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侍卫长喊道:“保护皇上,保护皇上!”侍卫们便一拥而上,与那些刺客混战在一处。

而那扛着洛凝香的刺客,却只有几个侍卫围着,见有侍卫杀上来,又有一个刺客奔过去,与那扛着洛凝香之人一并杀向门口。

“拦下他们!”永嘉帝本是与那些刺客交战在一处的,他既要顾着绿凝的安危,又要躲闪那些刺客的围攻,纵然有侍卫前来协助,但很明显,这些刺客都是个中高手,身手之毒辣敏捷,这些侍卫便是以数计,也不过战个平手。然而永嘉帝却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些刺客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身上。

黑眸攸转,永嘉帝便看到了那两个正欲逃往门口的刺客。当下便扬起手中长剑,指着那两个人道。

侍卫们得令,立刻分了大半的人去阻拦那两个刺客。其他刺客一见,便急忙狠狠地刺向永嘉帝,然后均杀向门口。

“他们想要带走凝香?”绿凝紧紧地捉着永嘉帝的衣襟,低声问道。

“朕的凝儿果然冰雪聪明。”永嘉帝低下头来,目光在看到绿凝之时,攸地变得暖意融融起来。他那黑亮的眼眸里盛着满满的笑意、怜惜,和失而复得的欢喜之情,揽着绿凝的手臂亦紧了又紧。

如此近在咫尺,历尽百转千回。此刻再次看到永嘉帝之时,绿凝的一颗心,便婉若历经痛苦蜕变成蝶般,重获了另外的一种感觉。是失而复得,还是重新相识?绿凝只觉永嘉帝的笑容如此熟悉、如此亲近、如此温暖,如此地贴近她的心灵。

在痛苦之后,她终于明白,她与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曾云淡风清。它如火焰般吞噬一切,她与他,只因有永远的痛,方才有永远的爱罢!

那些刺客果然是个中高手,竟然击退了刺客,挟着洛凝香冲到了院中。

这洛凝香可怜巴巴地,被人封了穴道,又像个麻袋包儿似的被那刺客扛在肩膀上,轮过来,转过去地。心里本就是又惊又怕,这会子又被转得晕头转向,倒是流不出任何的眼泪了,只是挂在那里,用力地抬起头望向从宫殿之中一并走出来的永嘉帝与绿凝。

瞧着这洛凝香的样子,绿凝心里倒是十分的不忍,她伸出手,捉住了永嘉帝的袖子,紧张地注视着那几个刺客,说道:“皇兄,他们却又是为何要掳走凝香?”

永嘉帝,却只是一瞬不瞬地望向院中正在缠斗在一起的人影,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凝儿放心,没有人可以在朕面前随心所欲。”永嘉帝的唇角慢慢地上扬,黑眸里有光华涌动,“朕的天下,岂容这等跳梁小丑献艺?”

116:暗夜莲华

“朕的面前,没有任何可以随心所欲。”

永嘉帝的话,听在绿凝的耳中,落进她的心里,悄然激起一层涟漪,慢慢扩大。不知道为什么,绿凝的心里突然间有了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却隐隐地让她感觉到不甚舒服。

抬起头看向永嘉帝,但见月华如水,照得他俊美的脸庞格外轮廓分明,明与暗,形成着强烈的对比。而那双眼眸,却烁烁生辉,纵然是在夜里,却依然有如骄阳般炽热耀眼。他的目光里没有意外也没有忐忑,他那圆润完美的唇微微地上扬,没有丝毫的担忧与那圆润完美的唇微微地上扬,没有丝毫的担忧。那是完完全全地成竹在胸和运筹帷幄的神情,像是正在把玩着猎物的猎人,手持弓箭,却并不急着射出致命的一击,只是含笑望着正在挣扎的猎物,等待着它筋疲力尽而死。

耳边不断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月光下寒光凛凛,几个刺客正在与不断涌上来的侍卫和禁军撕杀。纵然这几人都是刺客中的高手,身手亦是绝佳,但终是苦于这些侍卫和禁军人数众多,不能一下子脱身。渐渐地,几个人已然失去了耐性,下手急躁了起来,招招致命,下了狠手,逼得那些侍卫和禁军们竟一时之间不敢靠近。

却于此时,忽然闻得暗夜里一声长啸。这声长啸似是虎啸,又恰如狮吼,幽远缥缈,却又深远绵长,迅速地由远及近。

那正在拼杀着的刺客身形竟然同时顿了一顿。

永嘉帝的眉,亦微微地皱了起来,他立刻闭上眼睛,微皱起眉头,暗自运气以稳定身心。绿凝听着这声音,突然间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有几分熟悉,却又在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到底,是在哪里呢?

绿凝微侧着头,仔细地聆听着,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

然而却只是短短地一活饵料,便有一个人影攸然自远方疾驰而来。却见那人衣袂翻飞,一头黑发有如绸缎,在月光下散发着荧荧的深蓝色微光,甚至可以看得见他那飞扬的发丝。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却因那抹微妙的光晕让他显出了几许神秘。那紫色的、绣满了银色繁花的长袍婉若暗夜里华美的一笔浓墨重彩,漫不经心地将深夜的深沉划破,画上一笔他的优雅与不羁。

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此,翩然落于那几个刺客的面前,自腰间抽出一柄长剑,从容不迫地逼向那几个刺客。

先前那些侍卫是那样拼命地撕杀,以求阻拦住这几个刺客。然而,他,却根本没有全力以赴,只是慢条斯理地,完全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般地挥舞着长剑,逼得那几个刺客步步后退,最后只能背靠背站在一处,举着兵器面对着那人,眼睛里满是骇然与惊惧。

“呵…”那人轻轻地笑,这笑声悄然传进了绿凝的耳朵,使得她的全身轻轻一颤。

何紫梓。

绿凝看向他,她看到他淡桔色的唇轻轻地抿着,发出玩味十足的笑声。仿佛是一只猫看着手心里的老鼠,完全抱着捉弄的心态,根本没有将老鼠的挣扎放在眼里。

“你是何紫梓?”黑衣人里为首的一个倒是颇具眼力,竟然径自猜出了何紫梓的身份。

“红会的人,果然好眼力。”何紫梓淡淡一笑,泰然自若地回答道。

如此轻描淡写的话,竟然使得那些黑衣人均齐齐地惊在了当场。

“你竟然认出了我们?”那为首之人的声音里立刻透出了阴狠,他抬起手中的兵刃,冷声道,“既然你认得出来,那么今天你就甭想活下去了。”

“真是有趣。”何紫梓完全不以为意,“就凭你们几个?”

“大哥,我们拼了。”身后的黑衣人吼道。

几个人相视了一眼,然后一并冲了上去。

“呵呵呵呵…”何紫梓像是在做游戏一般,提着手中的长剑迎了上去。

绿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何紫梓像是一只轻盈的紫色蝴蝶,穿梭在这些黑衣人之中,长剑翻飞,舞出朵朵剑花,而那些黑衣人的身上便像是被打开了闸门,不断地喷溅出朵朵鲜红的血液。神秘的紫、耀目的银、鲜红的血,这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种诡异而华丽的画面,美得让人目眩神迷,却残酷之极――这是将生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残忍。

不知道为什么,在绿凝的意识里,突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何紫梓,似乎看穿了生死,看淡了人世间的一切恐惧、悲喜与欲望。他像是一朵暗世的莲华,静静绽放于浊世之中,半睁着双眼,含笑看世间万物因欲而沉沦于苦海,挣扎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与永嘉帝的指天为奴,指地为婢的狂傲之气相比,何紫梓像是超越了生死轮回般地存在。

这两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永嘉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一朝之君的深沉与高傲。

他低下头,拥了拥绿凝,柔声道:“凝香,去睡罢,看看都几更了,仔细你的身子。”

绿凝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正在进行着打斗着的人群里,她像是被吸走了全部的思考能力与力量,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任由永嘉帝拥着,在侍卫的陪伴下走出了“凝香阁”。

绿凝依旧是住在了“正阳殿”。

除了“碧云宫”,绿凝最熟悉的便莫过于“正阳殿”了。她对这里的熟悉,甚至并不亚于她自己的“碧云宫”。她躺在床塌之上,被永嘉帝紧紧地拥在怀里,闻着来自于永嘉帝身上的气息,突然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转了一大圈,走丢了自己,走丢了方向,可是最后,还是寻着他的光芒和他的气息走回来了。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怀里,重新拥有,重新开始。

然而,这一切,就真的可以都重新开始了么?

117:即将被开启的秘密之门

想是因为今日的感情大起大伏,拼尽了自分别以后的所有力气,去哭尽所有的委屈与痛苦,所以便累了的罢?绿凝躺在“正阳殿”里那张熟悉的床塌之上,依靠在永嘉帝的胸前,竟兀自睡着了。

那熟悉的心跳声,和熟悉的气息,还有来自永嘉帝那炽热的体温,都紧紧地将绿凝围绕在其中,让她心安着、踏实着,沉沉进入了梦乡。

永嘉帝望着绿凝的睡容,她是那样的恬静,那样的美好。她这样依偎着自己,用着永嘉帝最熟悉的姿势。这种感觉未变,这种姿势亦未变。然而,如今身边的人却已然换了一个陌生女子的躯体。她有着清秀娟丽的面容,有着纤细柔弱的身姿,有着与绿凝前身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这样的一种感觉,与绿凝灵魂本身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相互融合在一起,竟然令此时的绿凝有了种混合着高贵与温婉、倔强与灵秀的气息,愈发地令人着迷了。

永嘉帝伸出手来,轻轻地拔开绿凝脸际的发丝,用力地拥了拥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带着她体香的空气,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

她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了,纵然她而今已然寄宿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但她终究是回来了,并且,她亦不再挣扎着想要离开自己了,而是像从前一样,紧紧地依偎着自己、依恋着自己了。

像从前一样…

这个念头出现在永嘉帝的脑海里,却令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还要像从前一样么?他睁开眼睛,黑亮的眸光深邃,静静凝望着绿凝。

寝殿的一角有人影动了一动,永嘉帝抬眼,朝着那个角落看过去。

见永嘉帝发现了自己,那人影便也不再犹豫,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到了烛火之下。顺海那肥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恭敬地说道:“皇上。”

“有甚么事情,非要在此时打扰朕?”永嘉帝的眉微微地皱了起来,脸上笼罩上了一层不悦。

“奴才该死。”顺海急忙躬身,说道,“奴才本也是不想打扰皇上的,更恐搅了公主的清梦。但是又恐有些事情不禀告皇上,会让皇上挂念。”

“甚么事情,说罢。”永嘉帝自知顺海历来是个有眼色的,若不是果真有了重要之事也不会冒险进殿打扰。当下便耐着性子,说道。

“回皇上,南疆侯何紫梓已然活捉了‘红会’的一名刺客,其他几人均自刎而死了。”张康说道,“并且,南疆侯将亲审那名刺客,相信凭着南疆侯的手段,让那刺客张开嘴巴并不是难事。”顺海道。

永嘉帝点了点头,面色稍缓。

“皇上,方才张康张大人到了,说有要事禀告皇上,叫奴才不要耽搁…”

永嘉帝脸上的神色便攸地凝重了下去,他兀自思量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看熟睡中的绿凝。顺海见状,急忙道:“要么,唤张在人到院中等候罢。”

永嘉帝点了点头。

顺海方才躬身退下了。永嘉帝轻轻地将绿凝放在了床塌之上,然后静坐了一会子,见她没有醒来,才慢慢地起了身,走下床来。

张康早已然在院中等候了,见永嘉帝走出来,急忙下拜。

“免了。”永嘉帝扬了扬手,沉声道:“张爱卿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那张康直起身来,兀自思量了一下,缓缓道:“回皇上,正是皇上命臣所进行的事情,出现了些许意料之外的情况。”

“哦?”永嘉帝挑了挑眉,黑眸灼亮地望向张康。

“皇上,因前几番臣派去太后与锦太妃的老家调查之人均失去了踪影,遂臣不得不怀疑有人在暗中操纵,以阻碍皇上调查身世之事。臣便加派了人手,并且严密地封锁消息,方才抵达了邺县。然而出乎臣的意料,关于太后与锦太妃的宗亲等人,竟然死的死,亡的亡,基本查不清渊源。”

永嘉帝的黑眸,便缓缓地沉寂了下去。

“臣后来又细细地查翻了吏典,终于查出了太后的本宗还仅剩余一脉,此宗隐藏在一个小小的山庄之中,臣本以为此次终可以完成皇上交待给臣的任务。然而,待臣赶到之时,却赫然发现那本宗的一家十六口全部被人灭口,上至近百岁的老人,下至几岁的小儿无一幸免,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张康的面色犹为沉重,一边说着,脸上亦溢出了愤慨与恼怒,“想来,臣又迟了一步。然而皇天终不负有心之人,这本宗竟然倘有一小支庶出住在那离山庄不远的深山里。虽然人丁稀少,却可以查得到上几辈流传下来的宗谱。那宗谱上赫然写着,太后之祖父,乃果真是与锦太妃之祖父,即是北靖侯之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张康一语,石破天惊,既然是永嘉帝的脸色,亦不由自主地沉了一沉。

“臣还曾记起,在太后怀有身孕之前,尚且还只是采女的锦太妃,因持宠放旷得罪了太皇太后,被贬入冷宫一载半,待到皇上您与绿凝公主出生之后,方才因一次偶遇,再次被先皇宠幸,而封为了婕妤。后来又因宠而一升再升,成为了锦妃娘娘。”

“锦太妃曾在母后怀朕之时,在冷宫里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朕亦有所知晓,只是不知张爱卿为何提起此事?”永嘉帝已然从张康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当下便疑惑地问道。

张康沉吟了半晌,方道:“臣正要说此事,天下之事,竟已然是冥冥中注定般的。臣在那深山之中寻到的太后的同宗老人,竟然就是当年在冷宫之中伺候锦太妃娘娘的贴身嬷嬷!”

永嘉帝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张康,等待着张康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依旧是如是的深夜,夜空有如蓝缎般深邃而又幽远,天空有明月散下清辉。然而就是这样宁静的夜,却似乎充满了压抑的感觉,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那是来自于遥远的时空里,暗藏在地下、暗藏在知情人内心深处,暗藏在上一辈人以鲜血及性命堆起、企图隐藏的秘密。

当尘封的秘密之门即将被开启,这世间的万物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像是等待着关于真相的审判。

118:锦太妃之迷

夜风清冷,吹在身上有着瑟瑟的凉意。是因为穿得衣裳太过单薄了么?却为何,只觉这风,竟是吹到了内心深处,生出一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凉意来?

绿凝伸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套,却仍旧是觉得寒意泠泠。她缓缓地靠在门边,竟然觉得失去了可以站着的力气,便索性靠在那里,慢慢地,顺应着身体下坠的力量下滑,缓缓坐在了地上。

宫殿里满堂烛火摇曳,使得殿内所有物什的影子都影影绰绰地投身至地面,在绿凝的眼前摇摆扭曲。绿凝突然间觉得,那些黑影婉若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暗黑之魔,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朝着绿凝蜿蜒而来,虎视眈眈地想要趁机将她吞噬。

她应是掩住耳朵的罢?任由这一切朝着任何的方向发展,与她又有甚么关系?她已然回到了这里,纵然曾经这里是她万分想要挣脱的地方,纵然这里曾是她抵死都不愿意继续生活下去的地方。纵然这里,有着她既痛苦的不想面对,却依旧深深牵挂到灵魂最深处的人。然而,这里终是她的家,终是有着她最深的记忆,那埋藏于心,却不愿意面对的情感,那盛开在豆蔻年华,散发着香郁的芬芳,却有着婉若罂粟般最烈毒性的花呵…已然,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它戒不掉的毒,深深陷入而痛不欲生。绿凝已然决定了沉沦了,就在她再次面对永嘉帝的时候,在他那璨若骄阳般的眸光里,在他那若火焰般炽热的情感里。

却为何,在这个时候,又要让她听到这样的一番话来?

现在,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绿凝的意识里,有这样的一个声音在嚷,它让她快一点离开,其实很简单的,只要站起来,然后掩住耳朵,快步离开这里,就可以不用听、不用看,也不用想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了。反正,未来的事情,都统统交给皇兄就好了。他说过的,只要有他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便不用去担心明天,更不用去担心未来。

然而,真的可以不用听,不用看,静静地顺应那应该来的一切么?

绿凝想要站,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便是连动,都动不得的。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全部的知觉都只剩下了听觉,细细聆听着传自外面而来的张康的声音。

那即将开启的秘密之门正缓缓地打开,关于自己未知的一切,关于那个谁也不敢提及、不愿提及的、深埋于地下的秘密,即将被打开了。

“你是说…那个老嬷嬷,曾侍奉过锦太妃?”永嘉帝的黑眸,微微地眯了起来,他向前迈出了半步,牢牢地望住了张康。

“是。”张康点了点头,自永嘉帝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不敢直视,便躬身,颌首说道,“那位老妪有些年岁了,又有些语钝,目光混沌,脑子不甚灵光。见有人去,竟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臣见其样子,似乎有些不足之症,当下便带到一个安全之处,请来个中高人为其观病,原来却果真是她曾被灌了毒药,只叹上天有好生之德,逃出了鬼门关,便隐居于深山之中,不问世事。此老妪体内中的毒虽然没有伤其性命,但终还是因她唯恐行踪暴露,不敢就医,而导致了毒慢慢侵蚀了骨髓,意识渐渐不明起来。臣已然求高人救治于她,纵然无力可将她挽救回天,但至少尚可使其意识渐明。此老妪感激之余,便告诉了臣…当年的一些事情。”

“甚么事情。”

事到如今,永嘉帝已然再难沉稳心性。他的目光有如燃烧的火焰,烧得内心一片焦躁。此时此刻,他一直在寻找、在搜寻的真相终于要大白在眼前,这要他如何能够平静!

而此时的绿凝,亦似乎连心跳都停止了般地,凝神倾听着张康的话。仿佛此刻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张康一个人。他的声音,他即将要说的话,比甚么都重要。

“那老妪说…在锦太妃被关在冷宫之前,其实,早已然被诊出了锦太妃怀有了身孕。”

什么!

一席话说出,竟然使得绿凝的脊背一阵发凉。

锦娘娘竟然在那个时候已然怀有了身孕?犹记当初,自己的母后与父皇的感情并不稳定,父皇素来极少驾临母后的居所,直到后来永嘉帝与自己慢慢地大了,聪明伶俐的两个人甚为讨得父皇欢心,父皇方才来母后宫里多了些。据说,当年父皇最宠爱的,便只有锦娘娘一人。如若当初不是母后率先怀有了身孕,又恰逢锦太妃得罪了先皇太后,被打入冷宫,恐怕母后的凤位,就很难保得住了。而后来蒙上天眷顾,母后这一胎,生下的乃是龙凤胎,龙颜大悦,自此,才将凤位保得住了。

而后来蒙父皇眷恋的锦娘娘,自出了冷宫以来,便一直低眉顺眼,行事十分低调,方才保得她一路平安地升上了锦妃宝座。人人都说,这锦娘娘一生最大的失败之处便在于她命里无子,否则的话,母后想要保住自己的凤位,怕是十分艰难的。

只是,却不知,原来在锦太妃被打入冷宫之前,她便已然有了身孕。这样细细想起,便已然觉得十分蹊跷了。且不说母后与锦娘娘同时身怀有孕,但说锦娘娘一人,若父皇知道他最宠爱的女人有孕在身,又岂会舍得将她打入冷宫?而锦娘娘却又为何只字不提呢?

况且,她一个人默默地守在冷宫之中…后来发生了什么,她的孩子,哪里去了?

而从过去到现在,为何她连提都不曾提过呢?

“那么,锦太妃当年身怀有孕是哪个御医诊出的?那老嬷嬷又是怎么知道的?张爱卿有没有彻查过?”永嘉帝问的,亦是绿凝最为想要知道的,绿凝便愈发地仔细去听了。

“回皇上,臣已然派人细细查过了。当年替锦娘娘把脉的御医在同年已然身患重疾身亡,其家眷似乎并不曾知晓此事,而先前所服侍锦太妃的一干人等,除了那个嬷嬷有幸活下来,其他之人全部不知所踪。”张康一字一句地说着,终顿了一顿,又道,“而锦太妃打入冷宫之后的事情,却又另有一番曲折了。”

119:心碎

“想锦太妃在冷宫之时,已然少有人来服侍。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锦娘娘被打入冷宫之时,先前因受宠而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皇宫嫔妃们,纷纷避之而无不及。且那些先前服侍着她的宫人们均不知所踪,所以据说在冷宫之时,服侍她的,是特别受召进宫而来的北靖侯府的下人,名唤秋妈的。”

秋妈!

绿凝的神色一凛,竟然是秋妈!

无怪乎秋妈这人,通体竟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想来竟是身上埋着如此巨大的秘密。而藏着如此巨大秘密的人,却仍可以这样泰然自若地行事说话,又没有被最后以性命守住这秘密,想来…她绝然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那么说,这其中的原委,只有秋妈一人知晓了?”永嘉帝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地转过身,负手而立。夜风吹起他明黄的龙袍,微微飞扬,而那浓重的眉下,黑亮的眸里变幻游走着复杂的光芒,看不清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与心绪,便是连话语都是极为平稳的。

“除了秋妈,便是锦太妃自己了。”张康如是回答。

永嘉帝淡然沉默下去。

“皇上,您的意思…”张康见永嘉帝不说话,便悄然抬起头来看着永嘉帝。然而在永嘉帝的反应上,张康却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于是他便再次低下头去,兀自想了一会子,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那洛瑾虽然报病在身,但终究是虚实不明。他既不上朝,也不见任何人,难以探出他的真实心意。而那侯府,虽然看似冷清空寂,但实则明里暗里都有人把守,想要潜进去一探究竟,恐也是要费些周折。况且这洛瑾又有兵权在手,那些追随于他的兵士们,虽然在赶赴北疆之时死伤大半,但所剩之军依旧只认洛瑾。而又有些曾追随于洛瑾的旧部,据说近日秘密地与洛瑾走动,想来,这洛瑾还是有暗中操作一些事宜,不容掉以轻心。”

听到这里,绿凝的心动了动。

张康到底在说甚么?难道他的意思,是洛瑾本身已然有了不轨之心不成?

但洛瑾一家几代,均对朝廷忠心耿耿,何曾会有这般的野心!会不会是有心之人故意想要扳倒洛瑾,抑或是,永嘉帝本人已然对有兵权在手的洛瑾起了提防之意?

永嘉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皇上,臣斗胆,实话禀报皇上,这洛瑾乃是万万留不得的。他在朝中的势利不容小觑,若不趁于此时伤了元气之时除掉,只恐日后要生祸端!”张康猛然抬头,目光里阴狠而毒辣,那是嗜血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而他的这番话,也确确实实地令绿凝不寒而栗了。绿凝坐在那里,有如坐在冰上,遍体生寒。果然,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永嘉帝对洛瑾已然动了杀念了,看起来,北靖侯府的这场劫难,已然迫在眉睫,想要扳回这场输赢之局,实在是难如登天!

“然,臣自是不知皇上的意思是如何的。臣以为,若要查身世之事,则必然先不动洛家,只恐待到查清皇上身世之迷后,洛家已然拉拢好了朝中势利,想要扳倒便已然是难上加难了。”张康的话,让永嘉帝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不觉露晓寒,不觉光满,绿凝此刻的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纵然她身为皇族之人,深知皇家的大忌,便是臣子的权势与人脉超出了皇族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而皇权虽然高高在上,无人能敌,但江山易主,皇位易人,又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身为华南王朝的优秀子孙,华南永嘉又如何能够姑息此事?但她的内心深处,却仍是留着一点点的期待,只盼望永嘉帝能够念在与洛瑾君臣一场,念在洛瑾为了捍卫华南王朝的江山,征战沙场数年的份上,网开一面。

要知道,洛瑾那一身的伤呵!交错纵横,哪一个都几乎足以致命,而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难道不是为了继续那一场接一场的轮回,继续他永无止境的征战与杀戮吗?

难道看在这一点上,也不能给他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么?

然而永嘉帝的话,却将绿凝的那线希望彻底地粉碎了。

“朕的事情,便到此为止罢。”永嘉帝没有回头,他站在院中,仰起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淡淡说道,“朕而今便已然是朕了,华南永嘉,华南王朝的永嘉大帝,还能是谁呢?此事到此为止,张爱卿即日起便做好准备搜集洛瑾谋反的证据罢,越快越好,如张爱卿所说,不要拖到他恢复了元气,准备好了对抗朝廷之时,那时,一切便已然迟了。”

“是。”张康应着,便施礼退了下去。

待到他的人影完全消失,顺海方才从角落里闪了出来。这胖太监的圆脸上堆着笑,兀自思量了一下,方才和声笑道:“偏巧绿凝公主而今已然回到了皇上的身边,亦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至此,皇上便可再不用担心天下人的闲言碎语,奴才,可是要恭喜皇上了。”

永嘉帝那本是深沉下去了的黑眸里,这才灼然亮起一抹亮光。那紧抿在一处的唇,亦微微地舒缓下来,向上挑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你这个奴才,倒是甚解朕的心意。”永嘉帝笑着,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继尔又呼出去,道,“纵然那洛瑾战功无数,北靖侯府的一家老小都尚且罪不致死,但为了凝儿,朕必除洛瑾无疑,北靖侯府的一干人等,也必不能逃出干系。自此,京城里便不再有洛氏一族。”

“为了凝儿,必除洛瑾无疑”…

“京城里,再无洛氏一族”…

绿凝的耳边有如惊雷在轰轰作响,击得她全身都禁不住地颤抖起来。手,在袖下紧紧地相攥,紧紧地,令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其痛。

心,在这一刻骤然暴裂,裂成一片片轻薄碎片。细细琐琐,溅在身体里的各个角落,鲜血横流。

第五章 花期终是有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