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正在兰夫人的房里商量正事,同屋的还有嫡次子兰仪,定国公差了人在二门处等着长子,兰知存一回府,就被请到了上房。

兰夫人一瞧见儿子英俊的脸上,一个巨大的黑圈,右眼睛肿成了一条缝,顿时就尖叫了起来,“存儿,这、这是谁干的?”

兰知存咬牙切齿地道:“宝郡王妃。”

兰知仪也表示了同情,不过心里却暗笑,大哥怎么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兰夫人这个恨呐,“又是她!”她连着拉了几日的肚子,到现在还手软脚软的,虽然没有证据,可兰夫人就是觉得,是俞筱晚给她下了泄药,“不行,得赶紧将消息传给太后,不能让太后被这个女人给懵了去。”

兰知存疲倦地点了点头,“孩儿知道,那个女人哪里温柔怯懦了,明明就是个泼妇。”他自有办法传秘讯入宫,这个不急,反倒是建山庄的事,“父亲想到怎样开源了没有?”

定国公蹙眉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这阵子着人去打听了,宝郡王妃的几店铺子,现在的总管事是一个叫古洪兴的,是前詹事府詹事陈大人的管家,兰山与他是旧识,这阵子我让兰山多与古洪兴交好,看看他们店里,都是怎样做生意的。”

随即又叹气道:“只是,就算学会了又如何?做生意赚银子,再快,也得存个三年两载的,才能凑够建山庄的银子,为夫还是想,能快些弄到银子,年前就开始动工是最好。”

兰知存阴沉着俊脸道:“孩儿会想办法。”

兰夫人又叮嘱,“有空多提携一下你弟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日后知仪可是你的左膀右臂。”

兰知存点了点头,“孩儿知道。”又看向弟弟道:“知仪以后办事用心一点,哥哥自会提携于你。”

兰知仪忙道了谢,心里却有些不服气,非是我办事不用心,而是为了捧你上位,太后姑母将好办又领功的差事,都交给你去办了,到我手中只有那种不显眼的差事,我办得再好也搏不到名声。

兰知存这会子又怒又倦,自不会去猜测弟弟心里想了些什么,辞别了父母回到自己的屋内,先就提笔写了一封密报,送入宫中。

太后仔细阅读密报之后,转手交给了魏公公,“你怎么看?”

密报上,兰知存除了将事情完整描述之外,还附上了自己的分析与评判,魏公公仔细思量了一番,恭谨地道:“奴才觉得,兰世子分析的有道理。那种下作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见宝郡王爷的确是时常出入秦楼楚馆的,为人也…不羁得很。”

太后拢着眉头问,“琰之怎么也是这个样子的?”

“男人么,不风流枉少年啊。况且琰世子以前身子弱,听说连个通房都没有的,到底是二十余岁的人了,憋得狠了,有些过,也是常有的。”

太后边听边点了点头,思虑了一番,指点魏公公去传话,强调道:“喜欢妓子,跟暗中为皇上办事,并不冲突,让知存还是要多注意逸之。还有,玮之和皓之两人的事,快些查,一定要参上楚王一本。”至于宝郡王妃俞筱晚,既然这个女人懂些药性,只怕一时难以再下手,待有机会再整治,“她可以暂且放一放,办大事要紧。”

所有人都以为太后不希望楚王府有嫡孙,其实太后根本没这个意思,一个旁支的皇室血脉而已,男孙再多,也不可能染指皇位,她不过就是要试探试探楚王府的虚实罢了。

因为,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胜。

京中的各大王府、豪门勋贵府中,太后都安排有人手,基本上她都将实力摸清楚了,要拉拢利用,或是要警惕防范,心里都有个数,只除了楚王府。十数年前她就动过几次手,可是都被躲了过去,却都是因为运气好,并不是因为楚王爷有什么本事。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如此,太后心里很不踏实,她从不相信过于巧合的事情。

若是楚王府一点防御能力也没有,没了嫡孙也是活该,可是试到现在,似乎都是俞筱晚那个女人自己躲过去的,若真是俞筱晚有本事,太后倒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一个女人而已,终生离不开后院那几亩地,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凭她的身份,一句话就能要了俞筱晚的命。太后担心的只是,俞筱晚的聪慧,是有心人弄出来的假象,因而,这结论仍是让太后十分不放心。

只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试探楚王府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了

自那晚撒泼闯入满春楼之后,俞筱晚的泼妇名声就传遍了京城,与她的名声齐头并进的,还有君逸之惧内的名声,几乎所有男人都鄙夷不已,这样被夫人当众打骂,还算是个男人么?

而君逸之因为“很受伤”,在家里窝了几天,躲清闲,期间就只出府过一趟,参加曹中妍和静晟世子的喜宴,然而就是这一趟出门,使得他几乎与楚王妃母子反目。

事情是这样的,楚王妃现在虽然很少出府,也见不着王爷和两个儿子,可是消息还是灵通的,初闻此事,简直没被惊得背过气去。她倒不是在意俞筱晚打了兰知存,她在意的是,俞筱晚竟敢当众打骂儿子,而且,逸之还不敢反抗。

这还了得!

楚王妃立即让刘嬷嬷去将俞筱晚带来问话,“不许她找借口,连花楼都敢闯了,什么身子不爽都是假的。”

刘嬷嬷建议王妃待二少爷出府再说,于是就压到了曹中妍出嫁那一日,恰巧那天楚太妃也要上庙里敬香,这府里就是楚王妃最大。

俞筱晚听到召唤,忙换了衣裳去春景院听训。

因为晚儿怀着身子,楚王妃也不敢体罚她,只是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个多时辰,无法就是说她善妒、没有妇德、多言、对夫君无礼。俞筱晚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垂头做恭敬状,只盼着婆婆说完,她好回去补眠。

哪知楚王妃最后竟直接下令,“你不让逸之去外面松泛,就应主动给他纳妾。当然,这我也不强行要求了,妾室不要,通房总得安排两个吧?今晚我就作主,将娇蕊和娇兰开了脸,你先在这里喝她俩敬的茶,然后带回去调教调教。”

楚王妃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开明了,还有一下午的时间,俞筱晚可以随便拿捏两个通房丫头,过足正妻的瘾。

原本当着楚王妃的面答应下来,然后回头跟君逸之说,让逸之出面摆平婆婆就好了,偏偏刘嬷嬷要在一旁生事,附和个不停,张口就是“老奴僭越了,不得不说道一句”,然后噼哩啪啦一大堆,很明显,楚王妃今日的作派,是被刘嬷嬷给鼓动的。

俞筱晚也是个拧巴的人,心中一躁,偏就要顶上,她秀眉一抬,满眼无辜地看向楚王妃,缓缓地道:“回母妃的话,抬通房丫头的事,媳妇不能答应您。二爷已经说过了,他不要通房丫头,夫为妻纲,三纲五常乃是人之根本,媳妇不能不听夫君的话。”

这话就是说,她必须得听逸之的,不纳妾、不抬通房,您的话与逸之的话相悖,不好意思,我不能听从了,因为三纲里可没有婆婆为媳妇之纲的说法。

楚王妃没料到媳妇敢跟自己顶嘴,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激动地看向刘嬷嬷,指着俞筱晚道:“你、你见过这样的媳妇没?你见过没?居然敢顶撞婆婆,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没娘教的人就是少修养。”

刘嬷嬷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一面帮楚王妃顺背,一面责怪地同俞筱晚道:“二少夫人,恕老妈逾矩说您一句,您既是二少爷的妻子,就应当主动为二少爷纳妾,这才是贤惠大度的大家闺秀,王妃教导您如何当个好妻子,您就应当仔细恭谨地听着,记着,哪还能…”

“闭嘴!”俞筱晚一听婆婆又扯上自己的娘亲,心里更燥,哪还愿听刘嬷嬷左一句右一句的废话,当下冷冷地看着刘嬷嬷道:“嬷嬷既然知道自己逾矩了,就少说两句。这府里谁人不知道刘嬷嬷你喜欢多嘴多舌,母妃现下被父王冷落,都是为你所累,你若要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就去父王面前以死谢罪,求父王与母妃重归于好,说不定还能让父王高看你一眼,再这般嚼舌下去,若是害得母妃被父王完全嫌弃了,世子爷和二少爷都不会放过你

其实俞筱晚是多么地想骂上楚王妃两句,只是当媳妇的不能对婆婆无理,只能借着骂刘嬷嬷来敲打婆婆,希望婆婆能暂时聪明一下,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刘嬷嬷老脸涨得通红,眸光闪烁个不停,不敢再吱声,可惜楚王妃是个死要面子的性子,她就觉得俞筱晚当着她的面骂刘嬷嬷,就是眼里没有她。哪家的晚辈不是对长辈面前的管事妈妈和大丫头礼让三分的,还不是看的长辈的脸面!

楚王妃抖着手指着俞筱晚道:“别以为你现在怀了身子,我就不能罚你

俞筱晚真是懒得跟这个蠢人说话了,淡淡地截断道:“婆婆您当然可以罚媳妇,不过媳妇我还真是要劝您一句,别罚我算了,不然出了什么岔子,太婆婆不会放过你,父王也不会放过您。啊,对不住,媳妇的性子直了些,不会拐着弯说话,媳妇其实是想说,为了母妃您好,您还是安心在院子里反思一下,为何父王现在见都不愿意见您,可千万别父王好不容易来一趟春景院,就是为了处罚您来的。”

这不是火上浇油么?没错啊,俞筱晚就是要火上浇油,好意指点婆婆,婆婆还不听,她可不想再受气了,听说孕妇生闷气,对胎儿是很不好的。

楚王妃气了个倒仰,俞筱晚也知道再留下去,非跟婆婆吵起来不可,不管原因是什么,当媳妇的跟婆婆吵架就是不对,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趁楚王妃气得没想到如何回骂她之际,立即起身屈膝福了福,“母妃好好休息,媳妇告退。”

也不管楚王妃应允不应允,当即扶着初雪的手往外走。

楚王妃气得大骂,“站住!不许走!”

俞筱晚只当没听见,脚下走得更快。

“给我拦住她!”

暖阁里服侍着的婆子们迟疑着上前,站起一排,堵住大门,俞筱晚不管不顾地往这些婆子身上倒,手紧紧捂着小腹,小嘴里“哎呦哎呦”地直叫唤,婆子们都吓坏了,生恐二少夫人倒在自己身上,二少夫人怀得本就不稳,再弄出个一二三来,她们非被二少爷打死不可。这么一闪神,婆子们自然就让开了,俞筱晚立即麻溜地从人缝间闪了出去,坐上小暖轿,回了梦海阁,任谁来请,都死不出屋了。

直到夜间,君逸之回府,听说了此事之后,立即跑去找楚王妃大吵一架,要她少管梦海阁的事,回来又跟俞筱晚道歉。俞筱晚摇头苦笑,“这也不关你的事,其实就是母妃耳根子软,喜欢听人挑唆,我真觉得要将刘嬷嬷给赶出府去才好。母妃身边换个明事理的嬷嬷,时刻提点一二,对母妃只有好处。”

“这是自然。”君逸之挨着晚儿坐下,有些发愁地道:“母妃很信任刘嬷嬷,刘嬷嬷又是个年老成精的,只会在无人的时候,在母妃面前嚼舌根,平素里并没任何逾矩之处,捏不到她的错处。”

“没有就造出来。”俞筱晚好整以暇地道:“反正刘嬷嬷手脚决不会干净,若她真是帮太后办事,或者是帮周侧妃办事的,她总要拿到了好处,才会甘心卖命。”

这种好处,说白了就是金子银子,但应该还有别的奖励,比如给刘嬷嬷的儿子一个小官之类的空头许诺,只是这个许诺操作起来很麻烦。虽然脱了奴籍之后,男子就可以当官,但必须是一家子没有贱籍之人才行,也就是说,必须刘嬷嬷一家人都脱了奴籍,她的儿子才能当官。可是卖身契在楚王妃的手里,谁敢说楚王妃一定愿意给她一家子脱籍。

俞筱晚寻思了一会儿,“钱财上的事好说,刘嬷嬷家里的财产,必定比她应得的、能得的要多得多,找个人将她丈夫管的店铺的帐目动一动,寻到借口去搜屋,他们就有口难辨了。只是要让母妃对她死心,就必须从她与宫里或者周侧妃的联系上下手。”

君逸之道:“逼她与她的靠山联系就成了。”

俞筱晚好奇地问,“怎么逼呢?”

君逸之笑了笑,“今天的事儿,你没告诉老祖宗的吧?我去跟老祖宗说,让老祖宗去跟父王说,让父王出面,要把刘嬷嬷一家子发卖出去。母妃必须会拦着,这样拖上一两天,刘嬷嬷为了自保,必然要跟她的靠山联系。”

俞筱晚笑道:“是这样,无中生有。”

君逸之立即去找老祖宗,哪知楚王爷也正好在老祖宗那儿,满面愁容,害君逸之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

楚王爷坐在那儿,一个劲地叹气,君逸之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您怎么了?”

楚太妃也微叹,“一会儿等你叔父、堂兄、琰之他们来了,一块儿说,大家一起想个法子。”

不多时,楚王爷的亲弟弟仁郡王爷、和君玮之、君皓之兄弟垂头丧气地来了,待君琰之到后,一家人坐在一处,听楚王爷说今日朝堂之上的事。今日一上朝,御史就弹劾了楚王爷,说他任人唯亲,将侄子君玮之和君皓之两兄弟升入工部,放纵子侄贪墨公款,要求吏部和大理寺立案调查。

君玮之郁闷透了,“我和皓之根本没有贪墨,不过是拿了些商户的回赠,这是惯例,工部哪个官员没有拿过的?怎么偏偏就找上了我们兄弟俩?”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其实这种小惯例在哪里都存在,就是御膳房的厨子,也都会收商户的年礼,一般只要不是从公款的帐面上挪用银子、购买的价格也没有明显高于市面上的均价,这种事是不会有人查的,若是要查,必然就是楚王爷惹了谁的眼,让人看不惯了。

楚太妃沉声问,“你们一共拿了多少。”

君玮之和君皓之报了一个数,因他二人调到工部,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数目其实是很小的,不过人家是拿着事情的性质在这儿说话,并非是说银两的多少。君玮之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个月,广缘坊的老板就打算多给我一些分成的,我觉得这样不妥,坚持没收,却没料到…哼,肯定是早有预谋。”

君逸之和大哥对望了眼,真心觉得这个数目不多,便朝大哥打了个手势,君琰之便微笑道:“这个数目算不上什么,广缘坊若是曾打算多送你银子,恐怕是受人指使,可以从这里去查。”

君玮之忙道:“那就请堂兄多多相助了。”

君琰之略一点头,看着父王笑道:“父王不必忧心,此事就交给孩儿吧

楚王爷听说儿子愿意揽下来,当即就轻松地舒了口气,“琰之你要人手的话,只管吩咐齐正山便是,他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府中的几个幕僚,你用得着就直管吩咐。”

君琰之笑着应下,说好三日后解决此事,请父王在朝堂上顶住三日,不要让两位堂弟被关到大理寺去,进了那种地方,没罪都会供出些事来。

楚王爷自然是一口应下。

散了之后,君逸之便跟大哥回了沧海楼,两人商议了一番,才回梦海阁

俞筱晚正等着他就寝呢,君逸之将父王和叔父一家被弹劾之事告诉了晚儿。俞筱晚蹙着眉头想了许久,都不记得睿表哥曾在她面前提过贪墨案的事。前世的时候,朝堂里似乎没发生过这么大的事,除了一些派系之间的小打小闹,朝堂之中,表面上看起来,始终很平静。

这一世的命运似乎改变得太多了。

俞筱晚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查?”

“打算先去偷广缘坊的帐册,商户们送了银子,都会做记录,也会让官员们签个押,免得日后官员们说自己没拿。只要有了这个帐册,我想,应当不止工部的官员收过礼,就可以让他们出面保下堂兄,御史只有弹劾之权,最后如何处置,是要由内阁商议,或是在朝堂之上讨论的。”

“法不责众么?”俞筱晚仔细想了想,蹙了眉道:“不是说,你们之前曾弹劾过一位黄大人么?我怎么觉得,跟这事有关系呢?”

君逸之唔了一声,“我们也觉得是太后的人干的,想反击,或者报复一下,这很正常。”

俞筱晚就觉得太后不是个随意报复的人,“你想一想,那种帐册,可能里面会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事,若是要拿出来当证物,必定会牵上许多官员,恐怕,到最后,会连黄大人也放过去。”

君逸之笑道:“这种事,应当都是分开记帐的,送礼是一本、贿赂是一本。我们只摘清两位堂兄,不会管黄大人的事。”

“恐怕没这么简单呢。”俞筱晚说道,“帐目要怎么记,是个人的习惯,这种帐册应当都是保密的,还分成两个、三个,多难保管,我总觉得太后是想将水搅混了,好保下黄大人。”

君逸之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再跟大哥商量一下,绕过黄大人的事,太后的手,不能再伸到朝堂里了,她的人一定要清出去。”

俞筱晚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她虽然有直觉,可是真要想对策,就难了些,毕竟不懂朝政,不过她管理了几间店铺,倒是对记帐有些经验,“这种帐册,签押的人王不见王的,老板们都有分寸,不会让谁看到旁人的签名,应当是一个从前往后记,一个从后往前记,若是能让老板分开就好了,可惜撒开的话,也会让人看出来。”

君逸之眼睛眯了眯,转着心思,没再说话。

第二日,君逸之精神抖擞地跑去找大哥,将晚儿的顾虑告诉给大哥。君琰之想了想道:“这倒也有可能,若真是全记在一个册子上,我们就会得罪上许多官员,反倒将父王给害了。若是交一半的帐册上去,又会显得我们藏了私,心中有鬼的官员,会更忌惮我们。”旋即凝神思索,“只是,若是我们请帐房先生来做帐册,就怕让人抓着把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因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自己动手。

君逸之想了想,缓缓地道:“不知道广缘坊的老板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或事。”

君琰之的眼睛一亮,“只要抓住这些人或事,就能逼他将帐册一分为二,常年做帐的人,总比我们有办法,况且是他自己经手的,也算不得假帐。

君逸之笑嘻嘻地拍了拍兄长的肩道:“大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还另有要事。”君琰之好奇地问了一句,君逸之答道:“给兰家弄点风波去。

君逸之出了府门,乘轿来到了北大街一处极为雅致的茶楼,这间茶楼里,每天上午和下午,有两场说书,驻讲的这位先生口才极好,平常的段子到了他的嘴里,都会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从文在大堂靠墙角的地方点了一张桌子,拂了灰尘,请君逸之坐下,自己和从武两人站在主子身后。小二殷勤地过来侍奉,君逸之点了茶楼里最好的点心和茶水,就问道:“今日说什么段子。”

小二笑咪咪地回话,“回爷的话,说的是隋唐演义。”

君逸之丢了老大一锭银元宝给小二,“赏你的。”

小二惊喜万分,连连谢赏,一溜烟地跑下去准备点心和茶水了。

“表兄好大的手笔。”一道偏清脆的男声忽地响起。

君逸之扭头一瞧,来人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目俊隽,原来是兰知仪,便笑道:“知仪也来听书?有位子没,一块儿坐吧。”

兰知仪微笑着坐下,好奇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表兄你喜欢听书?”

君逸之嘿嘿一笑,“现在喜欢听了呗。”

虽然他没主动解释,可是那有些尴尬又有些闪躲的眼神,都在告诉兰知仪,家有恶妇,不许我喝花酒,只能来听书解解闷,不然老呆在家里会发霉

兰知仪自认为了然地笑道:“听书也挺有趣的,我就每日里来听书。”然后介绍了一番这间茶楼每段场次的说书先生的特点,聊了几句,靠梁柱那一桌有人喊他,就隔着两张桌子。兰知仪便歉意地道:“我约了朋友,改日再同表兄聊。”

君逸之点了点头,兰知仪略一拱手,与同伴坐到一块儿去了。

从文=责=责几声,摇了摇头,君逸之回头瞥了从文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又怎么了?”

“没怎么。”从文就是个话唠,刚说完没什么,跟着就蹦出一长串,“小的是觉得,知仪表少爷比起知存世子来,不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要略强些,可惜他晚生了一年,不然世子之位就是他的了。”

君逸之懒洋洋地道:“我也这么觉得,大哥还说知仪的才华也极佳,又有冲劲,比保守的知存还要强些。其实一般的爵位,又不一定非要嫡长子承爵,我听说渭南侯家还是庶子承爵呢,只是他家喜欢学着皇家的作派罢了。

从文啧啧地道:“可惜了。”

君逸之回头白了从文一眼,“关你屁事,人家好歹是国公府的嫡公子,用得着你可惜。”

从文一本正经地小声道:“二少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是皇家血脉,有郡王的封号,将来知仪表少爷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当官这事上还得让着知存世子,难道不可惜么?”

君逸之没答话,因为说书先生已经坐到场中央的那台说书台上了。

从武暗暗拉了拉从文,小声劝道:“你别这么嘴快,二少爷是不计较,若是世子爷,你这样乱说勋贵之家的家事,非送你几板子不可。”

从文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再不多话。

兰知仪和同伴的那桌上,一位黄衫的马脸公子问了个问题,兰知仪没有反应,马脸公子推了推他,“知仪兄,想什么呢?”

兰知仪忙笑道:“哦,没想什么,我忽然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今日算我做东,一会我跟掌柜打个招呼,记在我的帐上,各位要什么只管取用。”说完就带着随从出了茶楼。

兰知仪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忽然看着一株光秃秃的柳树发呆,随从忙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兰知仪摇了摇头,“回吧。”

回到府中,兰知仪就被叫到前书房,父母和兄长都在,要商量筹集银子的事儿。

定国公言道,“兰忠问了古管事,古管事说,一开始他们店里的生意也不好,就用了个办法,烘托人气。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俞筱晚的店里用的烘托人气的方法,就是请人来假扮顾客,大量购买店里的货品,其实转头就从后门送回店里,但是却让围观的百姓觉得这家店的货品是真的好。

兰夫人道:“这方法好是好,就是见效慢,宝郡王妃的店子也是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将人气给拉上去的,我可不想等那么久,所以我和国公爷商量了一下,就用她这个办法,咱们换一换。”

兰氏兄弟都洗耳恭听,兰夫人便解释了一番。兰家不是有一库房的御赐物品吗,卖又卖不掉,送又不能送,摆出来怕坏了,真是一点也不实惠,不如由信得过的人开间铺子,将这些东西都放在铺子里卖。当然,不能卖给外人,会杀头的,只让宫中采买的公公来买,然后再回头赏赐给他们,这样就能拿到银子,又不会丢了御赐的物品。

兰知存一听完就断然道:“不行,若是被人察觉了,必定会被弹劾。”

兰夫人忙解释道:“宫里的人都听你太后祖姑母的,店子只让咱们的亲信管着,怎么可能会被人知道?这是来银子最快的方法了。反正买入宫中的物品,多半都是锁在库房里,日后赏下来,或是慢慢拿出宫来都成。至于咱们家的御赐物品,又不抄家,谁个知道咱们多了一件还是少了一件?”

兰知仪也赞成,“这个法子不错,来银子快,还没风险。我赞成。”

兰知存还有事要与幕僚商议,不耐烦多说,就一句话,“我不赞成,此事不能办。”说罢就走了。

这计谋是定国公“举一反三”出来的,脸皮就有些挂不住,兰知仪轻哼道:“大哥也真是的,虽然咱家就他的官最大,但那是因为先祖不让父亲当官,否则,哪轮到他?外人都说大哥保守,真是一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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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要11点以后了哇~

163.收网了

定国公听着小儿子的话,觉得真是深得他心,他不是没有才能啊,他不是不会谋算啊,他只是因为祖上的铁令,不能入朝为官啊!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定国公了,不算皇亲宗室的话,满朝勋贵就数他的爵位高了,可是,他没有官职,没有官职就没有实权,没有实权,就没有人奉承,光一个爵位有什么用?

定国公摇头叹道:“是啊,太后还总是夸赞知存,谨慎、智虑、凡事三思而后行,可他也思虑得太多了,就是过于保守,不知把握时机了。”定国公说着,拿食指点了点桌面,“马上要进腊月了,宫里会大赏勋贵之家,库房里的器物必定不够用,是一定会要采买的,这么好的机会不知把握,等到下回再采买,又是明年年底了。况且就算不建山庄,这一回冬至日咱们府上施米粮,用去了整整三万两银子,虽是赚了些好名声,可是没有太后来坐镇,总是差了几分,总得将本钱要回来吧?咱们是将银子花在百姓身上的,从宫里头要回来,不为过吧?”

兰知仪用力点头,“父亲所言极是。孩儿也觉得此计可行,咱们家兴旺了,对大哥的前程也只有好处,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定国公愤然道:“就是。”说着将一本帐册摔出来,翻开一页指给兰知仪看,“你瞧瞧,他每月要花多少银子宴请官员?不多赚些银子回来,难道一家子供着他一个,别人都只喝西北风么?”

兰知仪看了几笔帐之后,心中顿时不平衡了起来,官员的俸禄并不高,勋贵之家靠的都是封地上的收益,明知家里人多地少,大哥还将他的所有俸禄都拿去花在交际应酬之上,还要府中的公款里倒贴些给他,凭什么啊!我的银子不够用,就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钱?

“大哥的花销这么大,咱们跟太后说明白了,太后应当会帮我们的。”

于是定国公便拍板道:“就这么办,夫人明日就想办法魏公公接触接触,让他私下帮咱们办,回头多他些好处。”

兰夫人也赞成这个法子,不过她在太后面前受训最久,总听太后说长子如何如何出众,因而最听长子的话,就迟疑地道:“存儿他不赞成啊,不如,明日咱们再跟他商议商议?”

定国公怒道:“我说了就这么办,你听不懂么?这个府中,谁是家长?他只是世子,我才是国公!”

兰夫人不敢多话了,忙连声应道:“好好好,明日我就去跟魏公公说,最好,咱们还是商量着太后的意思,若是太后不允…”

定国公蹙眉道:“太后不允,咱们自然是没法子的。”必须宫中有人经手此事,否则就会穿帮。

兰夫人见丈夫并未打算一意孤行,总算是放了心。

同一时间,俞筱晚正在暖阁里接见古洪兴和俞文飚二人。古洪兴小声地禀报了一遍,“小人都按郡王妃交待的说了,兰家的人应当会用那个法子。

“那就好。”俞筱晚点了点头,仔细思量了一会子,慢慢地问道:“宫里那人,你有把握么?”

古洪兴笑道:“有把握,小人以前的主子,可是詹事府的詹事,小人常跟着主子入宫觐见太后、小太子,跟宫里的大小总管们,都很熟。”

俞筱晚叮嘱道:“还是要谨慎,你也提醒他一下,留证据的时候,千万别让人发觉了。”

要瞒过太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惟芳已经站到小皇帝这一边来了,在宫里头会帮上忙,加上现在惟芳的母妃正帮着掌管后宫,行事自然就方便一些。

正事商议完了,俞文飚就关切地问,“郡王妃最近身子如何?”

俞筱晚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说,“没有加剧,但也没有治好,在等解药

俞文飚蹙眉道:“早知道我就亲自去一趟西南了。”

俞筱晚轻笑,“多谢文伯的好意了,不过人哪有鸟飞得快,等着吧,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应该快了。”旋即想到一事,小声地吩咐道:“有件事要请文伯帮忙。我婆婆有两个铺子在东城区,总管事姓刘,我要你帮我查查,他手脚干净不干净,若是不干净,拿件证据来给我,若是没有,就做一个证据给我。”

俞文飚沉声道:“郡王妃放心,此事三日之内,我一定给您办好。”

又聊了几句家常,古洪兴和俞文飚是外男,不便久留,便告辞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