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向东辗转难眠,要仅仅是被阻在路上,没有危险,自己的心倒是可以放下了,但是万一不仅仅是被阻着了,要出了点什么事,那就惨了。

到了旅馆的第一件事,水向东就是找座机打电话,拨通张勇的电话:“怎么样,倪晖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没有。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张勇的回话令水向东很沮丧。这已经是第六天了,按原计划,倪晖明天就该到拉萨了,但是如今却全无消息,令人担忧。

他们的旅馆在镇子边上,晚上睡下之后,水向东听见外面的狗叫得特别厉害,远处还传来狼嚎声,水向东顿时睡意全消,在这里都能听见狼嚎声,倪晖要是在野外,那可怎么过。

水向东这么想着,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催促着巴桑赶路,巴桑看着他一脸萎靡的样子:“你没有休息好?”

水向东说:“这边居然还有狼?”

巴桑说:“有啊,在那边山里,很正常的,平时它们不会下山来的,这边人多,狼也怕。”

“那野外呢,要是被堵在路上,会不会有狼?”水向东问。

巴桑说:“这个季节不用担心,有很多小动物,食物充足,狼一般不会袭击人的。”

水向东稍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吃了早饭,车子继续往东南出发。八月的高原是最美丽的时节,雪山、森林、草甸、溪流、湖泊都在和暖的阳光下展现出最明媚妖娆的姿态,哪一处都是画。但是水向东却没有心情看,他眼中全都是眼前的路况,滇藏线路况是出了名的差,地形条件恶劣,地广人稀,战略低位也不高,维护力度也比较弱,柏油路面坑坑洼洼的,有的甚至就是裸露的泥石路,实在是有点糟糕,还有泥石流的冲击和不断坍塌的情况雪上加霜,但是这一路的风光和极富挑战性的路况让许多自驾游的驴友们前赴后继、乐此不疲。

水向东一言不发地看着路况,甚至都不敢去想倪晖可能遇到的事情。他现在知道,生死其实是无所谓的,死就死了,一了百了,而最痛苦的是,你活着,而你最重要的人却不在了,逝者无所谓,他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受煎熬的永远是活着的那个人。水向东想到这里,眼眶开始发热,倪晖一定不能有事。

巴桑说:“前面不远就是通麦大桥了。去年4月易贡发生了特大山体滑坡,导致易贡湖溃坝,洪水将原来的通麦大桥完全冲毁。现在通麦大桥只是一座临时性的铁索桥,这里特别危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桥断车落。”

水向东听得心惊胆战:“你是说还有可能死人?”

巴桑说:“对,每年滇藏线上都会有几起这样的意外事故,不少进藏的游客会在途中失踪。”

水向东用牙齿压着大拇指节,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那些有经验的进藏司机,他们会改道别的路吗?”

“进藏的话,不管是川藏和滇藏线,目前就只有这条道,你说他是来过西藏的,那就应该懂得规避危险,所以不必太担心。”巴桑安慰他。

车子爬上了色季拉山口,一路上几乎没有碰到迎面而来的车,水向东心头沉重。色季拉山头立着一个大石,经幡在高原的强风里猎猎招展,还有游客在那儿照相留念。水向东看见车头是和他们相反的方向的,不禁燃起了希望,水向东要求巴桑停车,去跟那几个游客打招呼:“你们这是从那头过来的吗,去拉萨?”

对方摇头说:“我们从拉萨过来,准备去墨脱,但是通麦大桥断了,现在不让通车,所以折返了。”

水向东满心失望:“那你们见过桥那边是什么状况吗?”

“那边有不少车子在等着桥修好,堵了好多车在那。”对方说。

“有没有伤亡?”水向东焦急地问。

“这个就不清楚了。”

巴桑说:“小水,走吧,这跟我们知道的情况差不多。”

水向东叹了口气:“巴桑,你说那边要是被堵着了,有地方买吃的吗?”

巴桑说:“这个要看运气,那一段确实人烟比较极少,补给的地方也不多,不过一般走滇藏线的,都会置备一些食物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只要车子没有出事故,只是堵车,那就是安全的。”

过了鲁朗镇,前头就是通麦大桥了,一路上极少见到人烟,从拉萨这头过去的车辆也少了,大家都知道路断了,纷纷改了路线和计划。

因为出发得早,到通麦大桥的时候,还不到正午,水向东发现桥这头有几辆车在排队,都被武警拦了下来,等待通车的时间。桥头的路段被泥石流堵住了,桥也被冲坏了,有不少武警官兵和工人正在紧急施工。

水向东远远看着那座铁索桥,桥板居然是木头搭建的,看起来就像是孩子堆积的玩具,这样的桥还能过车吗?水向东看了一会儿:“巴桑,你在这边等我可以吗,我要过去看看。”

巴桑说:“这里有武警,应该就不会有伤亡情况,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但是我要去确定他是不是在那边才行。”水向东将他买好的一大袋子补给物品背起来,往桥边走去。

武警过来拦住了:“站住,大桥现在还没有修通,不让过。”小武警的年纪也不大,顶多二十岁的样子,说一口川普。

水向东说:“人也不能过吗?我朋友在那边,我要去找他。”

“人也不能过。”

“那什么时候能过去,你们过去看过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水向东问。

武警说:“我也没过去过,不太清楚。”

水向东说:“那边不是有你们的战友在吗,你帮我问问那边的情况,看看车队中有没有一个叫倪晖的人,是个十五岁的学生。已经有三四天没跟我们联系上了,我担心他被困在那头了。我从Z省过来的,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好吗?”

武警看着他:“车队被堵得太长了,一共有上百辆车,估计问不到什么情况,大桥大概今天就能抢修好,明天就能过人了。”

水向东说:“那你们晚上也施工吗?”

武警说:“晚上不施工。”

“那就是说,今天晚上就能修好对不对?”水向东急切地问。

那个武警点点头:“理论上来说是的。但是晚上不让通车。”

水向东回到车上,巴桑说:“怎么,不让过?”

“嗯,说是今天晚上才能修好,明天才能通行。我准备今天晚上就过去找人去。”水向东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翻出手电筒什么的,武警说不让过,到时候去求个情,能早过去就尽早过去,没准倪晖还在那边饿肚子呢。

水向东百无聊赖地在桥这头转悠,一会儿看看桥那头,一会儿看看桥下,一会儿又看看桥上忙碌的工人。不多时,工人们歇工回来你吃饭,大家都吃得很简单,都是吃的糌粑,武警官兵也是一样,有两个不爱吃的还在吃泡面,不知道水烧到一百度了没有。

水向东拿了两个盐焗鸡腿、两盒午餐肉罐头和一包牦牛肉干过去:“大哥,你这有热水,可以给我到点热水喝吗?”

正在吃泡面的武警就是跟水向东一直说话的那个小战士,他抬头看见水向东:“开水在壶里,你自己去倒,有杯子没有?”

“哦,有,等一下我去拿。这个给你们吃,谢谢!”水向东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跑回车边,拿了桑巴的水壶,跑回来倒水。

两个武警战士看着水向东:“你要等到大桥通车,找你的朋友?”

水向东点点头:“嗯,大哥,我想今天晚上桥通了之后就过去找人,可以吗,我想找点找到我朋友。”

那个武警说:“你今年多大?”

“十六。”水向东说。

“你父母呢?”

“都不在了。我朋友是收养我那家人的外孙,他一个人跟着别人的私家车出来旅行,所以我来找他。”

武警点点头:“你的朋友是离家出走?”

水向东苦笑了一下:“也不算是吧,我们之前一起去丽江旅游,后来我陪着他外公去桂林了,他去了香格里拉,然后就顺道说去拉萨玩。”

武警认定倪晖是离家出走的别扭小孩,便点点头说:“到时候我跟我们班长汇报一下,看能不能让你先过去。”

水向东高兴地点头:“谢谢!”

水向东心急火燎地在桥头熬了一个下午,到傍晚那些工人收工的时候,水向东赶紧背着包去找小武警。武警已经换班了,不过他还记得那两个鸡腿的恩情,将水向东的事跟他的战友和班长说了。那个班长看着水向东,个子虽然很高,年纪看起来确实很轻,又问了一些问题,这才允许他过去。

水向东跟巴桑挥挥手,然后踏上了摇摇晃晃的通麦大桥。这是水向东这辈子走过的最险峻的桥,还是在桥竣工后第一个试行的,他背着一袋子食物和水,不敢走快了,生怕踏重了,脚下的木板就断了,然后自己掉了下去,他掉下去不要紧,倪晖也许还在桥那边呢。

终于,水向东到了桥那头,桥头守卫的武警战士看见他:“谁让你过来的?”

水向东笑着敬礼:“你们班长特批的,这个是给两位大哥打牙祭。”说着将两个鸡腿递上去。

那两个人看见嬉皮笑脸的水向东:“来做生意的?”

水向东连忙摇头:“不是,我找人。我朋友可能堵在这头了,已经有三四天没有消息了,我是从Z省来的。”天色都快暗下去了,再拖下去就麻烦了。

武警也没太难为他,让他过去了。

等在桥头的司机看见水向东:“小伙子,有吃的没有,卖一点。”这儿鸟不拉屎的,完全都没地方补给,几个人都饿了好几天了,路上带的那点干粮早就吃完了,靠着武警战士发的压缩饼干充饥,这才没饿死过去。他们前头的还好,还能沾点武警战士们的雨露,后头被堵着的人就别提了,只能靠自己自力更生了。更惨的是,他们也退不回去,因为那头遇上滚石了,一个大石头从山上落下来,将他们全都阻在了这个孤岛上,进退维谷。

水向东摇摇头:“不是,我找人的。你见过一辆粤C牌照的三菱越野车吗?”

“不知道,没注意,前头是没有。”那个司机摇头,“你背了什么,都是吃的吧,匀我一点。”对方还不死心。

水向东说:“没多少吃的,都是些衣服,我去找人了,谢谢叔叔。”水向东加快脚步,一路往后走去,寻找一辆粤C牌照的越野车。

堵在这里的车子,以云南车为主,但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小汽车、越野车,都是自驾游的,还有一些骑自行车的骑行客,在路边搭起了帐篷,看起来还颇为怡然自得,估计在外头时间长了,见过的意外多了,对这种状况的应对也很从容了。大家都有点面带菜色,不过因为不是独自被困在此处,大家还颇有点苦中作乐,精神状态看上去也还可以。

水向东加快了脚步,要赶在天黑前找到倪晖,一连看了几十辆车,发现了五辆来自广东的车,但就是没有珠海的,水向东心里焦急,不知道倪晖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要是他不在这些人当中,自己明天还要和巴桑继续往前头找过去,不知道那头的路什么时候通,他得找个地方给张勇打电话,看倪晖有没有联系他。

天色暗了下来,剩下的车队越来越短,有的车亮起了灯,不过大部分都没有亮灯,为了节省汽油。水向东急了,将手卷成喇叭:“倪晖——倪晖——”

水向东站在苍茫的夜色中喘息,心情焦灼,然后似乎隐隐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水向东!”

水向东欣喜若狂,撒开脚丫子拔腿就跑,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倪晖!”

倪晖当时正抱着肚子,将仅有的衣服全都裹在自己身上,抱着背包,准备应付过去这寒冷又饥饿的夜晚,前头有消息说,桥已经修好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过去了,总算可以脱困了。只是饥寒交迫的感觉真不好受啊,干粮在两天前都消耗光了,大家都有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青藏高原昼夜温差非常大,到了夜里,温度只有几度,跟冬天似的,冷得要死,将所有的衣服都穿上,还得不能御寒。倪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生病了,事实上,他已经感冒了,流着清涕,还有点咳嗽,阿黄给他吃了点感冒药,好像也没什么效果。这里的氧气稀薄,最担心的就是感冒引起高原反应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出来太欠考虑了,这好几天都没跟水向东联系,他肯定都急疯了,到时候一定会朝自己发飙的。倪晖自我安慰,我又不欠他什么,凭什么管我啊。

就在他半睡半醒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第一声他还以为有人在说“泥灰”,直到第二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是水向东的声音,他来找自己了。倪晖突然的眼眶有点发热,心里有些胀胀的感觉,这种时候,这个地方,他居然都找了过来。

第53章 雪中送炭

阿黄将车灯开了起来,水向东看着瘦得两个大眼睛都凹陷下去的倪晖,眼眶几乎都瞪裂了,眼泪差点就滚落了下来。倪晖冲着他嘿嘿傻乐,水向东真想将这家伙抱在怀里,然后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阿黄说:“倪晖,这个是你朋友?”

水向东稳定了一下情绪:“不是,我是倪晖的哥。”

倪晖也没否认:“有吃的没有,饿死了。”

水向东放下背包,恨恨地说:“叫你到处乱跑,饿死活该。”他从背包里拿出巧克力,递给他。

倪晖接过来,给了阿黄一块、后座的那对情侣两块,自己赶紧去撕巧克力的包装,怎么也撕不开,手指头都没力气,水向东从他手里拿过来,帮他撕开。

倪晖赶紧吃了一大口巧克力,狼吞虎咽,吃得太急,只觉得噎得慌,水向东已经将矿泉水递上来了。倪晖很自然接过来喝了,水向东说:“慢点吃,别噎着了。你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后座的女孩说:“两天。大哥,你真是个天使啊,这个地方都能来雪中送炭。”

她男友说:“别乱叫,明明人家比你小。”

“比我小也尊称一声大哥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女孩吞着巧克力,含糊地说。

前后车的人都是看见水向东过来的,此刻都看着他们在吃东西,纷纷眼巴巴地瞅着他们。

倪晖喝了一口水,猛地咳了几声,水向东伸手拍他的背,以为是呛着了,但是倪晖还是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住,然后猛地喘了口气,然后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有纸巾没有?”

水向东发现不对劲了:“你感冒了?”伸出手去摸他额头。

倪晖从水向东手里拿过纸巾,头往后仰了一下,擦了一把鼻涕,喘息说:“有点。”

水向东急了,这高原上感冒可不是小事,看了一下暮色四合的天色:“我带你过桥去,我那边有车,咱们赶紧去医院。”

倪晖说:“没事,就是一点小感冒。”

水向东冲他吼:“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小感冒都会死人的!”

倪晖看了看他,低下头吃巧克力:“晚上开车不太安全。”

水向东说:“没关系,是个经验很丰富的老司机,让他慢点开,总比等到天亮了再走好。拖越久我就越不放心。黄大哥你说是吧?”水向东冲阿黄说。

阿黄点点头:“对。倪晖,你哥说的没错,得尽快去医院,这儿太冷了,冻一晚都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

倪晖说:“你让我缓缓,饿两天了,没力气走路。”

水向东说:“你先吃点东西咱们再走,走不动我背你。”

倪晖想也没想拒绝了:“不用你背,我自己走。”

他俩的对话方式一点都不太像是朋友,感觉水向东一直在照顾倪晖,倪晖有点小别扭的感觉。后座的小情侣悄声在咬耳朵说悄悄话,女孩说:“他俩怎么像小两口一样。”

男孩说:“没有吧,你想多了,人家是兄弟呢。”2000年前后,人们对同性恋的认知还没那么普遍,一般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倪晖吃了一块巧克力,又吃了几个蛋黄派,总算觉得胃里舒服多了,他还想再吃,被水向东制止了:“别一下吃多了,免得胃受不了,晚点再吃。”

倪晖说:“我都饿死了,还不让吃。”

阿黄说:“倪晖,听你哥的,他说得没错。”阿黄觉得水向东真是个好哥哥,居然千里迢迢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找他。

倪晖喝了口水,问水向东:“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水向东说:“你都多少天没给我打电话了,我估摸着路上出状况了。我跑到拉萨去打听消息,那边的人说滇藏线中断了,路上发生了泥石流,我就租了车沿路过来找你。还好,运气好,在这里碰到你了。”

倪晖看着水向东,没有做声,他知道,如果水向东失踪了,他才懒得去管,任其自生自灭吧。

阿黄说:“那你还是真有心,这么关心你弟。其实走滇藏线我有心理准备的,随时可能被堵在路上,不过没想到会堵这么久。大家都有点大意,有的人没有经验,干粮带得少,大家就把干粮都互相分着吃了。”他这么说着,前头车里来了一个女的:“你好,你们是不是有吃的,可不可以卖我们一点?”

阿黄看着水向东,水向东看着倪晖,倪晖说:“分给大家一点吧,你不是说一会儿我们要走了,我们自己留一点就好,剩下的都留给阿黄处理,大家都饿了两天了。”

水向东点头:“那好吧。”他打开70升大的背包,从里头掏东西,全都是牛肉干、巧克力、盐焗鸡腿、饼干、蛋黄派、午餐肉等高能量的食物,还有不少感冒药、云南白药之类的常用药。还有一件毛绒里的防风厚外套,扔给倪晖,“穿上吧。”倪晖是临时决定来西藏的,根本就没带御寒衣服。

倪晖赶紧将水向东的衣服裹身上,感觉暖和多了,水向东还是挺靠谱的,倪晖勾起了嘴角。水向东留了一些给自己和倪晖吃的,然后把剩下的都留给了阿黄:“黄大哥,谢谢你这几天照顾倪晖,我们先走了啊。”

倪晖说:“诶,这就走啦?”他觉得还是没什么力气。

“一会儿天越发黑了,走吧。走不动我背你,上来。”水向东将自己的包挂在身前,转身背向倪晖。

倪晖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背包拿起来,跟阿黄和那两个人告别:“阿黄,我走了啊,雷哥,房姐,再见。”

那几个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吃的东西,见他们走,都忙不迭地腾出手来挥手,阿黄想起什么来:“倪晖你等等,我没带你到拉萨,车费还你一半。”

水向东说:“算了吧,黄大哥,我们走了啊。”

倪晖趴在水向东背上,水向东将手电筒递给倪晖拿着:“你给我照着路。”

倪晖说:“其实我休息一会儿可以自己走的。”

“你自己走得慢。”水向东说。

夜风很凉,倪晖咳了几下:“你背着我也快不了,这么远呢。”

水向东抱着倪晖的腿,将他往背上送了送:“不远,顶多两千米。”

背个一百来斤的自己,还有两个背包走两千米,也并不轻松,倪晖说:“你先背我一阵子,等我恢复体力了,我自己走。我好困,先睡会儿。”

水向东说:“别睡,等到车上,外面太凉了,本来就感冒了,会加重的。”

“我觉得不冷。”

“那也不能睡,跟我说说话。”水向东说。

倪晖也不敢真睡了,趴在水向东背上,随着他的走动一上一下地颠簸着,听着他的呼吸声,贴着他的心跳,觉得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不可否认,在听见水向东叫自己的时候,他有种自己得救了的感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倪晖说:“我们走过的那段路,没过多久就被泥石流给堵住了,山上滚下来好多石头,从我们后面过来的几辆车说,他们差不多就是演美国大片一样,被落石追着跑,真是死里逃生啊。”

水向东说:“这条路特别危险,路太烂了,去年的时候这儿还发生了特大泥石流,将前面的通麦桥都冲垮了,你去看过没有,那桥的桥板现在铺的都是木板,车子就是在木板上开过去的。”

倪晖吸了一下鼻涕:“没有,我嫌远了,没力气去。”

“以后不许再往这边来了,太危险了。以后想自驾游去拉萨,走青藏线,那条路最安全。”水向东说。

倪晖说:“安全了没意思,玩的就是心跳。风景也没这么好看。”

水向东伸手在倪晖大腿上拍了一下:“再到处跑,我就把你拿根裤腰带拴上。”

倪晖一下子脸红了,水向东这动作也未免太暧昧了些,他有些恼羞成怒:“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水向东刚刚做了那么一下亲密的动作,心下正偷着乐呢,听见倪晖这么一说,便说:“你自己能走了?”

倪晖说:“我又没瘸。”

水向东将倪晖放了下来:“那行,你走会儿,我歇息一下。”

倪晖就嗤笑他:“你也要歇息啊,我还以为你多么厉害呢,能一口气背过去呢。”

水向东也不气恼,他从倪晖手里接过手电筒,给他照路:“你没消息,我几晚上没睡好了。”

倪晖不说话了,安静地跟着水向东走着,他走得很慢。水向东将他的书包摘了下来,背着两个包慢慢地走,又拿出一块巧克力给他,让他一边走一边吃,自己也吃了一块。

左边是车辆,右边是石壁,有人在车里睡着了,也有人在路边点了柴火烤火取暖,他们都看着这两个少年往前走,有人认出水向东,跟他打招呼:“找到了?”

水向东“嗯”一声:“找到了。”

路人纷纷感叹,居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找人。

倪晖走了一段,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水向东听着他的声音不对劲,赶紧停了下来:“来,我背你,得赶紧过去,到车上去吸氧。今晚上先赶到八一去。”

倪晖没有反对,趴了上去,水向东加快了脚步,没有再停留,他到了桥边,武警战士看着他:“夜晚不能过桥,太危险了。”

水向东说:“我朋友病了,得赶紧送过去看医生。”

武警战士看着他背上的倪晖,想了想,然后说:“去吧,小心点,我这边给你照个探照灯,别走快了,慢点走。”

“好,谢谢!”水向东跟倪晖说话,“倪晖,你没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