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慧雅将表姐家里里外外的收拾干净,摸了摸棉袄兜里的五块钱有些犹豫,这是她来的时候,大姐郑慧君背着姐夫偷偷塞给她的。她本来的打算是回去还给大姐的,可现在,她需要这个钱去大岭镇。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锁上门去了县里的长途汽车站。

表姐和表姐夫都上班去了,她要去看看杜腾有没有结婚。如果他已经结婚了,那自己干脆放下这个目标,如果没有,她就要找机会认识他。

等她走到长途汽车站,才知道这里去大岭镇的车每天只有一趟,而这趟车已经发车了。

这可怎么办?让她就这么回去?她可不死心。

要知道,她来一趟宁县不容易,这回相亲没成,她回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家里后母的冷眼呢。要想再出来,简直是做梦。她只能趁着这次出来,把需要办的事都一次性办好了才成。

等她转了一圈后,找到一辆和大岭镇前半段一个方向去的车,交了钱上了车。车上已经坐满了人,这辆车去的是大维镇,大维镇是个大镇,人比较多,司机递给她一个小马扎,她刚前面空当坐下,汽车就晃晃悠悠的开了。

历天明就在她后面不远坐着,看到她上车有些讶异,心想这个丫头去大维镇干什么?不过随后他就挪开了目光,不管她去干什么,跟自己都没关系。

车里人多,空气混浊,道路又是土路,昨天又下了大雪,汽车在路上慢慢的颠簸着。本来难闻的气味就熏的她头痛,汽车左晃右晃的彻底把她晃迷糊了,恶心的想吐。

历天明的视线无意中瞟到她身上,顿时有些担心,这丫头看着不太好,好像要虚脱了似的。只是车上到处都是人,想到前一天她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郑慧雅觉得自己马上要吐出来了,还好,这个车只有前二十分钟是和大岭镇一个方向,到了岔路口就停了下来,“去大岭镇的下车了!”随着司机的喊声,七八个人争先恐后的往下走,郑慧雅被人流裹挟着下了车,并没看到,在她身后跟着的历天明。

下了车,寒冷的空气侵来,郑慧雅忍不住了,只来得及跑边上一点,蹲下就哇哇吐起来。她身体本就不舒服,连吃了两天粥,肚子里本就没食,这么一吐,胆汁都吐出来了。

吐出来好受了些,她看着路边那白雪,想了想下到路边的地里,抓了一把雪含到嘴里,等化了再吐出来,这样几次之后就等于漱口了。

等她觉得好些了,才站起来四周打量。一同下车的几人都已走远了,只有几个小黑点在前面远处,四周空旷旷的,到处是白皑皑一片。前世她为了生存,一个人上山采山菜,采蘑菇是常事,并不觉得有多怕,只是,她不熟悉路,但知道这边农村比较多,要是遇到岔路走错了怎么办?

历天明一直站在不远处树后,看她吐的难受,几次想上前帮她拍拍背,可自尊心不允许,他有脚步往前挪几步,又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郑慧雅连跑带颠的往前跑去,他这才大步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他本来是要去大维镇的,在车上看到郑慧雅以为她也是去大维镇的,看到她下车,他不放心了,一个女孩子,走那么远的山路,他觉得他是军人,看到老百姓自然应该帮助保护,对,就是这样。于是,他也跟着下车了。

郑慧雅跑的气喘吁吁的,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在慢慢变大,忙大声喊:“唉,前面那位大哥等一等——”这么扯着嗓子一喊,她才发觉自己年轻时嗓子真好,听听这声音,干不拉脆的好听。

喊报好几声,前面那人才听到,回头看了她一眼站下了。

等她跑到跟前,才发现这人根本不是年轻人,而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她囧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大爷,我没看轻,不好意思啊!”老头摆摆手,问道:“没事,姑娘,你喊我啥事啊?”

“大爷,我想问问,往大岭镇是从这边走吧!”

“你要去大岭镇?咋走这边来了?”老头反问。

“啊,去大岭镇不从这边走?”郑慧雅愣住了。

“不是,能去倒是能去,问题是这边到大岭镇没有车,你要走着去可远了。”

郑慧雅一听放心了,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常走着去市里,一走就是四十分钟。她们村子里的人还常结伴去邻县的一镇上去呢,每次都要走三个小时。

“没事我能走,大爷,这条路对吧!”

“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遇到小岔口别下道,走个三四个小时就到了。对了,看到前面那两个了吧,他们也是大岭镇的,跟着他们走就错不了。”

“啊?”真要三四个小时啊!

她是能走,可那是她重生之前,或者说是她前世这个年纪,就她折腾的这两天,这腿都细了一圈,能走到吗?她不由的有些怀疑。

可如今的情况是,不走也得走。她跟大爷道了谢,把三角头巾重新戴好,快步往前追去。

看这样子,她今天是回不去了,她心里直恼,怎么就这么不长脑子呢,忘了给家里留个条。又想着自己忘了这个年代的交通不便了,竟然也没问一下去大岭镇坐车到底要多久。

山里的风比较大,走了没一会儿,她的脚就觉得冻透了。她脚下的鞋是自己做的,根本不防水,这走在山路,又都是雪,没一会就湿透了。

她走了一会儿,体力就跟不上了,眼见着前面两个人影看不到了,才叹了口气。追不上干脆不追,她索性慢下来。

这一慢,心神也放松了,才注意到后面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跟着个男人。

她回头看了几次,那男人长得高高壮壮,穿着件军大衣,帽子压的很低,离的又远,她看不清脸。

这荒郊野外的,有男人跟着,她应该害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没害怕,反倒觉得很安心。“应该是这人穿着军大衣的缘故吧!”

这军大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她心里认为这人不是军人就是民兵,知道自己身后有这个一个人跟着,她心底的一丝丝不安消失了,走的又有劲起来。

第十三章、二遇

郑慧雅走累了,站在路边歇了几分钟,又抓了把雪塞嘴里,缓了口气看看头顶的太阳,估计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唉,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约摸时间,她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

看着前方的大山,她第一次后悔了,不该坐这个车出来。谁知道大岭镇竟然这么远啊!

看了看前面一片白茫茫,她认命的接着走,前面是个下坡坎。

这坡下原来是个坑,估计以前有水,现在冻上了,冰上盖了一层雪,风刮过有的地方雪厚,有的地方只有薄薄一层。她小心翼翼的走在上面,只是鞋底不防滑,一个不留神还是滑倒了,摔了个大屁墩。

要是光摔了还没啥,她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至于摔倒就觉得冤,爬起来就是了。一只手拄着冰,另一只手用力想要站起来,可稍一有劲,右脚的脚脖子就疼的厉害。

她知道,自己的右脚崴了,崴的还挺厉害。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难道,要去求后面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正犹豫着,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问:“脚崴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熟谂,说着自然的蹲下,伸出手要给她脱鞋,“我看看。”

看到这男人瞬间她就傻了,“历,历天明?”她的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证实确实是这个男人一直跟着自己没错,声音立马尖刻起来,“你跟踪我?”

历天明眉头皱了起来,他在这个丫头眼里就是这个形象?亏得他不放心她跟着下车,真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他的声音不由的冷了下来,“我去大维镇,看你好像不舒服,这半道下车了有些不放心。”

郑慧雅听的愣怔怔的,有些不敢相信,心里有些感动,有些心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历天明却有些误会,见她不说话,已经伸到她脚踝的手打了个转收了回来,既然她这么讨厌自己,肯定不愿意让自己帮她正骨。

这么一想,脸上就带了些黯然出来,“我扶着你,你站起来试试还能不能动?”

郑慧雅眼神复杂的看了他半晌,才伸出手,他架着她,将她扶起。她试着动了动脚踝,可一动,就疼的厉害,她额头上冷汗直冒,“唉,呀,不行,疼,疼——”

最后一个疼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也许,在她的潜意识中,历天明使终是她的丈夫,她女儿宁宁的爸爸。

历天明却敏感的听出了她语气的不同,眼里不由的一亮。他语气柔和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我会点正骨,给你摸摸,你忍着点。”

郑慧雅咬了咬唇,点了点头,“行,麻烦你了。”

这附近也没有地方能坐,郑慧雅干脆又坐到了地上,历天明有些心疼,却知道这时候动作快些才是对她最好的。看她呲着牙疼的直咧嘴,他帮她脱了鞋,摸着冰冷的脚,心里更觉得疼惜。“你上大岭镇干什么去?一个姑娘家走这么远的路,多危险啊!”

郑慧雅刚要回答,“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他问那些话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了。”他拿了鞋想要帮她穿上,郑慧雅脸红了,忙抢过来,刚才光想着疼了,人家给脱了鞋才反应过来,现在哪还能让他再帮自己穿,“不用了,我来就行了。”

穿好鞋,她试着站起来,果然不那么疼了,慢些走路还是没问题的。“谢谢,没想到你还会正骨啊!”

她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本事。

前世他们之间的了解太少了,想到这,她心里又有些苦。不过,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她很快收拾了心情,正色对他道谢,“谢谢你了历天明。”

“不用谢,”他摆摆手,“能走吗?要不——”他迟疑的说道:“要不,我背你吧!这路可不近,你脚刚好,走远了怕是脚脖子得肿了。”

“不用不用,我能走,能走。”郑慧雅忙摆手,开玩笑,她躲他都来不及呢,哪还能让他背啊,这要让别人看了她可真说不清了。

历天明沉默了,把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心里想着不能急不能急,退后一步道:“那你慢点,别着急。”

郑慧雅答应着,慢慢的往前走。可这一大片都是冰,有几次她都差点要滑倒,被手疾的历天明扶住了。到后来,历天明不耐烦了,背对着她往她前面一站,弯了腰,声音带了压迫性的气势袭来,“这样不行,你这样,走到天黑也到不了。我背你!”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你放心,这时候没人看见,不会对你名声有啥影响。”

郑慧雅的脸腾地红了,不是为了他要背她,而是他后面的那句话。

“那,麻烦你了。”她咬了咬牙,他说的对,自己走的这样慢,怕是要走到下午去了。她趴到他背上,他把她背起来,两只手揽着她的大腿,尽量不碰到她的屁股,让些细节,让她的眼圈不由自主的又红了。

这个男人,是个好男人!

这个认知不是因为前世他是她丈夫,而是今天他的作为留给她的感受。

可惜…

空旷的山路上,飘起了雪花,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小心的行走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郑慧雅趴在历天明的背上,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心安,这复杂的,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思在她的心里天人交战,让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很幸福,贪恋这温暖;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又要坠入前世的深渊,让她警醒着提醒自己要远离他。

二人都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历天明才打破这种沉默。

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应该大度些,主动些,“慧雅,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不等她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起来,“我今天是去大维镇上看一个退伍的战友的,没想到碰到了你,咱们这也算有缘吧!”

郑慧雅想反驳他,这算什么有缘,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有些人几乎每天都能碰上好几次呢!可她没说,刚才历天明为她所做的一切让她这些话说不出口。

“你别怕,你没看中我我知道,我不会缠着你的。”言外之意,你不用因为我背过你,你就非得嫁给我。

郑慧雅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怎么,这是不想负责任的前奏?

她完全没发现,自己是多少的矫情。

想远离他,不想他缠着自己,可当他说出不会缠着自己时,她心里又很不舒服。

第十四章、有缘

历天明见她沉默,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琢磨着她的心意说:“你放心,我把你背到大岭镇郊外就把你放下,这破天气,不会有人看见的。”顿了顿,双手把她又往上托了托,“就是有人看见,也不认识咱们,你别担心。”

说来说去都是怕她担心自己的名声。

她心里一点也没感动,只觉得心火腾腾的往上窜,心里默念了半天“我要和他划清界清,这辈子再不嫁他…”

他见她还不说话,有心也沉默,又怕她睡着了冻感冒,问:“你去大岭镇干什么?一个姑娘家走那么远的山路,出了事怎么办?”语气里微微带了些指责。

郑慧雅不想骗他,可这事,她说不出口啊,只好含含糊糊的回答,“我听说那里有媒矿,想问问那里缺不缺人,我想找份临时工的活干干。”

这也是她刚才一个人走在山路上才想到的,前世她就听说大岭镇那里有煤矿,只是一直没去过。这回去,不如找个活干,一来挣些钱,二来不想被家里随意摆布她的亲事。

前世到了后期,她和家里人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但她小时候受气挨打可不是假的。前世她可是听后娘说,要不是她嫁了个当兵的,她们早在村子里给她定了人家。而且,她若一直靠着家里,那她又有什么底气给自己做主,又凭什么过上与上辈子不同的生活。她不像大姐,参加工作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在公社受到领导的赏识,她也不像几个弟妹长大后有本事脑瓜活,能挣大钱。

她能凭借的,无非就是多活一世的优势。

历天明脚下一顿,脸上黑的跟锅底有的一拼。

这丫头宁愿去出大力下媒矿也不愿意嫁给他,他就这么差劲?

历天明有点钻牛角尖了,这么一想,声音就不快起来,“慧雅,那下煤窑哪是姑娘家能干的活?你要是想找工作,等回了县里,我找战友帮帮忙,这煤窑,不能去。”

他不高兴,说的话语气就硬梆梆的,带了些命令的口吻出来。

郑慧雅前世为了生存,硬逼着自己变的强悍,性子还真就是吃软不吃硬。之前他的话也温和,行动也温柔暖心,虽然一直没说话,可她的心里是有些愧疚不忍。

可现在,他的话一强硬,她内心里的倔强被激了起来,语气也冲了起来:“不用麻烦你,我有劲,能下窑。”

历天明的眉毛皱的能夹死个苍蝇,这丫头的语气怎么这么冲,他说这些还不是为她好,真是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他也来了倔劲,个丫头片子,还治不了你了。

郑慧雅生气了,她很生气的后果就是抬脚就去踢他,“放我下来,我不用你背了,你是我啥人啊,要你管我。”

历天明随手就拍了她屁股一下,“别闹,这雪这么厚道不好走,再摔了。”

这动作一出,他才意识到了什么,耳朵不由的有些发红。郑慧雅是完全懵了,这什么情况,她,她好像被他给打屁股了。

“历天明,你混蛋,你放下我,放下我!”反应过来的郑慧雅大怒,两条腿使劲的踢着,眼圈有些发红,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命苦,这么想躲都没躲掉。

历天明也知道自己的举止不妥,可放她下来,她生气不要自己背了,想想都亏大了。不行,厚脸皮就厚脸皮吧,他都打算放弃了,谁让他们有缘又再见了呢!

“好好好,是我不好,我混蛋,你别闹了,再闹咱俩真得走到晚上去了。”历天明反想了下刚才自己的态度,语气温和了许多,“慧雅,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想管着你的意思,只是,那煤窑里的活,一个壮劳力干都累得慌,何况你一个姑娘家。别钱没挣着,再把人累垮了,你说,哪头合适?你家的事,我听你表姐夫说过,你要是相信我,我帮你在宁县找个活干,你就暂时先住你表姐家。你看这样成吗?”

“…这事,以后再说吧!”人家一软,她就觉得硬不下去,含糊着说道。

历天明多聪明的人啊,通过这两天的接触,就琢磨出她对他的态度了。这么一琢磨,他没觉得灰心,反倒觉得有门。于是说话的兴致就高了,一路上,说些趣事,郑慧雅听的津津有味,一路上倒也有说有笑的。

二人到大岭镇已经下午二点多了。

中午都没吃饭,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走吧,先去吃饭,有啥事都等吃饱饭再说。”历天明早在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把她放下了,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镇上。

郑慧雅不想去,她不舍得花钱,更不想让历天明为自己花这个钱。“你一个人去吧,我吃的晚,不饿。”她不能用请吃饭来感谢他,哪还能加重他的负担。

“都几点了还能不饿。听话,不看别的,就看我和你表姐夫是战友的份上,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啊!”历天明板着脸道:“快点,别磨叽,我又不能吃了你,赶紧的,不然我伸手拉你了啊!”

郑慧雅被他说的脸发红,心发慌的,又怕他不管不顾的当着镇上人的面拉他,只好跟着他进了饭店。这个镇上只有一家饭店,还是因为有煤矿,只是已经过了饭点,现在是不营业的。

二人只好出来,“去供销社买点吃的。”

供销社里面的点心太贵了,郑慧雅不想让他花钱,盘算着自己兜里的那点钱,也不敢照量。“我真的不饿。”她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那里面的点心太贵了,别买了。”

历天明也没多少钱,可让她饿着,自己心里哪过得去。“就买一斤饼干花不了多少。”他掏了钱和粮票买了大饼干,往她手中一塞,“快吃,吃完咱们去汽车站看看有没有返程的车。”

饼干已经买了,郑慧雅不再矫情,先递给他一块,自己又拿了一块,二人就在供销部门口避风的地方吃起来。吃完两块,她说什么不肯再吃了,把剩下的几块饼干塞给他,“我吃饱了,刚才你累的那么久,多吃点吧!”一个大男人,就吃那几块饼干能顶什么事啊!

第十五章、杜腾

历天明也没客气,接过来几口塞进嘴里,饼干吃多了嘴里干巴的难受,他拉了拉她的袖子,指了指自己满是饼干渣的嘴,示意她跟着自己,二人一前一后去饭店问人要了两碗水,历天明喝了以后嘴里舒服了些,“你少喝些,这水太凉,喝了容易肚子疼。”

郑慧雅想到之前肚子痛,没敢喝,放下碗,二人去了汽车站。如果没车,还要考虑晚上住的问题。

这么一想,郑慧雅只觉头也疼,肚子也疼。

镇上不大,饭店,汽车站,供销社、卫生院等都在一条街上,路上也没什么行人。

没几步路就到了汽车站,这汽车站可不像后世,只是在供销社旁边一间不大的小偏厦子,屋里坐着一中年男人,正坐在火炉前烤火。一问,人家告诉他们,因为大岭镇有煤矿,比别的镇子多一班公共汽车,一趟是早上七点,一趟是下午一点。

郑慧雅听的脸都黑了,早知道一天两班车,她来的时候完全可以坐下午的车过来。她白白走了那么远的路,想想就把那个爱搭不稀理的售票员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要想回去,要么两条腿量,要么就得等明天。

这大冬天的,走了几个小时到这儿,而且当地冬天黑天早,下午四点多钟就开始黑了,让郑慧雅当天返回去根本不现实。

“那,咱镇上有旅馆吗?”历天明拿出一根烟递给对方问道。

“旅馆倒是有,喏,就在那紧头上。”那人接过烟,掏出火柴给自己和对方点上。“不过,现在可是运煤的高峰期,够呛能有空房间。”

不只没有空房间,住宿还得要介绍信。二人早把这茬给忘了,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郑慧雅才气馁的低头小声道:“真是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能晚上没住的地方。

历天明却笑道:“这算什么大事,我们野外拉练的时候还经常在深山老林里住呢。”他亲昵的弹了弹她的头发,“走吧,这里住不成,难不成真住大道上?”

郑慧雅跟在他后面忍不住问:“去哪?”

“我有个战友家在这儿,原本不打算麻烦他的,可现在看来,不麻烦不行了。”历天明说着感觉身后的人脚步慢了下来,停下转身问:“怎么不走了?”

“那个,我跟你去不好吧!”到时候怎么介绍啊,这年代,一个年轻姑娘跟一个男人一块出门意味着什么?傻瓜都知道。

郑慧雅咬了咬牙,“我再去找找别的住的地方。”大不了上卫生院走廊里对付一宿。

“没事,你姐夫也认识…”没等他说完,郑慧雅已经头也不回的跑了。

“哎,慧雅——”历天明没拦住,不放心的追上去了。

郑慧雅心里打算好了,离了历天明的视线,先去打听杜腾的事,晚上买碗面条吃,再去医院对付一宿。

至于欠历天明的,脸皮厚些就当没这回事吧,谁让他前世让自己过的那么苦呢,就当他的补偿吧!

她依稀记得,前世杜腾曾说过,他在煤窑里下过井,而且他父亲也是一辈子的矿工。她在道边问了行人。煤矿在哪,听说还有大半个小时的路程,看看天已经不早,她犹豫了下就往那跑。

她准备先去见杜腾,要是他已经结婚或是有对象了,那她明天早上就坐车回去。要是没有,那她晚上再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历天明追上她,刚要喊她,就听到她问煤矿在哪,心里有些生气,觉得这丫头太不知好歹,他都那么说了,她还想去煤矿做工。

知道劝不动她,他没再喊,干脆阴着脸远远的跟着。

郑慧雅一路打听着,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矿上。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矿上的工人也都下班了,一大群人往外涌,借着大门口矿工的照亮,看到一个年轻小姑娘立在那东张西望,就有人开始逗壳子了,“哎,这谁家的小姑娘,是来找哥哥我的吗?”

其他人听了哄然大笑,有人接道:“去你的吧,也不看看你啥熊色样,要找也是找我啊!”

历天明听的真亮,原本阴沉的脸更阴了,他刚想快走几步把人带走,免得这些人的污言乱语污了她的耳朵,就听郑慧雅拦了一位年纪大些的工人问:“这位大爷,请问这里是有位叫杜腾的同志吗?”

历天明的脚步顿住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丫头骗了他,她根本不是来找活干的,而是来找人的。

那工人听说找杜腾的愣了,一双犀利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她的围巾不像当地人那样在前面系着,而是又绕到后面系上,把脸围了小半,只看到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倒是她身上那件肥大的旧棉袄看着不像坏人,问:“姑娘,你是什么人啊,找杜腾什么事啊?”

郑慧雅见到对方那审视的眼光,再仔细一看那跟杜腾五六分的相像,就知道自己问到正主身上了。“是这样的大爷,我有个亲戚,是杜腾的同学,让我来找杜腾,让他帮着看看能不能给介绍个活干。”她撒了个谎。

总不能说我来认识你儿子了吧,那还不得被大爷当成不正经的女人给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