府里从早上就忙开了,因是小宴,请的人也少,周氏调度起来游刃有余。

洛瑾瑶过来时就瞧见抱厦里从里到外排了一长队的人,众人见洛瑾瑶来,便一窝蜂涌过来,笑着行礼,道:“请二小姐安,愿二小姐芳龄永继,福寿安康。”

洛瑾瑶笑着还礼,“借各位妈妈嫂子吉言。”

红薇听着动静从抱厦里出来,笑道:“夫人请小寿星里头去说话,嫂子们领过事儿的就快去办,没领的就老实排好队,弄完了再说笑也不迟。”

一时洛瑾瑶入了抱厦,在周氏身边坐下,周氏道:“吴明瑞家的还是你总览,带着人四处监督不许她们偷懒耍滑,吃酒赌博怠慢了客人。”

“是。”

“今儿外头请了一班小戏,还是咱们府上常使用的欢喜班,她们的戏曲唱腔不俗,故事也新颖,我也喜欢,但那些戏子出身下三九流的什么人都有,你带人守着清夏楼,不许她们到处乱窜。”

“是。”

吴明瑞家的,周大家的领了命走了,又上来几个人,周氏又道:“今日待客,夫人们用那套花鸟青瓷食具,小姐们用那套浅绛彩十二花仙子食具,你们拿着对牌怎么从库房里搬出去的,再给我怎么搬回来,摔着碰着一个,拿着碎片来,等我的审问责罚。去吧。”

这一队人去了,又来一队人,周氏吃了口茶接着道:“茶具统一用那套汝窑缠枝莲青瓷,以往咱们府上也没少办过宴会,规矩你们也都知道,碰碎一个,拿着瓷片来,我问过事情原由再定罪责。”

这一波人又去了,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波,周氏一口气调度完,都打发了去办事,笑睨着洛瑾瑶道:“看清楚了没,这便是当家主母的威风了。”

“我可不觉得什么威风不威风的,我只瞧见阿娘你操碎了心了,鸡毛蒜皮,事无巨细,样样俱到,太费神了。”

“这么一大家子,不费神又能怎么样,稍稍一放松就出幺蛾子。底下这些人,个个奸猾着呢。你现在跟着我什么也不必自己操心,但总有你操心的时候。绣楼可布置好了,往年每逢这种宴会,她总能出风头,搏一搏好名声,今儿个可没有她什么事儿,我倒要看看逼不逼的出她肚子里的毒来。”

石狮子被擦洗的光鲜亮丽,石阶上也每日洒扫的干干净净,那一扇红漆铆钉大门时时都仿佛新刷完漆一样,只是门端却空荡荡的,细细一观才发现是少了一块门匾。大门里头,通往正院的小径上落了一层花瓣,花园子里树枝花木东横西下,杂乱不堪,池塘里荷根也不知几年没有拔过了,腐烂淤积了半池子,远远的就能闻到水臭了的腥味儿。

正院,柱子门框漆彩剥落,窗纱也被太阳晒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屋里头,中间裂了一条大缝的穿衣镜里映出一个窈窕女孩,只见这女孩穿了一件捉襟见肘的鹅黄广袖衫,后头站着一个妇人,却是老夫人万氏的弟媳妇万孙氏,而那女孩则是孙氏的侄女孙菲儿。

孙氏左右看了看,见实在不像样儿,道:“脱下来吧,这件你穿不合适。”

孙菲儿是一副浓艳丰润的长相,她喜欢这衫的样式和花色,分外不舍,便道:“姑母,这件也给了我吧,回头我少吃几顿瘦下来就能穿了。”

“眼皮子浅的东西,你若成了国公爷的良妾,多少绫罗绸缎的衣衫裙裳没有你的。赶紧给我脱下来,若真让你穿了这身出去,丢了我的脸不说,你姑父若是知道了,非扇我不可。你那姑父,用句俗话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自家连饭都要吃不上了,还秉持骨气呢,骨气能值几个钱。白守着那么一门好亲戚长霉呢。他万家不求,咱们孙家求。就委屈了你要给人做妾了。”孙氏又从一堆旧衣里面扒了扒,找出一件水红色的春衫,比量了一下道:“换上这件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