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昔昭如今和许氏还是能说几句体己话的,便如实道:“我整日留在季府,他们才会不高兴。每日相看生厌,还不如回娘家来。”

许氏便问道:“青城对你还好吧?”

卫昔昭点头,“他待我很好,您放心。”

“为着青城,你尽力周旋一二。”许氏打趣道,“你若想让谁喜欢或是恨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卫昔昭无所谓的摇头,“那可不是我尽力就能讨得人喜欢的事。”

许氏不由失笑,“原来以为你最是八面玲珑,怎么成了家倒开始使性子了?”

“所以如今想想,还是娘家最好。”卫昔昭慵懒地倒在许氏身侧,笑,“您就别劝诫我了,让我好好在您这儿睡上一觉。”

“好好好。”许氏没奈何地戳了戳卫昔昭的额头,“我这辈子,不论好话歹话,你总是不肯听的。”之后命人取来一条锦被,给卫昔昭盖上,“春日人是容易乏,睡吧。”

卫昔昭睡着之后,卫昔昤过来了,蹑手蹑脚地上了大炕,看着卫昔昭直笑,轻声道:“回娘家来总是睡觉,不知情的还以为季府把大姐累坏了呢。”

许氏也笑,“说的不就是么。”

之后卫昔昤趴在一旁,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卫昔昭。

许氏偶尔看看她们。姐妹两个的容颜并不相像,昔昤是容颜俏丽的孩子,眼神活泼灵动,笑容甜美,也是个美人胚子。

她的时日,就是要等着眼前的孩子们成家开枝散叶,等着卫玄默和自己逐年老去,从而愈发平静,不会再争什么。

其实,已经老了。

她无声地叹息。

不由又想起卫昔晧来。只有卫昔晧的婚事办完,她的责任才算是告一段落。可那孩子无心婚事,如今是如何也不肯娶妻,也不知是真的无心于此,还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再看了卫昔昭一眼许氏其实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觉得卫昔昭似乎根本无心将季府的日子过得美满祥和。之后又笑自己平白胡思乱想,有卫玄默在,又有谁敢委屈了昔昭?她就算是无心好好过日子,季府怕是也只得忍着受着。

卫昔昭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之后才开始忙碌正经事,亲自看了看卫昔晴的嫁妆,做到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可以添些什么,一一记下。卫昔晴这些时日都闷在房里做绣活,卫昔昭也便没有去打扰,径自回了季府。

走进太夫人院中,卫昔昭就听到了瑜哥儿含悲带切的啼哭声,心头一紧,脚步随之加快。飞雨听着,也是脸色一变。

留在外面的丫鬟婆子想先进门通禀,被卫昔昭冷冽地目光吓住了,犹豫着没敢进去。

西次间内,太夫人坐在炕桌一侧,另一侧躺着季青坤。三夫人就笑吟吟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

瑜哥儿和瑞哥儿都在季青坤身边,只是瑜哥儿不知怎么倒在了炕上,此时正被瑞哥儿按着头抓挠拍打着。

怪不得瑜哥儿会哭成这个样子!

卫昔昭探身过去。

三夫人脸色便紧张起来。

卫昔昭只是柔声哄着瑞哥儿,将他抱到一旁去,随后将瑜哥儿抱起来,交给飞雨。

三夫人脸色一缓,出声道:“你看看,孩子在一起…”

卫昔昭一面查看瑜哥儿脸上的抓痕,一面冷声问道:“你的孩子欺负人,好看么?”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三夫人连连摆着手,又别有深意地扯扯嘴角,“孩子在一起玩儿,难免会嬉笑打闹,我们瑞哥儿淘气一些,就占些便宜,而瑜哥儿乖巧一些,今日就吃亏了。”

“哼,正是这个理。”季青坤冷笑着附和。

太夫人没说话,只是喝茶。

“这样说来,倒是三弟妹教子有方了?”卫昔昭笑容转为明媚,“今日幸亏被我撞见了,否则,瑜哥儿日后怕是少不了要吃乖巧的亏。”

“依我说啊,大嫂你将瑜哥儿带在身边便是不妥当总归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也就不知该如何管教。我若是你啊,还是早些忙着给将军开枝散叶才是正经,如今这样,养着皇家的孩子,你又不曾怀上身孕,还不允许将军纳妾,你不要脸面,旁人总是…”

重重的耳光的声响,三夫人的失声喊叫,使得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太夫人过了片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喉间一哽,被茶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夫人抬手擦了擦唇角淌下的鲜血,委屈地哭了起来。

“你也说得出要脸面的话?”卫昔昭语声沉冷,面上却还带着和煦的笑,“要脸面便是帮孩子欺负旁人?”她可不相信方才一幕是瑜哥儿自己无故摔倒在大炕上的。

太夫人一面咳嗽一面恨声道:“你、你连你三弟妹都打,这、这季府是装不下你了!”

季青坤铁青着脸,碍于飞雨在近前,没敢说什么。

“太夫人息怒,儿媳只是让三弟妹明白,子债母还亦是人之常情。”卫昔昭无辜地笑着屈膝行礼,“儿媳还有事,先行回房。”

太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是无力地拍打着炕桌。

卫昔昭从容转身时道:“先帝虽然已经驾崩,可册封我的公主衔还在,新帝也是提过的。我在府中惩戒一两个人,不算过分吧?”之后左手揉了揉右手,打人这种事,她还真是做不来,手心此刻都发麻了。

此言一出,房内三个人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出了房门,卫昔昭命人找来乳娘,回房的路上问道:“怎么回事?国公爷呢?你方才又去了哪里?”

“国公爷的书房丢失了几册书籍、几副字画,国公爷过去看了。奴婢…”乳娘垂下了头,“奴婢自来都不能进太夫人房里的。”

卫昔昭沉了片刻,又释然一笑,“如此倒也好,日后瑜哥儿也不需再去那边了。最不济,孩子到何处我跟到何处。”之后将瑜哥儿接过去,笑着吻了吻他面颊。

并没将打的三夫人那一巴掌放在心上。

飞雨在一旁苦笑不迭。照这样下去,为了瑜哥儿,夫人是不是要将府里的人得罪尽了才算个尽头?

“这还是皇上的子嗣,他们就敢这样对待。日后正房有了孩子,岂不是要日日防备着被他们打骂?我身边的孩子,谁也别想欺负。”

卫昔昭似是不经意地说完,飞雨也就不再纠结到底妥不妥当了。这样撕破了脸,其实并无坏处。

卫昔昭心里的气出了,回房后就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忙着和飞雨一起查看瑜哥儿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处,被抓挠的红肿的地方细心地涂了药。

卫昔昭可以若无其事,季青城却是不能,一进府门,就被太夫人房里的婆子拦住了,被请了过去。

进门时恰逢季允鹤出门。

季允鹤颔首一笑,“方才我一刻不在房里,瑜哥儿就哭闹了起来。此时已被昔昭带回去了,我也就出门会友了。”

父亲是悠闲自在的神色,是本就没什么事,还是有事也没跟他说?季青城满腹狐疑地进到房里。

太夫人和季青坤夫妇皆是强笑着和他说了几句话。

等季允鹤走出院门后,太夫人的脸立时垮了下去,唉声叹气,扶额片刻,竟落下泪来。

三夫人索性哭出了声。

季青城看得匪夷所思,不知她们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有什么事,和父亲说不也是一个理么?为何偏偏要瞒着父亲,只和自己这样?

“你爹近日难得留在府中,有什么事我都不想惹得他心烦。”太夫人无意中给了季青城答案,随后又擦了一把泪,道,“如今你是一家之主,你倒说说,我究竟是该把昔昭当做公主敬着、供着,还是当做儿媳一般对待?”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季青城不是愿意打哑谜的性子。

太夫人便一面掉泪一面将三夫人挨打的事说了,末了道,“青坤不懂事,你们夫妻二人打也就打了,我心里再不是滋味,也忍了。可是昔昭今日打你三弟妹算是怎么回事?她就算不看在一家人的情面上,也该看着工部尚书的脸面吧你三弟妹难道是没有娘家的人不成?不过是不如她那般每日往娘家跑罢了。”

季青城沉吟半晌,道:“事关瑜哥儿,昔昭的火气难免会大一些。”

三夫人则泣道:“是、是我的错。我不似大嫂那般精明练达,近来照顾孩子、服侍三爷总是有心无力,照应不过来,便总出差错。娘就别为了我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季青坤在一旁附和道:“是,大哥不需多想,都是我们不争气,只会惹得你心烦。”

夫妻二人这样一说,就算是有错,旁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季青城很头疼,想先回去问问卫昔昭,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却在此时接话,对三夫人道:“你若是觉得忙不过来,纳一房妾室不就行了么?多个人帮你打理房里的事,还会出什么岔子么?”

“儿媳提过几次了。”三夫人委屈而又哀怨地道,“可是…可是三爷惦记的人,哪里是我敢提的?”

“哦?是什么人?”太夫人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季青城懒得听这些事情,就要起身告辞。

三夫人却在此时将话说了出来,“三爷惦记的,都是大嫂的陪嫁丫鬟,先是飞雨,如今是风岚。娘您说说,我哪里敢和大嫂开口啊。”

季青城心内失笑。实在不知道三弟妹怎么会怕昔昭怕成了这个样子。

季青坤此时只是低着头笑了笑,很是不安的样子。

“我看,不如这样吧。”太夫人目光柔和地看向季青城,“不管怎么说,昔昭今日的火气是太大了些,再怎么样,也不该出手伤人的。好在你三弟妹体谅她的不易,不追究,可这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总得让你三弟妹心里好过一些。丫鬟抬为妾室,也是脸上有光的事,你就做主将风岚那丫鬟给了青坤吧。”

“若是那样,我自是感激不尽。”三夫人笑了一下,随即就蹙了蹙眉。

太夫人便有些心疼地道:“你看看,嘴角都出血了,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回房后记着上药。”

季青坤此时则是挪了挪步子,动作分外缓慢地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咬了咬牙,才没有站起身。是旧伤还未痊愈之故。

被打的、吃亏的、委曲求全的,这段日子都是三房。

青坤再不懂事,也是儿时一起长大的兄弟,那般责罚,心里又如何能毫不在意?

太夫人又加了一句,“青城,这件事就算我求你了可好?你也体谅体谅我这做婆婆的不易之处,行不行?”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季青城没法子再沉默了,点了点头,起身道:“总归是昔昭的陪嫁丫鬟,我去看看她怎么说。”

“急什么。”太夫人呵呵笑道,“等一会儿昔昭就过来了,到时候我跟她说说不就行了?你且坐着,尝尝我房里的新茶。”

季青城也不好坚持,便留下来喝茶。

卫昔昭换了家常衣饰,要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太夫人房里的两名婆子过来了,进门便笑道:“给夫人道喜了!给风岚姑娘道喜了!”

卫昔昭预感很不好,问道:“何喜之有?”

“夫人竟还不知道?”一名婆子故作讶然,随后顿悟,“也难怪,太夫人方才与将军说了此事,将军已经答应了,却还来不及回来跟夫人说起。倒是奴婢们心急,不管不顾地就过来道喜了。”

卫昔昭回身坐在三围罗汉床上,脸色一沉,“你们可不就是太心急了,给我滚!”

两名婆子似是早已料到她这反应,一刻也不耽误,应声便小跑着走了。也实在是怕因此而挨顿板子。回到太夫人那里,自然是虚张声势地说了在正房的见闻,让人一听,都以为卫昔昭已经大动肝火。

太夫人又是极为烦恼的样子,对季青城苦笑道:“既是如此,你便回房看看吧,劝劝昔昭,她若实在是不情愿,这事情…就算了吧。我这张老脸又算得什么?哪里比得上堂堂公主的脸面。”

话说得让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可季青城也只得先回房去看卫昔昭,起身道:“我回去问问,也许另有隐情,娘不必烦恼。”

此时,风岚正跪在卫昔昭面前,泣道:“夫人不必为难,大不了…大不了奴婢落发为尼。三爷那种人,夫人不喜,奴婢也是打死都不肯跟的。”

卫昔昭深吸一口气,笑着将风岚扶起,“傻丫头,乱说什么呢?你已经是定下亲事的人了,任谁都不能半路将你抢走。若不是去年你为着沉星才走不久,早已出嫁了。说到底,是我耽误了你。你不必怕,这件事有我呢。”

风岚闻言却哭得更凶了,“可奴婢怎么能害得…害得夫人与将军生了嫌隙呢?”

“若总有这种事,早晚还不是一样么?”卫昔昭示意飞雨将风岚送回房里,“你先回房等说法,听话。”

风岚知道此时也只有听夫人的话,低声称是,退出。

季青城回来,入目的是妻子凛冽的目光。他尴尬一笑,稀里糊涂地便犯了错,和谁说理去?到底是妻子反应太过激烈,还是自己被母亲及三弟夫妇算计了?他一时分不清楚。

“谁让你轻易就答应了风岚的事?你怎么就不问过我再做答复?”卫昔昭的语声缓慢而冰冷。

季青城没有出声,只是转身从乳娘手里接过瑜哥儿,看到孩子脸上的抓痕,明白了**分。昔昭从来不是性情鲁莽冲动之人,若非事出有因,她没道理会做出格的事。

卫昔昭又道:“风岚已与府中小厮订了亲,去年冬日她因为感念着沉星在世时对她的好,才执意留下,要多服侍我一两年可如今,你就让我这样回报她么?”

季青城此时已经明白,是自己一时的大意惹出了祸,致歉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他一生至此,也很少认错赔不是,此刻又有下人在房中,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卫昔昭看着他,也有些头疼了,语声转为无力:“你怎么想的,不妨与我直说,也让我心里有个数。”

“你这样吧”季青城迅速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你去和三弟妹说说话,把打她的事折过去,三弟纳妾之事,也就算了,只当我们不曾提及。”

“他们夫妻两个再加上太夫人,把瑜哥儿当个玩物一般,让瑞哥儿由着性子胡闹,还要我去找她?”卫昔昭意外地看着他,目光显露出心底的失望,“而风岚本就是订了亲的人,府里的人谁不知晓?三爷惦记着一脚迈进别人家门槛的人,本就是他的不对,凭什么要我让他一步?”

“这家务事…”季青城烦躁地看了看屏息凝神的下人,“你们下去。”

下人们各自退出。

季青城这才继续道:“这家务事,又何必非要分出个对错?我明白就是了,日后事事多想想再做决定,不就可以了?”

“不可以,一事归一事。”卫昔昭毫无退让之意,“你去回了太夫人,要么我去。”

“这又何苦呢?”季青城把玩着瑜哥儿的小手,多希望孩子现在会说话,能帮他劝劝她,之后试图平息她的火气,“丫鬟抬为妾室,其实也是有脸面的事,娘也好,三弟和三弟妹也好,并非歹意。”

卫昔昭讶然之下,冷笑出声,“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倒和我说说,你看中哪个丫鬟了?想给哪个丫鬟脸面?”

季青城暗呼一声糟。火气没平息,反倒真正被他点燃了。随即忙笑道:“我怎么会有那份心思,什么样的人,也不及你的美貌。”

“哦,原来是还没遇到你觉得更美的女子。”卫昔昭的笑容更冷。

季青城蹙眉,“你又何苦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

“谁又有闲心理会你。”卫昔昭忍着气,站起身,“还是说眼下的事,是你去还是我去?”

“明日再去。”季青城还没做过这种朝令夕改的事,便想着晚一些再解决。

“明日?那今日我的丫鬟该怎么过?再有人给她来道喜的话,我是要用银子还是用皮鞭打赏?”

“昔昭,你是一定要与我争吵么?”从来也不觉得她是性子急躁、不通情达理之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已经说了会去回掉,怎么就争这一时半刻的光景?季青城也有些烦躁了。

“这就不是能够拖延的事情!”卫昔昭一时间无从与他解释内宅诸事也是刻不容缓的,只能言简意赅地道,“你拖延一夜,说不定明日就有人说风岚已经是三爷的人了内宅的流言蜚语也是能害死人的。更何况,此事分明是有心人刻意为之,就更不能等。”

是有人故意要打她身边人的主意,也是有人故意要让他们夫妻二人生出嫌隙,明知这些事,还是要上当要在明明知情的情况下让人看笑话,因为没办法。她不能为了夫妻之间美满就弃身边人于不顾。

“有心人”季青城忍耐也有限度,火气一再被激发,声音也沉了下去,“你说的有心人,也是我至亲。昔昭,你能不能够,把季府当成你的家?所谓家,不是你我,不是只有你我身边的下人,还有旁人,还有我的父母、兄弟。”

卫昔昭却不肯直面回答,只是微眯了眸子问道:“那你究竟去是不去?”

“过两日再去。”季青城说完,缓缓呼出一口气。

明日变成了过两日卫昔昭挑了挑眉,“那你索性就别去了。我也不求你了,先将我的丫鬟嫁出去再说。”

季青城疑惑地看向她。这是什么意思?

卫昔昭走到他近前,要抱瑜哥儿走,“等风岚出嫁之前,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已到今日,未免再出这类事,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身边的人,谁也别想打她们的主意。谁想让她们过得不如意,就是和我卫昔昭过不去。我或许什么都不能做,可我能带她们离开这种所在。”

伤害过昔晽的人,谁也别想过得安稳。谁曾伤害过昔晽,就是我萧龙渄的仇人。我能做的不多,只能让他们生不如死,而已这是萧龙渄前几日与他闲谈时说过的话,竟与此时昔昭的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语气,是完全一样的。

那时他在想的是,如何能泯灭这位新帝心头的仇恨。

萧龙渄满腔仇恨,至少还有目标,知道他能报复谁。

可是昔昭呢?为了她身边的人,她能带她们离开这种所在岂非就是能带着她们离开他?

这也是因为日积月累的仇恨么?

那么她恨的是谁?

是这万丈红尘、俗世沧桑么?

那么,岂不是太苦?

季青城心念转动的时候,手已不自觉地抬起,拦下了卫昔昭伸向瑜哥儿的双手,嘴里也无意识地道:“带着下人走也算了,还要带着瑜哥儿走?”心内清醒过来的时候,顿觉失言。这不就意味着同意她走么?

卫昔昭也不和他理论,转身便要走人。

季青城连忙又拉住她衣袖,笑,“你先坐下来,我们说说此事。”

卫昔昭报以冷眼。

此时,便有三房的两名丫鬟过来了,说是请卫昔昭给风岚选个日子。

这是三房故意火上浇油。

卫昔昭对着两名丫鬟笑得分外明媚,“正好,我先给你们选个好日子吧将军方才说了,很是中意你们两个,要将你们收进正房呢。”

两名丫鬟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惊讶、不安、羞涩、欣喜齐齐写在了脸上。

“胡闹!”季青城真的寒了脸,吩咐两名丫鬟,“退下!”

卫昔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满脸戏谑的笑。

“一桩事还没个说法,你便又自作主张,平日你便是这般打理府中事宜的么?”季青城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

“谁叫你干涉内宅的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你都不晓得么?”卫昔昭敛起笑意,转身向外,“孩子你喜欢,交给你就是了。我打理府中只会自作主张,出去图个自在便是。”之后唤飞雨、风岚,“随我出去逛逛。”

甩手不管了。

眼看天色已经昏黑,也不知她要去何处闲逛。季青城有心追出去阻拦,瑜哥儿却因为看到卫昔昭出去而大哭了起来,季青城找来乳娘安抚瑜哥儿,再出门的时候,得知卫昔昭已经到了前院径自骑马离府了。

这样的一府主母、儿媳,任是什么样的人家,怕是也要叹为观止。

季青城又命人去请萧龙泽,得到的回复是萧龙泽也随着夫人走了。

全乱了。

她这一股子火气,来的实在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