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默笑得分外愉悦。他最享受的,就是女儿这般依赖、亲近。

下了马车,卫昔昭带着惟帽,步履轻快地跟在父亲左右,两人走在京城繁华的街头。偶尔她会羡慕地看向飞雨、沉星。那两个人手里的冰tang葫芦、马蹄糕等小吃就没断过,吃起来津津有味。她就不行,真敢无所顾忌的当街吃东西,父亲估计会被气得甩手走人的。

“她们会给你把那些东西带回府的。”卫玄默看出女儿心绪,不解地摇头,“也不知有什么吃头。”

卫昔昭失笑,“爹爹自然不明白,这街头的东西最是让人垂涎。”

“那也要少吃。”卫玄默指了指一旁的首饰铺子,“这家的首饰别样的精致,宫里的东西都没有这里的那份清雅,进去看看,选几样你喜欢的。”

“嗯!”

父女二人逛了半晌,卫昔昭觉得真是最开心惬意的事,最喜欢的就是父亲大手一挥命人将东西包起来送到卫府又转身就走人的爽快。要是她自己,难免会计较价钱,怕花费太多招致非议。

卫昔昭精心挑选了几样父亲素日钟爱的字画、小摆设,都是能够安放在书房的东西。

时近黄昏回到府中,真正的满载而归。

走向书房的时候,卫昔昭漫不经心地道:“萧先生去了何处,爹爹晓得么?昔昤这几日都在抱怨又没了良师。”

“还真是不知道。”卫玄默微微蹙眉,“你若有门路,就帮她们再请一位吧,萧先生行踪不定,怕是没时间教导她们了。”

“好,女儿尽力。”卫昔昭到了书房门口止步,转身回了玲珑阁。

冯喜正满面喜色地看着放在厅堂的物件儿,“老爷,这些都摆放在何处?”

卫玄默笑道:“等昔昭得了闲再安排吧。”

正说着话,许氏过来了,进门后屈膝行礼,之后语声柔和地道:“老爷,今日去妾身房里用饭吧?”

卫玄默摇头,“不必了,我累了。”

许氏又道:“那就让妾身服侍您用饭吧?”

卫玄默仍是否定,“不必,府里哪里有过这些规矩。”

许氏含悲带切地问道:“老爷就这样嫌弃妾身么?”

卫玄默漫应了一声:“这是什么话。”

“到底要怎样,老爷才不似如今这般冷落妾身?”许氏毫不犹豫地再次施礼,“还请老爷为妾身指条明路。”

卫玄默沉吟后道:“我钟爱的,你善待;我无意的,你也放弃。你,怕是不能做到吧?”

许氏这才起身,“妾身说的不作数,老爷拭目以待就好。”之后转身,“妾身回去想想,如何能化解与昔昭之间的怨怼。”

卫玄默眉峰轻挑。她今日竟这样聪慧贤淑了,真正的一点即透,怕是许太夫人没少规劝吧?不知这一次她能否与昔昭真正做到和睦。

卫昔昭听杨妈妈说着眼下要为年节准备的大事小情。听完吩咐道:“让两位姨娘、昔晽、昔晴都帮把手,我无法事事兼顾,你分派下去,若有人不愿意帮衬也不勉强,你找勤快能干的妈妈多费心费力就是。”

杨妈妈称是,退下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进门的时候,小姐还是笑盈盈的,坐下之后便又现出了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欢颜都是做给老爷看的,她心里仍是心事太重。

坐到餐桌前用饭之际,许氏竟亲自送来了她亲手做的几道精致素菜。

卫昔昭看着她将菜肴一道道摆在桌上,漠漠问道:“今日又是唱得哪出戏?”

“你是老爷长女,我是府中主母,自当和睦相处,你说是不是?”许氏温言笑道,“我房里若非有客,平日也只有这些素菜,你若是不习惯,我改日学着做荤菜。”

做荤菜还要现学。卫昔昭听出弦外之音,应道:“你若是不喜各房里荤腥太重,我明日就吩咐下去,日日吃素菜,既能行善积德,又能节省开销,何乐不为。实不相瞒,偶尔,我连绝食的心都有。”

许氏闻言一笑,“看看你,末一句就像是个负气的小孩子。这可不像是我心里的你。我如今是一心与你重修旧好也罢,是为老爷也罢,都会处处帮你分担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卫昔昭觉得初见的许氏又活过来了,随她吧,变来变去又如何,在她眼里,终究是出不了什么新招了。

许氏笑着告辞,“我先回房了,年节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我乐得帮衬。”

“多谢。”卫昔昭拿起筷子用饭。

没胃口,食不知味,可还是要吃。

过日子,最需要的是一个没有疾病的身子,其次才能争取想要的那些东西。

随着除夕将至,管家前来向卫昔昭回话卫昔晙在除夕当日会回到府中,而大姨娘和卫昔昀的下落,他还没有找到。

这是让人很不安的事情。那对母女究竟去了何处?究竟来没来京城?

卫昔昭没有想到,自己在短暂的几日之后就得到了她们的下落,听闻到让人震惊的消息同时,还要将卫昔昀迎进府中。自然,这是后话。

腊月二十九,沉星飞雨等人亲手包了饺子,当晚下锅煮了,端给卫昔昭。

卫昔昭享用的时候,心里很是焦虑。

明日就是除夕,意味着开始过年了。季青城若是不来相见,那么短期之内再想见到他就难了。

当晚,她熄了灯却未宽衣歇息,站在窗前,看着大红灯笼的暖光映照在窗纱上。

无意识的等待,而季青城也没有让他空等。

北窗轻响,他跃入室内,在她回首相看时,已到了她近前,展臂环住她身形,“在等我?”

“嗯。”卫昔昭转头继续看着窗子,微微仰起头来,笑得愉悦。碰到他手中的一个画轴,问道,“这是什么?”

“初九是你的生辰,我也许不能过来陪你,就先将礼物带来。”季青城将画轴放在一旁案上,“到那日,你就十四岁了,又长大一岁。”

“这次就算了,不和你计较,以后每年都陪我过,好不好?”

“好。”

卫昔昭抬手扯出颈间吊坠的丝线,取下来,转身帮他戴上,“这吊坠是家父在我出生时就给我戴上的,样式其实是适合男孩子戴的。我将丝线换成了暗色,日后就由你帮我保管。”

“嗯。相聚之日再还给你。”这吊坠带着她的心意,她要把一颗心交给他,跟着他走。他明白。

“你明白就好。”卫昔昭笑着环住他颈子,踮起脚尖,吻了吻他下颚。

他低头抵住她额头,贪恋地吻住她。

所有无法预知的可能发生的坏事,都放下,暂且忽略。说了也无益,不如珍惜这相聚的一刻温暖。

整夜,依偎在窗前,温言软语,亲吻,不知疲惫,了无睡意。

多想把所有的感情挥霍一空,这样日后就不会被思念折磨得太狠;多怕就这样把爱恋挥霍一空,不再爱,还能爱上谁?

儿女情长,让人千般思绪万般无措,没人能够真正做到清醒理智。

过年时,卫昔昭进宫给太后拜年,坐下闲话的时候,听太监说卫昔晽与萧龙渄为什么事起了争执,去了燕王府,两个人打闹了起来。

“你说说,与你是姐妹,性情怎么就这么大的不同?”太后扶额叹息,真不知把卫昔晽许配给萧龙渄是对是错了。可萧龙渄答应随自己回京的一个条件就是要娶卫昔晽,她不能不答应。

卫昔昭话里话外偏袒卫昔晽早已成了习惯,笑着解释道:“臣女那三妹心地单纯,不论何事,想得都太少,太后娘娘日后多加提点,会慢慢变得沉稳的。”

“但愿如此吧。”在太后眼中,卫昔晽这性子,实在是难以对得起王妃的头衔。若是能给萧龙渄找个知书达理的侧妃就好了,也能帮助卫昔晽打理王府上下,不至闹出笑话来可若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怎么办呢?她是真的犯了愁。

之后,卫昔昭想着早日回去询问卫昔晽是为了什么,没有久留,告辞回府。

出了宫门,萧龙淇追了上来,眉眼带笑,“我正要去府上拜访卫夫人,与你同行一程。”

卫昔昭亦是笑着回道:“公主赏脸,是卫府的荣耀。”而心底不可能不生出警觉,发现许氏真的是变得高明起来了,因为自己已猜测不出她要做什么,这在先前,从未有过。

------题外话------

又犯迷糊了,前一章追加字数的时候,忘了在章节名上标明…

第九十一章

含晖阁一如卫府各处,贴着对联、窗花,挂着大红灯笼。

卫昔昭等了些时候,卫昔晽才回来了,脸色有些阴霾。卫昔昭温声询问在宫中听说的是怎么回事。

卫昔晽气呼呼地道:“听说他跑去和人花天酒地,我一时气急,就找去和他理论了。”说着便底气不足地垂下头去,“末了才晓得,是不得不前去敷衍一番。”

“你总这样冲动是万万不可的,如今不比以往,你的一举一动太后都是晓得的。”卫昔昭颇显无奈,“今日之事,太后已经听说了,你再不知收敛,她老人家怕是会后悔给你赐婚的。”

“真的啊?”卫昔晽睁大了眼睛。

“我还能骗你不成?”卫昔昭起身走向门外,“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别人说与不说都是一样。我来只是给你提个醒,如何做还要看你自己。”

卫昔晽欲言又止,觉得她的大姐与以往已有不同。没了以往那份耐心,只是把事情交待清楚而已。

卫昔昭忽然顿足,背对着卫昔晽道:“父亲过几日就要离开京城了。你对父亲还是存了几分挂念的,我就事先告诉你一声别让父亲离开时不放心,什么滋味也没有追悔莫及难受。”之后款步离开。

卫昔晽讶然张了张嘴。大姐和父亲每日聚在一起谈笑、出门,还以为是父亲开解大姐,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大姐是想让父亲安心,想在聚少离多之前多陪陪父亲。难怪,不在父亲面前,大姐便连强颜欢笑的心情都失去了。

去书房的路上,卫昔昭遥遥看向正房。还是疑惑,不知许氏与萧龙淇是谁先找到谁的,她们走得近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么?萧龙淇会不会因为季青城而对自己心生怨恨?

卷入皇室是非,似乎并不是不嫁给皇室中人就能避免的。只是比一世困在皇家稍稍自由一些而已。

到了书房,才知刚刚有客前来,客人是季允鹤。她连忙转身离去。

此时,房中的季允鹤正说道:“多人弹劾你与我私下往来,此时我又登门,怎么不将我逐出府去以正视听?”

卫玄默眼中有笑意,“上奏弹劾的人,要么是不知,要么是故作不知,我去龙城之前,你岂不就是我府上常来常往之人?”

季允鹤也是一笑,“你还记得。”

“还记得。”卫玄默承认之后又叹息,“情愿不记得,情愿都忘了。”

季允鹤亦现出惆怅,“这人世就如大梦一场,若是愁苦不快太多,真不如忘了。”

总算有了一丝人气,卫玄默在心里想着。此次回京,再见到季允鹤,只觉得他整个人没有心魂,没有情绪,对一切都无所谓,甚至生死。季允鹤也好,皇帝也好,相比较而言,也许过的最好的是他卫玄默,那两个人,除了不甘、怨恨,还能有什么?他却不同,至少,还有一份感恩,感激曾经的十年,感激如今有爱女相伴。

“我此次前来,为了什么,你是晓得的吧?”季允鹤问道。

“为了青城。”卫玄默岂会不知,“只是你也不必担心,他定不是池中物,不需我刻意照顾,也能脱颖而出。”

“终究是自己的爱子,想让你手下留情。”季允鹤苦笑,“你练兵的手段狠辣,如今再加上皇上和几位兵部的人的筹谋,那几万个孩子,怕是要置身于人间炼狱。”

“论用兵,你我不相上下,只是你宅心仁厚,我却是漠视旁人生死。”卫玄默从来都觉得,仁厚其实比冷酷更难做到,前者才是真正的强者。

“你知晓我的心意就好。”季允鹤无意久留,“再者,青城也不会领情,不论是你的还是我的好意,他是不会接受的。可不走这一趟,就于心不安。”

“你明白就好。”卫玄默起身相送,“孩子们有他们要走的路,我们不干涉,也不阻挠,便已足够。”

“说的是。”季允鹤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返回玲珑阁的卫昔昭,进了院门就看到了二姨娘。

“大小姐。”二姨娘笑盈盈走上前来。

“二姨娘。”卫昔昭停下脚步,“有话就直说吧。”

“大小姐最近是非太多,妾身看着不忍,就前来提醒一二。”二姨娘笑容转为深沉无际,“原来的侯爷是好,可不论怎样,大小姐还是把心收回来的好。所谓孽缘,便是生来就已注定不可携手一世。大小姐的眼光可以试着转到别处了。”

“我转到何处去?”卫昔昭笑起来,却是冷冽至极,“转到整日想着算计谁害死谁么?二姨娘这建议的确是不错。”

二姨娘面色一僵,随之又漾出愉悦的笑容,“大小姐这样,倒是让妾身想起了先夫人。先夫人在卫府那些年,偶尔便是大小姐方才这样子。”

“二姨娘放心,我比不得我娘。我娘终究还是心软,在这府中,她手上没沾过血腥,而我并不想与她一样。”

“那是自然。”二姨娘相信,因为相信才更开心。

一个女子变得狠戾,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不外乎情殇,太多的人如此,只是做派不同罢了。她开心,是因为卫昔昭如今心中的痛苦。这女孩其实已有了莫大的变化,她的眼底不经意闪现的痛楚、无奈,有心人不难捕捉到。她想,这世间真的是有轮回报应的。柳寒伊做的孽,今日她的女儿终于代她受过了。

敛起思绪,二姨娘继续道:“只是大小姐即便是将不相干的人杀尽了,怕是也不能生出半分愉悦的。妾身若是大小姐,就会追查先夫人的生前事,如此就能明白如今为何情路坎坷了。”

卫昔昭神色漠然,举步走向室内,“我的日子还长得很,急什么。”

想让她情急之下去揭开母亲、父亲当年的事情,想让她使得父亲伤神,甚至想让她惹出天大的祸事。二姨娘想得是不错,却不知三姨娘早已警告过她,她是不会在这种时刻徒惹烦扰的。

也是真的,她的日子还长得很,每一日都那样难以打发。

进到室内,看了看季青城送来的画轴,拿起来又放回去,还是没有打开。既然是生辰礼,就留到生辰之日再看吧。

初四那日午后,久未相见的许乐芊、许乐莹来了府中。

许氏亲自过来请卫昔昭过去,卫昔昭觉得在哪里都是一样,便过去见了见那对姐妹。

看到许乐芊,卫昔昭不由生出几分惊讶。以往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许乐芊已不复存在,此时的她,身形羸弱,面容憔悴,一双丹凤眼写满哀愁。

倒是许乐莹,一如既往的沉稳之中,多了几分喜悦,尤其在看到卫昔昭之后,更是多了几分庆幸。她庆幸自己不是沉浸于儿女情长的人,从而不会有卫昔昭如今的是非不断。

“如今该尊称昔昭郡主了。”许乐芊语声很是干涩缓慢,行礼时亦是显得僵滞,“见过郡主。”

这也是深爱青城的女子。不论以往做派如何,她如今的消瘦憔悴,都是为了他。这是任谁也做不出的假象。卫昔昭因此生出几分同病相怜,勉强一笑,抬手相扶,“快坐吧。”

“多谢郡主。”许乐芊直起身形,待许乐莹施礼之后,才在一旁落座。

许乐莹落座后,看着许乐芊道:“看看你,这大过年的,连一丝笑容都没有,着实让人丧气。那些有的没有的事,你始终不能放下,又是何苦来呢?平白让人笑话。说出去总归是一家人,街头巷尾那些议论好说不好听,你怎么样也该顾着家门啊。”

话其实是说给卫昔昭听的。

卫昔昭闲时和父亲上街头行走,其实早已知道,季青城抗旨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自己自然也在人们的议论之中。有人说是原来的小侯爷与卫府大小姐一往情深矢志不渝,有人则说是两人早已做下为人不齿之事,季青城怕卫昔昭不甘道出实情,才错失做驸马爷的机会。

父女二人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若连这等事也要计较生气,真是不用做人了,直接一根绳吊死算了。

此时却没想到,许乐莹这个素来谨言慎行的,竟在这时候说出这番话。

第一个斥责许乐莹的竟是许氏:“你也晓得是过年,说这些做什么?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互扶持。从何时起,你竟也变成了乱嚼舌根的人了?!”语气很是凌厉。她可不是让这姐妹两个过来给自己添乱的,龙城那些是非,她是如何也不会再眼看着发生了。

许乐芊反应不似以往,慢了半拍,话却是一针见血:“我让人笑话,你又比我好了多少?我再不济,也不是朝三暮四,见了身份尊贵的就谄媚逢迎之人。”

姑侄两个一番话,使得许乐莹无言以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样一来,就没卫昔昭什么事了,只当做没听到就好。

许氏很快岔开话题:“她们带来了几样东西,昔昭,你看看。”随后吩咐鸳鸯将东西送到卫昔昭面前。

卫昔昭也乐得如此,点了点头,敷衍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许乐芊、许乐莹没有久坐,一个是不似卫昔昭那样还有力气应付这些场面事,一个是一开始便受了挤兑,觉得下不来台。

许氏的目的只是把卫昔昭请到正房坐上这片刻,目的达到,自然也不挽留两个侄女。

之后,卫玄默命冯喜唤卫昔昭到后花园。

卫昔昭去了之后,才知父亲将花园一片空旷之地用栅栏围了起来。

此时,卫玄默正骑马在场内闲闲游走,看到卫昔昭,下了马,走到她面前,笑道:“是近日才听说你身边有个身手不错的丫鬟,想来她是懂得骑术的。你平日无事,就来此处消磨时间,这也是能强身健体之事。”

不过是怕她闷出病来,想让她学骑马之余,身子也能好一些。卫昔昭漾出甜美的笑容,“女儿一定会用心学的。”

卫玄默爽朗一笑,“可不要敷衍我,等我得了闲,是要带你出府策马游玩的。”

“真的?那太好了。”卫昔昭看了看场内那匹高头大马,还是有所抵触,“爹爹,这样的骏马,女儿怕是镇不住吧?”

卫玄默哈哈大笑,携了她的手,往回走去,“正在给你寻找性子温驯的小马,等些时日再学。这时天还冷,不急。”

“嗯!”卫昔昭乖巧点头,之后侧头,郑重问道,“爹爹是不是就要出门了?”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告知她,她的父亲,从来是把事情无声的做完,说与不说,全看别人问不问。

“初六就要离府。”卫玄默现出几分不舍,如今是他正享受女儿承欢膝下的好光景,怎么会毫无牵绊,只是很快又轻松笑道,“你放心,三五个月就能回来一趟,且不会面临危难。”

父亲的危难,是在收复西域、征战开始的时候,眼下要日日受苦的是青城。卫昔昭垂眼看着脚下,“那还好,爹爹回来的时候,我大概就学会骑马了。”

“不是学会,是精通骑术。”卫玄默笑道,“学会只需几日。”

卫昔昭嗔道:“爹爹莫不是把女儿当成您了?女儿哪里会有那么快就懂得其中精髓?”

卫玄默不由再次失笑。

初五,一大早,太后就罕见地快步走入养心殿,不等萧晨逸起身见礼,就沉声问道:“晨述来找过你了?是为了什么事?你把她安排到何处去了?”

“母后还需问么?”萧晨逸面色中的震怒还未完全敛去,强压着不悦道,“卫玄默去何处,她自然也要去何处,甚至…甚至以死相逼!”

太后这才看到龙书案上的尚方宝剑。

“若不答应,她要么自尽,要么杀了我,母后若是我,又能如何?”萧晨逸将尚方宝剑拿起,递向太后,“母后若是痛恨,大可以再将此剑架在我肩上。”

太后凝眸细看,见萧晨逸颈间有一道血痕。这些年来,有谁敢这样对待他的儿子?也只有她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萧晨述。

“我痛恨的,她却执意追随,即便那人是丧偶之人,即便那人又娶了许家女,她仍是死心不改!”萧晨逸面色沉冷,“这便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若没有你当年做下的那些事,她怎么会到龙城一探究竟,又怎么会对卫玄默生出情愫?”太后说着,眼角微湿,“你能怪谁?正如哀家,又能怪谁?!”

萧晨逸手中剑落在龙书案上,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去往龙城的女子,死的那个女子,是你挚爱,亦是她的闺中密友啊!”太后语气沉痛至极,“失去挚友,于你也许无关轻重,可对于晨述却是不同。你不能怪她!”

“无关轻重…”萧晨逸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些年的孤寂,无关轻重么?

“罢了,生死都是她的命。”太后转身,“哀家方才的话说的重了,皇上不要放在心里。”

第一次,萧晨逸觉得太后苍老了,即便依然发如墨、身如柳,保养得再好,在此时也敌不过对女儿的担忧、对儿子的无奈。

悲痛,将她压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