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忙道:“青衿姐姐,咱们日日相见,你还不知我吗?”

青衿笑笑,心想蝶衣这等人,便是相伴百年,也看不穿她是什么人。

蝶衣道:“青衿姐姐,天地良心,我若是存了害人之心,就叫我不得好死。”

青衿忙道:“多大的事啊,至于这样发毒誓吗?你等着,我去厨房瞧瞧可有什么吃的给你端来。”说着,转身就出去了。

蝶衣看着她出去,咬着牙,忍着肚子里的痛,心想昨日摔的一脚,只怕当真动了胎气了。一想到这,心里就后悔起来。

30、快言快语...

却说姚氏在简妍那边坐了半日,也算是投契,心里打量着倒可以跟简妍长久地亲密来往。因此回去后,见着廊下凉着的燕丝席子,记起跟简妍的默契,不觉一笑,心中有些赧然,就叫霜盈开了柜子,拿了一把湘妃竹的扇子用檀木小盒子给简妍送去。

简妍拿了那扇子展开,见扇面上是出自大家之笔、形容姣美的两个仕女,心知姚氏若是不喜欢她,定不会舍得送东西,于是收了扇子,给了霜盈一个一两的荷包,一个精致的玫瑰花银戒指,转而叫玉叶开了箱笼,将放在嫁妆里的扇子盒拿来,解开包着盒子的绢布,怀念地看一眼,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檀木骨架高山流水扇面的扇子,又将绢布系好,叫玉叶陪着霜盈一同去给姚氏送去,请姚氏务必留下。

一直未走的安如梦怀中抱着两本书,看她这番作为,开口道:“不过半日,且不过说些家长里短,你们倒是义结金兰,要成知音了,莫非也是书看多?想要觅知了?”

简妍见她拿着书,知道她是对那书动了心,心想人生求得几个能在一处说话的人就好,何必强求什么知己,笑道:“进了你们这诗书世家,可不得带了书本来装面子。至于知音,既然难求,不若广撒大网,不定何时侥幸,就能网罗一二。”

安如梦嗤笑一声,不屑道:“向前数三代,老太爷还是街上靠奉承人得口饭吃的,字未必认识一箩筐,又算得什么诗书世家。那学士两个字,也不知老太爷是如何弄来的。既然嫂子要撒下天罗地网觅知音,那嫂子,这书我喜欢的紧,我拿去了。”

简妍忙道:“这可不成。这可是搜集来的孤本,你若要拿去也可,只是这本钱还须给我留下。”

安如梦一怔,微微握拳道:“枉我先前看书时还当人不可貌相,当你是与我志同道合之人,原来我错了。回头我给你送了那腌臜之物来。”说着扭身出去,那圆脸小丫头忙快步跟上。

简妍见安如梦身后帘子晃动不休,心道安如梦果然是不问价就走,料定等会子她定是要多多益善地送了银子回来。

玉叶过了一会子回来,对简妍道:“大少夫人很喜那扇子,还赏了奴婢一个玉戒指,并一个荷包。”说着,拿给简妍看,荷包里也是不亏不欠地一两银子。

简妍道:“既然是大少夫人赏的,你就留下吧。”心想好歹应当去看看庄政航那边看看,于是就过去了。

满屋子的莺莺燕燕方才在比赛谁哭的更悲,一个个或饮泣,或嚎啕,冷不丁见简妍进来了,忙都止住泪水,不敢再哭。

简妍心想庄政航时常将哭丧挂在嘴边,这一个个的可不是哭丧吗?

“都出去吧。”

金枝等人打量着简妍的神色,一一出去。

屋子里女子的脂粉气混在一起,空气污浊,又有药味掺杂在一起,十分难闻。

简妍自己开了点窗子,闻着窗户外晚香玉的气息,长长地呼了口气,转身回到床边,见趴着的庄政航微微睁开了眼睛,笑道:“你可真没有艳福,她们在时你不睁开眼,她们走了,你倒是醒了。”

庄政航嘴角微动,露出一丝苦笑,他是早醒了的,但是醒来瞧着众人或痛哭,或劝说,听着也无趣,反倒憋得一肚子委屈,心想本就是无妄之灾,并无他的过错,劝他做什么?

庄政航有气无力地道:“你扶我翻个身。”

简妍一条腿跪在床上,将庄政航扶起,叫他坐在床上,“别躺下了,背上的药弄到床上,可不得毁了一床被褥。”

庄政航哼唧了一声,也不耐烦开口。

简妍就坐在床边问:“你今日跟三叔说的如何?他可答应替你报名?”

庄政航点了头,身子一软,竟是要倒下去,简妍伸手扶了他一把,装政航就握着简妍的手不放,待简妍要抽回手,就见庄政航眼角落了泪到简妍手上:“我方才,就跟游魂一般,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瞧见自己是怎么对不起你的。妍儿,对不住了。”说着话,眼睛里又挤出两滴泪。

简妍愕然地看着庄政航,忽地伸手向他后脑拍去,“去你的吧,这招对姑奶奶不管用。病得要死还能说出这么多话来,你有能耐了啊。”

庄政航头被拍一下,脑仁一震,一阵闷痛,心道这婆娘果然是铁石心肠,男儿有泪不轻弹,换了旁的女人,还不得三两句好话就服软。

“妍儿,你怎就不信我?千帆过尽,我才知独有你最好。不然,你当我落魄之时,为何千方百计要寻你的消息?”

简妍拎着庄政航衣领,盯着他的眼睛,见他瞳孔扩了又扩,笑道:“您老有点出息吧,与其费尽心思将主意打到我身上,倒不如好好算计着如何能不被抄家。”

庄政航见简妍嘲讽地笑,硬着头皮道:“你怎就不信我?”

简妍又拍了他一下,笑道:“行了吧你,苦肉计对我可是没用的。而且,你这人最没有耐性,一时兴起就来讨好我,一时忘了这事就要打我,您老要是有点恒心,长长久久地讨好我,我便是明知你是个银样蜡枪头,也会一时迷了眼,贪图安逸,信了你。”说完,依旧去梳妆台前梳拢头发。

庄政航忍着头疼,懊丧地低下头,身子向下缩了缩,慢慢趴下去,心道他就不信上辈子无往不利的手段会在简妍身上失效,又想若是收服了简妍,一时半刻,倒也不怕她背后捅他一刀。

晚饭时间,庄老夫人那边的锁绣过来道:“少夫人,老夫人喜欢玉环,要留她在那边过夜说话。”

简妍笑道:“老祖宗喜欢她,是她的福分。只是别累着老祖宗了,劝着祖母早些歇息才好。”又问玉环输了多少银子,叫玉叶拿了银子给锁绣捎回去。

锁绣方走,那原本跟着安如梦的圆脸丫头抱着一个布包又来了。

简妍问:“你叫什么名字?”这丫头她见过的,只是记不得名字。

那丫头道:“奴婢原先叫绮梦,后来跟了姑娘,就叫阿绮了。”

简妍笑笑,收了她送来的银子,叫玉环也拿了一枚玫瑰花式样的银戒指给她。

等着阿绮走后,简妍揭开布包看了,里头是一张银票,正是一千两银子,简妍心想安如梦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视金钱如粪土,将银子收了,脸上带着笑意地吃了晚饭。

饭后,照例是翠缕、碧枝等人抢着给庄政航喂药,更衣,换药。

过一时,又有庄二夫人叫人送了一枝拇指粗细的人参,庄三夫人叫人送了些燕窝。便是庄大夫人那边,也送了些补品过来。

简妍叫人一一去谢过后,就叫人给她梳洗,然后拿了丝被、纱帐,自己去隔壁屋子睡了。

庄政航吃了药,心里隐约想起该如何过了院试,记起个能够收买的人物,一心要跟简妍商议此事,见她不来,身边碧枝等人又都沙哑嗓子说话,心里憋着气,心想自己出人头地后,那婆娘还不是一般要跟着沾光,怎他病着,那婆娘就不能热心一些来照应着。不亲自照料他就罢了,反倒嫌弃这药味,自己躲得远远的。既然她要等着抄家,那就来抄吧,他也不管了,乐得富贵的时候且享受着。

庄政航心里虽如此想,但到底还是怕了那落魄的日子,因此又在心里想着该如何说服简妍拿了银子,收买了那人,过了院试。

简妍自是不知庄政航病中又多想什么,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刚刚开门,就见庄三夫人房中丫头雪花过来了。

算算时辰,简妍料到这丫头是才开了园子门就过来的,待雪花给她请安后,就道:“三叔、三婶可好?怎你这么早就来了?外头露水大,可湿了鞋子?”

雪花道:“昨晚上老爷回来,就叫奴婢传话的,只是园子门锁了,奴婢就一早来跟二少夫人说。老爷说叫二少爷放宽心,已经给二少爷报了名了。老爷说少爷病了,且素日里不常读书,想来也不会考的如何,若是考得好,必定有鬼。今年的学政是老爷的同窗,老爷说少爷不可动了歪心思,走旁门左道。病好后,就与四少爷一般跟着老爷苦读,考成什么样便是什么样。若是少爷斗胆走了歪门邪道,老爷就不念叔侄恩情,定要大义灭亲,亲自检举了少爷。”

简妍听着雪花的话忍不住就笑了,心道这丫头当真是脑筋不转弯地照直将庄三老爷的话转述了。便是连金枝、玉叶等人,也侧着脸,扭着脖子笑,独有被笑的雪花还是板着脸,一本正经。

这雪花乃是庄三夫人手下第一疼爱的丫鬟,若说她为何得宠,不是如旁人一般靠着温柔体贴,善察上意,而是因为她天生愚钝,据她老子娘说,雪花尚在襁褓里就被她老子娘不小心摔在地上,虽留下性命,但也去了慧根。因此这雪花就很有些蠢顿,只会鹦鹉学舌般替着旁人传话,不说针线,便连粗活也做不得。到了十一二岁,还闲在家中,各房各户谁也不想要这么个丫头。忽地有一日,庄四少爷庄玫航撞上她,叫她去给庄三老爷传话,不想她竟是将庄玫航自言自语的话全部说给庄三老爷听了,庄三老爷自然是教训了庄玫航一顿,但是见雪花憨憨的,没有心眼,就荐了给庄三夫人当差,庄三夫人见了她也果然喜欢,于是就留了她在身边。

因她是傻子一个,又只会传话,旁的事一概不会,于是庄三夫人房中众人也可怜她,虽见她受宠,也不嫉妒。

简妍笑道:“多谢你来传话,你可吃了?”

雪花摇头,金风凑过来道:“少夫人,雪花不吃旁人给的东西,只吃三夫人给的。”

简妍点了头,心里隐约记得仿佛是有人瞧见雪花相貌好,存了坏心要拐她,于是给她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若不是庄三夫人发现的早,雪花如今还不知如何了呢

简妍也不勉强,放了她走。

金枝笑道:“难为她有这么好的相貌,竟然是个蠢人,奴婢瞧着,她倒是比大少夫人那边的圆圆相貌还要好一些。”

简妍笑道:“别取笑她,她虽蠢,但是心里有一样清楚的也就她平安过一辈子了。”见金枝依旧嘴角含笑,开口道:“你进去,将方才雪花说的话一一说给少爷听。”

金枝闻言忙摇手吐舌,“少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少爷面前说出那些话来。”

简妍笑了,转身进去,瞧见翠缕正细心地给庄政航敷药,庄政航忍着痛眉头一跳一跳的,简妍于是就将庄三老爷的话说了。

庄政航见简妍说的轻巧,眉宇间并无忧色反倒有些快意。心想难怪这婆娘一个劲叫他去找三叔,说什么找三叔便宜,原来是打得这主意。三叔既然说了这话,自然是要时刻盯着他,防着他去疏通关节。如此,他岂不是十成十过不了院试?他既然过不了,断了仕途一路,那这一辈子还不得一事无成?最后还不得抄家?

见简妍兀自在笑,庄政航脸色又阴沉下来,心想这女人定是想着庄家败了才好,这样她才能跟蒙兴那小白脸在一起。

31、知人善任...

庄政航听了庄三老爷的话,心里又是绝望,又是懊丧,又是自责,心想自己怎么就听了简妍的话,若是不听她的,叫他舅舅替他报名,然后从旁处挪了银子疏通关节,这不就顺顺利利地过了院试吗?今年考不上,来年的试题简妍未必有,如今怕是将仕途一路断送了,如此想着,心就灰了许多。

简妍哪有心思去思考庄政航如何,叫了阮妈妈过来,对阮妈妈悄声道:“妈妈叫人捎信给哥哥,就说我有话与他说,叫他来了庄家。”

阮妈妈疑心是简妍又受了委屈要告状,忙道:“姑娘又受气了?我劝姑娘咬牙忍忍吧,年轻人,总有个拌嘴的时候,过了两年,有了小少爷,那就什么事都好了。如今是生米煮成熟饭,闹了反倒越发不好。”

简妍笑道:“妈妈错了,我叫哥哥来,可是为了件好事。妈妈尽管叫彦文哥哥替我跑一趟吧。”

阮妈妈为人却有一样好,嘴上劝着简妍,见劝不住她,行动上就照着简妍的话办,绝不似有些奶娘拿大,心里想着如何对主子好,行动上就擅自做主地去做,也不去思量主子会如何。这也是为何简妍明知道阮妈妈要说嘴,还是寻了她的缘故。

阮妈妈见简妍面上并无怒色,就去叫了她儿子阮彦文替简妍跑一趟腿。

简妍本想着要直到傍晚简锋才能过来,不想午间就听人说简锋来庄家探病。简妍先去了正房迎着简锋,领着简锋跟庄老夫人请安。

这简锋也不是呆霸王一般的人物,若说风流有,但是骨子里却是承袭了简老爷的精明,此时打扮的衣冠楚楚,说话彬彬有礼,甚是斯文,也很是讨人喜欢。这也是简妍为何不找忠厚的堂弟,寻了他这么一个刁钻的人过来。

庄老夫人昨日跟玉环玩的很好,今日又见玉环弄出了一套新鲜的牌,心里正高兴,见着简锋也喜欢,和蔼地问:“你媳妇呢?怎叫你出来探望?”

简锋面上有些难色,叹道:“她贪凉吃多了冰浸的果子,闹了两天的肚子。”

庄老夫人唏嘘道:“这可了不得,这才刚进入夏天,有得热呢,可得注意一些。”因急着耍牌,就催着简妍领着简锋去了庄大夫人屋里。

庄大夫人隔着一道屏风见着简锋,心里有些诧异,心想昨儿个才病下,怎么今日就有人来瞧了?勉强笑道:“不知亲家少爷是如何知道我病了的?怕惊扰了人,因此并未告诉旁人。”因简锋来,庄大夫人换衣裳见客,倒是着实出了一身的虚汗,虚汗散了,此时身上更加不舒服,虽靠在枕头上坐的端庄,但是身子还是忍不住轻轻地蠕动。

简妍并未陪着简锋在外间侍立,而是进了里间来,就站在床边,瞧见庄大夫人这般,心道她虽无心要人命,但是能叫庄大夫人这么一直虚弱也好,免得她有了精神又想法子来折腾她。于是心里下了决定,要叫自己娘家那边的亲戚有事没事来探望庄大夫人,最好一日来个七八个,叫庄大夫人一日换个七八回衣裳见客。

简锋笑道:“昨儿个遇到何太医,寒暄时,何太医说是从贵府出去的。小侄回去跟母亲一说,母亲便催着小侄来探望夫人。”

庄大夫人心想定是简夫人唯恐简妍先前回门闹的不好看,这才小心翼翼地叫人来,也没有精神多应承,说了两句就叫简妍领着简锋去探望庄政航,待到简锋走后,才冷不丁地想起昨日叫了广白去当东西,心想庄政航昨日一早就病倒的,必定不能是那会子叫人去当东西,看来这笔买卖还是勾销了才好,忙叫又儿过来:“去跟广白说,将昨日典当的东西赎回来。”

又儿忙道:“夫人,昨日奴婢收着当票,见上头写的是死当。”

庄大夫人哪里不知死当的东西若要赎回来,不知要填进去多少银子,心道若是不填了银子,此事就是一个漏子,叫人抓住了不好;但是要填进去那么些银子……思量一番,琢磨着若是悄悄跟简老爷说了,只说是庄政航偷偷当了府中的东西,未免庄大老爷发现后动怒,如今她要悄悄地替庄政航赎回来,简老爷知道了,必定不会多收了银子……心想如此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但是玉如意毕竟是很大一笔银子,足足当了四千两银子,庄政航这两日又没有动身出去嫖赌,如何就需要那笔银子。心里咒骂着庄政航不该昨日就病下,辗转半日,心里也没有个主意,最后咬牙,心想庄政航常叫了广白来她这里拿当头典当,怕是他自己个也不知自己最后一笔当的是什么,就叫广白说是前几日庄政航就吩咐下来的,于是对又儿道:“交代广白一声,若是有人问起玉如意的事,不可说是二少爷昨日吩咐的,只说是前几日二少爷就交代的。如今那当来的银子,拿去还债了。”想了想,又道:“那当票,也叫人捎进院子里去。”

又儿一边给庄大夫人换回睡觉的衣裳,一边答应着。

庄大夫人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因方才一番思虑,又觉身上一阵发凉,盖了被子,又觉心烧得慌,一条被子盖了又掀。

那边厢,简家兄妹两人进了棠梨阁,虽是妹妹房中,简锋也不好多留,望了眼昏睡的庄政航,就跟了简妍出来,到了棠梨阁的前厅。

简妍给简锋上了茶,翠缕等人回避去了,只留下玉叶、金钗伺候着。

简锋原想瞧瞧庄政航的侍妾是什么模样,此次没有看到,略有些失望,因想不能多呆,就给了简妍一个眼色。

简妍早叫金钗、玉叶两人去看着前厅前后,也不怕人过来听见,于是道:“哥哥,今日我叫你来,可是有好事跟你说。”

简锋笑道:“便是你不叫我来,我也是有话跟你说的。前儿个父亲遇到妹夫,见他身上朴素的很,送他一枚玉坠。昨儿个,父亲去察看当铺,顺便替人相看古玩,谁知正见着妹夫的小厮去典当玉如意。父亲原也不知那小厮就是妹夫的人,还是因为当铺的掌柜见着父亲在,主动说起的。又将先前妹夫典当了多少东西的事也一并说了。父亲叫我来问问,可是妹夫手头很紧?不然怎就去典当了东西?”

简妍怔住,心道庄大老爷时常打庄政航,是以她也忘了嫁过来后,见着庄政航第一次挨打是什么时候。如今想来,抛去金猪、红袖这些上辈子没有的事,她进了庄家后,庄政航第一次挨打应该就在这几日。被打的原因嘛,恐怕便是简老爷不明就里,直接跟庄大老爷说了庄政航典当东西的事,叫庄大老爷以为庄政航又给他丢人;而庄政航也因此连新婚的新鲜感也没了,与简家也有了隔阂。

简妍笑道:“哥哥见着他方才的样子,半死不活的,像是急着要用钱,叫人典当东西的吗?”

简锋忙道:“难不成那小厮是贼,偷了东西去卖?”

简妍笑道:“哥哥这就错了,那玉如意是摆在库房里的东西,小厮再能耐也不能偷了那东西去,是有人存心要整你妹夫呢,叫他背黑锅呢。”

简锋笑道:“那也不能够,光咱们家的铺子就有他典当的几十样东西,且样样都是死当。”

简妍笑道:“就是他当的多了,旁人才想着算计到他头上。哥哥将典当的东西列出单子来,叫爹爹也别张扬。我琢磨着,那有心人是算计着这事就算闹出来,也不过是叫公公打了夫君一顿,然后父亲过意不去,也不算钱,就将夫君典当的东西送回来。”

简锋想了想,也想通此事,笑道:“也是,那玉如意也不是一件小东西,寻常不找,若是找起来就是样大事。妹夫是手里有多少银子花去多少的,便是到时候问起来,只怕他也当自己是当真将银子花去了。”

简妍笑着,忽地想,莫非庄政航典当的就是他母亲的嫁妆不成?不然府中的东西登记在册,便是庄大夫人也不会纵容他拿了府中的东西去当,毕竟庄大夫人还是想要个善于持家的美名的。若是如她想的那般,待到庄政航要嫁妆的时候,庄大夫人更有理由说是叫庄政航败坏的。心里想到这点,就对简锋道:“哥哥拿了夫君典当的东西给秦尚书看,叫他认认可是前头婆婆的东西不是?若是,如今夫君正卧床,也好捉拿了那小厮,将后头一串子的贼人拿住。”

简锋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心里盘算了一番,心道混水最好摸鱼,这等事掺和进去,也能捞到一笔好处,便是没有好处,也能跟秦尚书套好交情,日后父亲没了,也不至于失了人脉。

简妍见简锋听进去了,又悄声道:“我还有一样好事跟哥哥说呢。”

简锋忙问:“何事?”

简妍道:“哥哥那里可有玉枕?若是有,只管将价抬到天上去,这边府上急等着买呢。”

简锋笑道:“当真?我手头上虽没有,但是回去过不了一时片刻,就能寻摸到几十个。”

简妍道:“哥哥只管抬高了价,只是别露了自己的名,还有,若是见着跟庄家大夫人有关的人打听,只管叫人许给他多少多少好处。这天下跟哥哥一般见利忘义的人多着呢。”

简锋听到这没意思的话,脸上讪讪的,梗着脖子道:“妹妹说这话做什么?妹妹的事我什么时候耽误过?说这话岂不是叫我没脸吗?”

简妍记起简锋娶了续弦后,就与她越发生份,以至后来夫妻两人离京,连个招呼也没跟她打,于是笑道:“哥哥且记着今日说过的话才好。若是我落魄了,我也不是会跟哥哥打秋风的人。哥哥只记着我找你定是给你好处的。”

简锋道:“净说这些凉了人心的话,这可不是叫人不痛快吗?你是我妹妹,哪有打秋风一说?”

简妍只管笑,并不辩驳,“我跟哥哥漏个底,我是断断不能忍着如今的婆婆的,哥哥若是能想着法子,替我灭了她的威风,我便将嫁妆里二十亩水田,悉数给了哥哥。”

简锋早知道简妍有多少嫁妆的,虽觊觎那二十亩水田,但嘴上却道:“妹妹这不是陷害我吗?哪有妹妹这般的。”

32、坐地起价...

简妍心想简锋名声不好,多是薄情寡义惹的,但论手段、论心机,他却是强与旁人的。若是将庄大夫人交给他,必不会有错。

想起嫂子周氏,问:“嫂子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简锋道:“那日你回去后没两日,她贪凉,吃多了凉东西。当时只说是吃坏了东西,不想半夜如厕,竟见了红。请了大夫,大夫说是丢了四个月的胎儿。我问她为何不小心,她说是并不知道,这几个月潮水虽少,且不规律,但也是来的,并不知何时坐了胎。母亲知道这事,也跟着伤心了几天。”

简妍看简锋阴沉着脸,知道他是眼看着自己二十有四了,才只有一个女儿,见着周氏小产,心里就埋怨周氏,安慰道:“大哥也别怨嫂子,都是你前头闹出的那些事,她心里头不舒坦,身子不好,这胎就是不吃凉的也要落下来。”

简锋叹道:“你是小妹,有些事不好跟你说。前头那事也不赖我,都是她自己娘家有事,她心里着急,才将芝麻绿豆大的事吵嚷起来。当初娶亲的时候我便说过不要那些酸不拉几的人家,偏父亲说他们是清贵人家,。”

简妍道:“既然嫂子娘家有事,你就替她料理料理好了,一个女婿半个儿,不要你帮手,又要谁去?咱们家虽有些闲钱,但说出去哪里及得上人家清贵两字?再者说,嫂子家那两个兄弟可是庄家二老爷、三老爷都夸赞的有才之人,每常拿了他们来鞭策家里的三哥儿、四哥儿。大哥此时不耐烦搭理他们,若是他们一朝得势,岂不是要怨恨起大哥来?统共不要花几两银子的事,做个仁义的姐夫不好?何必去于人结怨?便是为侄子积福,也是一项功德。”

简锋听了这话,笑道:“你成亲了反倒话多了,往日里你也是不耐烦去搭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简妍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如今也是哥哥的乱七八糟的亲戚,可不得替他们说两句?哥哥眼光放长远一些,那些为官做宰的,最是轻易不可得罪,便是要落井下石,也该做的隐秘些,不然此时被贬谪的,不定何时就起复了,那可不是就有了个位高权重的仇人吗?你看庄家,原先瞧秦尚书不起,如今哪里敢在秦尚书面前说重话。”

简锋闻言,也知简妍说的有理,便是周氏的父亲如今免了官,也保不住她两个兄弟有能耐,又想庄家三老爷前年乃是学政考官,既然他看上了,那周家兄弟就必然有些能耐。

简锋笑道:“此次就当看你面子,我回去替你嫂子料理料理。”

简妍笑着送简锋出去,心想只要不让那阴阳怪气的填房嫂子进门,就是留着一个病病歪歪的嫂子她也认了。

简锋与简妍兄妹出了棠梨阁,路上说些家人近日如何,简锋忽见一如雪花堆起来的美人从从容容地过来,一时移不开眼,心道庄家竟然还有这么个真正肤白如雪的佳人,又暗自纳罕旁人都回避了,怎就她出来?

“见过二少夫人。”圆圆福了福身,眼中眸光从简锋身上滑过,似乎是知道自己眼睛留白太多,见着生人,便将眼睛微微眯起。

简妍笑道:“大中午的,你怎么出来了?”

圆圆笑道:“方才三姑娘、四姑娘在大少夫人那边说话,瞧见霜盈的玫瑰银戒指十分精致,于是叫奴婢恬颜过来,问问二少夫人还有没有,若是有,三姑娘、四姑娘愿意拿了自己的戒指换。”

简妍笑道:“妹妹们太客气了,做嫂子的哪里能这么小气。你去叫金枝找了给你捎去吧。便是五妹妹、六妹妹、七妹妹那边,也劳烦你替我送了去。”

“奴婢代几位姑娘多谢少夫人了。”圆圆说着,低着头,一径进了棠梨阁。

简锋一直看着圆圆进了院子,见她宽肩窄腰肥臀,心里正酥酥麻麻,忽觉臂腕上一痛,回头就见简妍的手还拧在他臂腕上。

简锋讪笑道:“我瞧她大大方方的,跟旁人很是不同。”

简妍笑道:“人家这是广撒天罗地网觅金龟婿呢,哪里扭捏的起来。”

简锋只觉简妍成了亲,嘴皮子跟两把刀子一般,不敢多说,脸上端着笑,心里还记挂着圆圆,心道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这般白净的女子了。

简妍记起庄大夫人换见客衣裳的事,小声道:“哥哥回去就叫家里的亲戚,就这两天,不管富的贱的,只拣着能说会道,会搅事的,一律上了庄家门来瞧瞧庄家大夫人。总归有回礼,富的来联络感情,穷的来赚一笔吃一餐,绝不会亏本。若是有认识的太医、大夫,又或者道士、和尚,管是会测字还是会扶乩,也全请了来,要多少银子,我出。”

简锋正色道:“你当我什么人?帮这小忙还要你的银子?”面上略有些不悦,心里疑惑简妍如此做有何好处。想问见已经到了二门了,就点头答应了,转身出去。

简锋与庄政航同是情场浪子,但在曾经的庄政航眼中,美人是远远重于银子的;简锋则不然,美人虽好,但银子更可爱。

于是简锋心里惦记了圆圆一回,料到那圆圆不是庄政航房里的,若要求来,需要下很大一番功夫。想着得不偿失,就丢开了手,不再想。转而又去思量该将那玉枕抬高到什么价位。

却说简锋出了庄家,立刻有自家的六个随从簇拥上来,拥着他上马,护送他回家去。

半道上,简锋遇到一人,此人姓陈名兰屿,是一贯与庄政航胡闹的酒肉朋友。

简锋虽也是惯常流连在风月场所,但却自认为与庄政航、陈兰屿等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不同,因此与陈兰屿等人不过是点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