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从王妃的口中得知药方是王爷特意为她讨来的,但亲耳听到王爷承认,感觉还是不同,更加甜蜜更加感动,吴丽绢绯色染颊,轻声地道:“妾身谢过王爷。”

摄政王微微一笑,如春风扑面,拉着吴丽绢坐到自己身边,柔声道:“绢儿怀胎辛苦,本王要多谢绢儿才是。”

摄政王有意放下身段,吴丽绢又刻意讨好,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会子话,摄政王便道:“让厨房送膳食到水风景来吧。”竟是要留宿在水风景。

吴丽绢心中一喜,随即又忧,她如今身怀六甲,如何能服侍王爷,可是要她将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她也不愿意,迟疑了一歇,抬眸看到师嬷嬷暗示的眼神,便下定了决心,柔声道:“王爷在此歇息,是妾身的福气,只是妾身如今多有不便,不能服侍王爷,不如今晚让妾身的陪嫁丫头喜儿来服侍王爷如何?”

喜儿听得小脸一白,忙垂下头看着脚尖。

摄政王微微一怔,随即便失笑道:“你多虑了。本王只是想陪你用晚膳,一会儿还要去书房。”

吴丽绢和喜儿都暗松了一口气,吴丽绢忽尔想到惟芳长公主等人,忙向王爷说明,府中来了客人。听说是这几人后,摄政王便笑道:“那就让她们一同用膳吧。”

于是在花园子里看着天色不早,正欣喜着可以告辞的俞筱晚,又被人请到了水风景来,水风景的偏厅里只有一张大圆桌,这回不但要与君逸之和君之勉同桌,还多了一位俊朗出尘的摄政王,别提有多别扭了。

厨房才将膳食送来,张侧妃便带着儿子赶来,撅着小嘴娇嗔地道:“府中来了客人,王爷也不告知妾身一下,晚儿也是妾身的表妹呢。”

摄政王便笑道:“正要差人去唤你。”

张君瑶立即笑开了颜,与长公主和二位君公子见了礼,依次在圆桌上坐下。摄政王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惟芳长公主、君之勉、君逸之,右手边是张君瑶、吴丽绢、俞筱晚,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座位,可是也等于是君逸之与俞筱晚同坐了。

君逸之对这样的坐次安排无比满意,嘴里就跟抹了蜜似的,待摄政王开了箸,便举杯向王爷和吴庶妃道:“皇叔,小侄祝你和小婶子再得麟儿。”

摄政王听着高兴,端起酒杯一饮,吴丽绢不能饮酒,便用茶杯回敬。

张君瑶听得眼角抽了抽,娇嗔地瞪了君逸之一眼,“君二公子好没道理,你既然称吴妹妹为小婶子,为何从未听你叫我一声小婶子?”

话说小婶子这样的称呼,并非正式的称谓,是君逸之爱叫便叫,不爱叫谁也不能强迫他。若是别的人,的确是不好厚此薄彼,叫了吴庶妃,就会叫张侧妃,可惜君逸之不是别的人,他可不会在意旁人怎么想,只是痞笑道:“张侧妃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怕皇叔吃醋呢。”

张君瑶立时一惊,急头白脸地向王爷道:“王爷,妾身…”

摄政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解释,笑斥了君逸之一句,“没个正经,本王的内眷也敢笑话,快吃你的。”

君逸之嬉皮笑脸地伸筷子夹了一样菜,放在惟芳长公主的碗里,笑道:“这道糖醋子骨十分爽口,小姑姑尝尝。”

惟芳长公主,笑着品尝了,点了点头赞好。张君瑶在一旁看得暗掐衣袖,好你个君逸之,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君逸之又挨个儿给几位女誉夹了菜,从他嘴里都能说出个名堂来,最后轮到俞筱晚,俞筱晚心里一惊,大庭广众的,这般可不妥,忙垂着头瞪了他一眼,你敢夹给我试试看。

君逸之收到警告,却不在意,笑嘻嘻地道:“原本跟俞小姐不是亲戚,为你夹菜是为不妥,不过漏了你去,皇叔也会说我不待客不周。”边说边夹了一筷鹿血闷栗子,带着点讨好地道:“鹿血最是补气血,吃了手足不寒。

俞筱晚只得低着头小声道谢。刚把那几粒栗子吃下,碗中又多了一筷云雾烧鸭,就听得君之勉道:“云雾滋阴,女子吃了好。”

君逸之不能管君之勉的事,俞筱晚又是他的未婚妻,他连帮着拒绝的立场都没有,便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目光凉嗖嗖的,俞筱晚几乎要将头韩进碗里去了,蚊子哼哼似的道了谢,火速解决了这团云雾。

惟芳长公主嘿嘿地笑,“看不出之勉也你会帮人夹菜啊。”

君之勉也没漏了旁人,学着君逸之的为每位女眷都布了菜,才淡淡地道:“一枝独秀不是春,总不能老让逸之抢了你们的目光。”

摄政王则只是淡淡地瞟了二君一眼,便将目光放在吴庶妃的身上,虽没有亲自夹菜,却也时常指点侍宴的宫女,将某某菜给吴丽绢。张君瑶便撒娇也要,摄政王宠溺地笑笑,同样也让人布菜给她。

晚膳在一团和气中落幕,众人又坐到稍间里用茶。

张君瑶记恨君逸之不叫她小婶子一事,待众人坐下后,便让宫女捧了两个托盘,送到君逸之和君之勉面前,托盘里放着两块赤金镶上品翡翠的腰扣,款式不同,不过翡翠的大小却是差不多。

“不知道皇侄们喜欢什么,只好送些俗气的阿堵物,皇侄们留着玩吧。”张君瑶说得轻描淡写,又扭头看向摄政王,“王爷,您上回赐的腰扣,妾身这就转送了出去,您不会怪妾身吧?”

这腰扣原是要赏给张君瑶的两位嫡亲兄弟的。

摄政王只是淡淡一笑,“随你喜欢。”

他这般说了,并没指出张君瑶称二君为皇侄有何不妥,二君便不好推辞,皆收入怀中,向张君瑶拱了拱手表示谢意。张君瑶满心得意,朝着吴丽绢微微抬了抬下巴,矜持地笑着点了下头,吴丽绢只作没看见,亲手给王爷奉茶,张君瑶也没多作纠缠,却让乳娘将麒儿抱给王爷,分了王爷的心神。

女人之间的过招,往往在不经意间开始,又在一瞬间结束。

俞筱晚已经不想再留下,坐在一旁远距离看了会子小宝宝之后,便乘王爷心情好,告罪回府。

摄政王也没多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漫声道:“绢儿时常觉得闷,你有空多过来陪陪她吧。”

俞筱晚连忙应下,君逸之也乘机长揖道:“小侄与小姑姑也打算告辞了,正好一同送了俞小姐回府。”

摄政王点了点头,三人便结伴往退出。君之勉也起身要告辞,摄政王却留了他下来,“一会儿我要问问你南城的事,你且留下。”

君之勉只好又坐回去,君逸之心中得意,回头挑衅地瞟了君之勉一眼。他正走到屏风处,要拐弯绕过屏风的。这一回头,眼睛自然看不到前方,屏风前方,正立着一对及胸高的大瓶,还插着几支新春的桃花,若不注意,怕绊倒了瓷瓶。

俞筱晚走在另一边,虽然看到了他的险情,却来不及阻止,惟芳长公主手快地拦了他一下,君逸之却忽觉眼前闪过一物,下意识地往旁一闪,反倒还正撞了上去。瓷瓶猛地一斜,还好君逸之和惟芳长公主眼疾手快,两人合手扶住,不然这瓷瓶滑不留手,很难由一人扶住。

俞筱晚也轻讶一声,几步走过去帮忙,待瓷瓶扶正,她耳尖地听到了一点某物滑动的声音,便好奇地问上前来请罪的宫女道:“这瓶里装了什么?

宫女摇了摇头,“就只是插了花,若是无花的季节,只呈着瓶儿的。”

这样高大的装饰用瓷瓶,釉色绚丽、花纹精美,的确是不需要插什么花儿,里面就更不用放什么东西了。俞筱晚明明听到了声儿,又一直觉得吴丽绢的胎象有问题,自是不会庭,在惟芳长公主和君逸之不解的目光之下,她踮着脚伸头往瓶内看。

她如今身量还不是很高,君逸之见她看得艰难,便好意将瓷瓶扶倒,“这样能看见吗?”

俞筱晚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瓶底,里面竟有两三颗黑色的小丸…她目光一厉,“里面有东西。”

君逸之顺着她的手指,也发觉了,便着人将小丸取出来。

小丸只有绿豆大小,也象绿豆那般坚硬,在瓶底滚动时,才会发出轻微的声音,若不是站得近,还真难听见。

俞筱晚将小丸放在鼻下闻了闻,目光微变,又用指甲抠下一点,放在舌尖轻尝,顿时变了脸色,立时提裙回到稍间,向摄政王福了福道:“王爷,屏风处的花瓶里,有些催产的药丸。”说着双手呈上小丸。

难怪,没有发觉吴丽绢中毒,却胎象不移民,原来是被催产了。

里面的人早就听到了屏风处的动静,摄政王眸光连闪,从她掌心里捏起来看了看,沉声道:“传侍卫,将水风景的下人全数看押,再传太医来验药

这般一来,俞筱晚等人便不好走了,退到一旁。她偷偷看了张君瑶一眼,张君瑶的脸皮有些发紧,倒也没露出多少怯意,只是回头跟兰嬷嬷道:“嬷嬷跟乳娘带公子先回屋吧。”

兰嬷嬷忙福了福道:“侧妃请宽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公子。”

忽然说句“请宽心”,俞筱晚直觉这两人是在打商量,便轻柔地道:“还请嬷嬷留步,也请侧妃静心,待审问过后,再送小公子回屋吧。”

张君瑶冷着脸道:“晚儿,我倒不知这摄政王府,你也可以多嘴了。”

君逸之懒洋洋地笑道,“张侧妃,莫生气,我想俞小姐是一番好意。这小丸既是俞小姐发觉的,她自然还要帮着皇叔查一查谁人身上还有,你这么急着送人走,日后若是落个嫌疑,岂非不美?”

张君瑶脸色僵了僵,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再悄看摄政王的脸色,只见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小丸,不言不笑,她便不敢开口了。

83.外人所为

执有王爷的腰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王府长史许如林就带着六名头等护卫、一队亲兵直入内院,请王爷示下。

摄政王简单地将事情交待了一下,护卫们便带着亲兵在水风景中搜索,另派了一队亲兵将王府内闱中的各院看管起来,没有王爷的口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水风景中的所有人都被集中起来,丫头、婆子们站在院中,由亲兵看管着,摄政王和吴丽绢、张君瑶坐在长榻上,兰嬷嬷和乳娘抱着小公子站在张君瑶的身后。惟芳长公主和二君、俞筱晚等几人,则没再谨守男女大防,坐在一处,等待亲兵们搜查的结果。

君逸之终于逮到机会可以跟俞筱晚说话,悄悄地偏了头,小声道:“莫怕,说你知道的就成了。”

俞筱晚点了点头,却没出声。

君之勉也偏了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俞筱晚好几眼,有些意外地道:“想不到你懂药材。”

俞筱晚轻声回话,“小时候身子不好,自会吃饭就会吃药,久病成医,自然就懂了。”

君之勉挑高了眉,“连催产药也要吃吗?”

俞筱晚极镇定地答曰,“您就当我是为了吴姐姐特意学的好了。”

碰了一个半硬不软的钉子,君之勉眸中的兴味仿佛更浓了些,又问道:“那这药到底有何害处?”

俞筱晚想也不想地轻轻摇头,“不清楚。”

君之勉却盯着不放,“不清楚是否有害你就敢报与王爷?”

“有何不敢?”

原本因俞筱晚不同自己说话而同君之勉说话而郁闷的君逸之,在发觉俞筱晚连给君之勉吃了几口硬钉子之后,心情大悦,笑嘻嘻地跟着说了一句,“就是啊,有何不敢?便无害,也可以无则加免嘛。”

君之勉淡淡地看了君逸之一眼,“打断别人说话是无礼之举。”

君逸之满不在乎地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守礼之人啊。何况,人家想不想跟你说话,你也看看眼色好不好?”

俞筱晚忍不住掩唇轻笑了一下,她一开始就发觉君之勉似乎是有意刺探自己,所以心情有丝不悦,现在倒是完全不在意了。

三人在这厢斗着嘴,很快,亲兵们又在稍间多宝格上的一支景泰蓝的美人耸肩瓶里,发现了三颗药丸,别的地方倒是再无发现。

“俞小姐,你怎么看?”

摄政王面无表情地将六颗小药丸放在掌心滚了几滚,竟问向俞筱晚道。

被点了名的俞筱晚不惊不忙地站起来,欠身福了一礼,方回话道:“以小女子看,首先要弄明白这些药丸的药效,对孕妇有何不妥之处才好。小女子只知此乃催产药,对药效等,却是无知。”

张君瑶嗤笑了一声,漫声道:“晚儿啊晚儿,要我说你什么才好?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拿这药丸给王爷,若是万一弄错了,却害得王爷调动了长史和护卫入内闱,你待如何收场?这惊扰之罪,你担当得起么?”

俞筱晚神色不变,福了一福,正要回话,吴丽绢却抢在前面说道,“张姐姐何必吓唬晚儿呢。晚儿说她认得这味药,只是不知药效如何罢了,她并非习医之人,这也是常事。况且她这般着紧,也是为了妹妹我和我腹中的胎儿,亦是为了王爷的血脉,纵使轻率了些,也算不得惊扰之罪,然,纵使要论罪,也应该是由王爷来定夺。姐姐不是时常说您与表姐妹们都相处得十分和睦么?怎么今日晚儿妹妹一心为了王爷好,姐姐您反倒咄咄逼人?”

这张君瑶平日里为了显得自己温婉贤惠,一有机会就会念叨自己如何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友爱庶妹,如何亲厚表姐妹们,此时被吴丽绢拿着来戳她,噎得她一时不敢再盯着俞筱晚穷追猛打,反倒要向王爷解释一番:“吴妹妹你误会了,我是爱之深责之切,唯恐她给王爷留下不好的印象。”

也亏得她脸皮厚,还能半道上这样强扭过来。

摄政王似乎对两位妃子的口水战没有任何兴趣,只反复看着掌中的小药丸,和垂头恭立的俞筱晚。半晌后,他淡淡地道:“既然要先明了药效,你就坐下吧,待太医来了再说。”

俞筱晚谢了座,又轻声道:“王爷,这味药是靠散发气味起效的,最好不要离庶妃太近。”

摄政王剑眉一拧,手掌收紧,身后的太监总管申公公十分有眼色,立即使人去取了一只有盖的小盅,摄政王将药丸放在盅里,申公公将盖儿盖好,放在宽榻对面的靠墙长条几上,离得远,又在王爷的视线范围之内。

屋内众人都没说话,一等护卫们已经开始在院中审问水风景的奴亻},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来,让稍间内留下服侍的几名丫头隐隐有些颤抖。

没等多久,太医院的医正孟达海,带着三位经验丰富的太医赶到摄政王府。听王爷简要地说明原委之后,孟达海便立即带人验了药,四人交换了意见之后,孟医正脸色沉得有如子夜的深海,向摄政王揖了一礼,回话道:“启禀王爷,这的确是催产药,而且是留子去母的霸道药。”

孟医正随后又仔细介绍了此药的效用,“是塞剂,靠气味散发起效,可致宫胎剧烈收缩,胎儿早产或快产,然,产后必定大出血,母体难以存活。

摄政王沉声静气,慢慢地问道:“若是不到产期便使用,会如何?”

孟医正迟疑了一下,才答道:“不到产期,孩子生下来自然是不可能存活的。”

摄政王不紧不慢地又问,“若是放在器物之中,并未塞入体内,又会如何?”

似乎没有人这样用地,孟医正性子谨慎,先与三位太医商议了一下,才回话道:“论说,此药药性霸道,还是会产生一些催产之兆,比如胎儿浮动、脉象不稳,若是长久闻得此药的气味,必定会早产,至于产妇是否会大出血,当看药效的积累程度。若是积累得多,就有可能大出血而亡,若是量少,则还有救。”

摄政王眸光微闪,最后问道:“多久会起效?”

孟医正沉吟了一下,方道:“依微臣推测,放在鼻下闻之,七日可起效,若是放得远些,可能月余才会起效。”

催产药在这世上也是时常要用到的,比如过了产期还未发作的孕妇,或是初产的孕妇,宫口开得不畅,若是不用药,怕会闷坏了小孩子。可是这种留子去母的霸道药,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些秘医和拿钱办事的稳婆才会使用的药物。一般是那些没有嫡子,只能借腹生子的主母,却又不想留下妾室日后分薄了儿子的孝心,才会私下使用,这其实等于是变相的谋杀,但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前转三圈,在产床上大出血死了,也不可能查出什么原因来。

待摄政王一问完,孟达海便一撩衣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声音沉痛,“微臣请求王爷,再次搜索别苑,务必…务必…”说到后来,竟是哽咽着泣不成声。

俞筱晚微微讶诧地看着这一幕,君逸之立即凑过头来答疑解惑,“孟医正就是故去的孟孺人的父亲。”

俞筱晚恍然大悟,想是因为这几枚药丸,让孟医正想起了女儿在产床上难产而亡,恐怕也认为女儿死得冤屈。她悄然扭头看向张君瑶,见其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暗叹,已经一个月了,这种药随着药效的散发,会越来越小,直到消散成空,而且方才这几丸药都是在花瓶中找到的,花瓶要插花,里面多少会装盛些清水,这样药效散发得更快,药丸也就消失得更快。以她的估计,这几丸药若是没有被发现,最多七天,就会消失失踪。也难怪张君瑶会这般镇定,况且,她虽然认为张君瑶的嫌疑很大,但是也能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毕竟还有一位出身高贵的孺人,至今未能怀孕呢。

面对孟医正的请求,摄政王沉吟着未说话,两位妃子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屋内的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唱驾声,“王妃驾到。”

不多时,摄政王妃扶着许嬷嬷的手慢慢走了进来,向摄政王纳了个万福,“见过王爷。”两位妃子也忙给王妃行礼。王妃将手一抬,“免了。”

吴丽绢便要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摄政王妃却笑道:“妹妹你坐好,你身子重,还是坐软榻才好。”

这般一说,张君瑶就不得不站起身来,让到一旁的八仙椅上,将王爷左侧的位置让给王妃。

“今日省亲归迟了,还请王爷恕罪。”王妃道了歉,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又关心地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摄政王将事情交待了一番,却没问她意见,而是看向俞筱晚道:“俞小姐,现在已知药丸效用,你且说说看,你如何看待此事?”

对于王爷还会来问俞筱晚的意见,似乎连君逸之都吃了一惊。今日之事,往大了说是破坏皇家血脉,往小了说,就是家丑。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就是宫中查出了什么妃子相互陷害之事,也多半是掩饰下来,找别的借口处置掉,哪有这样找旁人问意见的。这种事,沾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君逸之随即轻笑道:“皇叔好生有趣,俞小姐又不是衙门里的师爷,您问她,可不是难为她么?”

王妃的眸中划过一丝讶然,瞟了王爷一眼,又瞟了一眼轻松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君逸之,随即含笑向凝眉思索的俞筱晚,“俞小姐莫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王爷和我自然会分辨,断不会混赖在你的头上。”

语气十分轻快,有些玩笑的意味,却也是向俞筱晚变相保证,若有什么事,不会找她的麻烦。

俞筱晚心中一松,福了福道:“臣女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此事应当是这水风景之外的人所为。”

摄政王略挑了挑眉:“哦?为何如此说?”

俞筱晚仔细分析,“吴庶妃上月之前的脉象还十分平稳,这两个月却渐渐显出胎儿不稳之象,敢问诸位太医,可是如此?”

得到孟医正的肯定回答之后,俞筱晚继续道:“方才孟医正也说了,此药丸的药效十分霸道,若是放得近些,只需要七日就能催动胎儿早产,可是吴庶妃只是胎儿不稳,离胎动尚早,可见有两个原因。一是药丸出现得不久,二是放得较远,没有近身。可是吴庶妃的胎象不稳已经有两个月了,就不当是时日不久之故,应当是放置得较远之故。若是水风景的仆从,完全可以藏在引枕或是床榻之下,离得近,又不易被发觉,因而臣女才推测是水风景之外的人所谓。另则,搜出药丸的两处,一是屏风外的大瓶,一是多宝格处的中瓶,这两处,都是客人们可以接触到的地方。”

摄政王寒星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俞筱晚,良久不语。王妃便含笑着打破沉默,“俞小姐所言十分有理。”说罢扬声吩咐,“传令,让外面的侍卫,问一问近两个月来,哪些人进出过水风景,都去了什么地方。供出最多的,有赏。”

吩咐完了,摄政王也不见有任何异议,显然是赞成王妃的作法。只是自吴庶妃怀有身孕的喜报张出去之后,上门来讨好的贵夫人数不数胜,应事处里有记录的就不下百人,象惟芳长公主进出不用通传却又带了人进来的客人还不知有多久。

王妃笑盈盈地道:“屏风处只要是客人就会经过的,随手扔几颗小丸进去,也没人能发觉得了。倒是这多宝格一处…只有到了稍间,还要在此方便的客人才会经过,师嬷嬷、牛嬷嬷,你们俩个也要好好想一想,有些什么人在此如厕过。”

被王妃这么一说,范围就缩小了许多。客人们一般在中厅接待,在稍间接待的多是亲戚或故交,便是有些内急,也会特意避到外间,再找丫头问茅房在哪里,没哪个会这般没眼色,一定要用吴庶妃的恭桶出恭。

师嬷嬷和牛嬷嬷计较一番之后,心里有了些底,便向王妃禀报道:“回禀王妃,在稍间净房方便过的客人,一是吏部右侍郎曹夫人武氏;二是吴庶妃的母亲武氏;三是晋王妃;四是…”说了几位王妃的名头之后,师嬷嬷看向张君瑶的方向,目光却只敢看着张君瑶的裙摆,轻声道:“还有小公子。张侧妃几次带小公子过来玩耍,小公子都黄了尿片,就由兰嬷嬷和乳娘带到净房去拾掇。”

张君瑶腾地地下站了起来,指着师嬷嬷怒道:“死奴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要害吴妹妹不成?别说我已经有了一位公子傍身,便是膝下无子,我也干不出这等阴毒龌龊之事来。”说着又看向摄政王,颤声撒娇,“王爷,您要为妾身作主啊。”

王妃不在意地端起茶杯来喝茶,眸光在吴丽绢的脸上转了一转,吴丽绢立即会意,捧着肚子站起来,向摄政王福了福,柔声道:“王爷,妾身觉得张姐姐也不似这般阴毒之人,为母者,爱屋及乌,张姐姐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公子积阴德的啊。”

张君瑶脸色不变,心中却打了个突,世间的人,还是很相信鬼神的,自己做坏事的时候不觉得,可是一听人说起自己的儿子,难免心里会虚虚的。

吴庶妃又向王爷道:“只是妾身身受迫害,还求王爷为妾身作主,找出陷害之人,严惩不怠。”

摄政王一直严肃的俊脸,这才柔和了些,含笑将她拉起来,亲自扶着她坐下,才安慰道:“爱妃放心,本王一定会找出这居心叵测之人,还你一个公道。”说着又看向张君瑶,温言道:“坐下吧,又没人说你。”

张君瑶脸色一喜,迅速地挤出一抹端庄的笑,“谢王爷信任妾身。”

王妃含笑道:“王爷是相信证据。张妹妹放心,没有如山铁证,王爷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别有用心之人。”

说完看也不看张君瑶僵硬的脸色,直接吩咐长史许如林,“现在带人去搜其他院子。许嬷嬷,你去将何、李、王、夏四位嬷嬷召过来,另外通知东方浩,带几位太监过来。”说完看向惟芳等人,含笑道:“你们为几位贵客,我只能先道声歉,少不得要搜查一下,只当是证明一下你们是清白的。张妹妹也要搜。”

最后补充的那句话让张君瑶脸色大变,这样的搜身,必定是要脱得光光的,那可是会让她颜面扫地的。她正要说话,就听惟芳长公主爽快地道:“皇嫂何须如此客套,便是你不说,我自己也要请求你带人来搜上一搜,免了这番嫌疑才好。”

金枝玉叶的长公主都愿意了,而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呢,张君瑶就再说不出什么反抗的话来,委委曲曲地看向摄政王。可是王爷却只手捧茶杯,手指缓缓抚着杯上突出的掐丝珐琅纹,阖眼沉默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扁了扁嘴,瞟了一眼兰嬷嬷,只见兰嬷嬷一脸镇定,心里也踏实了下来

几人都被引到东西厢房,搜了身,没有任何可疑。原说应当是能告辞了,可惟芳长公主从君逸之那里得了暗示,便向王妃道:“这样吧,一时半会的你们搜查不出来,我们就叨扰一晚,等明日彻底查清了,我们再走好了。

这样正合王妃之意,到底是外人干的,这几个也是客人,不得不防。比如说君之勉,他是晋王妃之孙,晋王妃是太后的亲姐姐。若是王爷无子,对皇上的威胁就降到了最小,因而,今日之事,有可能是府中的女人干的,也有可能是旁的人干的,她不愿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当然,她自是相信俞筱晚,可是将惟芳他们留下来了,却让俞筱晚回府,却是说不过去。

可这话若由她来说,说得再委婉,也会伤感情。由惟芳主动提起,是最好不过的。于是王妃也没客套地推诿,只含笑道:“那就要委曲你们几位贵客了。”说着吩咐内务总管,让他去宫中、晋王府、楚王府和曹府报个讯儿,又吩咐嬷嬷和太监,在内院和外院收拾四套厢房出来,安排给客人们居住

旁人都没有拒绝,俞筱晚自是不好说什么,倒是吴庶妃提议道:“晚儿妹妹难得留在王府,不如就住在妾身的水风景吧,不必麻烦王妃安置了。”

王妃便笑道:“那好,我就将俞小姐交给你,你可要好生招待着,莫怠慢了,让客人觉得咱们王府待客不周。”

吴丽绢连声应了,俞筱晚也松了口气,她可真不想睡到什么客房里。而且她注意到,自从王妃回府后,王爷就再没吩咐过半句话,全权交给王妃处置,完全是一副男主外女主内的模样,是全然的信任。俞筱晚悄悄瞟了一眼跟望夫石一样看着王爷的张君瑶,心中暗道:这恐怕是张君瑶根本就没发觉的,她从来就只能看到自己的长处,只觉得自己生了个儿子就是大功臣,却不想想,儿子多的是人愿意替摄政王生,可是这正妃之位,却是要摄政王愿意给才行。

看不到旁人的长处的人,真是可怜!

君逸之倒是挺高兴,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就到水风景来蹭早饭,多与晚儿相处相处,还有,得问问她,她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君之勉却似无所谓一般,只是告诉安排服侍他的太监,自己喜欢什么刷牙子、什么香型的青盐,竟比惟芳和俞筱晚这两个姑娘家还要挑剔。

因是连夜搜索,主子没让停,侍卫们就会一直搜下去,安排好住宿后,众人并未离去,便是留在水风景的稍间里等着。快至半夜之时,王妃才轻声禀道:“王爷,您明日还要早朝,吴妹妹也不能晚睡,小公子都已经睡下了,不如咱们先散了,让许长史有事向我禀报便是。”

摄政王这才张开阖着的双眼,淡淡地点头道:“有事随时禀报。”

说罢便背负双手大步离去。张君瑶急忙跟上,小声道:“妾身扶王爷吧。”摄政王顿了顿,看也不回头看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张君瑶却是知道这是允了,忙笑盈盈地向王妃福了福,追着王爷走了。

刚出了水风景的大门,张君瑶就追上了王爷的脚步,扶着他的手臂道:“王爷您慢点,妾身走不了这么快。”

摄政王虽然没说话,却果然慢下了脚步,张君瑶心中一喜,王爷虽然平日淡漠了些,可是只要她提要求,无不满足的,心下有了计较,便小意儿地奉承了他几句,哄得王爷笑了,随即话峰一转,“王妃姐姐这几日赏了不少红丹果给妾身,汁多肉甜,妾身十分喜爱呢。”

摄政王淡淡一笑,“你喜欢,我让她多给你些。”

“谢王爷赏。”张君瑶边走边屈了屈膝,小嘴里继续道:“只是方才在吴妹妹那儿,似乎也有半碟子红丹果的核呢,莫非姐姐给吴妹妹也送了些么?那果子,听说吃了对胎儿不好的呢。姐姐是不知道还是…”

摄政王停下脚步,寒星般的眼眸就着灯火直视着她,半晌不语,看得张君瑶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慢慢大得如同这漆黑的夜,将她团团包裹住,他才缓缓地沉声道:“为何方才在水风景时,不听你说?你是希望王妃出错呢,还是希望绢儿滑胎?”

张君瑶只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被骇得消散一空,胸口虚得慌,片刻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王、王爷恕罪…妾身…是看到…已经是…核了,怕…怕姐姐…自责,才…才没说…”

“哦?”摄政王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廊上的宫灯,“那为何不等明日同王妃说,却要来说与本王听?”

她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张君瑶听到后如果五雷贯耳,真没想到王爷不但不怀疑王妃,反而怀疑起她来了。她忙一福到地,颤着声音,可怜兮兮地道:“王爷明鉴,王爷您是妾身的天,妾身有任何事,首先想的就是告诉王爷您,并非特意要学姐姐的不是。妾身以后记得了,有事会向姐姐禀明…”

“你记得最好!”摄政王高高地俯视她,“她是王妃,是本王的正妻,是这王府后院的掌权人,后院中的事,便是本王,也不会随意插手。你日后有事,只管向她禀报便是。另则,绢儿腹中的胎儿,本王和王妃都寄予厚望,盼着是个麟儿,好让王妃抱养膝下。”

若说之前的正妻之言还只是一般的打击的话,那么最后这句,就是直接灭了张君瑶的晋升梦了。王妃若有了嫡子,哪还会有她的机会?

摄政王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君瑶却蹲福在地上,没叫起,不敢起,也不愿起。

84.没人比我美

不知过了多久,三更的梆子敲到了二刻,兰嬷嬷劝了几回,张君瑶才扶着她的手慢慢站起来,双腿似乎没了知觉,一时不能行走,就这么斜倚在兰嬷嬷的肩上,两行清丽的泪水划过张君瑶白皙美艳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