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氏依旧不太赞同,沈静秋笑道:“娘亲也别太操心了,静浩自己都不介意,娘亲何必一直计较。而且我看静浩如今沉稳了许多,说不定后年,父亲就会让静浩下场。届时静浩高中状元,那可是一门两父子双状元的美誉,全天下的人都要羡慕母亲的福气。”

余氏哈哈大笑起来,“你啊,就是嘴甜。我想起当年你父亲高中解元后,也没着急着参加会试,而是出门游历数年。偏生也是因为这个落下病根。可就算如此,你父亲拖着病体,竟然也能高中状元,可见你父亲的才华绝对是实至名归。静浩,是你父亲亲自启蒙,想来也是继承了你父亲的衣钵。为娘不担心静浩能不能考上,为娘只担心如此蹉跎下去,会耽误了静浩的大好年华。”

沈静秋笑了起来,直说余氏操心太多。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这些事情交给儿子媳妇们操心就行了,安心享受儿孙们的孝敬,岂不是更好。

余氏笑道:“我啊就是操心命。”

沈青康同沈静浩一起考察了罗朝和罗望的功课。沈青康连说罗隐是个蠢材,糊涂虫,以罗朝的才华,本该从文,可是罗隐却让罗朝弃文从武,简直是暴殄天物。当着两个外孙的面,沈青康就将罗隐骂了个狗血喷头。

罗隐也不辩解,笑哈哈的,半点没将沈青康的话放在心上。

沈青康气了七窍生烟,指着罗隐问:“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苗子,就被你这样糟蹋,你于心何忍。”

罗隐这才收起笑脸,严肃的回答道:“启禀岳父大人,朝哥儿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子,他的首要任务就是继承国公府,维持国公府的荣光。至于读书考学不过是其次。而国公府是靠军功起家,想要维持国公府,朝哥儿身为嫡长子,从军是他必须必须选择的道路。”

“胡说八道。谁说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子就不能读书进学?你简直是糊涂透顶。历朝历代,多少勋贵人家的子弟都弃武从文,做出了一番成就。为何换到罗朝这里就不行。难道就你们定国公府特殊。”沈青康义愤填膺,指着罗隐大骂。

罗隐面无表情的说道:“岳父大人所说的那些例子,小婿全都知道。但是小婿要斗胆问岳父一句,那些弃武从文的勋贵世家,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沈青康顿时语塞。

罗隐继续说道:“身为勋贵世家中的一员,同为勋贵世家出身的那些人才可能成为我们的臂膀,才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助我们一臂之力。身为勋贵世家,最重要的不是祖上多能干,更不是读书多厉害,而是手中一定要手握兵权,家中子弟一定要从军,如此才能代代流传,不至于断了传承。至于说到文臣,文臣向来视勋贵世家为仇寇,如果勋贵世家的子弟弃武从文能够得到什么结果?只会得到文臣的排挤,武将的打压,最终落到两头不是人,两头得罪人的地步。当然,小婿也不否认天纵奇才的存在,可以在文臣和武将之间游刃有余。但是小婿不能让朝哥儿去冒这个险,更不能将国公府陷入险境。”

沈青康大皱眉头,直言问道:“你是这么想的?”

罗隐点头,“是,小婿就是这么想的。这个道理小婿也同朝哥儿说的清清楚楚,朝哥儿自己也愿意从军,并无勉强之意。”

沈青康长叹一声,“你们啊,真是暴殄天物,浪费人才。可惜可叹,一个状元之才就被你们给糟蹋了。”

罗隐朝罗朝那里看了眼,然后说道:“即便从军,也能建功立业,名传千古。至于从文,恕小婿冒犯,文臣中多半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小婿还真不屑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沈青康哈哈大笑起来,“虽说老夫对你很是不满,不过老夫就是喜欢你说实话。这样的实话,老夫可是好多年都没听到过了。”

罗隐这才笑了起来,“多谢岳父大人的体谅。”

沈青康转眼又板着脸,“你别太得意。望哥儿,你到外祖父身边来。外祖父问你,你是愿意从军还是愿意从文?”

望哥儿左右看看,先偷瞄了罗隐一眼,又朝罗朝那边看去,最后犹豫着说道:“外祖父,孙儿还没想好到底是要从文还是从武。孙儿两个都喜欢,都觉着挺有意思的。”

“是吗?”沈青康摸摸望哥儿的头,心里头有些遗憾。望哥儿读书的天分比不上罗朝,性子也没有罗朝那么稳。不过孩子还小,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决定这一生要走什么路。沈青康笑了笑,对望哥儿说道:“望哥儿,外祖父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是习文还是从军,都需要百分百的投入,不可三心二意。还有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心本性,更不能忘记自己的志向。”

望哥儿望着沈青康,问道:“外祖父的意思就是让孙儿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是吗?”

沈青康笑着点头,“正是。”

望哥儿咧嘴笑道:“外祖父放心吧,孙儿不是土包子,什么都见识过。想要收买孙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于所谓的困境,孙儿现在还没遇到过,所以孙儿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如何抉择。不过外祖父放心,我肯定不会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罗隐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十分得意,“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就该有这份志气。”

沈青康也笑了起来,望哥儿虽说没有罗朝有读书天分,貌似也没有罗朝聪明,但是小小年纪,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这一点当真是难能可贵。就算望哥儿将来做了纨绔子弟,也一定是一个清醒的纨绔子弟。沈青康连连点头,罗隐和沈将秋将两个孩子教得很好,这一点着实难得。至于湘儿那个孩子,一个姑娘家,大可放松一点,不需要那么多的要求。

望哥儿跑着去找沈静秋,禀报外祖父考察的结果。在半路上遇上湘儿,结果就被湘儿拉走,去沈家后院探秘。

沈青康则抽空过来同沈静秋说话,直言不讳的问道:“静秋,如今宫中局势不稳,皇后娘娘随时都有可能仙逝,你同罗隐到底有何打算?”

沈静秋好奇的问道:“父亲没问五郎吗?”

沈青康皱眉摇头,“这些话问你更合适,罗定邦那小子,在老夫面前未必肯说实话。”

沈静秋失笑,然后说道:“父亲既然已经知道宫中情况不妙,国公府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必要的时候,只怕要做一次乱臣贼子。”

沈青康大皱眉头,“你们想好了?上一次先帝过世,罗定邦就差点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虽说后来化解了这个危机,但是老夫坚信,当初罗定邦拿出来的旨意,肯定有问题。虽然老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一次,总不能同样的手段再来一次。总之,你们切莫将世人当做傻子玩耍。”

沈静秋躬身说道:“父亲误会了,女儿同五郎从来不敢轻视朝中诸位大臣的智慧,更不敢欺骗世人。只是如今的局面同当年又有所不同。若是国公府束手待毙,父亲可有想过那个后果?届时国公府将被夷为平地,沈家也会受到牵连,所有人都没可能独善其身。父亲对陛下的性子应该很清楚,陛下绝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沈青康叹气,“老夫自然知道陛下的性子。这么多年下来,朝中从来就没断过废后的声音。而罗皇后能够坚守这么多年,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以此可见,罗皇后也是一个奇女子。只可惜命不太好。静秋,老夫不管你和罗定邦究竟要做什么,老夫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务必保全自己。有时候低头认输也是一种策略。”

沈静秋郑重说道:“父亲的教诲,女儿牢记在心。父亲放心,五郎做事有分寸,女儿也不是糊涂之人。而且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沈青康再次叹气,他本想说,如果定国公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可是这句话最终也没能说出来。他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家之主。他的所言所行,关系着上百人的性命,所以他不能任性,更不能感情用事。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叮嘱沈静秋注意安全,随时留意宫中的情况。

离开了沈家,坐在马车上湘儿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嚷着沈静秋,说是以后要多出门,多见识见识。沈静秋轻抚湘儿的头,“喜欢到别人家做客吗?”

湘儿点头,“喜欢。可以认识好多人,见识好多不同的事情。娘亲,我们以后经常出门好不好?”

沈静秋笑了笑,应下来,“好!”

沈静秋同罗隐早在回京之前,就已经意识到日子不会太好过。只是没想到延平帝的手段会这么快。回京第五天,宫里来了两个内侍,说是延平帝召见罗隐进宫觐见,有要紧的事情相商。

罗隐跟随内侍进宫,沈静秋在家处理内务。只是罗隐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见罗隐一脸阴沉的模样,沈静秋心里头顿时咯噔了一下,“五郎,可是出了什么事?”

罗隐望着沈静秋,叹了一口气,然后挥挥手,让所有下人都退下去。等到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罗隐才说道:“今日陛下问起了朝哥儿的婚事。”

沈静秋心头一惊,当即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陛下怎么说?”

罗隐咬牙说道:“陛下得知朝哥儿还没有定亲,有心做媒。想让朝哥儿尚公主。”

“尚公主,那怎么可以。朝哥儿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子,怎可尚公主。朝哥儿还是男子,陛下怎么会对他如此防备。”沈静秋激动的叫了起来。

“陛下哪里是在防备朝哥儿,他根本是在防备咱们,让咱们恶心。”罗隐狠狠的锤了桌面一拳头,心中怒气横生。

沈静秋颓然,“那该怎么办?宫里还没有下旨赐婚吧。”

罗隐摇头,“还没有下旨,不过看陛下的意思,下旨赐婚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沈静秋当即激动的说道:“不行,绝对不能让朝哥儿娶公主,我绝对不会让轩辕氏的女人做我的儿媳妇。五郎,此事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拦下,就算是抗旨不尊也在所不惜。”

罗隐蹙眉。

沈静秋又急切的问道:“五郎,今日你可有见到皇后娘娘?”

罗隐摇头。

沈静秋当即决定,明儿一早就往宫里递牌子,求见皇后娘娘。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帮朝哥儿免除尚公主的祸事,那非皇后娘娘莫属。罗隐点点头,嘱咐沈静秋,见了皇后娘娘后,一定要小心说话。皇后娘娘的身体如今经不起刺激。

沈静秋说道:“五郎放心,我心里头有数。”夫妻二人一致决定,此事暂且不告诉罗朝,免得那孩子东想西想。

次日一早,沈静秋递牌子进宫,事情很顺利,只等了一个时辰,皇后宫中就来了人迎沈静秋进宫。沈静秋跟着内侍前往皇后宫中,一路上沉默不语,心里头又是担心朝哥儿,又是担心皇后娘娘的身体。

到了皇后寝宫,经过通报,沈静秋独自前往。不出意外,轩辕斋依旧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寸步不离。沈静秋上前,心疼的说道:“斋哥儿快去休息吧,这才几天,人就瘦了一圈。”

“舅母来了,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轩辕斋笑着说道。

罗皇后又是担心又是欣慰,她说道:“这孩子就是太固执,本宫早就叫他下去休息,就是不肯听劝。瞧瞧,那小脸瘦的,本宫心疼的很。只怪本宫无能,竟不能让孩子安心一天。”

“母后千万不要这样说。”轩辕斋急切的说道,“儿子照顾母后,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母后再说下去,儿子该无地自容了。”

沈静秋拍拍轩辕斋的肩膀,“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你孝顺,不过你也要保重身体。我和你母后有些话要说,要不你先下去眯一会。等我们说完话后,我再让人叫醒你。”

轩辕斋很顺从的答应下来,“我听舅母的,这就下去休息。”

沈静秋看着轩辕斋的背影离去,对罗皇后说道:“斋哥儿长大了,可比以前懂事多了。”

罗皇后幽幽一叹,“他更听你的话。本宫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他不听我的也是情有可原。”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他只是还不习惯而已,等时日长了后,就不会这样。”

罗皇后轻声一笑,“静秋无需紧张,本宫不是小气之人,更没有怪罪谁的意思。本宫只是实话实说,反省自己这些年对斋哥儿究竟忽略到了何种程度。我虽生了他,却没有教养过他一天,他同本宫之间有隔阂,本是平常的事情。你虽是他的舅母,却胜似生母,他听你的也是他的孝心。”

第241章 帝后相争

沈静秋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之前还真的担心皇后会对她心生不满,以为她抢走了轩辕斋。好在罗皇后是一位大度的人,沈静秋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罗皇后笑了起来,“静秋,本宫并不后悔当日的决定。将斋哥儿送出去,本宫认为这是本宫做得最正确的事情。”

沈静秋说道:“既然如此,那娘娘就无需介怀。斋哥儿非寻常孩子可比,他一定能够理解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现在他同娘娘之间还有隔阂,主要原因是他和娘娘还不熟悉。等熟悉后,他自然会亲近娘娘。”

“但愿如此吧。就怕本宫等不到那一天。”罗皇后有些心酸的说道。

沈静秋握住罗皇后的手腕,将灵力灌入罗皇后的身体里,滋润罗皇后干枯的筋脉血肉,只盼着罗皇后能够多活一些日子。

罗皇后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下来,笑了笑说道:“若是你能天天进宫,本宫肯定还能多活半年。”

“娘娘切莫这么说。只要娘娘不放弃,阎王爷就不敢来收了娘娘。”沈静秋心中大痛,不敢去想罗皇后过世后的情况。

罗皇后拍拍沈静秋的手背,“无需惊慌。就算本宫要死,死之前也会做好安排,不能让你们跟着本宫陪葬。”

“娘娘…”

罗皇后睁开眼睛,看着沈静秋,“你今儿递牌子进宫,定是有要事。既然人已经来了,何不同本宫说实话。”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然后同罗皇后说道:“昨儿陛下召见五郎,提到了朝哥儿的婚事。陛下有意将德宁公主许配给朝哥儿。”

罗皇后一听,顿时大皱眉头。心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沈静秋嗯了一声,“五郎顶不了多久,若是不采取措施,说不定很快陛下就会下旨赐婚。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求到皇后娘娘这里,希望皇后娘娘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

罗皇后冷哼一声,“他好狠毒的心思,竟然想让朝哥儿尚公主。他这是要从根本上绝了国公府的吗?”本朝规定,凡是尚了公主的驸马,都不可在朝中担任要职,无论是文职还是武职,多半都只能挂一个虚衔。如果朝哥儿尚了公主,以后想要领兵作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才是让沈静秋和罗隐担心的关键点。

沈静秋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五郎不能明着抗旨,可是朝哥儿也不能尚公主。一时间,我们是左右为难。想到娘娘了解陛下的脾性,故此斗胆请娘娘出面,以解困局。”

罗皇后点了点头,“你的担心本宫全都明白,本宫也不能容许那人将德宁许配给朝哥儿。朝哥儿一表人才,就德宁那丫头,除了出身外,任何一点都配不上朝哥儿。”

沈静秋不曾见过德宁公主,也极少听人提起这位公主,所以对德宁公主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沈静秋就小声的问了问,想要了解一下。

罗皇后冷哼一声,显得极为轻蔑,对沈静秋说道:“那就是一个无知愚蠢,自以为是,容貌丑陋之人。本宫都不屑见到那人。可以说,在诸多公主当中,德宁就属于最差劲的那一类。朝哥儿若是真的尚了这位公主,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一听罗皇后这么说,沈静秋的心都凉了。这更加坚定了她要反对这门婚事的决心。沈静秋郑重恳求,“还请娘娘教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免除这门婚事。”

罗皇后皱眉想了想,说道:“首先绝对不能让德宁公主见到朝哥儿。其次,若是你在宫中见到了德宁,不必给她好脸色。你是超品国公夫人,在品级上不输她分毫,大可直接甩她的脸面,让她知道一点好歹。其次,关键还是在陛下那里。不过本宫很确信,想要改变陛下的决定,如今已经没有可能。所以本宫只能从德宁下手。”

沈静秋心头一惊,“如何下手?娘娘不可为了朝哥儿的事情涉险。”

罗皇后轻蔑一笑,“区区一个德宁公主,本宫要收拾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且放心,此事本宫有分寸,任谁也别想牵连到本宫头上。”

沈静秋更是心惊,因为她从罗皇后的眼中看到了杀意。难道罗皇后是打算杀了德宁吗?如此一来,延平帝定会怀疑罗皇后,怀疑罗家。后续的麻烦又该如何解决。沈静秋心烦意乱,一边是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一边是一个陌生女子的性命。如何抉择,沈静秋的天平渐渐的偏向了罗朝这一边。

“无需有任何负担。”罗皇后握住沈静秋的手,“皇宫本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身在皇宫的人,就该有随时去死的心理准备。任何人都不能幸免,即便贵为公主也是如此。”

沈静秋手心出汗,“没有别的办法吗?”德宁对沈静秋来说是一个陌生人,同样也是一个无辜的人,沈静秋很难对此视而不见。沈静秋暗自叹气一声,自从有了孩子后,她的心肠就越来越软。这就是所谓的妇人之仁吧。

罗皇后轻蔑一笑,“静秋,你要知道,在宫中没有感情可言。一切利益为先。”

沈静秋叹了一声,“是我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坏了皇后娘娘的安排?”

罗皇后轻声一笑,“放心。别看本宫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可是这不代表本宫就是那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那些小看了本宫的人,都将因为他们的轻视,而付出血的代价。”

沈静秋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那一点不忍。皇宫在她眼里,同地狱相差无几。上一辈子,她成长于皇宫,也死于皇宫,皇宫留给她的全是噩梦。而今,她又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因为皇宫关系到罗家,沈家的生死。此时此刻,她必须收起妇人之仁,必须拿出大决心来。

沈静秋想明白了一切,心中也下了决定,对罗皇后说道:“此事全凭娘娘做主。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娘娘尽管吩咐。”

罗皇后拉着沈静秋的手,笑道:“以后有时间就多进宫陪本宫说说话。本宫身边那些人全都是蠢货,本宫想找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找不到。”

沈静秋轻声一笑,点头应下,“好,我答应娘娘。以后会尽可能的多进宫,只要娘娘不嫌弃我聒噪。”

罗皇后笑了起来,“相比那些锯嘴葫芦一样宫女,你的确显得有些聒噪。不过这正是本宫现在所需要的。不然这偌大的寝宫,就如同坟墓一样,让本宫喘不过气来。”

沈静秋完全能够理解罗皇后的心态,因为曾经的她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见时辰不早了,沈静秋边提出告辞。罗皇后有些不舍,不过并没有挽留沈静秋。沈静秋告辞离去,心中情绪起伏。在寝宫门外,沈静秋见到了轩辕斋,很显然轩辕斋并没有去休息,而是一直等在门外。

沈静秋担心的看着轩辕斋,“为何不去休息。”

“睡不着。”轩辕斋疲惫的笑了笑。

沈静秋疑惑的看着轩辕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轩辕斋遥遥头,“没什么大事。最近见了不少人,我那些兄弟姐妹,我和他们果然是大不相同。母后,在那些人面前挺有威严的,瞧着都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母后现在虚弱不堪,不过却没人敢在母后面前放肆。当然,私下里又是什么面目,我并没有见到。”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问道:“斋哥儿,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同我说。我会替你保密。”

轩辕斋盯着沈静秋,很郑重的问道:“舅母,那些人不是我的亲人,也不可能成为的家人,对吧。我和他们除了血脉关系外,再没有其他的关系,对吗?我该讲他们当做陌生人看待,我想这应该是对的。”

沈静秋微微眯了眼,然后说道:“你说的没错,他们同你之间只有血脉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联系。”

轩辕斋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多谢舅母给了我肯定的答案。我没别的问题了。”

沈静秋赶紧拉住轩辕斋,“斋哥儿,你不会做糊涂事情吧?”

轩辕斋很坦然的面对沈静秋,“舅母莫要多心。在这皇宫里,我就是一个十足的新人。就算真的想要做什么事情,也是有心无力。”

沈静秋怀疑的看着轩辕斋,她才不相信轩辕斋说的是真的。当年在金州,沈静秋亲眼见过轩辕斋如何在三天时间内收买了知府后院的下人,替他打探消息。如今来到大染缸皇宫大内,这里只怕束缚不了轩辕斋,反而会成为轩辕斋纵横驰骋的战场。

只是轩辕斋明显不想同她多说,沈静秋只能无奈叹息。孩子们一个个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沈静秋无奈之下,只好嘱咐轩辕斋,“保重自己,不要以身犯险。还有,不要做糊涂事情。”

轩辕斋轻松一笑,“舅母放心,我肯定会很小心的保住自己的小命。至于舅母说的糊涂事情,说实话,这宫中发生的一切,在常人看来都不能理解吧。”

沈静秋大皱眉头,“我不管这宫里是怎么样的,总之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以身犯险,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命丧黄泉。”

轩辕斋轻笑一声,“舅母对我也太没信心,就算这宫里的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死的。”

沈静秋无奈叹息,“好吧。答应我,好好活着,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

“能不能寿终正寝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不会英年早逝。”轩辕斋极其自负的说道。

沈静秋目送轩辕斋离去,暗叹一声,转身出宫。

沈静秋在国公府耐心的等着宫里的消息。只是宫里还没消息传来,朝中就有流言传出,说是延平帝有意给国公府的嫡长子罗朝赐婚,赐婚的对象正是延平帝的长女德宁公主。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京城传开。罗朝一脸心急火燎的来找沈静秋,“娘亲,外面说的是不是真的?陛下不会真的让儿子尚公主吧。”

沈静秋放下手中的书本,看着罗朝,她的第一个孩子,已经长成了大人。外貌英俊,家世不凡,无不良喜好,又肯努力上进,这样的男子简直是京城所有人家的乘龙快婿,女婿的第一人选。只可惜,延平帝眼睛够毒,想要先下手为强。

沈静反问罗朝,“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办?”

罗朝就算再沉稳,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一听沈静秋这么说,那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他紧张兮兮的看着沈静秋,“娘亲是骗我的,对吗?”

沈静秋平静的说道:“陛下的确是想给你赐婚,想让你尚公主。不过你父亲还没答应。”

罗朝一脸颓丧的坐下来,“皇命难违,儿子该怎么办?难道儿子真的要去尚公主吗?”

“如果你不得不去尚公主,你会怎么办?”沈静秋小心翼翼的问道。

罗朝顿时苦笑起来,“那儿子现在的努力算什么?算是笑话吗?早知道要尚公主,儿子不如就学着做一个纨绔子弟,这样一来也不会感到如此痛苦。”他神情纠结又痛苦,抓着自己的头,很是烦躁,“娘亲,如果儿子真的不可避免的要尚公主,那就请立二弟做世子,让二弟继承国公府的一切。”

“你确定?”沈静秋打量着罗朝。

罗朝郑重的点头,“如果儿子尚了公主,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前程可言。国公府不能败在儿子手里,所以儿子愿意将世子之位让给二弟。”

沈静秋又是欣慰又是伤心,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子,不知会羡煞多少人。可是这个儿子也太过懂事,让沈静秋赶到心疼。她站起来,拍拍罗朝的肩膀,郑重说道:“此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所以你只需要耐心等待就行。”

罗朝不明所以的望着沈静秋,“娘亲的意思是这门婚事不一定会成,对吗?”

沈静秋嗯了一声,“我同你父亲正在努力,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罗朝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上冷汗,“儿子都快被吓死了。”

沈静秋哈哈大笑起来,“之前同你父亲商量,暂时不告诉你这件事情,也是怕你会多想。只是没想到,这个消息这么快就被传扬开来,很显然是有人着急了,在逼着咱们国公府表态。”

“娘亲的意思是陛下在逼着父亲表态吗?”罗朝担心的问道。

沈静秋淡漠一笑,说道:“是也不是。不过是有人领会了陛下的意思,然后投其所好,美名其曰为君上分忧。”

罗朝微蹙眉头,“母亲,若是这门婚事不可避免,就牺牲儿子一人保全全家吧。不就是一个公主,儿子不怕。”

“你不怕,我可怕的很。我可不想让我的好儿子被轩辕家的女人糟蹋,更不想让一个姓轩辕的女人做我的儿媳妇。”沈静秋冷哼一声,显得很是不满。

罗朝呵呵一笑,“娘亲似乎对宗室很不满。”

何止是不满,简直是充满了仇恨和各种负能量。沈静秋哼了一声,“此事你不必操心,我和你父亲必定会想办法解决。还有,以后不要再说牺牲一人保全全家的话,这样会显得我和你父亲很无能,知道吗?”

罗朝点头应是,“儿子明白。儿子现行告辞。”

沈静秋送走罗朝,再没有继续看书的心思。这么多天,宫里都没有消息传来,沈静秋担心罗皇后的计划是不是出了问题。不过罗皇后并没有让沈静秋担心太久。次日一早,宫里就有消息传来,德宁公主不慎落水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罗朝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笑的极为轻松。沈静秋却格外的纠结和沉重。

罗隐担心的问沈静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静秋当即摇头,表示身体很好。她担心的问罗隐,“德宁怎么会落水身亡?此事疑点颇多,陛下难道不派人彻查吗?万一…陛下又给朝哥儿赐婚别的公主,那该如何是好?”

一听到后半句,罗朝的脸色全都变了,看上去格外可怜。

罗隐示意罗朝先出去,他有些话要私下里同沈静秋说。罗朝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顺从的退了下去。

罗隐拉着沈静秋坐下,说道:“陛下肯定会心生怀疑,派人调查此事也是应有之理。不过你放心,陛下那里调查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至于你所担心的,陛下会不会给朝哥儿赐婚别的公主,此事极有可能。不过德宁刚刚过世,就算陛下真有这个打算,也不可能这么急切的表示出来。有了这个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

沈静秋顿时松了一口气。

罗隐盯着沈静秋,问道:“你上次进宫,娘娘同你说了什么?”

沈静秋淡漠一笑,抬头说道:“娘娘说,在宫中不讲感情只讲利益。当某个人挡在前路,即便这个人是无辜的,也要果断的将此人除掉。”

罗隐顿时松了一口气,“这的确是娘娘会说的话。”

沈静秋问道:“五郎,你认同娘娘的观点,对吗?”

“没错。皇宫大内不同于任何地方,想要在皇宫大内活命,光是聪明低调还不够,必要的时候还要心狠手辣,有足够的承受力。静秋,莫非你接受不了?”

沈静秋摇头,不是她接受不了,而是在金州十几年的生活,几乎快要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曾经的她,杀伐决断,面对杀戮不会皱一下眉头。而今的她,却变得越来越柔软。莫非是年龄大了,心也跟着软了。沈静秋叹息一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既然她处于这个位置,就该承担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皇宫大内,延平帝怒气冲冲的来到皇后寝宫,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轩辕斋落在最后面,偷偷的躲在窗户外面偷听,还要小心的避开延平帝那些盯人的手下。

罗皇后气定神闲,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延平帝满脸的怒火。她轻描淡写的问道:“陛下今儿怎么有时间过来?”

延平帝死死的盯着罗皇后,“德宁不慎落水身亡,此事你已经知道了吗?”

“哎,那可怜的孩子。”罗皇后伤心一叹,“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真是可惜。臣妾已经吩咐下去,好厚葬德宁。”

延平帝冷哼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皇后,朕问你,德宁意外身亡,同你有没有关系?”

罗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延平帝,“陛下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臣妾?臣妾说没有,陛下会相信吗?”

“你放肆!”

罗皇后捂嘴,轻咳一声,“臣妾都成这个模样了,陛下认为臣妾还有心思去算计一个小姑娘吗?德宁虽说不是臣妾生的,臣妾却一直视她为自己的女儿。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臣妾。臣妾就算坏到心都成了黑色的,也绝不可能对德宁这个丫头下此毒手。陛下应该相信,德宁的过世只是一个意外,让所有人都感到心疼的意外。”

延平帝冷哼一声,“你以为朕会相信你的说辞?”延平帝逼近罗皇后,伸出手夹着罗皇后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对上,罗皇后坦坦荡荡,延平帝则是满眼怒火。

延平帝冷笑出声,说道:“朕正要打算将德宁赐婚给定国公的嫡长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德宁就不慎落水身亡。皇后,你让朕如何不多想?朕很有必要怀疑,这是定国公同皇后一起商量出来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推脱这门婚事。不过你们也太低估了朕,没了德宁,朕还有别得女儿,一样可以赐婚给定国公的嫡长子。总之,这门婚事朕已经定了,就算再死三个德宁,也改变不了朕的心意?”

罗皇后仰着头,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确定吗?”

延平帝笑了起来,笑的极为得意,似乎是从这句话中抓住了罗皇后的软肋。他轻蔑一笑,问道:“怎么,皇后也有怕的时候?朕说出的话,从来就没有收回的时候。”

罗皇后挑眉一笑,轻轻推开延平帝的手,“陛下弄痛臣妾了。臣妾命不久矣,陛下如此逼迫,是何道理?就算陛下对臣妾有诸多不满,臣妾也陪伴了陛下几十年,为陛下出谋划策,筹谋天下,还为陛下生儿育女,难道这一切还不值得陛下怜惜臣妾一二吗?”

“怜惜你?”延平帝嘲讽一笑,“就凭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朕没有在你活着的时候废了你,已经算是给了你极大的面子。你还要如何怜惜?罗敏,你虽是朕的结发妻子,虽为朕生儿育女,为朕出谋划策,可是这一切并不能抵消你所犯下的罪行。还有,你过去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一心一意的为朕打算吗?不尽然吧,在你心目中,罗家才是你的命根。你为朕出谋划策,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保全罗家,让罗家世世代代富贵。不过你现在可以猜一猜,等你死了后,朕还会继续让罗家富贵下去吗?”

罗皇后面色坦荡的望着延平帝,“要不要让罗家继续富贵下去,不过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臣妾不会对此做任何猜测,更不会哀求陛下。臣妾活了这些年,做了自己改做的一切,也尽了身为皇后的本分,臣妾自问对得起所有人。所以就算臣妾死后,罗家随之倾覆,臣妾也不在乎。”

“说的真够洒脱的。既然如此洒脱,你又何必对德宁动手?你不就是怕德宁嫁给了罗朝,会拖累了罗家,对吗?”延平帝连连冷笑,他相信他已经看穿了罗皇后的本质。罗皇后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罗皇后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不体谅臣妾命不久矣,不顾忌你我之间的夫妻情分,就因为德宁的意外过世,便来指责臣妾。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臣妾说一万遍臣妾同德宁的过世没有任何关系,陛下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臣妾又何必再浪费口舌替自己辩解。陛下若是要为德宁讨回一个公道,大可以对臣妾下手。反正臣妾也是将死之人,不怕在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洗脱你的嫌疑吗?朕是不会上你的当。德宁早不死晚不死,偏生在朕准备赐婚给罗朝的时候,就发生了意外。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其中定有阴谋。而有作案动机的只有皇后和罗家。朕说的可对?”延平帝面露嘲讽之色,盯着罗皇后,眼睛都没眨一下。

罗皇后冷冷一笑,“陛下认定了这是阴谋,如此说来,就算调查结果证明这是一个单纯的意外,陛下也不会相信。臣妾说的可对?”

延平帝冷哼一声,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罗皇后低头自嘲一笑,“陛下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何不直接下旨治臣妾的罪?反正陛下也不需要臣妾心服口服,更不需要臣妾认罪。在这宫里,凡事都是陛下说了算。”

延平帝心中大怒,“你是对朕不满?”