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小皇帝当年年仅七岁就被册立为太子,而朝野内外无人持有异议,只因他是太后所生嫡子,旁人会为摄政王惋惜,可是却不会为摄政王打抱不平,因为嫡庶之别,有如天壤。若小皇帝真是端妃所出,那么与摄政王就同成为庶出皇子,这朝局只怕又会动荡。这样的局面,太后不愿见,小皇帝也必不愿见,唯一会感到高兴的,大概就是摄政王了。

君逸之也知道天家的事,是能少沾染就少沾染的,只是他有他的顾虑,“晚儿,金刚经在你的手中,太后当年若真是动过手脚,必不会放过追查,除非,证人已死。还记得我曾告诉你,那名游方僧人被人劫走了么?到现在还不知是谁下的手,我猜测着,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太后,她已经将当年的证人杀了,因而才没那么着紧着追查金刚经一事;二是紫衣卫,他们恐怕是在等陛下亲政之时,再将那人交予陛下处置。”

君逸之猜测那名游方僧人,多半是落入了太后的手中,若是没有落在太后的手中,太后不可能放弃追索当年的证据,而且更会为了将证人找出来,而大动干戈;可是自那游方僧人被劫走以后,朝野上下一直风平浪静,太后似乎没那么执着于金刚经和玉佩了,虽出手试探过晚儿几回,但并不严苛,晚儿避过也就避过了,与传闻中太后冷血无情的作风不符。或许太后只是想知道,晚儿是不是知道真相?

顿了顿,君逸之又继续道:“但是,太后几次三番地试探于你,总会露出痕迹来。楚王府到底与摄政王府不同,没有重要到能同陛下和太后争大权的地步,太后总是针对咱们,皇叔终会瞧出异样来。若是皇叔也知道了有这么一份证据,恐怕也会对你不利。因而我的意思,是将当年的事调查清楚,交给陛下处置,所有证据都销毁掉,不能再放在世间害人。”

不论小皇帝是谁所生,只要是先帝的骨血,又是先帝亲自下旨传承皇位,那么小皇帝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不过事儿若是在四年前揭晓,先帝会立谁为太子又未可知。也许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摄政王,而小皇帝不过是个被圈禁在封地的王爷,但是世事就是如此,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现在小皇帝已经长大,已经有能力承担起江山社稷,摄政王再与其争,只会让黎民受苦,因而必须要保证朝局的平安稳定。况且,就算时光倒回,先帝会不会立摄政王为太子,都是未知数,他们自然是要忠诚于现任的帝王。

俞筱晚听他说得也是在理,先将事情查清楚,再将证据都交给陛下,陛下自然会明白他们的忠心,而且,陛下若真个不是太后所出,对他们只有好处。

过了两天,就是三舅父曹清淮的乔迁之喜,俞筱晚与君逸之一早儿与楚太妃禀明了,到曹府去玩上一日。韩甜雅和长孙芬邀请了惟芳长公主,一同到楚王府来接俞筱晚,没想到,贺氏也来了,一进门就嘟着小嘴,不大高兴的样子。

因不急着过去,俞筱晚先请她们四人在梦海阁里小坐了会子,请了曹中妍过来,还没聊上两句,就见得芍药拿了张大红的名帖进来,呈给俞筱晚道:“静少夫人来接二少夫人了。”

俞筱晚听着有些懵,她什么时候与曹中雅的关系这般亲密了,连回趟曹家都要相约而行?

不过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见,俞筱晚便让芍药将曹中雅迎进来,曹中雅见到惟芳长公主也在,顿时喜逐颜开,蹲身福了一福之后,便热络地与惟芳等人攀谈起来。惟芳原本对曹中雅的印象就不好,哪愿意与她说话,只垂眸轻品着香茗,爱理不理的,长孙芬只拉着俞筱晚说话,只有韩甜雅厚道,兼之与曹中敏定了亲,两人日后是姑嫂,就接了曹中雅的话题,聊起了家常。

可是曹中雅是个不知收敛的,她在平南侯府过得不甚如意,前两天将美景开了脸,这两日静晟对她才算好了些,因此特别担心别人知道她不得意,就拼命吹嘘自己怎么怎么得宠,怎么怎么将一干妾室都压得抬不起头来。若曹中雅是在贵妇圈子里谈论这些,倒也能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当正妻的,都看小妾们不顺眼,自会与她聊到一处,可是韩甜雅还未出阁,听这类话题都有些磨不开脸,更不可能附和,两颊染得绯红,曹中雅还在那儿说她的“光荣事迹”。

俞筱晚瞧着不像话,就站起身来道:“咱们出发吧。”

韩甜雅松了口气,忙起身走到俞筱晚的身边,挽着晚儿的手臂道:“我同你乘一辆车。”

惟芳笑道:“咱们四人一辆车,可别想丢下我。”

俞筱晚笑了笑道:“自然好。”

贺氏却不允,“我要跟你乘一辆车。”

俞筱晚直觉贺氏是有话想同自己说,便向惟芳告了罪,坐到了贺氏的马车里,又想起了曹中妍,挑开车帘,对曹中雅道:“雅儿妹妹,我就将妍儿托付给你了。”

贺氏惟芳的马车很宽敞舒适,可是坐上三个人也会略挤,曹中雅只得应承下来,与曹中妍同乘了一辆马车。

女子们在二门处上了马车,从卸了门槛的侧门处出了府,君逸之、君之勉、静晟、韩世昭等人都等候在侧门处,见马车出来,于是飞身上马,左右护着马车往曹府而去。

上了路,贺氏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性子,拉着俞筱晚诉苦,“一大早儿地要我一同去曹府,算什么?不过就是个侧室罢了,算得什么亲戚。”虽然嫁给君之勉之前,贺氏就知道有曹中慈这个侧室的存在,可是没亲眼见着,总归没那么膈应,可是曹家搬人新居,自己的夫君也要去致贺,她心里就觉得万分委曲,虽然亲王侧妃的娘家也能算是亲戚,可是那也是君之勉承爵之后的事,现在不过就是个贵妾罢了。贺氏在京中没有什么朋友,这才想找俞筱晚诉苦,顿了顿,才想起曹中慈是俞筱晚的表妹,脸上就有些讪讪的,“我、我的意思是…”

俞筱晚笑着拍了拍贺氏的手,“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

贺氏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父亲也有几房姬妾,她不觉得有什么,出嫁之前,奶娘还专门就此对她进行过培训,可是真等事儿落到她头上,她就觉得受不了。

俞筱晚就转了话题,看着贺氏头上的百婴玉冠道:“真漂亮啊,是在百珍楼打的么?”

贺氏黝黑的小脸上透出暗红,羞涩又得意地道:“之勉送的。”

俞筱晚眉眼含笑,想也是,贺氏是西南夷人的后代,想必风俗会与中原不同,这种明显是中原妇人最爱的求子花冠,只会是君之勉送的,而且,他允贺氏叫他的名字,可见平日里相处得十分和睦亲密。俞筱晚就没再接话,她存了一个心思,还是想劝说曹中慈放弃这门亲事,毕竟当妾室低人一等,就算日后君之勉承了爵,为她请了侧妃的封号,也不能改变她低贺氏一头的事实。

沉默之中,马车到了曹府。曹清淮的官职不高、府第不大,来的宾客也只是他的十几位同僚,只是宾客们都没想到,宝郡王爷、静晟世子和韩相的公子、长孙太保的公子都会莅临,一时间曹清淮觉得脸面有光,兴奋得手都直抖。

女宾们被迎入了二门,秦氏带着女儿曹中慈亲迎,向着诸位女宾深深地拜下。贺氏仔细盯着曹中慈看了一会儿,小声同俞筱晚道:“你表姐长得很白,若是不白…”就比不上她。

俞筱晚掩唇轻笑,“你有你的美,何必与旁人相比?”

到了中厅,惟芳和俞筱晚坐在上座,其他人依次落座之后,早先来的几位夫人就向着长公主和宝郡王妃、世孙妃请安,然后纷纷低眉顺目地开始拍马屁。俞筱晚不耐烦这种虚伪的场合,只坐了一会儿,就寻了个借口去看望老太太,还叫了曹中慈、曹中妍相陪。

曹中慈扶着俞筱晚往南院里走,介绍道:“父亲将南院划给了大伯父一家居住,今日来的都是官员,老太太和大伯父、大伯母她们就都没过来。”她笑盈盈地介绍了一下院子里的花草,这个是什么阵,能增加官运、那个是什么阵,能延长福寿,“都是请寺庙里的大师相看的风水,应当灵验的。”

俞筱晚含着笑道:“自然。”

曹中慈东拉西扯了一通,终于禁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声地问道:“那位世孙妃,看起来好黑啊。”

俞筱晚看着曹中慈笑道:“可是眼睛很亮,而且性子直率开朗,与勉世孙琴瑟和谐。”

曹中慈脸上的笑容一滞,抿了抿唇道:“表妹就喜欢笑话我。”

俞筱晚敛了笑容,很正经地道:“我不是在笑话你,就连妍儿都知道,决不为妾室,你为何非要执着着勉世孙?他已经是贺氏的良人了,他只不过是扶过你一把,有必要让你陪上一生吗?就算看不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现今京城里多的是各地的才子,有不少家境不错的,你何不让三舅父为你相看相看?”

曹中慈将头一扭,“贫寒之家我是不会嫁的,外地的世家之子,不一样也是三妻四妾?”

俞筱晚道:“但至少你为正妻的话,总比低人一头要强吧?况且丈夫日后纳不纳妾,纳多少妾,还得看你的手段,总比嫁给勉世孙为妾,万事由不得你作主要强吧?”

曹中慈只抿紧了唇,不说话,俞筱晚暗叹了一声,这边说不通,再试试三舅母那边吧,若是能说服她们母女最好,若是说不服,她也不管了,旁人自己的选择,日后是苦是甜,都得她们自己受着。

曹老太太才不过几个月不见,可是面貌老了至少十来岁,儿子犯事贬官,对老太太的打击十分大,曾一度以为要白头人送黑头人了,还好老天见怜。见到俞筱晚,曹老太太说不出的开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顾俞筱晚的阻拦,硬是带着两个儿媳,和一众家眷向俞筱晚行了跪拜大礼,俞筱晚侧身避了避,迅速地扶起老太太。曹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该受的礼你还是要受的,这是皇家的尊严,不能因情而废。”

“嗯。”俞筱晚应了一声,与老太太相互扶持着,一同在炕上坐下,炕上有些凉,用手摸着,还是有微微的温度,可见下面烧的炭火比较少。俞筱晚迟疑道:“家里,这般不济了么?回头我让人送些炭来,专给您用。”

再怎么也不能让老太太受了寒,前世老太太就是在去年的冬季染了风寒,缠绵到开春,就故去了。如今虽然还算是硬朗,但是老人家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一点小病就能让阎王召了去。俞筱晚费尽心力,可不是只为了让老太太多活一年的。

祖孙两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张氏一脸坐不住的样子,俞筱晚便笑道:“听说石姨娘为大舅父添了个儿子?我忘了送贺仪的,一会儿去瞧瞧。”

说到小孙子,老太太也露出几分欢喜,老人家都是喜欢小孩子的,便笑道:“得蒙郡王妃亲自去探望,可是他的福气。”一抬头,张氏立即主动请缨,“让媳妇带晚儿过去吧。”

俞筱晚向老太太道了别,将手一伸,由张氏和初云一同扶着,去石榴的房间里坐了坐。小宝宝生得玉雪可爱,石榴却有些憔悴,这个儿子若是在曹清儒得意的时候出生,这个老来子必定会极得曹清儒的喜爱,可惜他出生在曹家落没之时,曹清儒只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哪里耐烦来看他?

俞筱晚连茶都没让上,就被张氏请到了她的房间。这处南院也不过跟那个小宅子差不多大小,不过胜在只曹清儒一家子住,而且雅儿出嫁了,燕儿又过继给了曹清淮,他们一家住着也算宽敞。张氏分到了二进的两间上房,可以将人手打发出去,单独与俞筱晚谈话,不怕被人听了去。

“真真是吓死我了!晚儿你可一定要帮忙啊。”张氏一张嘴就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俞筱晚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张氏这般紧张,心头的预感愈发不好,示意张氏快点说。张氏凑到俞筱晚的耳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曹清儒他居然…与良太妃勾结,给端妃娘娘下药,害得端妃娘娘早产…”

俞筱晚眉头一挑,“良太妃?你确定?你确定是早产?”

张氏紧张得额头的汗都出来了,“确定,那印妈妈我能拿捏得住,她什么都告诉我了。”

看张氏的样子,恐怕是用了什么非常的手段,俞筱晚也懒怠去问张氏是怎么查问的,只在心里琢磨着这几句话。

若是良太妃向端妃下手,倒也是合理,毕竟那会子,先帝只有良太妃所出的摄政王、和养在太后殿里的康王两位皇子而已,康王身子极弱,摄政王是最有利的皇位继承人,若是端妃也生出个儿子来,还极健康的话,就会对摄政王造成威胁,当时大舅父选择投靠良太妃和摄政王,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若是良太妃下的手,太后当年就应当是不知情,何来易子一说?若是良太妃易子,就更说不过去了,生都没生出来就被弄出宫了,对摄政王没有半点威胁,还要易什么?

俞筱晚一面思索着,一面不动声色地问,“早产是个什么情形,印妈妈可知道?”

张氏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下了药,让端妃娘娘早产,早产自然容易难产,端妃娘娘薨后,只停灵一天就出殡了。”

俞筱晚再问,“舅父是怎样下药的呢?”

虽然那会儿曹清儒是在詹事府任职,可是也只能觐见皇后和太子,没得见妃嫔的道理,要下药难度太大了。

张氏似乎十分清楚,“有个太医,是你舅父的好友,听说事后就辞官了,你舅父自然是见不到端妃娘娘的,这才没被人怀疑啊。”

俞筱晚点了点头,安抚张氏道:“既然是已经发生的事儿,也不必太担心了,我跟二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帮忙掩盖过去。”说罢便起身要离去。

张氏急得一把抓住俞筱晚的衣袖道:“你打算怎么掩盖?那个太医,最好是…”她做了个杀头的手势,“这样才安逸。”

俞筱晚似笑非笑地道:“若是我找到了那位太医,就告诉给舅母,舅母自己去…”回了张氏一个杀头的手势。

也不理会张氏尴尬的神色,俞筱晚淡笑着甩开张氏的手,扬声唤了初云进来,回了前厅。

宴会开始之后,秦氏终于逮着一个机会,跟俞筱晚说了曹中敏的婚事,“前日我亲自带着媒人去了韩相家,表示咱们不想拖累韩五小姐,韩夫人却又说没退亲的意思,只是觉得女儿还小,想多留两年再嫁。我好言好语地央求了大半天,韩夫人总算是松了口,说道明年开春之后,就请人算吉日。”

秦氏很委婉地诉说自己的辛苦,只是为了告诉俞筱晚,这事儿是因她尽力周旋,才得以圆满解决。因为她发觉俞筱晚比较重视曹中敏的婚事,想在俞筱晚面前讨个好印象。

俞筱晚道了声辛苦,想了想又道:“这样吧,若是明年开春婚期定下来了,就让小舅母亲自去送亲吧。”

有未来婆婆陪着去外地成亲,自然是对韩甜雅的一种尊重,但也是俞筱晚为了保全武氏的一个法子,谁知道将来曹清儒会被陛下如何处置?

秦氏没做多想,一口应了下来,两人才回了席。

曹府虽小,但是内外分明,俞筱晚直到离去的时候,才在二门处见到了同行的几位男子。

君逸之正与静晟、君之勉几人说着话儿,言笔晏晏,仿佛是多年的好友,彼此之间没有一丝芥蒂似的。

发觉到夫人小姐们出来了,静晟世子的眸光迅速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俞筱晚,在俞筱晚的小脸上转了几圈,再瞄了一眼她尚不明显的腹部,含着笑上前来拱手,“表姐,近日可安好?”

二十几岁的男子唤自己表姐,俞筱晚听着别扭,小脸上却丝毫不显,微微笑道:“世子安好。”

静晟世子自来熟地道:“叫世子太见外了,表姐叫我妹夫便是。”

俞筱晚置之不理,她没跟静晟世子这种心机重的人套近乎的爱好,只看向被曹清淮绊住的逸之,原本与俞筱晚一块的贺氏走近君之勉,想与他交谈几句。

静晟就趁机走到晚儿的身边,低声道:“风雪大的时候,还是不要出城比较好。”

俞筱晚有些莫名地看向静晟,静晟望着她微微一笑,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俞筱晚有些意外,也有些羞恼,偏过头问秦氏,“马车何时能过来?”

此时曹中雅已经抢步上前,坚定地站在丈夫的身边,静晟无可无不可地让她伴着,眼睛却一直在俞筱晚的小脸上打转。

君逸之一面同曹清淮敷衍,一面寻找着晚儿,自然瞧见了静晟的举动,心头恼怒不已,偏曹清淮还在那儿喋喋不休,他就懒得再敷衍了,眉头一挑、眼睛一斜,“曹大人还不去催催马车?若是晚儿受了风寒,我恐怕你们曹府赔偿不起。”

曹清淮这才发觉自家的小厮办事太不力了,忙告了罪,急匆匆地去催人办事。君逸之几步来到晚儿身边,搂过她的纤腰,将身子一侧,挡住静晟的目光,小声地问,“他刚才同你说什么?”

俞筱晚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就轻笑道:“要我别出城。”

君逸之哼了一声,“莫名其妙。”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城了?就是出府都是小心翼翼的。

俞筱晚却有些担心,她的直觉,静晟提醒自己这句话,应当是没有恶意的,虽然自己是不愿意出城的,可是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事件,逼得她非出城不可。

回到家中,俞筱晚就将张氏的话告知了君逸之,“你说,会不会是太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良太妃想害端妃肚子里的孩子,被太后察觉了,原是想拿良太妃的把柄,没曾想发觉端妃没死,还生下了一子,就干脆…不对,那时候太后应当是怀上了孩子,否则她怎么会在一个月后生产?除非是太后一开始就打算要端妃的孩子,才会假装怀孕,但是孕期有十个月那么长,先帝又子嗣单薄,必然会十分在意这个嫡出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也不被先帝发觉?

俞筱晚甚至猜测着,太后一直没将康王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只是养在慈宁宫里,极有可能康王的病就是太后的手段,若太后自己生不出儿子,哪天就康复了,可是太后有了儿子,又被册封为太子,就没必要一定让他死了,就这般虚弱地活着。

君逸之搂了搂俞筱晚道:“这事儿待我先去一趟太医院,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脉案再说。”

若是不能混进去翻看的话,他打算夜探太医院。

因为事关重大,君逸之向大哥透露了一二之后,君琰之竟赞同他的决定,还打算与他一同去太医院走一趟。

君逸之寻了借口去了趟案馆,仍是不让他靠近案馆,这一回君逸之死皮赖脸地蹭到了门口,案馆不过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放着若干个书架,上面摆满了脉案。一札札地用牛皮纸袋装着,上面有写明年份和所属个人。

君逸之特意要了两份年代不同的脉案,仔细观察了内侍取脉案的顺序,估出脉案摆放的规律,就没再多留,只将那两张方子誊抄了一份,说是拿回府去制药丸,此举也没引起谁的怀疑。

太医院在皇宫中的外宫,靠近禁门处,方便内宫之中的妃嫔们有召之时,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在外宫之中最麻烦的就是,侍卫太多。君逸之与君琰之兄弟二人,趁着夜色朦胧,雪色遍地,每人披了一件双色斗篷,内胆是纯白色的,而外面却是纯黑色的,在屋顶跳跃的时候,就将黑色朝外,若是遇到侍卫,伏在雪地里时,就将白色面朝外。

两人遮遮掩掩到了太医院,院内仅有几名小太监在值夜,天寒地冻的,都缩在屋内不动,两兄弟很方便地进入了案馆。潜入之后,君逸之按着之前的猜测,很快找到了相应年份的架子,两兄弟凭借着超强的视力,就着天窗外的微弱雪光,一排一排地查找着端妃娘娘的脉案。

可是没曾想,找遍了那个架子,都没找着,君琰之蹙眉道:“难道是被毁了?再找找之前端妃的脉案,不是怀孕时的。”

两人又往前面的年份去找,花了老半天,才找了两份出来,君琰之忙从怀里掏出火折,燃了一点火光,两人蹲在屋角,用炭笔誊抄了一份,再次折到之前的那排架子上,翻找了一番,确认没有端妃的脉案,才极度不甘地回了楚王府。

俞筱晚刚刚醒过来,君逸之就将那份脉案放到她的眼前,“晚儿你瞧瞧,有什么问题没。”

俞筱晚拿着脉案仔细研究了一下,更确定了端妃的死因有问题,她缓声解释道:“看起来,这位端妃娘娘的身子十分康健,论说,即使是早产,也应当不会有大问题。早产,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胎儿的头部还没入盆,因而容易难产。可是宫里有的是有经验的稳婆,只要产妇有体力,能支持得住,稳婆们就可以用按摩的手法,将胎儿的位置调整过来,除非之前就是坐胎,否则的话,应当不到会难产而亡的地步。”

君逸之泄气地道:“你舅母都说了是下过药的,自然是有问题的。”

俞筱晚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没听明白,我是说,当时,端妃应当没死。”

产房是不洁且不吉的,因为有血光。

因而就是普通的人家,若是有难产而亡的妇人,多半都不会停灵,就直接土葬,有些薄情的,甚至都不会将人埋到祖坟里去,怕坏了家运。端妃娘娘当时也只停灵一日,就草草下葬了,这时要动手换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小皇帝真是端妃的孩子吗?易子,自然是儿子生出来了,被人换了。若是端妃在死前生下了孩子,良太妃应当是想办法换成公主,可是当时端妃是一尸两命,若是太后易子,那太后就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策划的。

俞筱晚想了想,忽然将眼一眯,伸手在逸之的肩头戳了戳,一副有话要说,却又捕捉不到灵感的样子。君逸之只好启发地问了她几个问题,一连问了好几个,终于问到了关键,俞筱晚兴奋地道:“我想到了,还是要去问我大舅父。若是太后易子,那么大舅父当年就应当被太后给揪出来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君逸之也听得眼睛一亮,是啊,他们都忽视了这个问题。曹清儒当年虽然投靠了良太妃和摄政王,可是事情若是被太后察觉,极有可能逼曹清儒为她办事。

只是俞筱晚苦恼道:“只怕舅父不会愿意说。”毕竟说出来,就怕太后不会放过他。

“这好办。”君逸之笑盈盈地道,“你不记得我手中还有两个小混混了么?就是跟欧阳辰一同调戏你舅母的那两个人,用他们,一定能逼得你舅父说实话的。你且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当初曹清儒还是大官的时候,都怕自己杀人的事情败露,何况现在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了。

俞筱晚苦恼道:“可是我,暂时还不想让舅父知道这些。”

她要在曹清儒觉得十分安心的时候,迎头痛击,这才的痛,才会更痛。

君逸之笑道:“这也没关系,让他胆颤心惊地活着,也挺有意思的不是

君逸之对付曹清儒这样的无赖,有更无赖的办法,曹清儒果然顶不住君逸之逼供,只得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的确是被良太妃收买了,当时我一直升迁不上去,也想学着别的官员那样讨好后宫的宠妃,可是太后并不大搭理我,我就用了许多办法,才求到了良太妃的面前。她让我给端妃娘娘下药,还答应我日后一定保我平安,给升迁。我…就同意了。只是后来,我的一举一动,不知怎么被太后知道了,她暗中抓了我去审问,我…顶不住刑,就招供了,太后却交给了一颗药丸,要我不要用良太妃的药,用那味药。”

“我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思,就将那颗药丸给了我的好友,他是一名太医,当时事情办成了,端妃娘娘死了,良妃给了我俩大笔的银子掩口,我们也很乖觉,只是后来,过了一个多月,我那位太医朋友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我,说端妃没死,还生了个儿子,要我快逃,迟了就怕没命。可是我舍不得,我才刚刚升了一级,因此我没逃,想着下药的事不是我亲手下的,就算端妃娘娘回了宫,请陛下调查,也不一定能查到我的头上,哪知端妃娘娘没回宫,我也没事。…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曹清儒说完,哆嗦着看向君逸之,虽然君逸之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坐在椅子上,还要将腿搭在桌子上,可是曹清儒却没来由地惧怕他,只希望说了实话后,君逸之能放过他一码。

167.端妃只是失踪了

君逸之打量了一眼满脸希翼的曹清儒,痞痞地笑道:“小王也只是听到一些传言,才会好奇来问你几句,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曹清儒哪里会相信,若只是好奇想问,为何会捏了他的短处来问?只是人强己弱,曹清儒不得不装出一脸害怕的样子,抖得厉害,陪着笑问,“敢问宝郡王爷,不知是何人在谈论此事?”

君逸之侧了侧头,盯着曹清儒问道:“你一定要知道?自然是皇叔要问啦,你当年办事办得马马虎虎,当皇叔一点也不知呢?”

末了,君逸之也没告诉曹清儒,那两名混混,以及能证明他钉了欧阳辰的证人在哪里。

曹清儒苦不堪言,可是又玩不过君逸之,只得点头哈腰地恭送君逸之出府。待君逸之的马车走远了,曹清儒才收敛了脸上讨好的笑容,眼眸中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阴狠,随即将三弟新为他做的灰鼠皮子大氅裹紧,徒步走出了曹府。

走出官邸林立的鸿飞巷,曹清儒雇了一辆小马车,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东城区的东正街上。曹清儒下了马车,付了银子,背负双手,装模作样地在临街店铺里转了转,才猛然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

遥遥跟着的君逸之哂然一笑,“就知道他不老实。”

一个嘴严得跟蚌壳一样,将秘密守了十几年的人,只被自己吓唬了几下就坦言相告了,他会相信才是撞邪了呢。

君逸之吩咐道:“平安、从安,你们俩跟着他,爷到茶楼里暖和暖和去

平安沉默地一点头,身形一纵,就跃入上了围墙,悄无声息地追踪而去

君逸之抚了抚身上那件风骚的紫貂皮翻毛大氅,眉飞色舞地问从文:“你说爷去哪里坐坐才好?”

从文面无表情地道:“二少爷就去那家茶楼呗。”反正也只隔了两条街,还可以插近道。

君逸之慈爱地拍了拍从文的肩,“好,就听从文的。”

从文嘴角抽了抽,无言地转身引路。

正值评书开场,茶楼里早已是坐得满满当当,君逸之站在门外,将眸光一扫,就瞧见兰知仪与几位学子装束的年青人坐在一处,面带笑容,明显在谈论着什么,而没有听台上的说书。

与兰知仪同桌的那几人,都是要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举子之中,有方正木讷的,也有圆滑势利的,这几位经由君逸之巧妙引荐给兰知仪的,偏不巧都是圆滑势利之人,听说兰知仪是定国公府嫡子、太后的嫡亲侄孙、新任吏部侍郎的亲弟弟,还不是上赶着巴结。日后他们若是中了进士,能不能混个好官职,可都在吏部官员的手中捏着呢。

虽然隔了一两丈远,但君逸之还是听到了那些人滔滔不绝的谄媚之词。君逸之微微一笑,一个人被人捧得多了,自然就会心高气傲起来,何况是兰知仪这种本就有点小才能的少年?等再得过几日,这些人又忽然全都在兰知仪的面前问及兰知存的时候,只怕兰知仪会受不住这个打击,原来这些人来讨好他,为的都是他的大哥,而不是他。

可是,一个已经被捧到云端的世家公子,又怎么甘心在旁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活在哥哥的万丈光芒之下的可怜虫呢?

有一个出色的哥哥挡在前面,弟弟再出色,也会被遮掩住,这样的道理,兰知仪一定会拒绝懂的。

君逸之摆手示意迎上前来的小二,“罢了,改日再来。”

他优雅地旋转过身,进了对街的一处茶楼。

跟着小二上了楼上雅间,雅间里烧了火盆,比较暖和,点了茶水之后,君逸之就将小二打发了出去,无人的时候,从文和从武会同主子坐在一桌,三人无言地透过轻浅的纱窗,看向茶楼中堂。此间茶楼亦有说书先生,只是比对面那间的略差些罢了。

君逸之在这儿,是为了等北王世子君鸣之,北王世子离京去了河南,调查原俞父的幕僚、现今的南阳县令,只是这小子一去就是三四个月,直到今晨才差人来约他见面。

一会儿见到鸣之那家伙,一定要好好地敲他一笔,玩疯了!

没等多久,北王世子就来了,嬉皮笑脸地朝君逸之道:“我帮你把正经事一件两件的都办好了,你要怎么谢我?”

君逸之撇撇嘴,“先说说我让你办的事吧。”

北王世子却不接茬,自顾自地坐下,先喝了杯热茶暖身,才笑嘻嘻地道:“我这一趟差事可办得不容易,那个姓王的可不容易套话,你又不让用刑,又不能让他察觉,我花了多少心力啊,而且南阳的花楼里,没一个美人,真是闷死我了。”

君逸之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要先讨好处,只得无奈地道:“快说,说完随便你在伊人阁里住多久,花费算我的。”

北王世子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道:“那就多谢了。”然后才将南阳一行细细说了一遍。

只因为王县令是俞父府中的幕僚,似乎与曹清儒相识,君逸之才特意请北王世子到南阳调查王县令。

北王世子到了南阳,就摆明了身份,说是来游玩的。王县令得知世子爷驾到,自然是亲自接他住进了县令府中,谄媚曲迎、极尽巴结之能事。北王世子没急着调查,端着架子让王县令奉承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给王县令一种感觉,他北王世子虽然没有在朝中任职,但是在朝中极有人脉,随便举荐个人,吏部都会重用。

有了这层认知,王县令自然就更加巴结北王世子了,金银珠宝北王世子见得太多了,王县令送了几回都石沉大海,为了能求得北王世子的赏识,他便想将女儿送给世子为妾,只是他女儿长相上略为平凡了一点,北王世子这种游戏花丛的人,哪里看得上眼?只冷冷地拒绝了。

最后,王县令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又见北王世子似乎在南阳呆厌了,有回京的打算,便急切地将自己知道的一点“朝中的小秘密”,拿出来与北王世子分享,还保证若是摄政王知道了,必定会重用北王世子。

北王世子嘿嘿一笑,“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是太后差了曹清儒到汝阳,他与曹清儒原来曾同拜在一位恩师门下,因而是旧识,曹清儒找到他,许以重金和官位,让他在先俞大人的茶水中下了药,俞大人在狩猎的时候,忽然手足麻痹,才会从疾驰的马上摔下。”

因为王县令之前是俞父的幕僚,官员们与幕僚商议政事之时,通常不会让小厮在一旁服侍,王县令多半是乘那时机给俞父下药。

这一层最初君逸之调查的时候,也曾想到,只是当时查问清楚,俞府有四位幕僚,并没有谁单独与俞父密议过,因此没在此处多想,而且事后王县令也极沉得住气,四下找新东家,与别的幕僚言行一致,君逸之派人跟了他半年,才收回了疑虑,将人手调回。

君逸之的眸光闪了闪,这么缜密的心思,恐怕多半还是太后的计谋,这么说,是从端妃一事之后,曹清儒就一直是这般,一面为摄政王效力,一面为太后出力了。

真是无耻!难怪晚儿一直与这个舅父不亲,原来她早就想到了父亲的死因与曹清儒有关。

君逸之在心中微叹,北王世子继续道:“若是你要找他证明当年之事,只管跟我说一声,他当我是他的主子呢。”

君逸之“嗯”了一声,“另外一件事呢?”

北王世子嘿嘿一笑,“那种事我更拿手,哪有办不好的?信都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开了春,曹家就会迎娶的。”说着露出下作的笑容,“那个丫头可不是个老实安份的,你想送出的绿帽子,必定能送出去。”

曹中睿不是急着娶妻吗?君逸之就恶趣味地半道上拦住了江兰,告诉她,自己有办法给她换个身份,让她成为官家小姐,再嫁入曹家。而且曹中睿已经被她给亲自废了,为了遮丑,也不会敢伸张,不然娶个名门之女,一嚷嚷,谁都知道曹中睿是个废人了。因此,就算曹家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不会亏等了她。那时曹家还是风光的伯爵府,江兰的确是贪慕荣华的,哪有什么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