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之收回目光,随意在场中扫了一圈,却正好瞧见静晟看着对面凝神不语,心中不由恼怒,将酒杯在手中晃了几圈,一饮而尽。

长孙羽立时悄声跟韩世昭道:“赌不赌?一会儿静晟要倒霉。”

韩世昭的眼睛溜了一圈,淡笑道:“赌,我赌不是今天,总要过几天的

长孙羽弯眉媚笑,“好,我要你那只镶碎米钻的西洋鼻烟壶。”

韩世昭指着他腰间的羊脂玉佩道:“我要这个。”

“那两个人又在卿卿我我,还、还、还指着那里。”惟芳跟俞筱晚咬着耳朵,“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注意一点,恶心。”

俞筱晚只好安慰她,“总比男女私情要好。”

天色将晚,宴会终于要结束了,王爷便宣布了今日最佳组合,果然是俞筱晚与君之勉,王爷赐下各色贡纱各四匹、金瓜子一盅。俞筱晚与君之勉忙谢恩领赏。

夏季的宴会总是下晌开始,至半夜才会结束。宴会之后王府安排了折子戏、歌舞、斗牌等活动。俞筱晚被惟芳拉着打马吊,怜香县主主动地过来要凑一份,康王妃对俞筱晚的印象极好,也跟来算一个。四人摸了风向,按顺序坐下。曹中燕不知与谁交谈才好,便坐到俞筱晚的身边帮着看牌。

怜香县主边摸牌边跟俞筱晚说道,“你二表哥的诗作得真好,他是拜何人为师啊?…我想让我弟弟也去学学。”

俞筱晚道:“现在是跟陈子清大人学习文章,诗倒不知是跟谁学的。”

怜香又问了几个问题,全是围着曹中睿打转转,虽然问得隐晦,可心思却写在了小脸上,俞筱晚心生警觉,便笑道:“我二表嫂最会照顾人,我想二表哥应该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怜香小脸上的微笑断了一下,才又续上,“咦,你大表哥未议亲,二表哥就成亲了呀?”

“嗯,是摄政王爷赐的婚,自然不按长幼之序来。”

另一桌打牌的静雯总是回头盯着俞筱晚,听了这话就轻哼了一声,“不知礼数。”

惟芳手中的牌十分的烂,大约是和不了了,便左顾右盼,察觉到静雯敌视的目光,心中已然不悦,这会儿听到她轻哼的话,便接了这话道:“这是常事,呐,平南侯府不也是如此吗?静晟世子还未议亲,可是静雯就已经定下亲事了呀。”

这门亲事是静雯心中永远的痛,听了这话当下就发作了,“我的事你四处乱说什么?”

惟芳大怒,“在座的都认识你,都知道你已经议了亲,小定都下过了,我哪里是四处乱说?”

康王妃等人唯恐这两人对冲起来,忙出来和稀泥,“打牌打牌,闲聊的事儿,值当你们闹么?”

几人这才安静了,可没过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急忙忙地跑进来找静雯郡主,请静雯郡主回府。静雯不由得问道:“有什么事么?”没得还没散会就先告辞的。

小丫头的脸色十分古怪万分为难,支吾着不说话,只催着静雯回府。

这时曹中雅从外边走进来,阴沉了一日的脸色终于放晴,进来就笑道:“那个静晟世子真是出大丑了,居然喝醉了酒,掉到了茅坑里。”她还记恨着上回静晟害她丢脸的事儿,加上自己倒了大霉,巴不得别人也跟她一样倒霉的心态,听到这事便四处传说,这已经是她跑的第三间牌室了。

静雯一听这话,当时就坐不住了,恨恨地瞪了曹中雅一眼,尖声道:“仔细说话!”说完立即冲了出去。

待静雯走了,屋里才嗡嗡地议论开来,窃笑之声不绝,这可真是出大丑了。静晟世子这两年可真是倒霉啊,先是毁了容,这会子又…不知哪家的夫人愿将女儿嫁给一个掉过茅坑的男人。

秦王的几位千金都在暗自庆幸,幸亏当年没做成亲,不然也跟着丢脸。

同说静雯郡主回了府,便冲到大哥的屋内询问。平南侯爷也在,静晟一脸的懊恼,他明明没有喝多少,可是在如厕的时候,的确是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双膝一软,就将马桶给撞翻了,偏巧几位世子也来如厕,跟随的小厮一阵大叫,将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平南侯到底吃过的盐多些,听完便道:“不必说了,你一定是中了软骨散之类,只是药量不大…你之前与谁相触过?”

静晟世子仔细回忆,“之前宇文永和贺阐跟儿子为政见争执过几句,然后韩世昭和君逸之、君之勉都来劝过,就跟这几人接触得多。”

平南侯蹙起眉道:“君逸之是个废物,其他都是文人,只有这个君之勉了…你怎么会得罪了他?”

静晟想了一圈儿,没想明白,平南侯却似乎是有了眉目,“或许还是朝堂之上的事儿。”前阵子摄政王说现在天下太平,要将军队重编,遭到平南侯为首的几位大将军的反对,晋王爷似乎是支持摄政王的…

那一厢,韩世昭满脸郁卒地掏出那个精巧的鼻烟壶,百般不甘地交给长孙羽,长孙羽笑得跟只偷了油的老鼠一般,“说了这家伙最没耐性的,你不相信我。”

君逸之哼了一声,“什么叫我没耐性?我是看今天人多,好叫静晟猜不着,才不得不今日动手的。”

韩世昭“嘁”了一声,“明明有无数机会,你为何非挑勉世孙过去的时候下手?你就是想栽脏给勉世孙。”说完与长孙羽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猥琐地笑了起来。

君逸之耳根有点发热,不过脸皮还是极厚的,摆出副“随你怎么想”的无所谓表情,一般人看不出他不自在。

哼,敢跟我的晚儿来什么琴剑合璧,等着静晟给你下绊子吧!

上首的小公子抿唇一笑,轻咳了一声,几人忙收了笑闹之声,等着他吩咐。

“听说浙江巡抚抓了一个四处行骗的游方僧人,你们知道吗?”

众人摇了摇头,这么小的事儿,又在那么远的地方,自然是不知的。

小公子又道,“听说当堂判了流放,但是人却悄悄押往京城了。”

众人挑了挑眉,这就有古怪了。君逸之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游方僧人,不会是给晚…俞小姐治病的那个吧?”

小公子淡淡地道:“正是。他最后去的地方是西域,不过在此之前,去过汝阳一次。…在给俞小姐治好瘧疾的两年之后。”他顿了顿道:“人,要在我们手上。”

众人都警惕起来,连声应是,迅速地布置下劫人的计划。君逸之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问晚儿,她对那个游方僧人可有印象。

第二日一早,俞筱晚等人给老太太请过安后,便各自散了,老太太留武氏说一说宴会的情形,有无帮敏哥儿相中哪家的小姐,武氏说了两家门户相当的小姐,老太太琢磨着还要先请爵爷帮着相看一下人品再定。

俞筱晚则邀了何语芳到自己院子里玩。何语芳的神情恹恹的,强打精神跟她说话。俞筱晚不想拐弯没角,含笑道:“那天听到吴妈妈说二表嫂给了舅母许多银子?”

何语芳的表情一僵,“呃…母亲…只是借用一下。”

张氏的事儿,老太太和爵爷还是瞒着下面的,俞筱晚不好说得太明,含糊道:“有时也不能一味孝顺婆婆,若是孝顺婆婆得罪了公公甚至是太婆婆,就得不偿失了。”

何语芳听得一愣,她是个内有锦绣的,当即便想到,婆婆也是大家千金,再怎样也不至于缺银子缺得那般利害,莫非是犯了什么事?若是这样,自己帮着婆婆,倒象是在帮她掩饰了。还好一部分银子没筹到,她便立即告辞,交待妈妈缓一缓再说。

张氏那厢等银子等得头发都白了,筹的银子只赎了三分之一的物件回来,交给老太太后,老太太仍是满脸的不高兴,那样子就是要她全数吐出来。赎东西要的银子可比当的时候多得多,有些是她卖出去了的,连赎都没地方,只能赔银子。照这么个赔法,她非得卖嫁妆不可。

曲妈妈也替主子着急,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主子,这就月末了,那个人又要银子了。”

那个人就是欧阳辰,是只喂不饱的狼啊!张氏欠谁的都不敢欠他的!至少摄政王那边不愿家丑外扬,只要她不时常出门露风头,待还清了公中的银子,老太太和爵爷还能让她在这府中当家,可若是那件事被揭了出来…张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爵爷若是知道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以爵爷那暴躁的性子,非将她抽死不可!不过送银子的方式十分隐秘,只要不差了那人的银子,爵爷就不会知道。

所以关键的关键,就是银子!

“二奶奶呢?几千两银子要筹这么久么?你去给我把她叫来。”

曲妈妈应了一声,忙去叫何语芳。

张氏却不知道,她做得极为隐密的事,已经被某人的亲兵给发觉了。某人正一心窝的火,想来想去,君之勉是皇族,没有好机会可动不得,便决定先从张夫人动手,将张君瑶给压得翻不了身再说。…若是能一起将俞筱晚给收了,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他打定了主意,便使人传了张便条给俞筱晚,以张君瑶的口吻,约她到别苑的侧门处相见。

可惜他不知道张君瑶“生病”的原因,算得好好的一步棋,被俞筱晚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她倒是想知道哪个无聊的人想算计她,便使了俞文飚代她前去会个面。

静晟世子想不到等佳人会等来一个老头,可一听这老头是俞筱晚的心腹,便将事情告诉了他,“你就说,张夫人有件事儿落在我手中,若是她想知道,就亲自到汇丰楼二楼的甲字雅间见我。”

俞文飚轻哼一声,“对不住,我家小姐没兴趣知道张夫人的事。”

静晟根本不信,在他心里,俞筱晚就是个想依附张君瑶攀高枝的女子,“可若是张夫人偷人的事呢?”

俞文飚大吃一惊,面上就露了出来。静晟得意地笑道:“你应当知道,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张侧妃也就完了,她的前程也就完了。”

说罢,不等俞文飚回复,丢下一句,“明日末时三刻见面”,便扬长而去。

这个消息俞文飚自然是马上告诉了俞筱晚,张夫人的事儿,俞文飚觉得没必要掺和。可俞筱晚却立时想到,张夫人偷人?换哪家的夫人都不会有这种胆子吧?她随即就想到那年在法源寺的事儿,明明是约了欧阳辰去揭张氏的短的,可是欧阳辰没出现,而张夫人和张氏却消失了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曲妈妈的裙角有许多皱褶…若是说偷人,不如说是被欧阳辰拿到了什么短处,被他一直胁迫!这事儿,只怕与舅母也断不开关系。

而且不论怎样,与外男有联系,被舅父知道了,就是一顶绿帽,舅母必定会吃挂落。一定要知道静晟都知道了些什么!

整死张氏的机会,俞筱晚可不想放过,立即要文伯挑一个会易容的人过来。

文伯十分不赞同小姐的作法,“就算是易容去的,看见的人,还是只当是小姐您呢。”

俞筱晚神秘地笑道:“谁说我要易容成我自己?”

93.京城呆不下去了

俞文飚总担心事情一个没弄好就将火烧到小姐的身上,于是坚持要听一听小姐的计划,俞筱晚便悄声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俞文飚觉得还算周全,只是,静晟是有兵权的人,若是万一他察觉出什么,可就麻烦了,他们虽不是白身,可是老爷已经不在人世了,舅老爷又靠不住,谁还能帮到小姐?

于是建议道:“若是能先取得惟芳长公主的支持,再行这个计划才好。

俞筱晚想了想,也的确是怕静晟世子又使什么阴招,他是男人可以在外面活动,手中又有兵马,若真个要与她计较起来,她真是疲于应付,于是便应了下来。俞文飚这才安心地告辞,去外面布署。赵妈妈和初云初雪则是在曹府的后园子里,四处活动。

很快,一些耳语传入了张氏的耳朵里,“什、什么?有人看到你跟那个人接头了?”

张氏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里头死死地攥着扇柄,慌了半晌神,才恨恨地拿团扇直往曲妈妈头脸脑门上一顿子乱扑,“你个办事不牢的奴才,我要你小心!要你小心!要你千万小心!你、你居然让人发觉了!你个死货!

团扇打得倒不是很疼,就是将头发都给扑乱了,曲妈妈不敢躲避,只得小声地求情,“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听着那个初雪和赵妈妈的话,似乎是别人帮着查的,若是俞总管帮着查的,直接就能告诉表小姐了。现在表小姐还不知道实情呢,约上了明日末时三刻,去汇丰楼二楼的甲字雅间见面

张氏听了这话,手上就停了下来,曲妈妈忙进言道:“奴婢想着,明日表小姐要出府的时候,夫人想法子拦一拦,咱们再赶早一点,扮成她的样子去,把这些证据给拿到咱们手里。”

这主意倒也可行,只是…张氏拧起了眉,俞筱晚那个样子哪里是那么好扮的?

曲妈妈表示无妨,“可以用碧儿,戴个帷帽,谁还知道里头的是表小姐还是谁?”

张氏老谋深算,仔细寻思一番,摇了摇头,“不成!若是外人帮着查的,那就必定是约好了见面的方法,凭信物或是什么认人,咱们没有,扮成她只会被人发觉了去。不过,若是外面镖局里的人帮忙查的,那些人都是认银子的,只要我们能拿出银子来,就能找他拿到证据。”

若是旁的事,张氏可能会半信半疑,但是初雪和赵妈妈的聊天,是被曲妈妈无意间偷听到的,还直指着她跟外男时常联系,害她想不信、想不冒险都不行。又将这主意在脑中过了一遍,张氏觉得这样可行,便悄声跟曲妈妈耳语,“明日你扮成我去,就说是晚儿丫头的主意已经被我知道了,我要自己管这事儿,管那人要证据,价钱什么的随便他开!”

说着,张氏仔细盘算了一下手中的现银,觉得应当够买下这些证据了,才安了安心。

俞筱晚回到墨玉居,就开始提笔给惟芳写信,这写信也是门学问,要让惟芳帮自己,又不能让她知道得太多,毕竟是丑闻,若是监护人的品性有污,于自己的名声也没好处。

她正在措辞呢,初云便挑了帘子进来,小声地禀报道:“长公主差人送信来了。”

俞筱晚忙将桌上的笔墨收起来,到稍间见长公主派来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口齿伶俐,打了个千儿道:“长公主殿下说想到俞小姐的店里挑几件成衣,约俞小姐今日下晌末时在店里见。还请俞小姐准时。”

人家送银子上门,俞筱晚自然不能推辞,让初云包了个大荷包给小太监吃茶,应允下一定按时到。初云去送了客回来,又小声禀道:“石姨娘来找芍药姐姐了。”

这段时间芍药与石姨娘走得极近,芍药去找石姨娘的时候多,石姨娘来墨玉居这才头一回,看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了。俞筱晚笑了笑,吩咐道:“我有几样针线活要交给芍药做,你去唤她过来。”

石姨娘来找芍药,就是来请芍药帮忙出主意的,这段时间老太太和爵爷发作张氏,虽没放在明面上说,寻的都是其他借口,可是内里的原因,石姨娘竟也知道了七八分,心里难免活动开了。不过却是先说了一通针线上的事儿,才将话峰一转,“大夫人的位置哪个敢抢,可是她时常犯错,这府中的事儿多半是要移交给二夫人了,二夫人和善,倒不是那种捏酸掐醋的,可是这府里的奴才,惯是欺软怕硬,怕是二夫人性子好,她们会当是软柿子。二夫人日后得多几个得力的人儿才行。…唉,芍药姐姐别笑我,我也就是白说说。”

这种话芍药有什么听不出来的,二夫人和善,可是在府中却没有什么地位,若是日后当了当家主母,少不得要有人帮衬着,若能分管些细务,手中怎么也能漏点银子出来,石姨娘是想找机会向二夫人武氏投诚,又怕二夫人不信她,才寻到自己这里来,看中的就是表小姐跟二夫人、大少爷的关系都不错,能说得上话。

表小姐的确是流露过要与石姨娘谈一谈的意思,却不知是哪一天,芍药不敢随意应话,正要客套地应对几句,初云便敲了门走进来,“芍药姐姐,小姐有几样针线活要交给你做,让你过去一趟呢。”

芍药忙起身,“我就来。”说着看向石姨娘,不好意思地笑道:“石姨娘是先在这儿等等我,还是…”

石榴忙道:“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来了这儿,当然得给表小姐请个安

芍药不敢自专,初云倒是笑道:“若是小姐知道石姨娘来了,必定很高兴。”

石榴便喜笑颜开地跟着芍药和初云进了稍间。俞筱晚正坐在临窗的竹榻上看书,见到三人一同进来,不由得讶异道:“石姨娘?真是稀客啊。”

石榴笑着蹲福一礼,俞筱晚让初雪搬来锦杌,石榴侧着身子坐了,跟俞筱晚闲聊,“是来找芍药姐姐问针线上的事儿,想着应当来给表小姐请个安

“姨娘客气了。”虽说姨娘当不得长辈,象石榴这样卖了身的贱妾等同于奴婢,可到底是舅父身边的人,说到请安倒有些过了,俞筱晚自然不能这般拿大。

石榴又闲扯了几句,想将话题往正事上绕,却总也找不到突破口。芍药早被初雪带到内室拿花样子,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她一着急,小巧的鼻尖上就渗出了一层细汗。

俞筱晚见状便吩咐初云,“去取几块冰来,石姨娘觉得热了。”

石榴忙道:“不劳表小姐破费了,我夏日里都不用冰的,这都入秋了,不妨事的。”边说边拿出帕子在脸上按了按,将汗水吸干。

俞筱晚若有所思似的“哦”了一声,“石姨娘是怕用冰伤了身子吧?”说着小脸儿有些晕红。

石榴愣了愣,恍然,原来小姐以为她是想保养身子怀孕,便顺势接着这话道的:“是啊。让表小姐笑话了。”

俞筱晚淡淡一笑,“这有何笑话的?曹府好多年没有喜讯了,若是石姨娘能…嗯,老太太一定会重赏的。”

石榴的表情有丝黯然,“妾婢哪有那么好的福气。”

俞筱晚瞟了初云一眼,初云便笑着接口道:“小姐,不如您给石姨娘扶个脉?”

俞筱晚嗔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大夫,哪里会扶脉,切莫乱说。”

初云被斥了几句,小脸涨得通红,再不说话。芍药已经拿到了花样子和布料,石榴不好再留,便向俞筱晚告辞。俞筱晚也没留客,只客套地请石姨娘有空常来坐坐。

从稍间转到堂屋出来,初云便要返回去服侍小姐,石榴恳求般地看了看芍药,芍药却不过,陪笑着请初云到她的房里坐一下,问一问小姐的喜好,这几件内衣都是做给小姐的。

初云欣然应允,三人一同去了芍药的房里,石榴笑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纯银累丝镯子,笑着给初云套上,“我跟妹妹一见如故,这个镯子就送给妹妹了。”

初云忙推辞,“这怎么使得?”

石榴佯装生气,“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

初云才只好收下。石榴这时才寻着时机问,“表小姐很会扶脉么?”

初云道:“我家小姐自幼体弱,自会吃饭就会吃药了,久病成医,自是懂些的,以前老爷夫人收集了许多药方,倒不比一般的大夫差呢,这回吴庶妃保胎…”说到这忙捂了嘴,仿佛说错了话。

其实俞筱晚在摄政王府住了两个月,曹府的下人们自是要猜测一番,俞筱晚给王妃治好病,王妃还特意赏赐了,自然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俞筱晚不想说是自己习了医,只对老太太说是家里收集的药方有效,再说她是千金小姐,下人们再怎么猜测,也不可能当面去问她。不过初云这样说,石榴更是信了那些传言,表小姐手中有生子的药方。

石榴立时便开始心思活动了,她想帮着管家,为的就是能多存点安身立命的银子,可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自然就会赏赐无数,若是儿女日后有出息,不比她管家管得累死更划算?

她存了求俞筱晚的心思,便刻意讨好初云,初云是个爽朗的性子,没几句话跟她称起姐妹来了。石榴一时说起自己没有孩子的苦处,初云直叹,“姐姐真是命苦,嗯…我去求求小姐,小姐心慈,应当会允的。”

石榴又惊又喜,“一会儿还请初云妹妹帮忙美言几句。”

初云也不推辞,只是表情十分迟疑,显得非常为难。一直在一旁圆话的芍药见状,忙识趣地避了出去。石榴见四下无人了,忙握住初云的手道:“妹妹有什么话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决不推辞!”

初云小声地道:“姐姐既然要求到小姐头上,可也要帮小姐分些忧才好

石榴怔了怔,“表小姐有什么忧是我能帮着分的?”

初云没明着说,只是问她,“姐姐跟爵爷身边的南浦、大夫人身边的碧儿她们也挺熟的吧?”

石榴脑中灵光一现,忽然就明白了。大夫人几次谋算表小姐的家财,这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都知道的秘密,现在大夫人亏空了公中的银子,表小姐怕大夫人又打自己家财的主意呢。

她拍着胸脯保证,“这你放心,若是爵爷跟大夫人说过什么话,我若想打听,总能打听清楚的。”说起来,一个从丫头升上去的姨娘,比府里的正经小姐的耳目都要多,尤其石姨娘从前是老太太屋里的人,为人亲切人缘极好,若不然,张氏亏空公中银子的事,老太太和爵爷都没声张,她怎么会知道。

石榴极通世故,知道自己有求于人,总得先有所表示,忙忙地告辞去打听。也和着张氏倒霉,她平日里对下人面热心冷,还当哪个不知道似的,尤其张氏根本不拿丫头当人看,就是忠心的丫头,比如靛儿,没了利用价值,便为了保她自己的名声,也是毫不迟疑地杖毙。以前不过因为她是一府主母,没人敢跟她对着干,现在败落了,身边的大丫头自然有了别的想法。

碧儿是靛儿没了后提上来的大丫头,跟在张氏身边的时间不长,可是时常要端茶倒水的,听到的事情却是极多,兼之张氏醋意大,总觉得碧儿生得狐媚,有勾引爵爷之嫌,时不时地要敲打她一番,心里对张氏有一肚子有怨气,所以石榴没用几句话,就勾出了碧儿一通子牢骚。

“都说跟在大夫人身边有好处,其实哪有什么好处,现在爵爷和老太太时不时要拿大夫人的错处,大夫人受了气,自然要拿咱们当丫头的发作一番。咱们是当奴婢的命,没法子的,可是也不能连月银都这样无故扣下吧?现在只要犯一点小错,就要罚月银,哪有这样的事?”

石榴就是想让她聊关于银子的问题,感同身受般的安慰了几句,就将话题往曲妈妈的身上引,“她没帮着你们说说话么?”

碧儿鄙夷至极,“那个老货,只会出坏主意!”说着四下看了看,虽然她俩聊天本就是在无人的角落里,可还是不放心,“我听那个老货给大夫人出主意,要昧表小姐的东西呢。还说什么爵爷也有意思,办好了,大夫人也就好了。我呸!”

这样的话石榴自然也不会相信,她可听到过爵爷怎么处罚大夫人的,“要怎么昧?表小姐可不会随便就给的吧?”

碧儿便将前几日偷听到的话告诉石榴。

当时张氏问曲妈妈:“表小姐的那些个东西可有说何时造册,将她的箱笼收入仓库?”

“这个,表小姐并未提及,都到府中三年了,怕是不会入库了。”

张氏沉了沉气,淡淡地道:“随便她吧,若是不放在仓库里,掉了什么,咱们也没办法了。”

曲妈妈迟疑道:“掉了什么还是不好,可若是东西换了,却难说得清的

石榴寻思着,这倒是真的,表小姐的东西,手中自然是有册子的,可是只要物件没少,被人换也只能忍气吞下。比如说青花瓷瓶,官窑的和民窑的,价钱差得可大了;再比如白玉盘,玉的成色直接决定价格。你的帐册上记录了极品白玉,张氏若用普通白玉的给换了,还就放在自己屋里,你能说这个好的就是你的?

这个主意可真鬼!

碧儿又道:“今天曲妈妈还在出什么鬼主意,明日要绊着表小姐不让出府什么的…话儿太小,我没听清,总之不会是好事儿。”说着又长叹,“跟着这种主子有什么好呀,以前年纪大了,连个好些的婚事都指望不上。”

她说了这么多,就是向现在最得宠的石姨娘卖好,小丫头没别的愿望,要么开脸成通房,要么嫁个体面的管事,日后成为管事娘子。

石榴虚应下几句,又套了些话,才回转了,立时将这些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初云。

这会子快到未时了,俞筱晚正在更衣,赴惟芳长公主的约。听了初云的禀报,立即将石榴给唤了进来,一五一十地问清楚。俞筱晚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赵妈妈忙带着丫头们退出去,这便笑问道:“石姨娘是想要孩子么

石榴脸儿一红,有些磨不开脸跟表小姐这个未出阁的少女说这些,“嗯,若能为曹家开枝散叶自然最好,就怕妾婢没这个福气。”

俞筱晚淡淡地道:“若我能保证你能生呢?”

石榴猛地一抬头,“表小姐您是说…”

俞筱晚十分肯定地道,“我能保证!也要看你愿意不愿意。”。

她之前已经悄悄给石榴扶了脉,没有吃绝子汤这类的药,舅父的年纪也不算大,不论是什么原因,总有办法。

石榴听得心房猛跳,半晌才静了下来,沉声问,“表小姐想知道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省,俞筱晚满意地一笑,招石榴过来,附耳低语,“若是大舅母想要换我的东西,我想请石姨娘帮我探一探舅父的口风,舅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我在曹家住了这么久,若是曹家有什么为难之事,我自然是能帮就要帮的,可这样的人情,我想自己还给舅父

张氏想换她的东西,她自然是不怕的,却是想知道舅父到底想要她的什么!

石榴明了了,忙点头应道:“这不难。”说着红了脸,“这些日子爵爷都是歇在妾婢这儿,今晚妾婢就帮表小姐问一问。”

“舅父是怎么回的,什么样的神情,就烦请石姨娘细细记下,告诉我。若是舅父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也请石姨娘告诉我。”俞筱晚轻笑道:“我自然能让石姨娘心想事成。”

石榴虽觉得表小姐的要求提得挺怪的,可是挡不住有个孩子傍身、晚年有所依的诱惑,还是爽快地应下了。

俞筱晚便去向老太太辞了一声,出府赴约。

惟芳早就到了俞筱晚在西直街上的绸缎店,掌柜黄重将她安置在二楼专门接待贵妇的雅间内,君逸之陪她等着,只觉得时光特别漫长。好容易看到了俞筱晚的马车,他立即对惟芳道:“小姑姑,我有事想同晚儿单独谈谈。

“谈吧谈吧。”惟芳挥了挥手,她才不在意,“我一会儿去旁边的屋里歇一下,昨日玩得太晚了。”

才说着话,俞筱晚便推门而入,虽然早料到君逸之会在,可仍是不禁粉红了小脸。惟芳立即嘿嘿地笑道:“你来了,你替我挑两件宴会上穿的衣裳吧,我去旁边歇一下。啊对了,你的丫头借我用一下。”

说完也不管初云等人愿意不愿意,就带着人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