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下意识的握紧了身下的床褥,语无伦次的解释:“说是不能让我吃东西......伤风感冒就应该这样.....”

这话听着有些不大对,权珮看着李氏:“你不说一说?”

李氏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奴婢......奴婢......是要净饿才好的快......所以确实......”

“风寒也该好了吧?要不叫太医一并看看?”

李氏终究慌了噗通跪在地上:“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为了留住三阿哥使手段,求福晋宽恕!”

原来三阿哥生病是半真半假,不过是李氏不想叫儿子搬离自己的借口,听见权珮要叫太医查看,知道权珮已经起了疑心。

事情竟然是这样,胤禛瞧着李氏,有些厌恶的皱起眉头:“叫他搬到前面是害他么?你怎么只为自己想不为三阿哥想想,逼的他饿的狼吞虎咽,要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你有几条命来偿还?”

李氏泣不成声:“是奴婢无知,奴婢以后在不敢了,求爷和福晋饶恕!”

床上的三阿哥忽的又吐了起来,丫头们忙都凑上去侍候,李氏便被暂时搁置在了一旁,太医也已经赶了过来,诊了脉也只说是饿的久了一次吃太多,开了调理脾胃的药就退下了。

胤禛明日还要出门,见三阿哥没事,便起了身,只是交代权珮:“你看着处置。”

除过权珮后院的妾室们里,胤禛一直最宠爱李氏,若胤禛在也许还念着几分情谊,对上权珮那几乎就只剩下了规矩。

权珮到并不为难李氏,招手叫丫头将李氏扶了起来:“你还有身孕,我不想太为难你,你一直是个聪明人,向来都不需要我多说,只有一样你没看明白,儿子虽是你生的但那却是皇家的血脉,你若珍惜自然少不了荣华富贵,但你太过贪心还想据为己有,那不过是害你害他,你在能耐能有那些当世大儒们有学问?你将孩子绑在身边又能给他什么?”

权珮瞧着李氏:“你什么都给不了的。你怕没什么精力,二格格就先叫纳兰侧福晋带着,等三阿哥好了就叫他搬去前院和弘谦作伴,你只养好肚子里的孩子就算将功赎罪了。”

原是想将三阿哥留在自己身边,这下子,不但三阿哥没留住,连二格格都搭了进去。

可李氏不敢辩驳,一个格格的孩子叫侧福晋养着那是天大的体面,三阿哥搬去前院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怕等到剩下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让她养吧,李氏有些绝望的想.....

院子里的宋氏和如意都侯在廊下,见权珮出来忙都迎上去,权珮轻摆了摆手,两人便又站在了原地,看着权珮一径出了院门,回身进了屋子看时,丫头说李氏已经睡下了,不见人。

后面的纳兰明月和武若曦姗姗来迟,也见不上谁,转了个圈就走了,后头院子里的钮钴禄过了大半响才听到消息,匆忙过来的时候只见着纳兰明月牵着满脸泪痕的二格格往出走,纳兰明月瞧着好像也不是多情愿,但眼里瞧着二格格的时候分明是柔和的,可见到也喜欢二格格。

钮钴禄也没能看上李氏,便在如意的屋子里坐了坐才起身离开。

权珮出了锦绣园直接去了前院,果真见胤禛正在跟青先生和清觉说话,见是权珮便都起身避开,权珮坐下小厮上了茶水,胤禛才问:“处置好了?”

“嗯。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个事,新上任的漕帮帮主马世俊现任夫人是郭世隆的幼女郭彩云,我只怕你路上会遇上事情。”

胤禛还不知道这个事情:“竟这样巧?”

“总归是防一防吧,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

胤禛到忽的一笑:“要真是为难你,哪一样的心都要操到,要处置后宅的事,又还要给我操心,真不容易。”

“后宅的事也没多少.....”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处置过,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一抓一大把,你还总说没事,笑话我是外行?”

说的权珮也一笑:“我是没这胆子的,我就不打搅爷办事了,我先回去了。”权珮说着起了身,胤禛也便一道起来:“收拾衣物的事情你叫丫头们做吧,你先歇一歇。”

“知道了......”

那背影款款离去,叫胤禛不自主的叹息,是不是夫妻之间就是这样,到了一定的时候一切都透着平淡,但若细细品味又处处都浓烈香醇,总能让人回味无穷,秋日里这样温暖,他的人生因为眼前的女子,似乎总能透出别样的滋味,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拥在怀里珍惜......

青砖走道两旁的大红灯笼才刚刚熄灭,连下人也要入睡了,忽的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院的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只怕连正屋里已经休息的福晋跟主子爷也惊动的醒来了,守门的婆子连忙开门,带着几分斥责开口:“这么晚了,什么事?”

“三阿哥,又不好了!”

歇下的下人听到动静也忙都起来,灯也点了起来,院子里霎时就忙碌起来,福晋和主子爷穿了衣裳已经出来。

胤禛将手上一件披风给权珮系上,才牵着权珮的手道:“过去瞧瞧。”

已经叫了人去请太医,这一次三阿哥确实厉害,呕的太过,都出了血,整个人都抖个不停,李氏几乎吓傻了,搂着三阿哥也被吐了一声,却不知道躲。

权珮叫人将李氏扶了下去换洗,再怎么也是有身孕的人,她自己坐在三阿哥的身边搭上了三阿哥的脉搏,渐渐也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胤禛担忧的道:“怎么呢?”

“不是只是吃多了东西么,怎么忽然又成这样了?”

她叫了三阿哥身边的奶嬷嬷问:“三阿哥后来还吃了什么?”

“后来也只喝了两口小米粥就睡下了,在没有吃什么。”

三阿哥的呕吐起因是权珮带回来的糕点。

权珮的眼渐渐变的冷漠锐利起来,太医已经请了过来,权珮站起身出了屋子,站在廊下,吩咐跟过来的李沈从:“关了二门,所有的院子不准人进出,带人逐个搜查,有什么不对的东西或者人,全部扣下!”

深夜的冷风带着深重的冷气,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摆,站在台阶上的权珮好似出征的女将,带着无限的杀气,李沈从忙答应了一声。

胤禛也跟了出来:“哪里不对?”

“三阿哥是中毒了,有人图谋不轨,我叫李沈从去查了。”

连胤禛的眼都跟着幽深了起来。

也只一会三阿哥就陷入了昏迷,太医急忙施针,才片刻止住了三阿哥的呕吐,又开了药叫人去熬,但却也说:“这个病症奴才也不大看的明白,只能先这样下药稳住情况,还请郡王爷在多请几位太医过来一起瞧瞧。”

胤禛摆手,苏培盛立时下去安排。

瑞院里的人还没听到消息,等到下人来查才惊了起来,李沈从弯着腰姿态谦卑,晓月跟着温和的解释:“侧福晋和格格不要担心,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丫头们已经进了屋子,该搜的角落一处也没有落下。

纳兰明月惊魂不定:“出了什么大事么?”

“三阿哥不太好.....”

这样说便也大致猜到了些,越发不敢多说,深怕沾染到自己身上。

如意才穿好衣裳,外头就有人来叫门,巧纹忙去开门,见小馒头进来,还跟着晓蓉,忙打招呼:“......因睡的早到不知道外头是出了什么事,听得闹腾才想着起身看看.....”

“三阿哥不大好,福晋吩咐叫我们四处看看。”

昏黄的烛光下,如意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三阿哥又病重了么?要紧不?”

晓蓉解释道:“这个奴婢也说不准,只是例行公事,没有冒犯侧福晋的意思,还请侧福晋行个方便。”

渐渐走近,如意的面容也清晰起来,听得她忧愁的道:“这是什么话,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顾忌我,只要三阿哥好好的就行。”

第八十五章

从宫里叫来的另外几个太医对弘昀根本束手无策,重新梳洗的李氏因为过于激动,不得不叫太医施针叫她暂时睡下,半昏迷的弘昀好似知道些什么,断断续续的说话:“....叫儿子去吧....儿子一点都不争气......大哥真好......”说着连眼角都沁出了泪水。

昏黄的灯火下,这种种的一切都透着哀伤和无奈,于是连墙角的花朵都萎靡起来。

叫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鲜活生命的流逝,权珮实在做不到,她看着愤怒,悲哀,无助种种的情绪夹杂在一起的胤禛:“我曾求得一颗药丸,说能治百病,但是也只说说,并不知道会不会对弘昀起作用。”

胤禛的眼里燃起几丝希望:“他都......还说这些做什么,叫人拿来吧,无论如何试一试,总算对得起咱们的心吧......”他这样说着又深深的叹气。

权珮便打发了翠墨取了过来研碎给弘昀喂下。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好似极其尖锐,绞割着人的每一寸心田,半开着窗户叫清新的空气进来,权珮便站到了窗边,有冷风吹来,叫她微微叹息,院子里是有条不紊查看各处的下人,没人敢在此刻喧哗,于是即便走动的人多却越发的寂静,如意的屋子里小馒头和晓蓉已经走了出来,有丫头便捧着个树枝样的东西走向了这边,应该是看到了什么陌生或者异样的东西来请权珮查看。

权珮坐在了外间的椅子上,只看了一眼丫头手里的东西:“去叫他们都不要查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便有侍候在一旁的下人下去传话。

不知道是不是药起了作用,里面的弘昀安静了下来,胤禛便出来坐在了权珮跟前,外头查看的下人已经都停下了,只管事的侯在廊下。

穿着一身墨绿色绣翠竹纹样的如意只简单的挽着发髻,眉目之间还是那般恭顺,她立在权珮面前,缓声道:“福晋叫我来什么事?”

“这是你的么?”

如意听得问,便抬头看,眼睑颤抖,垂下眼道:“这是从我那找到的。”

“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

“做什么用的?”

“只是旧年里王姨娘的一件遗物而已,我带在身边用作纪念。”

权珮笑了笑:“王姨娘没告诉你这东西叫揭车么?吸入体内会中毒身亡?”

如意浑身一颤;“福晋说的什么话,这怎么会是毒药,我真的不知道!”

“三阿哥吃了我送过来的糕点出了事,我一定难逃干系,你真就这么恨我,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报复?”权珮悲悯的看着如意,让如意心里的恐惧和害怕消失,取而代之的成了无尽的愤怒。

“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过的很好,用不着同情悲悯!”连语气也透着尖锐,在不似往常平和温顺。

“你过的好不好,其实我并不在意,我只是想到阿玛对你一直多有歉疚,你进门时也曾特意跟我说过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多有容忍不是因为你是我名义上的妹妹,只是不想阿玛太过伤心内疚。”权珮看着如意:“但你太过了,我曾警告你叫你收敛些,你却充耳不闻,我行我素,我对得起阿玛了,但也不能对不起别人。”

丫头们又点了熏香想驱散屋子里的异味,于是空气里的气息便多了几分怪异。

“你以为没人认识揭车草吗?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唐朝有本典籍里曾专门介绍过揭车,只是没有广为流传,生在深山,长的崖畔,不见日光不见月光方能成形,食之呕吐不止,一日之内便可要命,只是脉象上却不容易判断出是中毒,果真是心思歹毒之人的好东西,你说是不是?”

如意是没想到会有人认识这种毒药,即便权珮叫她过来,她也只以为只是问问而已,但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权珮是认识的,而且极其熟悉。

当时遇到了玉珍,这东西也是玉珍给的,告诉了她王姨娘的死因,并将王姨娘生前留下的揭车给了她告诉她应该怎么用,叫她以防万一。

这是人算不如天算么?她看一旁坐着的胤禛看着她的时候已经阴狠起来,知道胤禛已经信了权珮的话。她的姐姐呀,怎么总是这么能耐,无所不知,却又让胤禛如此信任,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认为是权珮为了替自己开脱而加罪于她?

如意整个人都颤抖着,但她却是因为愤怒:“姐姐是因为找不到真凶替自己开脱么?那我就认罪替姐姐担下这一切!”

她说着转身就朝柱子上撞了过去。

如意果真还有几分聪明,这样一来权珮到又成了坏人,不过是故意陷害如意为自己开脱而已,如果如意真的死了,说不清楚的事情,胤禛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会怀疑?

旁边站了这么多下人怎么可能真的叫如意撞死,晓月很快就挡在了如意身前,如意没有撞上柱子,自己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只是大抵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用的力气太大,晓月被撞的坐在地上,半响都起不来。

自有丫头上来按住了如意,怕她再次寻死,只是这样一折腾,如意松松挽着的发髻散开了大半,整个人也显得狼狈起来。

里头守着的太医出来回话:“三阿哥脉象平稳了,只要过了今夜应该就无事了!”

胤禛微舒了一口气:“好好看着三阿哥,只要三阿哥无事,你们都有功劳。”

太医不敢随意张望,弯着腰应了一声,忙又退了进去。

跪坐在地上的如意,冷笑道:“爷就这么相信福晋?福晋这么了解这种药,又反过来救了三阿哥,难道这一切不会都是福晋自导自演好来陷害我的?”

胤禛听得三阿哥没有大事,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开,听到如意这样说,面上就露出了轻蔑:“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若真想收拾了你,你们福晋多的是方法,你可能连自己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道。”

在胤禛看来她跟权珮的差距就这样大?!

如意连自己都悲悯起来:“爷真的就这么瞧不起我,心里从来一点都没有过我?”

胤禛的脸好似刀刻一般棱角分明,在这样的夜晚尤其显得冷漠,连回答都不屑,只是起身轻拍了拍权珮的肩膀,这个时候便才多了几分柔和:“你看着处置吧,我进去看着弘昀。”

那高大的身影,转过帷幔就消失不见,如意眼里最后的一丝亮光都消失了,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自小我就不及你....阿玛何曾正眼看过我......连你的额娘也厉害,硬逼死了我姨娘....我也没想过要做什么皇子的侧福晋的,可偏偏就做了侧福晋.....没有一样真的顺心过....我恨你额娘,也恨你,但我其实更恨这不公的老天.....”

每一个人都有她的苦难和不易,但这并不应该成为伤害别人的借口,胤禛明日还要出远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要怎么处置如意她自己其实下不了手,权珮吩咐丫头:“带着侧福晋下去吧,好好看管起来,明日在说。”

她这样说着就起了身,并不去看狼狈落魄的如意如何被拖下去。姊妹两个就这样渐行渐远,就如她们从开始就完全不同的人生一般,如意的人生有太多的不易,她又这般要强满腔的恨意,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注定的,只是却也有良多的悲凉让人感慨......

清晨的四合院里繁盛的花木上还沾着露珠,有晨光一直透进了屋子里,光亮的铜镜前的女子牡丹髻上簪着一支新做的凤凰展翅发簪,女子有些出神的打量着,好似想起了很久远的故事,丫头掀起软帘进来:“夫人,毛子打探了消息回来,说雍郡王出行要经过咱们的河道,只是雍郡王想要出其不意于是弃了官船坐了小船出行,毛子问您该怎么行事?”

那原本还带着几分忧伤的脸,此刻连眉眼也倒立起来,狠声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行!好啊!坐了小船最好,好好盯着,只要到了地方船上的人一个都不许留,全部杀光!”

郭彩云好似想起了当年那家破人亡的场景,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全部杀光!”

直到天亮,三阿哥的情形确实好转了,只是孩子不大想说话,总是昏昏沉沉的睡着,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胤禛走的也还算放心,只交代权珮:“别太操劳,如意的事情不论怎么处置,我都没有意见,但你要顾好你自己。”

权珮浅笑,替胤禛理了理身上的斗篷:“你也一样,这次不比往常,跟纳兰延出打个招呼,叫他提早防备。”

“知道了,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晨风里还带着干冷的气息,权珮微紧了紧斗篷,廊下的鸟雀都缩着脖子不大叫唤,天也透着几分阴沉,有丫头匆忙迎了上来,权珮的脚步微微顿了顿:“那拉侧福晋吞金自杀了,早起等看见,人都凉了.....”

权珮此刻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停下来坐在廊下的栏板上,有些出神,记忆里连如意小时候的样子都极其模糊,说是姐妹其实并没有怎么相处过,对如意一在包容是除过因为费扬古,其实也因为她自己,若不是她如意不会进门,也许如意的出路能更好一些,说如意恶毒,其实她更觉得可怜,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如意,于是连看管的下人都有些松懈,果真如意就自尽了,这样如意或者还留着最后的体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如意很悲剧,如意不如意

第八十六章

费扬古从外头进来,丫头替他解□上的大氅,抖落水珠,费扬古接过干帕子沾了沾脸,同坐在炕头的觉罗氏说话:“......雨可真大,撑个伞也能淋上雨,天气这样阴冷,我的腿又开始不舒服.....”他这样说着也坐在了炕上,不见觉罗氏说话,才意外起来:“今儿...怎么呢?”

觉罗氏捏着手里的帕子,半响才道:“刚刚郡王府送来了消息,说...说如意没了.....”

费扬古刚刚拿起的烟管又垂了下去,忽然变的极其沉默,好久才道:“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都没了,我也不想说谁对谁错,但终归事情就是这样,权珮说上一次家里的三格格出事是如意捣的鬼,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晚了,昧着良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暗里警告了一回,如意竟然还跟纯亲王府的世子福晋是有来往的,私底下不知道想要商量什么,这一次如意又给三阿哥吃的点心里下了药,更重要的是,那点心是权珮送过去的....我是没想到她是恨权珮的,若不然怎么也不会让她进门,连郡王爷也知道了,所以这次必须处置,关在屋子里今儿早上起来就见人已经吞金自杀了......”

她说着不免转头看费扬古:“你也别怪权珮......”

费扬古沉沉的叹了一声,好似要将心里所有的沉重于压抑都呼出来:“权珮做事我从来都放心,是如意太不懂事,罢了.....”

他说着起了身:“屋子里闷的慌,我出去走走。”

丫头不及给费扬古将大氅披上,费扬古已经走了出去,大雨都瓢进了走廊里,费扬古却浑然不觉,只是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后院里的人大都并不清楚如意到底做了什么,只是三阿哥才出事,第二日早上如意就没了,多半也能猜测来,便都越发不敢谈论,只跟着传出来的消息一道说如意是得了急症去的,面上不免也要显出哀戚,只李氏一个人对如意只剩下恨意。

几年前初见时只不过瞧着如意是个相貌寻常的亲戚,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这样的纠葛,她到底哪里得罪了如意,不但要用她的三阿哥陷害福晋,更叫她的小计谋在胤禛面前被戳穿,她想着胤禛知道实情时看她的眼神就觉得浑身发抖,除过厌恶还是厌恶,只怕以后在想翻身就是难上加难,她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纳兰明月只怕还有几分窃喜,因为这后宅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侧福晋,虽说现在没有孩子,但毕竟还有个二格格养着以解寂寞,总归还算不错。

如意下葬是按着郡王府的侧福晋品级来的,一切都算隆重风光,那日里下葬,也有足足数里的队伍,哭声震天,送葬的人大大小小的命妇也有不少,在世的时候都不曾这样荣耀过,死了却享受了一次,真不知是悲是喜.....

漆黑的夜里,江面上连渔船都极其少,只偶尔有几家还点着灯火,却像萤火般微弱,不远处有条稍微大些的船还在江面上缓行,只是船头的灯晃动的太过厉害,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几条小船鬼魅般忽然包围了这条较大的船,近处的江面就渐渐明亮起来,连大船上的人影也清晰可辨,小船的船头立着个熟悉的身影,笑着朝船上道:“船上的兄弟,可找见人了?”在仔细看原来是清觉。

胤禛跟青先生商量之后决定故意走漏消息谎称自己弃了官船而坐小船,就是为了引的这些意欲加害他的人上钩,最后在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果真有人乘着夜色跳上了这条船,这下是必定能全部抓住。

马世俊才从前堂往后走,刚当上帮主不久,帮中的大小事务都要他处置,稍微哪里做的不好必定漫天都是闲言碎语,这帮主当的极其费心,随从匆忙的赶上了马世俊,在马世俊耳边低语了几句,马世俊猛然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

“雍郡王已经将人全部给咱们送过来了,确实都是咱们的兄弟,说是.....”

“说是什么?”

“说是夫人吩咐下手的。”

郭彩云才卸了钗环,见着马世俊从外头进来,也不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道:“今儿怎么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又被哪个小妖精给勾住了,哼,你们男人都是这样......”

马世俊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幽深,端详着这位他在半路上救起的女子,一直以为只是个寻常人家逃难的女子,却没想到还是他看差了。

往常总会过来哄着她的马世俊站在原地并没有动,郭彩云轻咦了一声,终于转过了身:“你这是.....”

“你到底是谁?”

郭彩云一怔:“这又是什么话,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马世俊嘲讽的一笑:“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若真知道你是谁,就会明白你为什么要派人去暗杀雍郡王了。”

原来是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郭彩云面颊上的几分轻浮和粗糙渐渐收起,好似又成了从前郭家的小姐,骄傲高贵又冰清玉洁:“你知道了。”

马世俊有些苦涩的道:“你派去的人都已经被送来了,我如何能不知道,我才坐上帮主做事有多么不易,你应该明白,好歹我们也是几年的夫妻,你可曾为我想过一星半点?”

郭彩云垂下了眸:“是我不对,低估了这位郡王爷的,我早该知道要杀了他没那么容易,人家露出这么大的漏洞我也愿意钻,是我太心急了。人也送过来了么?这下总要给个交代,我是早就该死的人,你将我送过去吧,你对我有恩,我不想为难你。”

马世俊有些愤怒:“你还不肯说出你到底是谁?!”

郭彩云笑了笑:“我是谁?我就是郭彩云,何曾骗过你,只是在遇到你之前是当年巡抚郭世隆的幼女郭彩云,遇到你的时候我是被官府追查的私逃官妓郭彩云。”

马世俊意外的看着郭彩云:“郭家么?我早年是听说过,听说权势极大,后来被四皇子给参倒了.....所以你才要杀雍郡王.....”马世俊似乎是在问郭彩云,又好似是在喃喃自语.....

晓蓉一面替久儿扫落衣裳上的雪珠子,一面同久儿说话:“今年下雪早,这个时候落雪实在不多见。”

“啊呀,下了雪好,下了雪我同哥哥去堆雪人!”久儿欢快的道。

晓蓉笑着道:“大阿哥现在是大人了,还有很多课业,怕没时间陪格格,到时候奴婢们陪着格格,怎么样?”

久儿皱了皱鼻子,瞧见衣裳收拾干净了,掀开帘子蹭蹭的跑进了屋子,到的时候大格格和二格格也已经都到了,大格格正陪着权珮说话:“......女儿去后院的时候见木芙蓉还有的在开花苞,没想到下了一场雨,天气一冷接着就下了雪,今年可真早.....”

久儿才行了礼,便一头扎进了权珮的怀里,同权珮一般坐在炕上:“若等雪停了,我同姐姐们去堆雪人!”

二格格立马欢快的答应:“好啊,我还想着没人做伴呢!”

果见炕上的嫡母微微露着笑意,她便知道自己没有说错。

大格格也应和:“是啊,刚好一起是个伴。”

权珮便微笑着道:“等雪停了你们若要玩,就叫下人们收拾后花园,不要伤着碰着,其余要做什么都由你们。”

大格格和二格格便都表现的十分感激高兴。

也就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了孩子下去,权珮感慨:“孩子们都大了,懂事了......”

外头有人送了胤禛的信件,权珮接到了手里。

说是已经先到了河南,果真捉住了郭彩云派来的人,也没想到马世俊到是个重感情谊的人,一再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也愿意为郭彩云做任何事情,只要胤禛不再跟郭彩云计较。

胤禛说河南地界的事情还多,他一时分不开身,等到马世俊夫妇进京,叫权珮去谈就行。

这到真是天赐良机,马世俊只要愿意和谈那比什么都强,漕帮不是个寻常的帮派,只要能够搭上,以后多的是用处。

她这样想着,面上就多了几分笑意,窗外的雪还簌簌的下着,片刻就铺满了屋顶,白皑皑的一片,屋子里暖融融的叫她舒服惬意的有些昏昏欲睡,于是便慵懒的翻了个身。

屋外的廊下有丫头在说话,片刻就见晓月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见权珮并没有睡着,才在权珮跟前轻声说了几句,权珮的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过去看看。”

正屋里没有如意住,院子的二格格也搬走了,雪落了一地,白的有些晃眼,显得格外安静,三阿哥的屋子静悄悄的,丫头打起帘子权珮走了进去,迎面而来的热气叫人打了个哆嗦,下人们见是权珮来了,都有些意外,奶嬷嬷迎了上来:“三阿哥刚睡下,您这是.....”

话还不及说完,一旁跟着的丫头就将她推到了一旁,权珮径直走了进去。

个瘦小的背影安静的朝着窗户坐着,听见有动静,半响才转过身,看见是权珮眼里忽然就噙满了泪,张着嘴朝着权珮说话,却只有嘶哑刺耳的啊啊声,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日里的毒药虽然没有要了三阿哥的命,却叫三阿哥成了哑巴,在说不出话来,而李氏在知道之后选择了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