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如那个孙姑娘,我耍不来你们那种文绉绉的计谋,也不懂什么徐徐图之,我就用我自己的法子,我没有害人。”王燕佩骄傲的挺直背脊。

“你害了,你会害了我大表哥。”洛瑾瑶道。

王燕佩气的跺脚,“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趣儿,我正伤心,就要走了,就不能让我过过嘴瘾吗,还当你是个心软好欺负的,你也这么膈应人,哼。”

洛瑾瑶撇嘴,白天鹅似的昂起头,轻蔑的望着王燕佩,“谁告诉你我好欺负的,我才不好欺负,我欺负你还差不多。”

王燕佩也撇嘴,她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低下头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就要走了…”

此时,众丫头婆子在旁环饲,随时准备扑上去将人赶走,“恶毒”的周氏母女“凶神恶煞”,王燕佩又故作瑟瑟发抖模样,使得她看起来实在可怜,洛瑾瑶有些许的动摇,周氏冷眼看着,对这个王燕佩另眼相看起来,知道利用阿瑶的善心,这个王燕佩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傻。

王燕佩偷觑洛瑾瑶,见她这番模样,立即道:“那你把你头上戴的步摇送我做临别礼物可好?”

忽的气氛一变,王燕佩整个人市侩贪婪起来。

洛瑾瑶:“…你个小骗子!”

周氏摇摇头,满是不满的瞪了洛瑾瑶一眼,直接道:“送客。”

王燕佩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只得灰溜溜的离府。不过,她默默一数从三夫人那里得来的首饰,裂开嘴笑了,这趟来可没吃亏。就是可惜没能从傻兮兮的洛瑾瑶那里拐出点什么东西来。

三夫人连忙追上去,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低声道:“回去告诉你娘,我可是尽全力了,是你们母女的法子不管用。”

“你就等着我娘闹上门来吧。”王燕佩心里很是看不上三夫人。她觉得三夫人能嫁进国公府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你!”三夫人恼恨之极。

回去的路上,周氏缓缓教道:“你别看她们可怜,在可怜的表象下皆打着自己精明的算盘,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栽到她们的算计里头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便是这些人。阿瑶,要学会狠心。”

洛瑾瑶笑道:“阿娘,《孟子》上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用在我身上,我赋予这句话的解释是,如今我拥有的比她多,正如王燕佩所说,我家世好,长得好,还有一个宠爱我的夫君,在她没有对我的亲人造成伤害的时候,若她的所作所为还在原谅的范围之内,我便饶恕一回;

阿娘,我不是心软,我只是成全自己的本心。就拿王燕佩来说,我放她一马,不是为了得到她的感激,王燕佩这个人她也不懂得何为感激,她只知道索取,仅仅就是她所做的事情不足以我用什么厉害手段惩治罢了。

阿娘,你可知业障?

我们生来干净,非到不得已,手中不要沾血,心中不要动恶念。为王燕佩得业障不值得。我退一步心安,敌进一步,自以为占了上风,我再退一步,出言警告,敌得寸进尺,我退无可退,心无挂碍,我便拿起屠刀,手起刀落,敌人头落地。我手中无血,衣衫干净,心无业障。”

这一番道理把周氏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响儿才反应过来,不禁戳洛瑾瑶一把,怪责道:“你小小的人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娘可不怕什么业障,那王燕佩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咱们不能越俎代庖惩治客人,她那个祖母可是个立身严正的人,我早已令人把王燕佩的所作所为告之了,王燕佩回去后必将受到该有的惩罚。”

洛瑾瑶笑道:“是,所以我的言论只适合我自己罢了。”

隔了一日,那王李氏果真吵上门来。知道联姻无望,也把周氏给得罪了,怕引起周氏的报复,王李氏直接借着吵闹把当初三夫人陷害洛瑾瑶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这王李氏也贯会做人,她就站在鲁国公府门口,掐着腰大吵大闹,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人家国公府的二小姐,多乖巧孝顺的一个姑娘,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她,大伙都来听听,这个她就是这府里头的三夫人,也是我的大姑姐,为了陷害二小姐,就在老夫人寿宴的时候,趁着人多,把什么艳诗淫词塞到人家二小姐的诗稿里头假作是二小姐所作,毁人清白呦,不得好死。

还有呢,听我大姑姐说,后头搞事的主谋就是这府里头的老夫人,这老夫人可不是亲生的,是继祖母。你们听听,这复杂的,莫不是有什么阴谋不成?这大宅门里的事儿呦,真开了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眼界。

可怜二小姐,本是那皇子王妃的命格,硬生生被扭曲嫁了商人…”

待王李氏被驱散之后,心头惴惴的想:我都这么为二小姐说话了,依着周氏那护短的性子,肯定得感激我吧。不,不感激也没关系,只要这国公府把燕佩所做的事情忘了就行。

如此,经过王李氏的一番宣扬,知道当年真相的越来越多,往后再也没人敢以此奚落洛瑾瑶,此为后话。

周氏一扫心头阴郁,满面花开似的,后面竟真的帮衬了一把王家有出息的后生。

慈安堂里,老夫人听到王李氏把她也吵闹出来的消息,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一口一口吃着肉糜,狼吞虎咽,精神却越见颓然,犹如大厦将倾一般。

第84章 挟恩

“阿瑶你说王李氏那对母女,是精明还是憨傻?”站在廊檐下,周氏摇着团扇若有所思的道。

后头洛瑾瑶端着一个玛瑙盘走来,里头盛着切成块的乳白色果肉,旁边放着一根三寸长的水仙头玉针,便听她缓缓道:“说她们憨傻呢,王李氏心知得罪了咱们,便以闹上门来的方式,广为告知的为我澄清,以此来讨好您;若说精明呢,王燕佩玩的那一手小把戏又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依我说,那对母女是务实,毅然放弃得不到的,把能捞到手里的都捞到手里来。”

周氏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心思吃东西,推拒了,继而道:“要我说,那对母女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做起事情来,藏首露尾,瞻前顾后,怕这儿怕那儿。”

此时红薇过来了,周氏便道:“国公爷呢,这个时辰该回来了。”

红薇便道:“方才奴婢令寿儿去前头询问,寿儿回来说,国公爷散值回来了,待听说了王李氏吵闹的事情,神思不属的,又出门去了。”

周氏抬头瞧了瞧天色,见落日西斜,情不自禁便叹了口气,“打从你爹小的时候,外头人就知道,鲁国公府,哦,那个时候已经不是鲁国公府了,到你祖父那一代爵位已降至伯,整个家族已然式微,若不然也不会在已破落两代的万伯公府娶主母,纵然是填房也是他们万家高攀,如今的鲁国公府是你父亲因救驾有功重新得回来的,是豁出命去侥幸没死得到的,你父亲膀子上那个疤至今还在,触目惊心。

外人都知道娶回来的这个填房是个善心的,待继子比亲生的还疼,时常有流言传出去,这个填房为了继子把亲子怎么怎么样了,你爹走出去,总有人时不时的告诫一声,要你爹不能忘恩负义,一定要孝顺老夫人云云。

一开始的时候,依着你爹的性子自然感激不尽,后来,比你爹还有出息的二老爷死了,就有人传言说是你爹给害死的,真是可笑,那明明就是意外,与你爹何干。但老夫人似乎不是那么想,和你爹闹了一场,骂了很多不讲情面的伤人话。

再到后来老夫人依旧对你爹疼爱有加,但这些‘好’不知怎么就成了他心头的负累,孝顺老夫人成了他的执念似的,仿佛对老夫人说一句重话都是万死难辞其咎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老夫人说一句‘我最疼的是你,我的亲儿子也比不上,我为了你我的亲儿子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他就只能顺从、顺从、还是顺从,你爹心里也是有苦难言。”

“她这是挟恩,她用‘疼爱’的名义把阿爹挟持的一动不能动。那这一次也将不了了之吗?”听着父亲被胁迫,洛瑾瑶不禁气恼。

周氏摇头,又是深深一叹,“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逼也逼过了,想不想得通但看你爹如何做吧。”

“那还了得,她岂不是如同有了‘丹书铁券’似的,纵然杀人放火阿爹也不得不饶恕。哼,真是好计谋。”

望着飞檐斗角上的落日余晖,周氏郁郁不得展颜。

气氛一时凝滞。

街市上行人如织,沿途的小贩,有的依然在招揽生意,有的已开始收拾扁担锅子准备回家。

一个满面脏污,头发半黑半百的老乞儿跪在街市当中,端着一个破了三个口子的陶瓷碗,在向每一个路过的人讨要。

“大爷行行好,给两个子吧,老爷,您大富大贵,做做善事吧。”

行人匆匆,多是漠然的眼神,只有那么几个怀里有闲钱的,有一丝善心的,随手扔在地上。

洛文儒立在老乞丐身边,摸了摸袖子,没有,恍然想起香囊里还塞着几颗银裸子,这是用来打赏下人的,便都给了他。

老乞丐千恩万谢,洛文儒却渐渐走远。

“馄饨,热腾腾的馄饨——”

“烧饼,又薄又脆的大烧饼——”

“…”

吆喝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入耳,热闹非凡,置身在这喧嚣中,背手走在路上的洛文儒却是愁眉不展,走一步叹一声,不禁想到:生而为人,若能无情那该多好。若不能无情,若能选择情意该多好,她好时,我和她有情,她不好时,我转头便忘了情。也好过现在,辗转折磨。

多年在官场沉浮,他从来就不是糊涂的人,他若糊涂平庸,他也不会在六部之中最为波云诡谲的吏部呆那么多年,还成为了吏部的领头人。

想到惠娘数落他的话,洛文儒不禁苦笑。在对待亲人上,果真和女儿阿瑶是半斤八两。可阿瑶才多大的年纪,阅历浅,自然不能狠心。而他呢,年纪活了一大把,还是如此不能痛下狠心。

真像惠娘骂的那般,婆婆妈妈不像个男人。

可他也不承认的,在公事上,他哪一次不果断,哪一此不是快刀斩乱麻的。

唉…

又是深深一叹。

德胜楼上,趴在窗户上看人景的禄亲王早一眼就看见洛文儒了,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便命下人来请。

洛文儒往上看了一眼,无可无不可的跟着上了楼。

这是禄亲王常来的包间,里头正有一老一少两个说书人正说书,洛文儒坐下,听了一耳朵,说的竟是继母包藏祸心的故事,他不禁心中更加烦闷,起身要走。

禄亲王拦下,戳他一下子,“老伙计,你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跟哥哥说说,哥哥虽是个闲散宗室,但到底在皇帝侄儿那里有几分脸面的。”

“不是公事。”

“那就是私事了。家里头周氏又难为你了?”禄亲王不禁调笑道。

洛文儒摇头,吃了口酒,一指说书人道:“和这故事差不多。”

禄亲王诧异,“不会吧,你家的老夫人对你可是真好,这在燕京谁不知道。若论哪家填房最心善,是个人都要称赞你家老夫人的,你家老夫人为你做的可没人比得上。就说新昌坊白翰林学士家吧,那可是以家风家长的人家,前些日子不还曝出继母克扣原配嫁妆的丑事,在说那个谁…”禄亲王使劲想了想也记不清楚是谁家了,就道:“谁家的那个继母把原配所生的嫡子给捂死了,还有谁谁的,小门小户的我也记不住人家,说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把原配生的嫡女给折磨死了。”

禄亲王一番啧啧,又斜睨洛文儒,“瞧一瞧,比一比,你摊上的继母又算得上什么,你别不知足啊。别的不说,人家把你健健康康的养活这么大,这么有出息,这就是她的善心,她的功德,你合该好好孝顺人家的。”

洛文儒还能说什么,满嘴里发苦,勉强笑道:“是啊,她是最好的继母,她为我付出了所有,举世皆知。”

禄亲王深知洛文儒的为人,知道若非遇上实在难以抉择的事情,他不会这么苦闷,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的家事我不便说话。若你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你那继母,可以去祖陵看看,和先辈说说话。我母妃死的早,无人看护,每每遇上难事我都去哭我母妃。那里安静,可以让人想清楚很多事情。”

洛文儒点点头,又陪禄亲王喝了会儿酒,随后又借了禄亲王的马,真的直奔祖陵而去,临行又托付禄亲王帮忙在皇帝那里请一日的假。

他这一走便是一日一夜,鲁国公府却安静之极。

周氏在等洛文儒想通,老夫人也似乎在等什么。

仿佛海啸之前的宁静,整个府里的主子们都蛰伏了起来。

正午的阳光直射,把青石板小路都晒的烫人。夏蝉一声一声的叫,火上添油似的惹人燥热。

主子们都有歇午的习惯,这个时辰连伺候的下人也都找个阴凉的地方打瞌睡去了。

这一处,除了夏蝉的鸣叫,空无一人。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丫头,在假山后头会和,片刻传来说话声。

一个道:“真的只是巴豆粉?”

另一个道:“我的好妹妹,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若不信,便还给我。我不管你了,由着你在二等丫头这种位置上伺候到嫁人。”

“不,给我。国公府的一等丫头放出去,外面的大地主穷秀才争着抢着要纳为妻,可二等丫头呢,差了一等丫头不是一星半点,我不服气,我自问样样比那个喜鹊出色。我、我要趁着我年纪还轻,抓紧爬上一等丫头的位置。”

“这就对了。”

“可、可我好不容易才求了碧云回到二小姐身边做二等,一旦被查出来,我怎么办,我死也不离开国公府。”

“你这人,胆子既这般小,又何苦托我给你想法子做一等,我绞尽脑汁的给你想了个法子,你如今偏又不用了。罢了,就当我白操心。东西还我。”

“好姐姐,我这不是和你唠叨几句嘛。我是打定主意要把喜鹊拉下来的。哼,她既能给我使绊子,就别怪我反击。这叫一报还一报。行了,白沫姐姐你回去吧,等着我的好消息。”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85章 墓葬惊变

在峰峦叠翠的高山上有一座雕檐画栋的建筑群,这建筑群的规模比之亲王稍逊,但想是多代积累的缘故,大大小小的坟冢无数。

洛文儒孤身前来,直奔奉先殿。

一进来,左右一瞧,洛文儒便大皱其眉,这奉先殿里供奉着洛家的列祖列宗,守墓人竟然偷懒令贡品蒙尘?!

“老翁,老翁何在?”洛文儒呼喊几声,细听无人应答,心中越发不满。心想:守墓人乃是洛家一位鳏居的族中老人,十多年来侍奉祖先,一直兢兢业业,怎么会开始躲懒了?

莫不是,在无人监督的时候,这老翁本就是如此懈怠祖宗?

那还了得。

这样的守墓人不要也罢。

心中如此打算,却并不为此等小事扰心。便熟门熟路的自香案下拿出一个干净的抹布,开始抹除灰尘。

口里喃喃自语道:“父亲,不知从何时开始,继母变了,我早有察觉出蛛丝马迹,暗里婉言劝谏,继母却一意孤行。父亲,我心中已有定论,却犹豫不决,继母的贤惠被人传颂,儿子若对继母不敬,心头难安不说,还会被人戳脊梁骨。但是父亲,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做出决断了。父亲,您可能明白我的苦衷吗?”

彼时,殿外传来仿佛醉鬼调笑的说话声。

“哥哥,这国公府不愧是国公府,一个点灯的烛台就值这么多银子。”

“这算什么,我实话告诉你,那墓葬里好东西多的是,等你帮着哥哥把墓葬门再封上,咱们兄弟俩一起发财,然后远走高飞。”

洛文儒顿时大怒,左右看看无趁手的武器,便将蜡烛拆下,将金质烛台藏于身后,默默来至大门背后躲藏,等那两个酒鬼进殿,猝不及防便给了他们一人一下。

二人不想门后有人,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洛文儒身单力薄,怕这二人醒来后对他不轨,想了想立即将这二人的腰带解了下来,将他们牢牢捆缚。

烛台对这二人的伤害并不大,只是昏厥了片刻就转醒过来。

但见这二人,一个长的贼眉鼠眼,仿佛地洞子里爬出来的,而另一个则是瘦条条的身板。

“你们是何人,谁人指使你们偷盗我洛家祖陵,快从实招来,若不然,送你们见官。”

“你又是谁,我们是这里的守墓人,知道这是谁家的祖陵吗,京里鲁国公府可知道?”瘦条挺直腰板,一副“我是大爷,我有靠山”的得意模样。

洛文儒冷笑连连,“你大爷我就是鲁国公,你们可知道?”

二人大惊。

贼眉鼠眼只是一顿就做出昏厥模样,洛文儒当即一烛台扎入此人小腿,登时哀嚎声起,仿佛能冲破穹顶似的。

“说,谁指使的,原来的那个守墓人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说着话,洛文儒又给了贼眉鼠眼一烛台,登时那原本就被血染红了的裤腿更触目惊心起来。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我们也不知是谁,只说是鲁国公府的,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办事。”

“办的什么事?”

贼眉鼠眼支支吾吾起来。

洛文儒举起烛台威胁,贼眉鼠眼连忙都招了出来,哭的鼻涕眼泪横流,“是、是让我们挖开一座墓。我们拿了银子办事,来了之后发现那个守墓的老头脾气臭,给我们银子的那个人就要我们灭口,我们可不敢,便与老头周旋,那老头是失足跌下山崖摔死的。”

遂又将挖的哪座墓,干了什么事情都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洛文儒一听,除了震惊便是悔恨。

来至葬了父亲、母亲的墓穴,才将到达主墓室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臭味,洛文儒心中大痛,踉跄扶棺,往里面一瞧,登时双眼泪流,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母亲,儿对不起您,儿子该死。”

燕京有一条声名远播的古玩街,王孙贵族,纨绔子弟常来此消遣。

街道上,有些爷拎着鸟笼逗趣,有些遛犬,还有人专门搭建了戏台子,在戏台子上聚集了富豪子弟斗鸡,便那些穿绸配玉的公子们,不管老少,围着两只畜生争吵的面红耳赤,地上扔的银子甭管大元宝还是银角子,到处都是,这赌一把便足够寻常人家过活一整年的。

钱金银的珍宝阁就在这条街上,占地甚广,规模尊贵气派。

“东家,图纸太多,紧赶慢赶的只做出了五分之一,您看看。”稳重的青年掌柜将钱金银引至柜台上,上面铺着红锦,锦上放着各色精美的首饰,并一些不伦不类的玩具。

“不错,剩下的抓紧。”

“东家放心,大师傅说了,他晚上不睡也要尽快把东家要的都做出来。”

“那也不必,仔细熬坏了身子,他可是我花大价钱挖来的巧手。你包一个大红包给他。”

“是的,东家。”青年掌柜笑道:“不知东家哪里找来的构图师傅,这些首饰的花样子柳师傅那么一个眼光高的都不吝夸了几句。只是这些玩具令人哭笑不得。”

钱金银笑的与有荣焉,但目光一扫向这些千奇百怪的玩具,他只能囧囧有神了。

“这是…”钱金银在一堆玩具里面找出两个瓷偶,翻至背后便见几个字,一个瓷偶上写着大魔王,另一个瓷偶上写着小可怜,又观这两个瓷偶的形态,还真是贴切。

钱金银忽的忆及往事,脸上笑痕一收,若有所思的道:“把这对玩偶的图纸找给我。”

“是。”

片刻后,图纸已在钱金银的手上。

窗外的日光透过纱撒了进来,在图画上跳跃,便只见那个头上长了角的大魔王满面狰狞,身上不断的有血水滴下来在脚下形成一滩一滩的血,小可怜哭的眼泪汪汪,身后是碧蓝清澈的汪洋大泽,仿佛泪水哭出来的。

在这张宣纸的右下角有几个稚拙的小字——人之初,性本善。

他一遍一遍的摩挲,面目和大魔王一样渐渐狰狞,当目光定在小可怜的图像上,狰狞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固执的不赞同,是怜惜,是疼宠。

青年掌柜不敢出声打扰,但却不得不打扰,便试探着道:“东家,不知是何缘故,今年宫里娘娘要用的首饰单子没给我们,奴去内务府打听才知道,被平南侯虞家的门人接了去,原来今年他们府上也做了这一行的生意,隔着咱们店不远的千祥宝斋便是他家的。”

钱金银收起图纸小心揣入怀内,起身道:“不必在意,截了我多少银子的生意,我让他们十倍还回来。”

这些红尘之中的俗物,忽的就令他厌烦起来,赚再多的钱也没了趣味儿。也许阿瑶说的对,这些都是阿堵物。

思念突然而至,他即刻就想抱着她,和她躺在一处,诗情画意的看窗外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他失笑,自己这大俗人也要清雅起来了不成?果真是近朱者赤。

遂毅然骑马离去。

慈安堂。

悄然沉寂中秀容脚步轻轻而来,仰躺在床榻上的老夫人忽的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子,压抑着兴奋的问,“药粉给了?”

秀容点头,忧虑的看老夫人一眼,心中惶惶难安,“老夫人…”

“你要说什么?”老夫人斜睨秀容。

秀容打了个寒颤,压下心中疑虑,吞回想要问的话。

彼时一个丫头来禀报,道:“国公爷回来了,现已在来慈安堂的路上。”

老夫人桀桀怪笑一阵又扶着床栏粗喘,“好,好,就让周氏尝一尝,一日之间失去两个挚爱的疼。”

秀容大惊,心道果然,那巴豆粉决然不是巴豆粉。

秀容花容失色,尖细着嗓子低声质问,“您下了死药?!”

老夫人枯瘦的手一把攥住秀容的手腕,“我的好丫头,你要退去哪里?过来吧,跟着我,哪里也别去。”

秀容慌乱之极,白着脸强辩,“不不,奴婢没要去哪儿。”可她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了一般,一个劲的后退,拉扯的老夫人从床榻上掉在脚踏上,可老夫人死死扯住秀容的手,这只枯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仿佛是一个锁,锁的秀容喘不过气来。

老夫人眉眼狞恶,犹如地狱里爬上来的鬼,“好孩子,别离开我,过了今日我便是这国公府真正的女主人,而你必将成为我的左右手,好孩子,我认你做干孙女,为你说一门望族夫婿如何?”

“我不要,不、不,我要,秀容多谢老夫人。”毕竟是跟了老夫人多年的丫头,此刻她逐渐镇定下来,心道:我身强力壮,老夫人油尽灯枯,我一时挣脱不去,只能静静等待机会,千万能来得及阻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