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大喜,简妍心里越发觉得这庄家离着抄家的日子近了,虽心里这般想着,但看着庄政航的头发才转黑过来,也不想叫他心里再急,于是就假装不在意地没开口;庄政航瞧着庄家人一个个皆以贤妃娘娘娘家自居,心里也如简妍一样焦急,但瞧着简妍月份尚小,唯恐她心里挂牵,也不跟她提这事。

至于庄采芹的亲事,庄老夫人听庄大老爷说了,因不喜方家人前头多事,就不乐意要这么个亲家。庄大老爷见庄老夫人不答应,只得连着两日苦劝她。

后头侯府忽地传来信,说太夫人说“采芹是学士府的姑娘,婚姻大事就由学士府来定,不必去问过她。”,庄老夫人细细品味这话,就品出这是有人将庄采芹定给方家的事与太夫人说了,想了想,心知胡姨娘没有那么大脸面跟太夫人说话,就猜到定是庄采芹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急赶着跟太夫人去说的。

因庄采芹越过她又去求了侯府,庄老夫人心里憋火,发话叫庄大老爷自己决定就是。

庄大老爷于是又与方老爷说了一声,正要请了两方媒人定下婚事,就听说侯府太夫人去了,只能将议亲一事缓下来。

原来赏赐侯府的圣旨就下来了,庄家人俱是骄傲非常,侯府太夫人更是喜不自胜,待众人欢喜之后,就瞧见一把年纪的太夫人嘴角含笑地驾鹤西去了。

因侯府太夫人是乐极而终,且已是八十有六的人,膝下曾曾孙子也有了两三个,因此侯府众人名义上说这是喜丧,脸上也就毫不掩饰地露出得了封赏之后的喜色。

太夫人离世那日,庄家几位老爷、少爷也聚到庄侯府,与庄侯爷一同商议庄太夫人发丧的事宜。

回头,庄政航对简妍道:“侯府买了上等的金丝楠木给太夫人做棺材,我捉摸着那楠木指不定就是祖母转手卖出去的那几块。”

简妍道:“太夫人不过是二品诰命,哪里能用上那犯禁的木头?祖母也就是那一会子糊涂,又被我们吹捧着才硬要那木头,醒过神来,没了兴头,祖母也就不要了。怎这道理祖母都知道,你们庄家一群男人商议,就没人提这事?”

庄政航道:“怎会没提?只我跟大哥就说了两回。我们说一句,就有人指着说我们不孝。又说庄家五代同堂,合该办得隆重一些。又有人说只需请旨上去,再有贤妃娘娘在陛下面前说美言两句,陛下定会再给太夫人加一级诰命。我们回来时,侯府那边已经叫人打造棺材了。”

简妍目瞪口呆道:“对着陛下你们庄家也敢使出先斩后奏那一招,可见若不抄了你们家,陛下才算是昏聩无能。”这话说完,瞧着庄政航脸色变了变,就住了口。

庄政航握了简妍的手,道:“你又抿嘴做什么,你并没有说错,是我们庄家连累你了。”说着,不自觉瞧了眼简妍的肚子。

简妍道:“我是不怕抄家的,但不抄家岂不是更好?若顶了个罪名,日后的便是家里空有个状元之才,却不能叫他去应试,岂不是我们为人父母之过?若我们先不知道这事,也就怨不到我们,偏我们又是一清二楚坐等着那祸事临头的。”

庄政航道:“这事也怪不得你,若是能立时离了庄家才好。”

简妍道:“只要没跟侯府壁垒分明,就难逃那连坐的罪名。但立时就与侯府划分界限,也不用等着抄家,只被庄家人挤兑着,就没咱们的安生日子过。”

庄政航点了头。

简妍道:“一人计短,待太夫人出殡之后,你去寻了金先生说说话,另与三叔、大哥商议商议,毕竟庄家也有他们一份。寻了秦舅舅也将话说一说,此外古太傅也是见多识广的,你稍稍问两句,人家若是指点一二最好,若是一言不发,咱们也不亏什么。若是有法子避开那祸事自是最好,若不能,咱们好歹也使过一回力气,这般就是瞧着小辈沦为升斗小民,咱们也问心无愧。”

庄政航笑道:“我原本就想这样跟你说的。”

简妍笑道:“不急着寻他们,咱们两个先将如何跟他们说话对一对,免得被他们一追问,你心里一惊慌,就露出马脚来,只怕不用抄家,咱们就先成怪物叫法师收去了。”

庄政航笑道:“我是不是怪物自是不知道,只你明摆着就是个妖精。”

简妍啐了他一口,两人就在园子里清净的地方坐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起话来。

过了两日,楠木棺材急赶着做好了,上边旨意也下了来,果然追封庄太夫人为一品夫人,庄家众人自是口中感念今上恩德,心中越发得意。

一日,庄政航领了孝服回来,简妍因有孕就并未去那有白事的地方,一时好奇,就要拿了那大红的孝服看。

庄政航劈手夺过来,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上辈子也穿过的,这会子又瞧它做什么?”

简妍笑道:“好歹太夫人是五代同堂,这也算是沾沾喜气。上辈子出这么一回殡,侯爷那一房的长子长孙曾长孙曾曾长孙赚下将近十万两的银子,可见这人若春风得意了,便是磕到地上也能捡到银子。给你侯府大侄子打幡摔盆的银子总共六百两就放在西厢那边了,要用的时候你自己拿去。你好不容易从侯府那边回来一会子,赶紧歇着吧。等会子有的是你三跪九叩的时候。”

庄政航一边由着简妍给他更衣擦洗,一边道:“瞧你一口气说那么多,可是家里没人跟你说话了?你没瞧见二婶如今得意模样,侯府的三位夫人都是身娇体贵不耐烦多操劳的,也不及二婶能说会道,二婶忙着过去,竟是将迎客送客的差事接了下来。大哥说二婶忙得脚不沾地,连茶水都不敢多喝,却还自顾自地洋洋得意。”

简妍道:“那是前头大夫人出殡的时候没叫她怎么施展,如今侯府又是最鼎盛的时候,想来去伴宿祭拜的人多得是。不独公侯伯爵,只怕皇亲也有几个。二婶又是分家之后就自觉满身才华无处施展的人,这回子自然是要一显摆自己的才能,二叫侯府知道她尽心尽力。你别说侯府那边,只咱们这,也有不少从侯府那边吊唁后就要来寻我们说话的,指明要见我的也有,万幸都叫祖母嫂子将人拦下了,不然我便是躲在家里也不得清净。”说完,也不叫庄政航多想,又催着他赶紧躺下歇着。

庄政航歇息之后,第二日又去了侯府那边。

后头庄政航随着侯府几个同辈弟兄日日骑着马领着人沿着皇城大街撒米汤撒铜钱直到城门外十里路外,颠簸几日,等着远近亲戚皆来吊丧之后,就到了太夫人出殡那日。

先前不觉,此时经了那金丝楠木的事,庄政航就一路细心数着侯府逾越的地方,待太夫人的棺椁出了侯府向庄家寺庙去,只见一队数百个孝子贤孙穿着粗细不等的麻布、棉布、丝绸做的大红孝衣昂首挺胸端坐在马上,甚是气势逼人、蔚为壮观;满街上都是炮仗并鼓乐之声。

因办的是喜丧,那鼓乐之声又是欢快之极,若不明就里的人瞧见,定会当是哪个公侯人家办喜事;路边又有各家搭棚路祭,棚下各家宴席上又是乐声阵阵。

庄政航夹杂在其中,不时与庄敏航悄声说上一两句话。

庄敏航低声道:“果然越发不像话了,昨儿个当着人面,一位叔伯哥哥竟然自称是国舅。”

庄政航见庄敏航也瞧出不对劲,便附和道:“可不是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们只顾着眼前花团锦簇,哪里去想日后如何。”说着,因在出殡的时候,不免又想到庄敏航既然是死在外地,那只需叫他留在京中,自然就能够避过那一劫,于是又道:“瞧着二婶那殚精竭虑的模样,只怕过两日,二婶就会与侯府更加亲近。”

庄敏航不由地蹙眉点头。

庄政航于是道:“既然如此,大哥不如多劝说劝说二婶,如今随着人鸡犬升天,明日指不定就受人牵连。据我说,大哥日后若有个什么外任外差,也不用出去。指不定大哥出去了,那以国舅家自居的人就成了二婶”

庄敏航瞪了庄政航一眼,随后也觉庄政航说的有道理,最后道:“你说的虽在理,但若是上头叫我出去,我焉能拈轻怕重,就推辞不去?”

庄政航笑道:“大哥也忒古板了一些。出京虽说起来劳苦奔波一些,但无人监管,自然更自在随意。指不定旁人都艳羡这差事呢,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大哥既然不喜,就将这差事让给旁人就是?”

庄敏航沉吟一番,道:“到时候再说吧。虽人有忧患也好,但太过杞人忧天,就是自寻烦恼了。”

庄政航唯恐庄敏航瞧着侯府如今富贵无匹,就将前头要疏离侯府的念头抛了,就偷偷打量他一眼,正待要劝,就见前头的马匹停下,于是也只得随着停下。

不一时,就听人说前面是忠毅王爷亲来祭拜,庄政航与庄敏航互看一眼都下了马磕头,心知此事又乱了规矩,不该由着王爷乱了尊卑亲来祭拜。

队伍又继续向前走,不一时,又听说忠勇郡王、世子也来祭拜;继而又是庄家几位老爷的同僚密友。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庄家寺庙里,早已经将近日暮之时。

庄敏航叫人去寻了庄二夫人,听人说庄二夫人正在忙着招待前来庙里伴宿的诰命夫人们,暗想庄政航思虑的也有道理,庄二夫人实在是热心的过了。

掌灯时分,庄政航正要寻庄三老爷将一路见闻细细与他说说,就见王义慌忙来寻他。

庄政航问:“你不去服侍父亲,过来寻我做什么?”

王义四处张望后,悄声对庄政航道:“少爷赶紧领着人四下里去寻三姑娘吧,今日尼姑都来诵经,看守三姑娘的婆子也出来瞧热闹领赏钱,一时没人看守,叫三姑娘从庙里逃出去了。”

庄政航讶异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逃到哪里去?跟着她的丫头呢?”心想这事若是闹出来,庄采芹就彻底将脸丢尽了。

王义道:“跟着三姑娘的丫头名叫秋棠的,今日也叫三姑娘支开了,那丫头回来瞧见三姑娘没了,急的忙叫人来这边寺庙里跟老夫人说。”

庄政航就急忙道:“叫母亲婶子劝着老祖宗,就说我立时将采芹寻回来。”说着,就要向外去找,走了几步,瞧见陈兰屿、王三老爷的儿子等人都随着送葬的队伍来了这里,不由地想莫不是庄采芹以为燕曾也会来,于是从庙里逃出来在这寺外等着?心想他们家供奉两位太姨娘的庙离这庄家寺庙不过两三里路,庄采芹自己跑来也极有可能,于是对王义道:“我今日随着大少爷忙昏了头,也没瞧见都是谁家的公子少爷过来送葬,你可瞧见燕案首来了没有?”

王义忙道:“小的不知道这个,只是娉婷今日随着来了,我去唤了她来问问。”说着,忙又去寻娉婷。

那边陈兰屿、王家少爷、庄鸿宜瞧见庄政航,就结伴过来寻他说笑。

庄政航瞧了眼那因为圆圆被打的半死,如今又生龙活虎的王家少爷,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几句,借口还有事要办,抽身出来去找秋棠、娉婷说话。

见着两人,庄政航先细细问了哆哆嗦嗦的秋棠,道:“三妹妹可少了什么衣裳没有?她一个女孩,若是穿着一身小姐的衣裳出来,谁认不出她?”

秋棠想了想,便道:“衣裳倒是没少,只前两日不知为何三姑娘为庙里的尼姑借了一身法衣,奴婢出来的急,没去瞧那法衣还在不在,但想来三姑娘要出来,只能扮作尼姑混出来了。”

庄政航点了头,然后问娉婷:“你今日跟出来帮着打理夫人们出行,可见着燕家夫人又或者狄家夫人来了?”

娉婷道:“两家的夫人都来了,两家的公子据说也来了。”

庄政航心想那燕曾过来只怕是打算着要勾引谁家的少夫人呢,又想这可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燕曾定没想过自己这时候也叫庄采芹盯上了,于是对娉婷道:“叫老夫人还有大夫人、三夫人去寻这两家夫人说话,别叫这两家夫人离了眼。”又对秋棠道:“你跟三妹妹最熟悉,你去瞧瞧那边来念经的尼姑里可有三妹妹没有,今日请了好几家的尼姑,她们未必都彼此认识。”

秋棠、娉婷答应着就去了。

庄政航又对王义、秦盛伏道:“秦叔领着几个可靠的人瞧瞧地找,王义跟我去燕曾那王八那边守株待兔去。”

秦盛伏答应着就去了,王义跟在庄政航身后,不由地问:“若是找不到三姑娘,那该怎么办?”

庄政航脚步一顿,然后道:“总归太夫人去了还有六个月孝期,六个月里慢慢找就是。”

王义听了也不敢再说话。

庄政航问了几个人,众人也不知燕曾哪里去了,细细循着众人口中的蛛丝马迹找去,直到二更时分,就在寺庙后头槐树下瞧见燕曾手中拿着一支玉箫,不时摆弄一下,槐树旁的

97、烈火烹油...

梯子上,燕曾的两三个随从正费力将树上多刺的枝杈砍去。

就着两三盏灯笼,庄政航瞧见燕曾眉心多了一点红痣,比之先前更显超逸,不由地后悔起来,暗道当初应当狠下心毁了这王八的脸才好。

燕曾瞧见庄政航过来,手中的玉箫险些脱手,随后潇洒地将萧插在腰上,笑道:“庄二哥怎有雅兴过来?”顿了顿,又向庙里瞧了眼,问:“不知嫂夫人来了没有。”

庄政航啐了一口,道:“我也不管你又是砍树又是吹箫要勾引谁家女人,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燕曾笑道:“庄二哥说话还是这般不客气,连个请字也没有。”

庄政航因急着要寻庄采芹,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请字。

燕曾步伐俊朗地行到庄政航身边,然后问:“庄二哥有何请教?”

庄政航拉着燕曾避过那些下人,然后道:“我三妹妹出来寻你了……”

燕曾淡笑道:“不想令妹还是如此多情。”

庄政航掐了燕曾一把,燕曾立时跳开,笑道:“庄二哥有求于人,还是这般粗俗无礼。”

庄政航压低声音赔了个不是,心里更恼庄采芹多事,因想若庄采芹瞧上的不是燕曾,且她规规矩矩地求他,他未必不会帮她,如今闹了这么两回,任谁都没有心思帮她了,于是道:“还请燕案首帮忙寻回舍妹,在下感激不尽了。”

燕曾道:“我是不管庄二哥家事的,只是我今日有事,若是庄二哥乐意在一旁守着,就随了二哥。”说着,见那边下人招手,就急忙跑到树边,向树上爬去。

庄政航在树下瞧着燕曾姿态洒脱地靠在树上吹弄玉箫,不屑地撇嘴道:“砍了半日的树,黑漆漆的,谁瞧得见他。”

说完,忽地就见遮着月亮的乌云过去,一轮皓月悬在半空,站在树下看去,那燕曾还当真有几分凌云飘逸的仙气。

过一会子,燕曾从树上下来,对庄政航道:“我要回去歇着了,二哥在后头跟着吧,想来二哥来寻我,用的就是守株待兔的法子。”

庄政航答应了,问:“你要勾引的是谁家少夫人?”问完,心想今日姚氏、简妍都不在,随他要勾引的是谁去。

燕曾笑笑不说话,一路绕回寺庙里去,按着庄政航的话在念经的尼姑面前转了转,又在寺庙其他地方晃悠一圈,最后回了庄家给他安排的院子里。

庄政航与王义叫了两个粗壮婆子一起在燕曾屋子外暗处躲着,等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瞧见一小尼姑鬼鬼祟祟地向燕曾屋子这边来。

庄政航辨出是庄采芹,就忙叫两个婆子去将庄采芹拉过来。

不料那两个婆子上前时弄出动静,惊了庄采芹,庄采芹向庄政航望了一眼,转身向后跑去,没跑两步,忽地撞到一人身上,头顶上的小帽脱下,满头青丝流泻下来。

被撞之人只当是个与燕曾偷欢的风流假尼姑,于是嬉笑着将庄采芹搂在怀中。

只听一婆子大意喊出一句三姑娘,庄政航咬牙切齿地望向庄采芹,心想他这边正想远离是非,谁成想庄采芹偏向祸水里走,庄侯府一个不够,还要再添上忠勇王府。

屋子里的燕曾听到动静出来,瞧见忠勇王府世子嬉皮笑脸地向庄采芹脸上亲去,料到这人是来寻他玩耍的,转而对庄政航静静地道:“这回可不赖我。”

98

98、不死贫道...

不提罪魁祸首却又极其无辜的庄采芹在忠勇王府世子怀中是如何的欲哭无泪,那边庄政航望了眼燕曾,燕曾也善解人意,瞧着院子里又有旁人进来,忙拉着忠勇王府世子笑道:“哥哥里边请。”

忠勇世子笑着要搂了庄采芹进去,庄政航忙伸手将庄采芹从忠勇世子怀中拽出来,笑道:“这丫头没规矩的很,赶紧叫婆子拉去打板子。”说着,望了眼王义。

王义此时也反应过来,忙叫两个婆子拉庄采芹。

庄政航见婆子不动,又厉声道:“还不堵了嘴将这丫头拉走?”

那两个婆子见方才自己连连坏事,于是不顾尊卑上前堵了一时吓傻了的庄采芹嘴就将她拖走。

世子抱着手臂笑道:“丫头?方才那婆子喊的可是三姑娘。”

庄政航笑道:“不过是个名叫小三的丫头,世子里面说话。不知世子如今爱去相思楼还是淑情雅聚?”说着携了忠勇世子的手进了燕曾屋子,进了屋子,闻到一股幽香,想到燕曾进了屋子先熏香,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暗道简妍当初怎么会喜欢这种货色。

燕曾事不关己地拿了一本书在灯下看着,庄政航瞧着他那高高挂起的模样,一边思量着如何跟忠勇世子说话,一边在心里啐了一口,心想这人偷着空子就读书,还对谁都说最不喜对着案牍。

忠勇世子摸着嘴回味一番,笑道:“不想庄家还有这等美色。”

庄政航心里乱成一团,强自镇定下来,心想忠勇世子就是个酒囊饭袋,若是将他也哄不住,那也不用提什么避过抄家大祸了,思量一番,掐指算了算如今妓院里哪个女人风头更盛,算出来后,坦然地道:“尚不及相思楼里玉蝶春一半。”

燕曾不由地回头诧异地瞄了眼庄政航。

忠勇世子起先听到一句三姑娘以为是庄家姑娘,此时见庄政航拿了妓院里窑姐儿跟方才那姑娘相比,心想自己约莫是猜错了,那人应当是庄政航红杏出墙的姬妾,于是笑道:“我却不知那玉蝶春是哪一位?而且,倘若不及玉蝶春一半,庄二弟就将那美人让给我可好?”

庄政航笑道:“实不相瞒,那丫头是旁人瞧上的,正要送人呢。世子这样的人物,不该瞧上那等货色,不如小弟给世子指个路子,叫世子比旁人都要先瞧见那倾城国色玉蝶春,如此岂不好?”

忠勇世子抱着手臂道:“庄二弟莫要哄我,那美人我爱的很,至于玉蝶春,我如何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庄二弟说的那样美。”

庄政航不觉后背流出一层薄汗,心想若是将庄采芹给了忠勇王府,自家那不长眼的三弟庄敬航定会跟红娇哥哥一样上赶着往忠勇王府里凑,于是指着燕曾道:“燕案首是阅尽世间美色,评选美人的第一好手,他也曾见过玉蝶春,且那玉蝶春三字就是燕案首给那小娘皮起的雅号。兄弟我死皮赖脸跟着燕案首混进去,才瞧见了那如今正被老鸨调、教的玉蝶春,那当真是国色天香,比之陈兄弟当做宝贝的秦绵绵,不知要高出多少。”

燕曾见庄政航将事推到他身上,心想庄政航这是不乐意明说那是他妹子了,心思一转,笑道:“正是呢,庄二嫂子每每捎信叫我过去说话,上回子跟庄二嫂子说话时,庄二嫂子还追着我问玉蝶春是谁,叫小弟很是为难一番,想来是庄二哥对那美人魂牵梦萦,于是乎梦中说错了话。嫂子叫小弟打听玉蝶春,催着小弟这两日就跟她说明白呢。”

忠勇世子闻言,不由地诧异地望了眼庄政航,暗道庄政航竟然放心叫燕曾这么个人去跟他娘子说话,心里也因听了燕曾的话,不再怀疑玉蝶春的姿色。

庄政航见燕曾说话的时候占他便宜,忍不住紧咬牙关,腹诽道:瞧燕曾那哥哥称呼的多亲热,指不定燕曾跟那世子妃多亲昵呢。随即笑道:“不劳燕案首了,我回头自己跟内人说去。上回子听说蝶恋花的身价已经到了七万两银子,如今小弟跟世子说这话,世子只去寻了相思楼老鸨,想来不用几千两银子,就能将那比蝶恋花更绝色的玉蝶春买下,且如此绝色又未在外头抛头露面过,带回府中,太妃也不会说世子什么。”

忠勇世子听庄政航提起蝶恋花,眼中不禁露出嫉恨之色,此时他早已知道那晚与他争抢蝶恋花的便是忠勇郡王,自觉老爹让他在一众世家子弟面前丢了脸,心里思量一番,暗想方才那三姑娘只怕早是残花败柳,那边老鸨手中的玉蝶春必是个白玉无瑕的,自己将那玉蝶春弄回去,也能叫他爹开开眼,瞧瞧比起玉蝶春,蝶恋花不过是个庸脂俗粉罢了。

庄政航见忠勇世子脸色松动一些,忙道:“世子可叫燕案首领着你去,他熟门熟路,也免得那贪心的老鸨随便领了个寻常货色糊弄你。毕竟蝶恋花已经七万两银子了,那玉蝶春更要千金才能得一夜。”

忠勇世子于是看向燕曾,燕曾瞄了眼庄政航,笑道:“那可不成,我这两日还要跟庄二嫂子说话呢。”

庄政航道:“迟几日再说也不迟。”

燕曾问:“迟几日是哪一日?”

庄政航道:“迟几日就是迟几日。”

庄政航瞪了眼燕曾,燕曾也不甘示弱。

庄政航心里冷哼一声,暗想便是将庄采芹给了忠勇世子,也不能叫燕曾这王八见了简妍。

忠勇世子也觉这两人之间气氛诡异,笑道:“难不成燕小弟不肯叫我去见?要独占了花魁?”

燕曾见庄政航不让步,心里哧了一声,暗道谁稀罕,然后笑道:“哪里,小弟我素来不好那一口,不过是那老鸨为了给窑姐儿抬身价,才叫我去给起个名,写首诗。回头咱们回城里去,我就领了哥哥过去,哥哥是先到先得,想来不用几千两,只需几百两就能买了美人回去。如此算来,庄二哥跟哥哥说句话,哥哥可是就省下几万两银子呢。”

忠勇王府听燕曾如此说,故作潇洒道:“谁会在意那区区几万两银子?”说着,又要叫庄政航、燕曾几个随着他出去玩,一时也忘了自己原先来寻燕曾究竟为了何事。

庄政航心想忠勇王府可是为了银子将棺材都卖了,说道:“庙里停放着太夫人,小弟实在不好出去。”

燕曾道:“小弟今晚要将书读完,不然明日不好跟了哥哥出去。”

忠勇世子笑道:“一个是戴孝的领了个女人来庙里快活,一个不承认自己是书呆子偏又拿着书本不放,依我说,你们两个都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燕曾听到那书呆子三字,当即变了脸色。

庄政航则连声应着是,又求道:“那丫头是要送人的,还求世子守口如瓶,不然传出去,送人不成,反倒要得罪人。”

忠勇世子笑道:“瞧着你替我省下几万两银子的份,我就帮你一回。”

说着,外头陈兰屿、张鸿宜等人来请忠勇世子,庄政航又费了些口舌将几人支走。

待人都走了,燕曾问:“庄二哥如何知道玉蝶春?庄二哥叫我领着哥哥将尚在调、教的玉蝶春买去,这以后叫小弟如何在相思楼、淑情雅聚行走?”

庄政航呸了一声,瞧着燕曾的脸就想揍他,随后想着燕曾也算厚道,并没有揭穿庄采芹,于是道:“那又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去不去有什么了不起?”说着,转身就向外去,心想不知道庄老夫人那边如何了。

燕曾瞧着庄政航走了,又哼了一声,暗道庄政航对着他这么大怨气,定是经了先前的事,那位庄二少夫人心里有他了。暗道果然这世上就没有自己不能得手的女子,想着信步走到灯下,又拿了书看。

庄政航急步进了庄老夫人屋子,果然屋子里,庄采芹依旧被堵着嘴绑着,庄老夫人、庄二夫人、庄三夫人俱是满脸怒气,只小王氏听婆子说了方才的事,知道这就是那个三姑娘,面上淡淡的,并不愤怒。

见庄政航进来,庄老夫人赶紧问:“怎样了?可宣扬开了?”

庄政航道:“老祖宗放心,没事了,除了燕案首旁人不知道三妹妹的身份。只三妹妹赶紧嫁出去,且不能再叫人瞧见。”

庄老夫人松了口气,道:“等太夫人孝期过了就叫方家领着她走的远远的。”

庄二夫人怅然地道:“果然燕少爷是难得的仗义人,只可惜……”说着,狠狠地瞪了庄采芹一眼,心想若没有庄采芹,如今燕曾早是她女婿了。

庄采芹呜呜叫了几声,庄老夫人又对着跪在地上原本看守庄采芹的几个婆子道:“前头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你们回了府中就先动手将三丫头打一通,其他的另说,先要将她的腿打断,伤筋动骨一百天,想来只打断她的腿两次,就能叫她六个月孝期里不能行动。若是她喊叫,就掌嘴,总归是已经定下人家的人了,也不用顾忌她的脸皮。也不用怕下手重了将她打死,若当真死了,还要对你们道声多谢呢。不能叫她见府中其他人,连她姨娘也不成,只将她关在原先姑奶奶住的屋子里,对着旁人还说她在庙里。若是叫她再往外送信,或者跑出去了,你们也不用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