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向东这一笔生意赚了一千多块钱,发现挺有赚头,转身将水向阳放在倪晖外婆这里,自己又跑到上海进货去了,他跟倪晖外公外婆说是跟别人一起去,事实上是他一个人去的。

外公和外婆都很惊讶,外公感慨说:“向东这孩子还挺有生意头脑的,这才多久,就赚了一千多块啊,跟别人上半年班的收入都差不多。”

外婆点头:“对啊,我原来还担心他一个小孩子,带着弟弟这么过肯定很苦,这么看来,钱应该是不缺花的,就是没爹妈疼,这么聪明能干的孩子,要是他爸妈都在,该多欣慰啊。”

“所以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外公感叹着,转头看向倪晖,“晖晖,你要好好跟向东相处,不要总那么冷淡。我们要多帮助别人,善待他人,这样当你有困难的时候,别人才会帮你。”

倪晖垂下眼帘,看着正在专心玩小汽车的水向阳,“嗯”了一声:“我知道了。”阳奉阴违的事,偶尔还是要干干的。

外公带着倪晖去拜师学艺,那是市文化馆的前馆长,以前算是外公的下属,是本市最有名的书法家,巧的是,他擅长的也是颜体。倪晖在外公的要求下,还按照老规矩,给老师恭恭敬敬磕了头,敬了茶。

老师叫田忠磊,年纪比外公的还大,虽然是外公的下属,但外公却恭敬地尊称他为田老师,拜师礼也是外公坚持让做的。

田老师第一次见到倪晖,先是端详了他的面相,然后捏着他的右手仔细看了看,再叫他写了几个字给他看看,这才答应收徒的。

倪晖知道但凡有才的人,脾气多古怪,田老师也不例外。田老师是个非常硬气的人,在WG期间没少被压迫,幸而身体底子好,硬扛了过来,不过身体也被整垮了,一米八几的身高,如今瘦得就跟一把柴禾一样,怎么调养都养不回来了。

田老师是个颇有风骨的人,他的字在本地小有名气,很多人都慕名前来求字,而他看不上的人,是绝对不会为对方写字的,哪怕是出价再高。他喜欢的,则可以分文不取。

他对写字非常慎重,态度极其虔诚,每动笔前,必定洗手焚香,就算是平时指点倪晖,也定要洗手的。

寒假期间,倪晖依旧每天下午两点开始练字,不过换了地点,是在田老师家里,田老师并不时刻看着他写,每次都是先写一小时,老师看过之后,指点一番,再写一小时,批改完后就下课。

除了给自己做示范,倪晖极少见老师动笔写字,至少在寒假学字的这段时间,他只见他写过一回字,在书房里的大书桌上写。倪晖在这边的小书桌上练字,他想看看老师写的什么,但是老师写完之后,皱起眉头,就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进了一个有水的桶里,显然是不满意,不满意的作品就不能流传到外面。

倪晖只见过田老师一幅字,就是挂在书房里的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五个草书大字——“正气满乾坤”,字体恣意洒脱,大气磅礴,极其漂亮,这幅字据说是老师接到平反通知时,一时高兴写下的。

倪晖时常对着那几个字出神,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写得出这么漂亮的字来,他觉得这水平就足够了。

田老师看着学生的眼神,说:“无需羡慕,好好写,将来必定比老师还写得好。”

倪晖不以为然,写字跟画画做文章一样,基本功虽然在,但也要看临场发挥,如果情绪到位、体悟足够,提笔挥洒,那就是那一时一地的创作,以后想要再模仿,那是永远也不可能了。这也是艺术品之珍贵所在,因为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复制。

想到这里,倪晖也不由得信心满满,不管写得如何,将来自己写出来的字,那也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他也许写不出老师这样的恣意洒脱,但是自己也有可能达到老师做不到的另一种境界呢。所以,现在一定要好好练基本功。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那段话也是想对自己说的,我写出来的文也许不好看,但是那一时一地的创作,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法复制,是独一无二的,只这点,就足够自豪了。

第23章 卖春联喽

腊月二十七这天,倪晖像往常一样上完课,田老师批点了一下他的作业,对他说:“倪晖,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上课了,我给你安排作业,你回家记得每天都要练习,到初八的时候再把作业拿来我检查。”

倪晖点头:“好的,老师。”

田老师又说:“你回去问问你外公,明天我们去敬老院,看他去不去,去的话上午在敬老院会合。”

倪晖有些意外,去敬老院做什么,点头答应下来:“嗯,好,我知道了。”

回到家,倪晖将田老师的话转达给外公,外公正戴着老花镜在练字,听见倪晖这么一说,将笔放下来:“对啊,明天二十八了,他不提醒我都忘了。”

倪晖趴在桌子的另一头问:“外公,你们去敬老院干什么?”

外公说:“去看望一下鳏寡老人,还有外公的老领导,晖晖,你明天去吗?”

倪晖说:“好啊。”

第二天,外公收拾了一下,用一个袋子装好了自己的笔墨,又卷了一卷红纸放进去,将外婆准备好的一个包提上:“走了,晖晖,去玩去。”

这还是倪晖两辈子以来头一回上敬老院,敬老院里主要是些无儿无女的五保户老人,也有少数自费的老人,倪晖外公的老领导,就属于领退休金的自费老人,老人的老伴和子女都去世了,身体也不大好,无人照顾,不愿意请保姆,便住进了敬老院。

这个年代的敬老院条件不太好,此时人们才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社会福利各方面都未曾跟得上。要说多安逸舒适,那是不大可能,只是有人照顾饮食起居,有医生定时来检查身体,还有同样的老人作伴,不那么孤单,也不担心哪天睡过去了都没人发现。

去敬老院探望的,都是外公所在的书法协会的成员,大多都是中老年人,大家给老人们送些吃的用的,陪他们聊天、下棋、听戏。这一次带了倪晖过来,老人们自然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倪晖只好做足乖宝宝的形象,给老人们唱歌跳舞讲故事,逗得老人们哈哈直乐。

倪晖看着老人们发自肺腑的笑容,不由得觉得有些心酸,自己将来老了,会不会也是这么孤独,无儿无女,无依无靠?或者有没有那种可能,把自己的性向扭转过来,去结婚生子,这样的话,应该能够享受到常人的天伦之乐吧。

外公和田老师他们还铺开纸笔,给整个敬老院所有的房间都写上了春联,红通通的春联将敬老院妆点出一抹暖意,显得热闹而喜庆,总算是有了过年的氛围了。田老师写完一副对联,剩下一张横批,叫倪晖:“倪晖,你来,帮老师写个横批。”

倪晖诧异地看着老师:“老师,让我写吗?”

“对,试一试,写四个字——福如东海。”田老师说,“会写这四个字吗?”

倪晖抓抓脑袋:“会,可是我怕写不好。”

田老师将笔塞在他手里:“小小年纪,怕什么,不知者无畏,只管写,写坏了有老师呢。”

倪晖咧嘴笑:“那我不怕了。”

外公也在一旁鼓励外孙:“晖晖,加油!”

倪晖跪在凳子上,提笔凝神,写了四个中规中矩的颜体楷书“福如东海”。周围的人都安静地看着,及到他写完,这才鼓掌:“不错,骨肉匀称,小小年纪,已经有结构了。”

“原来是田老师的弟子啊,看样子是个好苗子。”

田老师将倪晖写的横批拿起来,端详了一下:“福字写得最好。”言语中尽是赞叹之意,没了平时的严肃,倪晖听得非常高兴。

田老师跟大家说:“我和学生的联笔一起挂在门头上,应该没人再揭了吧。”

“那可不一定,谁叫田老师的墨宝难求呢。”有人笑道。

倪晖一听,约莫猜到了点什么,敢情是有人喜欢田老师的书法,将他写的对联揭走呢。这种事原来不只是发生在书圣王羲之身上啊,倪晖不由得越发钦佩起老师来,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倪晖那副横批和老师的上下联被贴在了福利院的正门上,上联是“共享锦绣年华”,下联是“相伴健康天使”,横批“福如东海”,倒是非常应情应景。田老师的字稳健大气,倪晖的字稚气未脱,一看就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倪晖看着自己的字,觉得挺滑稽的,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回来的时候,外公带着倪晖顺道去逛年货市场,倪晖看见有不少卖春联、福字、灯笼的摊位,春联不是后来那种机器印刷的,都是人手写的,不过那些字都很一般,有的甚至还不如自己的,问一下价钱,居然也要一块钱一对。

倪晖念头一动,跟外公说:“外公,我想买点红纸。”

“要红纸做什么?家里有,不用买了。”外公说。

倪晖说:“家里的不够,我要很多。”

“你要那么多红纸做什么?”外公诧异地问。

倪晖笑着说:“我要去卖春联。”

外公就笑了:“你卖春联干什么,你会写春联吗?”

“今天在敬老院看到一个爷爷的袜子破了,要是能赚到钱,就买袜子送给他们。”倪晖说。

外公看着外孙,摸摸他的脑袋:“真是个好孩子,好,外公支持你,走,买红纸去。”

祖孙俩买了一叠红纸,回去就忙活开来了,将整张的红纸用裁纸刀裁开来,两长一短成一副,外婆知道他要卖春联,也来帮忙裁纸。

水向东带着弟弟过来玩,听说他要卖春联,也来帮忙:“明天我也去帮忙吧。”

倪晖说:“你不是要去卖游戏机吗?”

水向东说:“暂时不卖了,休息几天,剩下的等开学了再卖。”

水向东进回来的第二批货也卖了一些,这次他不再零卖了,而是去寻访各家店铺,卖给这些店主,每个赚十块八块的,虽然不及零售赚的多,但是省心多了,货也出得快,资金回笼也快,到现在,这批货已经卖了一半了。

几个人忙活了一下午加大半晚上,终于裁出了近百副春联纸。外公还给了倪晖一本春联大全,供他明天去发挥。

第二天一大早,倪晖就起来了,水向东比他到得还早,背着还在打瞌睡的水向阳,倪晖皱眉看着水向阳:“阳阳不能去吧,会冻感冒的。”

水向东说:“我把他放你家,我们去就好,我还叫了张勇一起去。”

说是要卖春联,其实准备工作很不少,等到摆好场子,太阳都快升起来了。倪晖小小的人儿往椅子上一坐,铺开纸张蘸上墨,开始写春联。

张勇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摸脸,开始吆喝:“过年了,卖春联啦。一块钱一对,现场挥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用说,这广告词是水向东想出来了。

他们写春联的场地就在繁华的东菜市门口,人流量很大,而且不怕有城管来轰人,这年头城管这玩意儿还没诞生呢。

张勇的嗓门大,声音响亮,一吆喝,便有人侧目过来,看见三个小孩一个忙着写,一个忙着挂,还有一个忙着吆喝,分工合作,还挺默契,旁边一位老人坐镇。

倪晖气定神闲坐在那儿唰唰唰奋笔疾书,他练字的时间不长,写起来自然快不了,当然不能等着客人要了再写,先写好放着等客人挑选也是一样的。水向东将倪晖写好的对联拿过来,递给倪晖外公放在绳子上用夹子夹起来。

九十年代初期,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浮躁这个东西刚刚在社会上发芽,大部分土壤还是安静的,人心也是安定的,社会价值观念尚未一切向钱看,人心尚算淳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观念还是普世价值,所以人们对文化人还是很敬重的。倪晖小小年纪,在大街上挥毫泼墨,虽然是为了赚钱,但人们认为这并不势利和浮夸,这是有本领的表现,谁家六七岁的孩子教得这么好,写得出一手那么漂亮的毛笔字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凑趣买对联的人自然也多了。水向东忙着算账收钱,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活脱脱一个掌柜形象。

倪晖不记得自己写了多少对联了,反正一早上就没停过,墨汁都倒了好几回。水向东拿出赚到的钱,打发张勇先去吃早餐,他跟张勇说:“去问问陈爷爷要吃什么,吃完了给他带过来。”

张勇屁颠屁颠去了。

外公见外孙写得辛苦,便说:“晖晖,累不累?要不外公来写几副吧,你歇会儿?”

倪晖看着刚离开的张勇,说:“我先写着,等外公吃了早饭再替我。”

外公摸摸外孙的头发:“好,乖,慢慢写,不着急。”

倪晖点点头,甩了一下手腕子,然后提笔继续写。水向东在一旁看得心疼,想来替他,但是他的字仅限于临摹,还不能脱稿写,写不好反而坏事,便只能鞍前马后帮忙,帮倪晖倒墨、拿纸、嘘寒问暖。

张勇吃饱喝足,端了一碗米粉加油条过来给倪晖外公吃。外公说:“向东,你饿不饿,要不你先吃?”

水向东摇头:“我不饿,爷爷你先吃,吃完了让倪晖去吃早饭。”

外公笑着点头:“好。”这孩子做事有条理,安排得好。

外公低头吃饭,水向东就和张勇一边挂对联一边卖对联,虽然个子小挂起来有点费事,但忙中不乱,也实在很难得了。

外公吃完早饭,过来替倪晖:“晖晖你和向东去吃早饭,我来。”

水向东说:“倪晖你先去吧,我等你吃完了再去吃。”

外公摆手:“你们都去,我忙得过来,都去。”这个时间已经过了早市,人渐渐少了,外公一个人足可以忙得过来了。

水向东犹豫了一下,赶紧跟上倪晖的脚步,他连钱都没拿就去了,自己还要去给他付早餐钱。两人坐在早餐店里,水向东问:“倪晖,你想吃什么?”

倪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要两个灌汤包,还有一碗汤粉。”

水向东跑去点了餐,然后回来,坐在倪晖身边:“你是不是手疼?”

倪晖说:“没有。”平时练字也是一写就两个小时,只是强度没有这么大,所以觉得有点手腕子发酸。

水向东说:“你猜早上卖了多少副出去?”

虽然对联都是倪晖自己写的,但他也不记得写了多少,水向东伸出手说:“差不多快五十副了。”

倪晖一想,难怪觉得手酸呢,就算一副是18个字,那50副也有900个字了,他还从来没有进行过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呢。

水向东说:“现在买菜的人少了,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倪晖摇摇头:“要过年了,买东西的人很多,白天也有很多的,我们还是多等会儿吧。”

水向东又提议:“要不回家去写吧,明天早上再来卖,明天过年,买这个的人会更多一些。家里写没这么冷,外面风大,太冷了。”

倪晖犹豫着没答话,这时东西端上桌了,拿了筷子低头开始吃早饭,夹了两筷子米粉,觉得手酸,又换了一只手,慢慢扒。

水向东说:“等以后你出名了,字论个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倪晖听见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总算是听到一句让人舒心的话。

水向东看见他笑了,心情不由得灿烂起来,倪晖笑得真好看。

第24章 赢取好感

吃饭前,倪晖觉得饥肠辘辘,就点了两个灌汤包,一碗米粉,结果灌汤包吃完了,米粉吃了一半就饱了,他打了个饱嗝,将筷子一放:“我好了。”

水向东看着他碗里的米粉:“不吃了吗?”

倪晖说:“吃饱了,不吃了。”

水向东说:“你先走,我还没吃完,一会儿去还要结账,你去帮张勇的忙。”

倪晖心说,吃那么多,也没见长肉。便转身走了。

水向东见倪晖走了,将他吃剩的碗拖到自己面前,将里面的米粉夹进了自己碗里,然后埋头吃起来。

倪晖回到摊位上帮忙,外公的字比他的字好多了,写得又快,买春联的人络绎不绝,一直都很忙碌。倪晖也不抢着写,让外公写,自己好好歇一下,等回去了再继续。一直忙到十点多,人渐渐少了,祖孙几个这才收摊回家。

回去一算账,除去车费和吃早餐的钱,一个早上加半个上午,居然赚了八十多块钱,这笔收入非常出乎大家的意料。可能是现场写春联这个促销方式比较少见,加上倪晖年纪小,容易挣印象分,人们图新鲜好玩,买的人也就比较多。

“晖晖,明天还去吗?”外公问他。

倪晖靠在沙发抱枕上休息,忙了一个早上,说不累那是假的,他半眯着眼睛说:“去呀,明天我们卖完就买袜子送到敬老院去,外公你说好不好?”

外公怎么会说不好:“好啊,晖晖是个乖孩子。”

外婆跟正在一旁写作业的水向东说:“向东,你和弟弟今年在奶奶家过年吧?”

水向东看着外婆,说:“我已经买了不少年货,我和弟弟在自己家里过。”

“你们两个孩子能吃多少,在家过年怪冷清的,就来奶奶家过年,也省得做了。阳阳,好不好?”

水向阳眼睛盯着电视机,一边啃着米饼说:“我听哥哥的。”

水向东摸摸弟弟的脑袋:“奶奶,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做饭菜。”他不想在倪晖外婆家过年,到时候倪晖的舅舅舅妈们肯定都会回来,人家一家人团聚,他两个外人插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到时候惹得两位老人又来听子女的闲话。

倪晖外公说:“算了,在自己家过就在自己家吧。到时候我们做好菜,给他们送几个过去。”

外婆想了想:“这样也行。”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儿子媳妇就有些不满了,这要是过年还在这边,肯定会有更多闲话,水向东虽然小,但是这种家庭已经过早地催熟了他的心智,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呢,想到这里,老人对他们不由得又添了几分同情。

当天下午,倪晖经过几小时的修养,又开始操笔写春联,这样明天就可以慢慢写,不那么着急了。下午,倪卫扬和陈丽萍也赶回来了,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倪卫扬居然答应跟着陈丽萍回娘家去过年。

陈丽萍发现儿子在写大字,高兴得很:“小晖,这真的是你写的?”

“嗯,外公教我的,他还给我找了个书法老师。”倪晖说。

“我儿子真行!”陈丽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叫倪卫扬,“倪卫扬,你快来看,咱儿子的字写得多好啊。”

倪卫扬赶了一天的路,累得在沙发里完全不想动,懒洋洋地说:“大字写得好有什么用,能卖钱吗?”

陈丽萍不高兴地冲门外嚷嚷:“你懂个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知道钱、钱、钱,钱你个头。”

“我可比你们这些人懂得多多了,现在都是经济社会了,一切都以金钱为标准来衡量,不能产生经济价值的东西,那存在就没多大意义,迟早是要被淘汰的。你信不信,现在就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社会。”倪卫扬不以为意。

倪晖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他妈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倪晖外公在书房里听见倪卫扬的高谈阔论,皱起眉头:“庸俗!”

陈丽萍尴尬地说:“爸,您别介意,他就是这么个人,俗不可耐,您把他的话当放屁好了。”

“放屁也要熏着我。亏得你还能忍下去,要是我早八百年就离了。”外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陈丽萍垂下眼帘:“爸,我当年就走错路了,所以只能一步步继续错下去,想回头都难。”

一直没做声的倪晖突然说:“有什么难的,我们班里有两个同学的爸爸妈妈都离婚了,他们不也好好的。”

陈丽萍看着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不怕同学们嘲笑你吗?”

倪晖摇摇头:“我不怕。我更怕你们天天吵架打架。”

外公说:“你看看你们过的什么日子,孩子都不安心,这又是何必呢?”

陈丽萍默不作声。

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去摆摊,因为是年三十,他们也没耽搁多久,卖到八九点就收了摊,然后去市场上买了很多袜子,钱有多的,又买了些吃的用的,装了两三大袋子。

外公提着这些东西,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敬老院。快到敬老院的时候,倪晖发现之前还一直高高兴兴和张勇说话的水向东突然安静了下来。

下了车,水向东安静地跟在几个人后面,张勇问:“向东,你怎么走那么慢啊,快点啊。”

水向东正回头去看马路对面,倪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在马路斜对面,有一个小院,小院里只有一幢孤零零的建筑,倪晖看清了院门上的“阳光福利院”。原来敬老院的对门就是孤儿院,政府规划还真是图省事,水向东情绪低落,是因为福利院的事?

张勇退回去,勾住了水向东的脖子:“你看什么呢?”

水向东说:“没什么,走吧。”

倪晖靠自己写对联卖钱为老人们送来了新年礼物,自然赢得了老人们的一致赞赏。水向东和张勇也被夸奖了。大家都很高兴,最高兴的莫过于张勇,只有他是个真正的小孩,喜形于色,乐得嘴一直都没合拢过。

外公很赞同他们的行为,认为这是极好的教育课,出来的时候,外公看着对面的福利院说:“对门是一家孤儿院,里面都是些没父没母的孤儿,什么时候我们也去对面看看吧。”

倪晖斜瞟了一眼水向东,他抿着唇不说话,倪晖也懒得接腔,倪曦曾经就在这里生活过,就是不太清楚是哪个时间段罢了,他这辈子可不想和那个变态有任何瓜葛,所以绝对不可能去福利院的。

张勇做好事做上瘾了:“好啊,我要去。”

外公笑眯眯的:“张勇是个好孩子。”

倪晖装没听见,埋头往公交站台走,水向东也不做声,紧跟在倪晖身后。外公有些不解,这两个孩子怎么了,刚才在敬老院里还挺高兴的啊,还说以后再来看望老人,怎么一说到去孤儿院,就都默不作声了,这是怎么了。

外公仔细一想,可能是因为触到水向东的敏感处了,他自己也是个孤儿呢。算了,不喜欢去就不去了,去看望那些人只是出于好心和道义,并不是义务,不是非去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